第十三章、心聲

  宋斯嘉住在清桂園,位於市區正北方向,從城南的運動公園過去算是比較遠的,不過現在這個點,離晚高峰還有段距離,路上不堵,差不多個把小時也就夠瞭。半路上,沈惜陪她找地方簡單吃瞭頓不太合時的午餐,下午四點左右,將她送回小區門口。

  隨後沈惜驅車往東,前往臨仙湖畔,他的茶樓就開在那裡。

  臨仙湖本為沼澤濕地,唐時引虎川河水逐漸成湖,面積最大時方圓近10平方公裡,近代以來逐漸縮小,至今保有過半的面積,大致是一個斜長方形,東西長約2200米,南北長約2700米。臨仙湖東臨竇嶺,北接武公山,沿湖遍地可見精舍佛塔、長橋短堤、荷苑花圃,百步一景,美不勝收,是中寧市區內最著名的名勝之一。

  佈衣人傢位處臨仙湖南岸,是一幢三層樓的中式建築。站在高處,恰與湖西的臨仙閣大酒店斜斜遙望。這裡位處南湖路商業中心區,地段極佳,生意當然頗為不錯。

  沈惜平時並不總是親自照管茶樓生意,大致上與待在書店的時間差不多,一般每周會有三到四個晚來這邊轉一轉,周末白天也常會來坐一坐。大多數時候,茶樓由一個叫王曼的女人負責。她大約四十歲,茶樓上下都叫她“曼姐”,名義上是服務員領班,扮演的實際上是茶樓經理的角色。另外,沈惜的表妹,舅舅忻志的獨生女忻佳珺是茶樓的財務主管。她比表哥小五歲,大四時因一場車禍,導致左腳小腿以下截肢,右腿也因受傷過重而行動不便,所以必須坐輪椅。但腿腳上的殘疾既沒破壞她清麗的容顏,更不會影響到她紮實的財會專業能力,沈惜對她有特別的信賴。有這兩人坐鎮,沈惜對茶樓的日常運行很放心。

  最近一段時間,沈惜放在這邊的心思尤其少,今天難得過來,向曼姐和表妹仔細瞭解瞭一下茶樓的近況。快六點時簡單吃瞭頓晚飯,過不瞭多久,約好的朋友們陸續到達。沈惜將他們招呼到平時聚會慣用的包廂,照個人喜好上瞭幾壺清茶,擺上滿桌的小吃。

  今天聚會的這幫朋友都是不折不扣的“閑”人——這個“閑”,既有清閑之意,也有悠閑之氣。這些人裡,有在《中寧商報》做瞭近二十年,不久前剛辭職的副總編輯,有平時空到不像話,能抽出足夠的時間寫瞭兩本書的被朋友們評價為“不務正業”的區政府公務員,有知性的電臺女主播,有酷愛搖滾樂的IT男……這些人都不算什麼大人物,活的就是圖個自在,平日裡的愛好無非就是讀書、寫字、美食、音樂。

  天南海北地閑聊瞭一個多小時,沈惜上瞭趟廁所,回來時發現那個剛辭職準備創業的原副總編輯侯俊正靠在包廂門邊的墻上,既沒打電話,也不抽煙,目的性很明確。

  “侯爺,您這是在等我?”

  侯俊年過不惑,是這群人裡年齡最大的一個,所以朋友們一般都尊稱他為“侯爺”。他生性灑脫,在一群比他年輕的朋友中既不倚老賣老,也從不刻意掩蓋自己的年紀。他鬢邊已有幾絲稀少卻有些紮眼的白發,但眉眼間還能看出年輕時的風采。

  他微笑著說:“對,有個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侯俊向沈惜介紹的是他正在進行中的創業計劃。他準備做一個網絡脫口秀,目前已經有瞭一個確定的合夥人和穩定的投資商,他很期待沈惜也能加入。一直以來,侯俊都非常欣賞他的視野、能力和態度,確信無論是做內容,還是做管理,沈惜都能幫上大忙。

  說實話,沈惜對這個創業計劃確實有一點興趣,但如果真要加盟,未來幾年就要把生活重心轉移到上海去,這是他不能接受的。

  得到瞭明確的答復,侯俊也不勉強。創業這種事,求的是欲望和癡迷,勉強得來的合作肯定不能持久,他隻是希望沈惜能再考慮一下。

  到瞭晚上九點多,聚會結束,沈惜將朋友們送到門口,一一作別。

  回到包廂,那位電臺女主播還沒走,沈惜招呼服務員過來簡單收拾瞭一下,又送上兩壺新茶,這是還要單獨長談的節奏。

  女主播叫喻輕藍,三十七歲,中寧市電臺的資深主持人。

  說起來,她與沈惜“相識”,已經快十二年瞭。隻是,剛開始的時候,兩人並沒有見過面,沈惜隻在電波裡,熟悉她的聲音;而她則根本不知道在城市的某個角落,還有沈惜這樣一個聽眾。

  在緊張的高中時代,即使像沈惜這樣學習出色的學生,復習功課也常會忙到深夜。在休息的間歇,他有時會用上網或聽音樂的方式來調劑心情。偶然的機會,他打開許久沒動過的收音機,無聊地換著頻道,想聽聽有沒有什麼好玩的節目。

  極巧合的,一個非常好聽的女子聲音落入他耳中。說話的女人應該還很年輕,但聲音裡穩穩地充滿明澈和篤定。在靜謐的深夜,這樣一個聲音,瞬間令沈惜怦然心動。

  這個女子就是喻輕藍,在節目裡,她“悅然”。她當時是個剛畢業不到一年的新人,隻能在深夜主持一檔情感咨詢類節目,叫“悅然心語”。在節目裡,她會分享一些自己對人生和感情的理解,接聽傾訴者的電話,並探討和解答一些他們提出的問題。

  那夜,在悅然清柔悅耳的聲音裡,沈惜原本因為讀書太累而略顯浮躁的心情漸漸被撫平。他鐘愛這個聲音,迷戀她輕聲細語的娓娓講述,更欽佩她將復雜的世事人情一點點輕輕剝開,最後直指本質的洞察力。

  他眷戀聽著這個節目的每一秒鐘,仿佛過去的十七年人生裡,他一直在等待這樣一個聲音。

  從此,每周一、三、五、六這四天,“悅然心語”播出的日子,沈惜每晚都會在十點半準時打開收音機。

  可以這樣說,悅然的聲音,陪沈惜度過瞭高中二、三年級無數個枯燥的夜晚。

  除瞭她的聲音,沈惜對喻輕藍其實是完全陌生的,但潛移默化間,無論是對話的方式,還是對感情的理解,悅然姐姐卻對他造成瞭莫大的影響。

  幾年後,沈惜在幫助人文學院準備校創業大賽時,與宋斯嘉結識,過去完全陌生的兩人之間建立起的第一個默契,就是“悅然心語”。

  一次訓練的間歇,沈惜打開當時慣用的隨身聽,調到悅然的頻道,收聽“悅然心語”。2006年時,這檔節目已經很熱,被調到八點半播出。沒過多久,沈惜就發現,宋斯嘉也在聽這檔節目。隨口聊起來,才知道原來她也是從高中時就一直堅持收聽“悅然心語”,她也同樣有無數個夜晚,是在悅然姐姐聲音的陪伴下度過,她也同樣在很多方面受到瞭影響。

  這是同時吸引並影響瞭他們兩人的女子。

  正是從這個默契出發,沈惜和宋斯嘉慢慢發展出瞭此後的親密關系。

  悅然的聲音陪伴瞭沈惜四年多,直到他大三的暑假快結束時,“悅然心語”

  宣佈停播。悅然被調去在黃金時段主持一個新節目。

  大學生活,夜晚和白天往往同樣忙碌,有很多社團活動的沈惜,原本就已經很難再保證收聽每一期的“悅然心語”瞭,新節目的內容對他的吸引力很小,黃金時間又常常抽不出空來,慢慢的,他越來越少收聽悅然的節目。但隻要能抽出時間,沈惜還是會在廣博裡尋找悅然的聲音,哪怕新節目的內容有些無聊,但隻要能常常聽到悅然的聲音,他的內心就會覺得十分愉悅安寧。

  去英國留學後,當然聽不到悅然的節目。三年後歸國,沈惜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主持電臺節目,特意翻出當年那個能收聽電臺節目的隨聲聽,調到悅然所在的頻道,守瞭近兩個小時,欣喜地在電波裡又聽到瞭那個熟悉無比的美妙聲音。

  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買房子,開書店,慢慢開始在中寧的生活後,沈惜開始以“青衫磊落”的筆名,在微信公眾號裡寫書評和影評,迅速收攏瞭一大批粉絲。出版社的朋友看到瞭機會,建議他結集出本書。這本名為《溫酒洗劍青衫瘦》的隨筆集果然大受好評,沈惜在中寧的文化圈裡也有瞭一點小名氣。

  在某個聚會裡,經人介紹,他結識瞭喻輕藍。在她開口說完第一句話,沈惜就確定,眼前這個女人,肯定就是悅然姐姐。

  喻輕藍也是“青衫磊落”的粉,隻是沒想到那些讓她覺得肯定是比她更年長,更加成熟練達的男人才能寫出的文字,居然都是出自眼前這個年輕人之手。

  聽沈惜徐徐說起那些年裡對自己聲音的眷戀,喻輕藍也有一種淡淡的感動。

  這時的她主持節目已經十多年瞭,也遇到過很多自稱是她忠實聽眾的人。

  沈惜不是唯一的那個,但他卻是很最特別的那個。

  因為喻輕藍發現自己會真的因為他對她的感情而喜悅。她珍惜這個“忠實聽眾”,因為他們很快就發現彼此投緣,無比投緣。

  他們相互間有種驚人的領悟力,他們似乎用最短的時間就可以解讀對方的內心,相識不過個把月,卻已經成為似乎交往瞭一輩子的知交。

  喻輕藍十年前結過婚,但略帶諷刺的是,作為知名的情感節目主持人,情感專欄作傢,她本人的感情之路卻很坎坷。為瞭對婚姻負責,她慎重地和男友談瞭三年戀愛,才最終決定結婚。然而這段婚姻卻在短短半年後就分崩離析。喻輕藍最終不得不承認,無論婚前帶著多麼真誠的態度去磨合、準備,婚後該不適合的,仍然不適合。

  後來她又談過戀愛,卻再沒有結婚的決心。

  三十歲以後,她連戀愛都沒再談過,不是不想愛,而是在身邊的男人裡,找不到能讓她動心的人。

  沈惜則是“半個”能讓她動心的男人。之所以是“半個”,是因為喻輕藍覺得這份感情似乎不算愛情,倒像是在上下千年縱橫八荒裡遇到另一個自己似的,隻是性別不同。這樣的兩個人,說彼此不動心是不可能的,但又不能說是愛上瞭對方。

  兩人相識時,沈惜還沒有遇到施夢縈。那短時間,他沒有女朋友,可以用大量時間與喻輕藍往來。他們時常在彼此傢中過夜,輕松寫意,不分你我,徹夜對談直到黎明。沈惜還特意把宋斯嘉帶來與喻輕藍見面,讓她也見到瞭心目中的“悅然姐姐”。

  和施夢縈在一起後,沈惜當然就沒瞭隨心所欲和喻輕藍往來的自由。

  隻是在傢裡擺放一張和宋斯嘉的合影,就令施夢縈整整幾個月裡念茲在茲心存不悅,如果再跑去一個女人傢裡,與她相談到天明,她會怎麼樣?

  兩人抽時間偶然相會,隻是小談片刻,就匆匆而別。

  這倒也不是個例。或許是在施夢縈身上花的心思太多,細論起來,過去兩年裡,沈惜和很多過去的老友,尤其是女性朋友都疏遠瞭許多。

  隻是現在已經不再有任何阻礙。

  “侯爺是不是想拉你一起去上海?”

  “嗯。”沈惜為喻輕藍斟茶。他為她點的是特級亳菊,清苦微甘的茶香伴隨著裊裊浮升的煙氣散逸開來。

  喻輕藍接過茶杯,微微點頭以示感謝。

  “你肯定說謝謝好意嘍?”

  “嗯。”沈惜又為自己斟茶。

  “我看侯爺這次很誠心。合作者和投資商他都有,團隊也差不多湊齊瞭,但還是堅持想給你留一個位置,他是真的很想和你合作。我也覺得你挺合適,不管是思想,寫作和表達能力,在那份工作裡肯定比現在更能得到發揮。你去和侯爺一起做新媒體,做網絡流量,應該會比經營一傢書店和一座茶樓更有前途吧?”

  沈惜沉默瞭一會,笑瞭:“可能吧。但是如果我真的很期待職業上的大發展,那我也沒必要回國。要是留在英國,我現在應該已經是個創業板公司的股東加高級合夥人瞭。如果非要回國發展,我也可以直接去上海或者北京……”

  “我懂。”喻輕藍抿瞭一口茶,“我知道你就是想呆在中寧。這裡有你的親人,也有你最愛的人,是吧?”

  沈惜點頭,隨即笑著補充瞭一句:“還有,這裡有最懂我的悅然姐姐。”

  喻輕藍寵溺地搖頭苦笑:“少來,你做回中寧的決定時,可還不認識我!”

  沈惜吐吐舌頭:“說不定那時候冥冥中我就有預感,隻要我回來,就能認識悅然姐姐!”

  “哈!討好我這老女人有什麼好處?省省力氣吧!”喻輕藍換瞭個姿勢,讓自己在木椅中坐得更舒服些,“對瞭,嗯,說到你最愛的人,我想問問,你到底是為什麼,沒和嘉嘉在一起呀?”

  見沈惜的眉頭瞬間皺攏,她繼續說:“以前我也問過,可你不說。在見過嘉嘉,尤其是見過你們兩個在一起時的樣子以後,我就更加好奇。你帶施夢縈和我一起吃飯,見到這女孩,我真的很奇怪,你能有勇氣和毅力和這樣一個女孩子堅持談瞭兩年的戀愛,那到底是什麼阻止瞭你和嘉嘉在一起,甚至到現在為止都沒向她說過心裡真實的想法。能告訴我你真實的想法嗎?”

  沈惜有些頭疼,無論是親姐姐沈惋,還是悅然姐姐,每次一旦涉及這個話題,他總會本能般想避開。

  “悅然姐姐,你怎麼又問這個?現在再說這些,沒什麼意義啊……”

  “就當滿足我這個寫情感專欄的老女人的好奇心唄。”不等沈惜再次開口拒絕,喻輕藍隨手從包裡取出一個小本和一支筆放到桌上,翻開小本,取下筆帽,擺出一副準備認真記錄的模樣。

  沈惜看她這些動作,發瞭會呆。喻輕藍玩笑夠瞭,溫柔一笑,擱下筆說:“沈惜,平時你給人的印象總是很積極的。大部分時候,你溫文爾雅,偶爾神采飛揚。我想,那或許是因為你從骨子裡足夠自信,也足夠開朗。但是,自從認識你到現在,總會有一些瞬間,尤其是在見到嘉嘉或提到嘉嘉的時候,你會突然有些落落寡歡,盡管時間很短。那一瞬間的憂傷,我每次看到都很難過。就算是那些不知道你愛嘉嘉的人,見到你們兩個在一起時的樣子,都會忍不住想,這樣兩個人為什麼沒在一起?如果是知道你的心思的,那更加無法理解,為什麼你們不但沒有在一起,你甚至連一句‘我愛你’都沒有對她說過。我知道,你內心深處一定有對你自己來說足夠充分的理由。可是,在你憂傷的那些瞬間,你會不會對那些理由產生一點點懷疑呢?你會不會有時候也後悔,如果你對你開過口,那有多好?嘉嘉結婚瞭,也許你永遠都不會再有機會對她說什麼,但至少你找個人可以把心裡藏著的話說一說吧?可能,也許,我會是那個合適的人……”

  沈惜摩挲著手中的茶杯,靜靜聽她說完,愣瞭一會,苦笑道:“其實,真的沒什麼特別擺得上臺面的理由。可能就是老天開玩笑,留給我們的時間,永遠都是錯開的,從來沒有對上過……”

  望著喻輕藍略帶疑惑的神情,沈惜解釋:“看到嘉嘉第一眼,我莫名就覺得和她很親近。可能因為那時候還太年輕,對愛不敏感,關於愛的理解和感受也有偏差,很長時間裡,我都以為,自己隻是單純地對這個女孩有好感而已。我們兩個,在各方面都很契合,自然而然走得越來越近,幾乎沒有任何隔閡。沒過多久,她就很自然管我叫‘哥哥’,我也發自內心地把她看作像親妹妹那樣的女生。那時候,我有女朋友,而且感情很好。我沒想過因為認識瞭嘉嘉,就要和女朋友分手。大三的時候,我們分手瞭,可嘉嘉卻剛交瞭個男朋友,是她在社團裡一起打排球的隊友。我也沒多想什麼,就是莫名其妙的有點不舒服,覺得他配不上我妹妹。大三下半學期的時候,我又談瞭段新的戀愛。認識到自己其實從一開始就愛上瞭嘉嘉,是大四那年的寒假。過年前一天,我和她約好喝咖啡。我到得早瞭點,想告訴她我找好瞭位子,但她手機關機。等瞭很久,過瞭約會的時間,她一直沒出現,電話也打不通。我很著急,到咖啡館門口等她。那天很冷,雨下得很大,我不停給她打電話,焦慮極瞭。半個多小時後,她出現瞭,跑著過來,一直對我說抱歉。她坐的出租車路上出瞭故障,不得不換車,可因為下雨,一直等不到空車,她手機正好又沒電。她來的時候,身上已經淋得很濕很濕,可她隻顧著對我解釋和道歉。其實,我根本不在意她有沒有遲到,就在她出現的那個瞬間,我就隻剩下滿心喜悅。在看到她遠遠出現的時候,我突然明白,自己是多麼愛這個女孩,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沈惜從沒對別人說過這些話,包括對姐姐沈惋。可一旦開口,卻熟極而流,措辭清晰準確。或許,那些場景,那些情感,已經無數次在他的內心重現過。

  “可那時候她還和男朋友在一起,我也有女友。你說,我該怎麼做呢?馬上和女友分手,然後勸嘉嘉也和男友分手,然後我們兩個在一起?這會不會有點荒唐?再說,當時我已經確定要去英國,雅思都考完瞭,嘉嘉保送瞭本校的碩博連讀,也就是說接下來的三四年時間裡,我們肯定會身處亞歐大陸的兩端,聚少離多。明知如此,我還要堅持讓她去分手,然後跟我這個壓根不能陪伴她的人在一起嗎?”

  喻輕藍抿著嘴唇,靜靜傾聽。

  “留學第二年,嘉嘉說她和男友分手瞭。說實話,那個時候我有一點點竊喜。我甚至還想,是不是當時就把話挑瞭。但我還是沒這麼做。異地戀很辛苦,特別是對女孩子,更別說是跨國戀瞭。那時我想,不要把嘉嘉拉進這麼辛苦的感情裡來,讓她和我一起硬挺,還是順其自然吧。我那時候已經確定讀完書要回國的,也就一年多一點時間瞭,如果有緣,我回國後,她還單身,那我就馬上追她。所以那段時間我不停旁敲側擊地問她的感情動態,一直沒動靜,一直都很順利,她一直沒交新男朋友,可真的就像是天註定的,偏偏就在我回來前幾個月,她突然告訴我,她媽媽安排瞭一次相親,她和一個青梅竹馬的男生開始談戀愛瞭。”即便是時隔這麼多年,沈惜說起這段來,語氣中依然滿是苦澀。

  “你沒想過,去把嘉嘉搶回來嗎?你應該有機會很大。”

  “想過啊!”沈惜自嘲般搖頭,“所以我一回來,就馬上約嘉嘉出來,順便也見瞭她的男朋友。他條件很好,不管是本人,還是傢庭,和嘉嘉都非常合適。我能看出來,他很愛嘉嘉,眼睛總離不瞭她,嘉嘉也很喜歡他。他們說起兩個人小時候的事,總是笑得那麼默契。我知道,嘉嘉的父母對她男朋友也很有好感,呵呵,這是廢話,因為就是嘉嘉的媽媽安排的相親,等於就是媽媽親自選的女婿嘛。我的條件也還可以,我和嘉嘉之間,就算不是愛情,但也一起經歷過不少事,至少有感情基礎,我確實有機會把她搶過來。可是,我思前想後,終於還是沒有下手。”

  喻輕藍微微出神,目光聚焦在眼前的杯子上,像在認真想著什麼。

  “你覺得,沒有你,她也會很幸福,是嗎?”

  “是啊。有一種觀點,是愛情一定要爭取。如果是真愛,就一定不要放棄!我不認同這種想法。一定要爭取,一定不放棄,為什麼?你到底是不放棄愛這個人,還是不放棄一定要得到這個人?愛一個人,就一定要和她在一起嗎?愛一個人,不是應該希望她一生過得快樂嗎?凡是主張一定要爭取的,無非是打從心底以為隻有自己才能給愛的人最大的快樂,別人都不行。我想,沒有任何人,在生命和愛情走到盡頭之前,有資格確定地說,自己一定能給予愛人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快樂。嘉嘉和她的男朋友在一起很快樂,我非要把她搶過來,僅僅隻是因為,我以為我能給她更大的快樂?我真的那麼確定嗎?我唯一能確定的是,把嘉嘉搶過來,我自己會很快樂!但我憑什麼認定,嘉嘉會更快樂?如果嘉嘉和她的男友感情不好,隻是因為媽媽的意願才和他在一起,或者她心存愛意,但她的男友完全不把她放在心上,對她不好,那我一定會竭盡全力把嘉嘉追過來,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可是,我面對的不是那樣的難題。我看到的是,嘉嘉很快樂,她男朋友對她也確實很好。這時候,我非要拆散他們,到底是因為我愛嘉嘉呢?還是因為我愛我自己?悅然姐姐,我這樣想,錯瞭嗎?”

  這段話,沈惜說得有些囉嗦,失瞭平日清晰簡潔的風范。喻輕藍略帶驚訝地發現,他問出最後一句話時,語氣裡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哽咽。

  或許他等瞭很多年,一直想找個人,問出這句話。

  我錯瞭嗎?

  可是,喻輕藍能給他正確答案嗎?

  愛情,原本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標準答案的難題。

  “你這個問題,真是難倒我瞭。我很想說你錯瞭,因為也許那個時候你隻要往前多邁一步,嘉嘉就和你在一起瞭。但是作為女人,我不得不承認,你有一句話說對瞭。把嘉嘉搶過來,唯一能確定的事,是你會變得很快樂,但你沒有資格一口咬定,嘉嘉一定會比和此前的男朋友在一起時更快樂……所以,我隻能說,你這個選擇充滿瞭遺憾,但是很理智。從理性經濟人的角度來講,是對的,沒有錯……”

  見沈惜動瞭動嘴唇,知道他想說些什麼,不等他開口,喻輕藍又輕嘆一聲,接著說:“然而,愛情,最不需要的就是理智……你評估瞭追與不追的成本收益比,很理智,可你破壞瞭一份原本可能很美麗的愛情的全部魅力!你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

  沈惜盯著她的雙眼,無奈地咬嘴唇。

  “好啦,其實我隻是覺得很遺憾。”喻輕藍不忍看到沈惜這幅失神的模樣,“我不會說你錯瞭,真的,你沒錯。不管怎麼說,你的選擇很難。而且你不是一時沖動,聖徒精神發作,做瞭一個自以為高尚的決定。你把這個決定堅持到瞭今天,還準備一直堅持下去,更難。”

  沈惜聳聳肩,伸手在自己臉上搓瞭兩把,沒說話。

  “一直以來我心裡的一個疑問呢,算是解瞭。”喻輕藍捧起茶杯,呷瞭一口茶,沈惜見她杯中茶水已不足四分之一,起身又給她續瞭一杯。

  “其實我今天留下來,想和你聊的不是你和嘉嘉的事。這隻是個插曲,我剛才臨時想到的話題。我原本想說的,是上個星期在電話裡,覺得你整個人的狀態有點……怎麼說呢?嗯……低落?迷茫?還是……總之就是怪怪的,你怎麼瞭?”

  沈惜撓撓太陽穴,皺起鼻子,做瞭個鬼臉。

  有一個對自己無比瞭解的女人,有時也是件頭痛的事情,何況他身邊還不止一個……

  幸虧這幾天一直沒和沈惋通電話,不然,情緒波動恐怕也瞞不過身為雙胞胎姐姐的她吧……

  確實,這個星期的沈惜心中確實有些異樣的情緒。上次送施夢縈回傢後,她的表現刺激到瞭他。

  在感情上,沈惜一向秉持審慎但決絕的態度。想瞭解宋斯嘉和男友間的感情,他會花很長一段時間反復觀察;下決心不打擾她的感情生活,他也能做到迄今為止在她面前不露半點聲色;想看看還有沒有和施夢縈繼續走下去的可能,他用瞭大半年時間來試圖磨合;一旦決心與她分手,他又鐵石心腸,絕不會為施夢縈表現出的能打動許多人的堅持和痛苦而心軟復合。

  但上周三,沈惜終於有瞭一點點觸動,堅定的心思受到一波小小的沖擊。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產生瞭從未有過的動搖。這種動搖對他來說是那樣陌生,在他的記憶裡,這幾乎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他第一次對一個自己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產生瞭動搖!

  當然,與其說是施夢縈觸動瞭他,倒不如說是這種令他驚愕的陌生感觸動到瞭他。

  六歲喪母,十四歲喪父,在此後十多年裡,作為小傢庭中唯一的男性,沈惜以弟弟的名義,卻像哥哥一樣照顧雙胞胎姐姐,95%以上的遺產都留給瞭她,一路憑能力和個性穩穩走到今天。對於沈惜而言,自知、自信和心安理得非常重要。情緒出現瞭陌生反應,難免給他帶來一點莫名的疑慮和不安。

  所有的負面情緒,往往不是單獨存在,總是以套餐的形式結伴而來。疑慮和不安出現後,沈惜心中隱隱多瞭些施夢縈的歉疚,這也是從未有過的。

  對於分手這件事,他偶爾會有些遺憾,但從未有過歉疚。

  “你為和施夢縈分手感到歉疚?”喻輕藍既好笑又好氣,“這可不像我認識的沈惜!”

  沈惜略感好奇:“姐姐,你認識的沈惜是什麼樣的?好人,還是壞人?”

  “你啊……外軟內硬,外熱內冷。看上去是八面玲瓏的好脾氣,內心深處卻很孤傲。你大概就是那種典型的無傲氣,但有傲骨的人。你蔑視身邊絕大多數的人,包括我。你,蔑視他們——或者說,蔑視我們的原因,不是因為身份和財富的差異,在你眼裡,身份、地位、財富不算什麼,但你還是在骨子裡蔑視我們大多數人,隻是出於智力、格局和個性。你看上去溫文爾雅,但那隻是你為掩飾孤傲的一層外衣。你盡可能對每個人都禮貌,但你的禮貌僅僅隻出於修養。事實上,沒有人能把事情處理得那麼妥當,沒有人能完全出自真心對每個人都以禮相待。

  你能做到,隻是因為這些禮貌,是出於你的理智而非情感。你的心很硬,你會發自內心地去關心那些你願意關心的人,你會盡可能出於自我修養去幫助一些普通朋友,可一旦你對某人完全失去耐心和意願,那你所有的情感都會變冷,你還能保持禮貌,但你的禮貌會以很冰冷的方式表現出來。禮貌其實是很冷漠的,對吧?

  所幸,我恰好是你願意關心的人,所以,對我來說,你很好。但公平點講,你不算一個好人,你隻是真實而有原則的人。你會對某些人極好,對大多數人盡可能禮貌的好,最後,對某些人極不好。正因為你內心深處很冰冷的那一面,你甚至都不會為對那些人的不好而感到內疚。”

  沈惜認真聽著喻輕藍對自己的評價,情不自禁地微笑。在她這裡,他總是能得到難得的寧靜、平和。

  到目前為止,有三個女人瞭解他。當然,她們所瞭解的側面不同。

  沈惋最清楚弟弟的心性品格;宋斯嘉與他的思維最為合拍;而喻輕藍最能深入到他情感的內核。

  沈惜對自己的看法,和喻輕藍不謀而合。他也不覺得自己算好人,他一直都認為自己頂多算是個有原則、有生存技巧的人。他對人的禮貌,對人的好,對人的尊重,很大程度上,都隻是出自修養。

  真要說到心無雜念,熱心助人,王逸博和他的女友張沐霖才是純粹的好人。

  拿丁慕真來說,他其實並沒有幫她什麼,隻是給瞭幾句建議而已。當然,這是因為他相信丁慕真能處理好自己的事,他無意過多幹涉朋友的生活。但這種選擇追溯到思想根源,還是沈惜內心深處的冷。你可以說這是冷靜,也可以說這是冷漠。還好,他這種處理方式恰好應對丁慕真,她非常理解師兄的想法,或者說她自己也更期待得到這樣的對待。如果把丁慕真替換成施夢縈,在那樣一番傾訴和求助後,卻得到那樣一番回答,她會是什麼反應?但沈惜並不會因為對象換作施夢縈,而多做些什麼,極可能還是隻說那樣一番話而已。

  他給過馬菲菲兩個選擇——她最終還是選擇回雅福會上班——隻是出於舉手之勞,給她幾條普通的出路。這是因為他覺得巧遇後,她還能再坐上自己的車,無形中也算是場緣分。否則沈惜不肯能主動去幫馬菲菲什麼。否則,要幫的人是不是太多瞭?光是和馬菲菲一起站在電梯口迎賓的就有六個女孩子,難道他要給每個人介紹一份工作嗎?

  當年那個造成自己與堂兄反目的女孩,她很漂亮,但眉目在沈惜腦海中已經有一些模糊瞭。如果不是因為她是宋斯嘉的閨蜜,如果不是因為嘉嘉開口請他幫忙,沈惜會出手幫那女孩嗎?除瞭她,沈偉揚難道沒欺負過其他女孩?難道沈惜每次遇到類似的事,都要正義感爆棚,殺上門去找堂兄的麻煩嗎?不可能的。

  王逸博、張沐霖這樣的好人可能會這樣做,沈惜不會。他也絕不會因為自己不是純粹好人而自責,他壓根沒想過要做這種好人。他謹記父親說的:不犯法,不害人,不違本心。能自始至終做到這些,就算不易。

  眼前的喻輕藍,這個在血緣上與自己沒有一絲關聯的女人,卻像擁有神之雙眼般直透自己的內心,沈惜感慨萬千。

  對這個女人,他總是帶著一點點仰望,卻從沒有過類似“愛”的感覺,這也是很有趣的事。

  他不是沒見過喻輕藍最女人的那一面,在兩人相識三個月後,他們上過一次床。

  某個深夜,在喻輕藍傢的客廳,兩人原本坐在沙發兩端喝著啤酒閑聊,當時的話題是什麼,早已記不清瞭,隻是瞬間覺得彼此那樣貼近對方的內心。

  喻輕藍吻瞭沈惜,沈惜也回吻瞭她。兩人的氣息和肢體交纏在一起,久曠的肉體綻放出驚人的活力和欲望,她脫去睡衣,將赤裸的身體展現在沈惜面前。

  她俯身跪到沈惜腳邊,為他口交。喻輕藍的技術極好,能通過調整口腔和喉嚨的位置,完全吞入整根肉棒,將深入的龜頭容納在喉管裡,直到嘴唇緊貼陰囊為止。

  耐心舔舐瞭差不多二十分鐘,直到沈惜完全釋放在她口中,更準確的說,是直接釋放在喉嚨裡,所有精液直接流進瞭胃。

  不知道是持久力好,還是這樣的刺激感不夠強,沈惜過去很少會因為口交射精,那是他第一次直接在女人口中爆炸。

  隨後,兩人繼續在沙發上纏綿,沈惜用舌頭幫她弄到淫水泉湧,這才抱著渾身酥軟的喻輕藍進入臥室,在床上做瞭一次。

  兩人相擁而眠,直至天明。

  第二天,他們仍是朋友。之後,也一直是朋友。

  他們沒有再上床,不是因為要刻意保持距離,隻是因為再沒遇到那一夜的氛圍和感覺。

  喻輕藍對沈惜,是很單純的對男人的欣賞和喜愛。在某個特定的時刻,她可能會沉迷於他的氣味,在情緒最飽滿的一刻,釋放自己最女人的那一面。但一旦回到日常狀態,他們彼此間還能磊落相處,惺惺相惜。

  這才是喻輕藍所以為的健康的成年男女關系。她不會以為自己愛上瞭沈惜,會期待和他在一起,翻過來也一樣,她不會幻想沈惜對自己的感覺是愛情。

  他們之間的年齡差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在於,他們對彼此太過瞭解瞭。

  彼此相對,如鏡照人,怎麼在一起?

  假如隻做明照肺腑的好朋友,那就沒問題瞭。

  “我也不是真覺得自己做錯瞭,隻是總會有些歉疚,沒辦法像以前那樣心安理得……”

  聽沈惜說瞭上周見過施夢縈後的心理變化,包括隱去瞭部分細節的施夢縈在傢裡對他實施引誘的情節,喻輕藍嘴角浮起一絲淺笑:“那你有沒有想過,到底是在為什麼歉疚?為離開她?為她如此癡情而你無心復合?還是為她在離開你以後有瞭巨大變化?無非是這三個原因,你分得清嗎?”

  沈惜愕然,他還沒有想到這麼細。

  思考片刻,他確定地說:“為變化。如果不是因為我提出分手,而又始終拒絕復合,我想她不會那樣做。我能感覺到,她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樣瞭,這些變化就是發生在這段時間裡。”

  “那,想要讓她不變化,保持過去的樣子,除瞭復合,你有沒有別的辦法?”

  “嗯……”沈惜愣瞭一會,“……沒有。”

  喻輕藍攤攤手。

  “毫無意義的內疚,在我看來,基本就相當於偽善。要麼你就因為內疚而去為她做點什麼,比如復合;要麼就擺脫這種莫名其妙的內疚。內疚卻無事可做,那就叫毫無意義。你準備復合嗎?”

  沈惜苦笑,這怎麼可能呢?

  “我很好奇,你怎麼會有確保前女友保持過去的樣子的義務?你沒意識到嗎?在和小施姑娘的感情裡,你一直都很遷就她。你總以為應該多照顧她,為她負責。可她是一個二十六七歲的成年人,她的事不是應該由她自己負責嗎?她可以因為分手而傷心,但因為傷心而發生的性情、行為上的變化,和你到底有什麼關系?是你騙她變的,還是你逼她變的?是她自己變的,需要你來內疚嗎?你天生就許給她瞭?天生就該為她保駕護航?”

  沈惜默然。

  “你和嘉嘉沒能走到一起,我會很想知道到底為什麼。你和施夢縈分手,我根本不需要問為什麼。我們一起吃過飯,她也來參加過朋友間的聚會,這兩年,我見過她幾次,每次見到她,我都會想,得有什麼樣的經歷,才能把一個女孩子磨煉到像她那樣,完全不會愛。”

  喻輕藍抬手示意沈惜不必再為她續茶,靠到椅背上,輕輕撫摸指甲。

  “施夢縈,缺乏愛的能力。她對你的愛,隻是源於她知道你愛她。她缺乏獨立生活的能力,她的生命裡必須有愛她的人,不然她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你追她的時候,告訴她你愛她,正好你符合她的要求,所以她也愛你。她離不開愛她的人,而不是離不開你。她需要有人關心她,照料她,陪伴她,全心全意愛她。

  可她自己,根本不懂怎麼去回饋愛。我不知道是她天性如此,還是成長過程有問題,或者別的什麼原因,不管因為什麼,現在的施夢縈就是這個樣子,她對愛的理解是不對的,她一直在索取,卻不願也不會有任何真正的回報。你覺得分手以後她變瞭,你為這個感到內疚。但作為一個女人,我卻相信,讓一個女人流淚的,可能是她失去瞭愛;但會讓這個女人變態的,則是她以為自己很愛,其實她根本就不會愛,和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沈惜默默聽著。

  喻輕藍所說,施夢縈一直在索取,卻不願也不會有任何真正的回報,這與事實相差不遠,隻是沈惜相信,這可能並非她存心如此,而實在是她無能為力。

  在這兩年裡,施夢縈從沒為兩人做過一頓飯。她會因為沈惜經常為她下廚而喜悅感動,但從沒有想過自己也要學著做幾個菜。她會因為沈惜飯後去洗碗、收拾廚房而表揚他體貼溫柔,但從沒主動提出由她來做這些事。

  施夢縈每天都會向沈惜傾訴苦惱,抱怨工作業績無法提升,抱怨客戶庸俗貪婪,抱怨同事市儈無聊,但她幾乎不關心沈惜在生活或生意中遇到瞭些什麼,每次她傾訴完,從沈惜那裡得到安慰或建議,差不多已經到瞭該睡覺的時間。

  更有趣的是,其實她並不怎麼把沈惜給她的那些建議放在心上,她隻是享受被關心的狀態。如果真要解決問題,她寧願去看那些教授成功學或職場能力的書籍和視頻。

  在施夢縈眼中,沈惜聰明而禮貌,但根本就沒有職場經驗,沒什麼可以指導她的。一個生活悠遊的書店、茶樓老板,在待人接物方面或許有一套,但他能適應殘酷的職場嗎?

  自己不嫌棄他明明高學歷,人又聰明,卻偏偏不求上進,安於現狀,已經算很好瞭。

  “過去這兩年裡,我看著你一天比一天黯淡。從前的‘青衫磊落’,白馬流星,意氣飛揚的勁頭,差不多都磨光瞭。別人都是被生活磋磨,而你是被施夢縈磋磨。她一直向你索取,卻不回饋給你愛,而她又的性格又那麼陰鬱,在這兩年裡,她身上僅有的那些光芒,都是你努力照耀在她身上的。可你自己呢?你把光芒分給別人,你自己怎麼辦?你是永動機嗎?你不斷被她的陰鬱影響,你得多辛苦才能既讓自己永遠保持樂觀,還要把一部分陽光分給她?愛得那麼辛苦,有一天終於累覺不愛瞭,有什麼好內疚的?”

  沈惜神色淡然地聽著。喻輕藍說的,他都明白,隻是幾天裡腦海中常常會浮現出施夢縈穿著性感睡衣的樣子,會想到自己執意要走,打開屋門的瞬間她暗淡的雙眸,難免會有些負面情緒襲來。而今天和喻輕藍的交談,終於把這些小小的塵垢一掃而空。

  或許,這就是喻輕藍的價值。在自己陷入混亂時,她總給自己最有價值的提醒。

  “在我看來,你犯過兩個錯誤:對嘉嘉少說瞭一個‘愛’字,對施夢縈多說瞭一個‘愛’字。除此之外,別無他錯。”喻輕藍輕描淡寫地結束。

  沈惜報以微笑。好吧,就這樣吧。施夢縈的事,無論是不是像喻輕藍說的那樣,總之,都已經過去的瞭。放到一邊,不必介懷。

  對沈惜來說,一切都已經過去,可對施夢縈來說,似乎一切都才剛剛開始。

  那晚趕走董德有後,她坐在地板上又哭又笑,癡瞭許久。

  但是,無比神奇的是,在她漸漸平靜下來以後,施夢縈居然發現內心變得很淡然,暴風驟雨之後,池面恢復平靜,竟連一絲漣漪都不再有。

  她默默去洗澡,把那套內褲已被撕爛的睡衣丟進垃圾桶,在手機備忘錄裡留下第二天要買事後避孕藥的提醒記錄,隨便啃瞭個蘋果當晚餐,隨後就一直躺在床上發呆。

  眼前不斷飄過各種場景,徐芃第一次見到她裸體時的激動,周曉榮與她舌吻時的興奮,香格裡拉那夜徐芃在她體內噴射後的滿足,董德有在她解開浴袍那一瞬間眼中放射出的貪婪……

  對所有這些,施夢縈不可能有什麼喜悅之情,但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反感。

  當然,夾雜在其中的,還有沈惜那張無比平靜的臉,微瀾不起,古井無波……

  一時間,施夢縈說不清自己面對這張臉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思。

  她就這樣一直躺著,覺得仿佛進入瞭另一個世界,有點超脫的怪誕。

  隨後幾天裡,施夢縈清楚地察覺到自己變瞭許多,她無法解釋促成變化的原因,隻是那樣木然地順著情緒走,真實的結果就擺在眼前。

  對於她的變化,徐芃看得同樣清楚,因為這些變化最終都成瞭他的福利。

  他很明顯地發現,施夢縈的防線比原先更容易被攻破,而到瞭床上之後,她也顯得主動瞭許多。現在無需他多加要求,她就會主動開始口交,還會不停問他是不是舒服。如果徐芃看上去不甚滿意地答一句“還可以”,她會想盡辦法調整吸舔肉棒的方式。她無師自通地學會把頭完全鉆入胯下,去舔陰囊後肛門前的那一片皮肉,也學會嘬住整個龜頭,像喝酸奶似的使勁吸;在用女上位時,她會再三確認自己動得夠不夠好,夠不夠用力,速度是不是還要再加快?如果徐芃沒有給出正面肯定的回應,她就會扭得更賣力,更用勁地起伏來使肉棒可以更深地更快地出入肉穴。

  對施夢縈身上一點一滴的變化,徐芃都很滿意。當然,他對這不期而至的大幅變化也有些驚訝,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觀察,確保自己沒有失去掌控她的節奏。

  在施夢縈身上,他還有一個很有趣的大計劃要完成,可不能半途而廢啊。

  一切正在妥妥地進展中。

  徐芃的這個計劃,需要耐心,需要機會,也需要一切能夠借助的外部力量。

  蘇晨幫他出過一分力;幾次和沈惜巧合般的偶遇,他也充分地加以利用;另外在他計劃中的一個最重要的助力,就是何毓新。

  正是這個已經取得施夢縈信任的專業人士,可以將徐芃希望讓施夢縈慢慢接受的觀點、態度不經意間灌輸到她的頭腦中去。

  何毓新此時此刻正面臨挑戰。

  這是他和施夢縈的第六次見面,依然是在咖啡館的包廂裡。這次的話題不是性。何毓新盡管確認施夢縈是個“美麗的笨女人”,但還不至於如此無視她的智商,他不能總是把話題圍繞在“性”這一個點上,太容易引起女人的反感,更會降低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專業形象。

  所以今天主要聊的是人際關系。何毓新圓熟地控制著話題的走向,確保在不至於令施夢縈不快的前提下,在任何一個主話題裡隨時不動聲色地摻入一些與性相關的內容,別以為這隻是圖個嘴上痛快,一旦女人放下防備慢慢習慣瞭這樣的交談,心裡的性禁忌無形中就會被打破許多。

  不過令何毓新始料未及的,今天反而是施夢縈主動挑起瞭性的話題。

  對自己可能得瞭抑鬱癥,施夢縈當然十分緊張。她在網上查瞭很多資料,前幾天剛看到一個很怪異的通說,很想和何醫生一起探討。

  男人的精液有助於女人治療抑鬱癥,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施夢縈對這個說法既感到不安,又非常懷疑。

  這個話題正中何毓新下懷,他原本就準備過這套說辭,隻是沒想過今天就能用上。既然施夢縈主動挑起話頭,那就算自己原本的計劃被打亂瞭,也無所謂,趕緊趁機把這個話題深入下去。

  “嗯,確實有種說法。在美國有人做過相關實驗,得出的結論是在性生活中使用避孕套的女性,比不使用的女性患抑鬱癥的概率更高。而這部分在性生活中陰道不直接接觸精液的女性,和沒有性生活的女性在患抑鬱癥的幾率上基本相同。兩組對照,得出的結論,簡單點說,就是是否直接接觸精液,決定瞭差異。”何毓新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這些所謂的實驗迄今沒有得到任何權威醫學雜志的認可,他隻是在網上一些所謂的健康網站裡看到過類似說法,但這不妨礙他利用自己“專傢”的形象對施夢縈展開誤導。

  如果現在是在辦公室,面對自己的病人,何毓新絕不敢說這些話,他可付不起責任。但在咖啡館包廂裡,他想怎麼說都行。原本就是在閑聊,又不是在看病。

  面對施夢縈,沒有機會,創造機會也要對她說類似的話,何況現在她自己把機會送到面前瞭。

  施夢縈聽得很認真,沒覺得他是在胡說八道,專業醫生的見解在她看來是權威的。何毓新剛說的那段話聽著有些拗口,什麼“陰道不直接接觸精液之類”的提法,她得在腦子裡轉上幾轉,才明白指的就是不直接射在陰道裡,正因為他說的話不那麼通俗,才更讓她確信應該是醫學專業意見。

  “精液裡精子的比例其實沒有一般人以為的那麼高,它的成分很復雜,除瞭精子、糖分、水這些我們比較好理解的成分以外,還有性激素、內啡肽等等,其中像內啡肽、雌素酮等成分確實有助於改善情緒。精液裡還有很多雌性激素,像雌激素、黃體酮,這些成分對抑制、治療抑鬱癥有一定幫助。女性的陰道組織有很強的吸收能力,精液直接進入陰道後,精液裡的這些成分很快會被吸收,融入血液,從而發揮作用。”

  施夢縈聽得聚精會神,生怕漏掉一個字會影響自己對整段話的理解,消化瞭一下何毓新說的那些,她若有所思地問:“那就是說,在性生活裡不該使用避孕套,是嗎?”

  何毓新很認真地說:“我說的這些,隻是理論上的意見。現實狀況中,為避免懷孕或者其他性疾病,使用安全套是非常必要的。如果不使用安全套,就需要借助其它手段。像你現在的情況,沒有結婚,也沒有生育,很多手段都不能用。和你情況類似的,在我們國傢,女性一般會選擇服用口服避孕藥,但我們對女性服用口服避孕藥總是建議要慎重。雖然不宜口服避孕藥的人群種類中,不包括抑鬱癥病人,但畢竟避孕藥會產生一些副作用。你怎麼選擇需要認真考慮,不能因為精液對抑鬱癥的作用,就完全不考慮其他因素。”

  施夢縈無言地點頭,也不知道是不是表示贊同。

  何毓新看似無意地又補充一段:“精液中的激素是經過透皮吸收發揮作用,所以,其實還有一種方式吸收效果更好,更能發揮精液的作用。直腸壁比陰道壁更薄,而且直腸末端血管更加豐富,所以直腸的吸收能力比陰道更強。肛門性交不會導致懷孕,所以如果有固定健康的性伴侶,而且不排斥肛交這種方式的話,直腸吸收精液,對治療抑鬱癥的作用可能會更好一點。”

  “啊?”施夢縈聽著就覺得有點難以接受。“肛交”這兩個字,在她的字典裡基本是和“惡心”、“變態”、“痛苦”、“不可能”劃等號的。

  “當然,這也是理論上的說法。我隻是把這個觀點告訴你,至於接受什麼樣的性交方式,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選擇,沒有通用性,也沒必要類比。”

  施夢縈遲疑著點點頭。

  “另外,特別說明一下,精液進入胃部的話,不等它的成分發揮作用就會被消化掉,所以如果希望發揮精液抗抑鬱的作用,就不要吞食精液。”

  施夢縈皺起眉頭,“吞食”和“精液”這兩個詞連在一起,會帶給她不好的回憶,她腦海裡立刻跳出一張無數次出現在噩夢中的照片。

  何毓新對施夢縈的初夜一無所知,所以他無法預料現在這個話題會給她帶來什麼樣的情緒,他照自己預先計劃的節奏繼續:“如果去除抗抑鬱這一條,吞咽精液本身也是值得嘗試的。有醫學報告顯示,高學歷和高社會地位的女性更喜歡在性生活中為伴侶口交並直接吞咽精液。在確保伴侶健康的前提下,肛交和吞咽精液都是拓展性交方式的有益嘗試。”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何毓新特意選在這個時機借口去衛生間,走出包廂。他需要留一點空間給施夢縈消化自己剛才說的話。

  該說的都已經說瞭,繼續糾纏這個話題容易引起施夢縈的不適;但如果這時立刻轉到其他話題,又很可能迅速轉移施夢縈的註意力和興趣點,大大減弱這番話的實際效果。

  適當留白是交談中的必要技巧。

  心理醫生當然掌握這些技巧。

  在他想來,這次的話頭是由施夢縈自己挑起來的,而自己控制節奏又比較有分寸,並沒有死盯在這一件事上滔滔不絕地講,總體上來講效果應該相當不錯。

  可沒想到這次好像有些失算瞭,何毓新回到包廂,還沒坐穩,施夢縈就對他說瞭一句令他震驚的話:“何老師,你想不想和我做愛啊?”她撩瞭下額前垂下的頭發,笑容十分嫵媚。

  這是什麼意思?何毓新眼中隱秘地閃過一絲訝異,心底瞬間充滿瞭警惕。

  她是想到瞭什麼?懷疑瞭什麼?知道瞭什麼?

  此刻的施夢縈,有一種近似直覺般的敏銳。

  這份敏銳來自於內心的反感,而反感的源頭就是剛才何毓新用的“吞食”兩個字。因為對這個動作或場景的厭憎,施夢縈說不清為什麼,連帶著對何毓新本人也有瞭些不好的觀感。隨即她突然冒出一個過去一直沒出現過的念頭:“他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這個問題很重要。

  平心而論,施夢縈給予瞭眼前這位何醫生極大的信任。某種程度上,這種信任甚至還要大於以前的沈惜。對自己的前男友,她的感覺是愛——或者說,她自以為是愛。在分手之前,施夢縈信任沈惜,但更多的,是信任他的愛,信任他會對自己好,會站在自己身後,成為自己的依靠。但事實上她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沈惜的能力和見識。

  而何毓新,作為一個學識淵博的心理醫生,獲取的的是施夢縈在專業能力方面的信任。她一直都沒有察覺——或者哪怕察覺瞭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何毓新的話,對她已經能夠產生莫大的影響力。

  但是,以施夢縈的性情,卻又是脆弱且敏感的,一旦有瞭惡感,就捎帶著可能會有懷疑,而一旦有瞭一點點懷疑,就很可能會愈演愈烈,一直鉆到她心裡去。

  如果何毓新對她所說的那麼多有關性的話題,是出於想幫她治病的目的,那施夢縈是能夠接受的,但是,如果他別有所圖呢?如果他也帶瞭想借機把自己騙上床而故意去不斷談性,施夢縈是絕不會原諒這個男人的。

  雖說社會經驗算不上非常豐富,畢竟施夢縈也已經離開大學開始工作好幾年瞭,她當然知道有很多男人就是用不斷試探底線,在對話中不斷打“性”的擦邊球來挑逗和騷擾女性,她第一份工作時的老板就是這樣,而她特別討厭這種言語上的騷擾,正因如此,她才辭瞭那份工作。

  所以她突然想要試探一下,如果何毓新對自己的這個建議表示出欣喜的態度,那多半就是那種惡心男人瞭!

  但是何毓新的神色中沒有任何算得上是喜悅的表達,嚴肅地沉默片刻,他漸漸換回和善的笑臉:“小施啊,你這個問題很考驗男人啊。如果我們是單純的男人和女人間的關系,我可能會說,嗯,如果你有這個想法的話,我們可以試試……但我們的關系畢竟不那麼單純,就算我們隻是在咖啡館閑聊天,而不是在醫院裡進行正式的咨詢和治療,但我畢竟還是作為一個專業人士來為你提供心理方面的咨詢意見的。這種情況下,我不適宜和你發展任何過於親密的關系,這樣會影響到我的判斷能力。所以,我不能,而不是不想和你有肉體上的關系。”

  施夢縈略帶生硬地媚笑:“我懂……可這麼長時間以來,何老師你給瞭我很多幫助,我一直很想為你做點什麼報答一下……”

  在她粗糙的設計裡,也想到何毓新可能會做一番冠冕堂皇的推辭,但她相信隻要對方真的心存歹念,一定無法拒絕她的再三堅持。

  “小施你想多瞭。你是徐芃的朋友,我也是徐芃的朋友,隻是和你聊聊天,給些建議,沒必要談到報答吧?放輕松,別胡思亂想瞭。”

  話說到這份上,施夢縈也不知道還要怎樣堅持才顯得更真,何況她原本也隻是有瞭一點遊絲般的懷疑,何毓新應對得當,她也就告訴自己,可能是多心瞭。

  又聊瞭一小會,兩人結賬離開。

  與施夢縈道別,回到自己車上,何毓新立刻撥通徐芃的電話:“你有沒有發現,最近施夢縈有變化?”

  “有啊,她越來越騷瞭,在我們的計劃中……”徐芃沒理解何毓新這個問題的真正意圖,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想炫耀一下自己最近獲得的“戰果”,何毓新立刻打斷瞭他:“是嗎?騷不騷的,我不太好判斷。但她好像變得稍微聰明一點瞭……她今天試探我對她灌輸那些東西是不是對她有企圖,你說會不會是有人在背後對她說瞭什麼?可能她有朋友勸她小心。”

  聽到這個,徐芃頓時一改心不在焉的模樣,認真地直起身:“啊?不會吧?她這人沒什麼朋友的,這兩個星期也就我跟她來往還算密切,下班時間她大部分時候都是跟我在一起啊。應該沒什麼人會給她支招……她怎麼試探你的?”

  何毓新輕蔑地笑,施夢縈那點伎倆根本不放在他的眼裡。

  “沒什麼技術含量,就是直接問我想不想和她做愛,被我閃過去瞭。我想,她這次試探沒成,應該會更信任我。”

  “這樣啊……那我估計就是她自己不知道那根弦搭錯瞭,有瞭點懷疑,直筒筒就過來試探你。不是有計劃的。”聽瞭何毓新的描述,徐芃基本放心瞭,“她是比較蠢,但不是完全的白癡,有些小懷疑很正常。如果她真是那麼蠢的,那我們費這麼多心思設計她,還有什麼意思?就跟操一個喝醉瞭不會動的女人一樣,沒有成就感啊。”

  何毓新“呵呵”笑瞭兩聲:“對瞭,我一直沒問你,到底想搞她搞到什麼程度?如果你隻是想多操她幾回,現在基本已經搞定瞭,我想她現在應該不抗拒和你上床瞭吧?”

  “呵呵,上床問題是不大瞭,但光上床也不夠好玩哪。這賤貨操起來還可以,下次找機會讓你也操一回,操過你就知道,還不錯,可也就那麼回事,操過幾次就無所謂瞭。我安排這麼多,當然是想再玩得大一點。我想看看這個一本正經的蠢女人,到底能被我調教到多淫賤的程度。你見她的時候,因為跟男朋友分手,她已經有點發癡瞭,你是沒見過她過去的樣子,我這兒有個妞,管她叫‘蓮花婊’,你可以想象一下她以前是副什麼樣子。我就想,要把一個標準的‘蓮花婊’調教成徹底的騷浪賤,能把她玩出各種花樣,那才有意思。”徐芃越說越興奮。

  “好吧,我懂瞭……不容易,但應該也不太難,咱們慢慢來……”

  徐芃又靠回到沙發背上。

  “你那套性高潮能治抑鬱癥的理論,真的還是假的?”

  “當然是假的,在醫院我可不敢對病人這麼說。”何毓新現在心情不錯,也有耐心解釋,“性高潮能讓女人體內多巴胺、內啡肽、催產素水平上升,從而在高潮之後一段時間減輕她們的壓力,對因壓力、焦慮引起的失眠也有一點點幫助。

  真正的作用說到底也就那麼點,剩下的其實都是心理錯覺。絕大多數有抑鬱癥的女人,都是缺愛的,不善於溝通,性格偏執,缺乏自己尋求快樂的能力,性生活和性高潮會使她們把快樂建立在給她們高潮的男人身上,讓她們產生被人愛的錯覺。不快樂的女人找到瞭快樂,沒人愛的女人找到愛,當然會覺得心情愉悅。這就讓她們以為自己變好瞭很多。但這種愉悅維持的時間很短,對抑鬱癥也沒有根本性的緩解,就相當於一針興奮劑,短時間頂一下,藥效過去以後,實際沒半點卵用,搞得不好,還會上癮,哈哈。”

  徐芃不斷點頭,這些東西他也得學學,才能在對施夢縈接下來的引導中作出正確的判斷。聽何毓新講完,不由得哈哈大笑:“也虧得是你,能把這種鬼話說得那麼像真的。”

  “今天她自己作死,問我男人的精液對抑鬱癥的好處。我又鬼扯一通,順便把玩得更開放一點,可以試試做屁眼這些意思都暗示給她瞭。你看看能不能找機會引導她去玩得更開些吧,她很可能會接受的。隻要她對我的信任不變,那我給她的所有信息,就算她一時不接受,但也很難忘掉瞭。隻要有人在旁邊適當引導,她隨時可能作出改變。”

  “懂瞭!”徐芃對接下來的幾天突然很有期待,“真麻煩你瞭!下次找機會一定讓你好好玩她一次。”

  掛下電話,徐芃瞇著眼思考瞭一會。

  對施夢縈到底有沒有得到別人的建議這檔子事,其實徐芃並不是完全沒懷疑的。前幾天去施夢縈傢,手機不小心掉在客廳,滑到一個櫃子下面,他把手機摸出來的時候,居然還帶出來一片碎紗。

  這片碎紗看上去很像是從他買給施夢縈的那套睡衣上撕下來的。施夢縈明明告訴過她,說她不喜歡那套睡衣,已經丟掉瞭。

  這很詭異,不符合常理。就算她再不喜歡這睡衣,也不太可能直接把還是嶄新的整套睡衣丟掉,更何況,這還是別人送的禮物。再說瞭,她到底是有多討厭這睡衣,扔之前還特意把這衣服給絞碎瞭?

  這幾天裡徐芃的腦子裡原本就充滿瞭問號:是誰撕瞭睡衣?施夢縈?這個不那麼合理。那會是一個男人嗎?這男人是誰?

  再和今天何毓新說的對接,這個疑問顯得更大。

  在背後給施夢縈支招的,和撕破睡衣的是同一個男人嗎?

  徐芃並不關心施夢縈有沒有別的性伴侶,反正她不是自己的女朋友,無非是個在調教中的炮友而已。她願意找越多男人操她越好,這意味著她墮落的速度可能會加速。頂多以後註意點,多戴套就是瞭。但徐芃不得不擔心,這個新出現的男人會不會影響他的計劃?

  施夢縈願意找新的男人來操她,這是好事;可萬一有一天,她突然隻願意被這一個男人操,不想再被別的男人碰,那就很悲催。自己之前費的功夫不就全都付諸流水瞭嗎?

  以徐芃對施夢縈交際圈子的瞭解,他想不出,短短時間裡施夢縈還能找到誰?

  這個男人得是既讓施夢縈心甘情願和他上床,又能在各方面對她施加影響的。

  徐芃最怕的是,這個男人就是沈惜。

  如果真有那樣一個男人存在,沈惜是最符合邏輯的那個,不是嗎?

  如果真是沈惜的話,那自己的計劃絕對就危險瞭。

  吃不準施夢縈到底有沒有和沈惜舊情重燃,徐芃目前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就是暫時先隔離這兩人。正好這幾天他要去應林,為一傢互聯網公司的中層幹部上課。

  他要講的,是一個課時兩天的溝通課程。客戶方受訓人數眾多,那傢公司將學員分成兩撥,徐芃要在五天內,將同一門課針對不同的兩批學員,連上兩遍。

  算上來回時間,他這趟出門隻要需要一個星期。

  徐芃準備讓施夢縈做課程助理,陪他同去。

  客服經理客串課程助理,在榮達智瑞是常事。在招聘時,周曉榮其實就有刻意多招客服經理的意思,一旦課程助理的崗位存在人員短缺,就臨時讓某個客服經理去填補。因此徐芃這次要求帶上施夢縈,並不突兀,但最近公司裡一直有人在傳施夢縈傍上瞭徐老師,再加上這個安排,倒是引起瞭一陣小小的八卦熱潮。

  施夢縈平時很少和公司同事們往來,這時反倒幫她隔絕瞭這些傳言。全無交情的那些的同事沒人會跑到她面前來多嘴,而算是和她有交情的孔媛、蘇晨兩個人,前者最近莫名其妙低落,連業績都下降瞭許多,後者根本沒把她當成真朋友,不會讓自己攙和進這些是非裡。所以施夢縈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公司裡是個什麼形象。

  徐芃帶著施夢縈到瞭應林,對方已經安排好瞭賓館,照例準備的是兩個單人房。抵達當天晚上,徐芃需要再看看備課資料,養養精神,所以一直待在自己房間。但第一天的課上完後,對接下來的課該怎麼上已經心裡有底的徐芃,就想找些樂子。

  敲響施夢縈的房門,沒等多久,施夢縈就來開瞭門,但沒說半個字,一閃身又鉆進衛生間。徐芃悠然走進房間,站在門廊過道上朝衛生間裡面看。

  施夢縈穿著一件單薄的真絲睡衣,透過沒有系緊的前襟,可以確定她並沒有戴胸罩。雙乳毫無束縛地挺立,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略有下垂,勾勒出一個自然飽滿的曲線。她的頭發微濕,隨意盤著,用一個銀色的發夾夾住。

  她去除瞭白日的妝容,素面朝天。她急著回衛生間,就是因為在徐芃敲門的那一瞬間,她正好撕開一包膠原蛋白補水保濕面膜,正準備讓自己的臉喝些水。

  往下看,睡衣的下擺剛好能遮住臀部,因為屁股豐碩,施夢縈的腰有一種驚人的纖細感,當然,實際上這隻是既視對比後的錯覺。黑色的絲質內褲緊繃在身上,給人一種隨時可能被撐裂的感覺。

  “在敷面膜啊?”徐芃走進衛生間,貼在施夢縈身後,一邊沒話找話,一邊把手搭在她的肥臀上,輕柔地撫弄。

  換作三個月以前,施夢縈絕不會容忍這樣的動作。哪怕在熱戀時,沈惜這樣過來撫摸她,都會令她不適。但現在,她好像已經完全習慣瞭,不動聲色將面膜覆在臉上,小心翼翼把每個邊邊角角都捋平,順便把殘留在手上的面膜液抹在手腕上。

  見她的雙手空瞭出來,徐芃就把身子貼得更緊,環抱住她的腰,捉住她的右手,拉到自己下身,隔著褲子將這隻手按在自己已經發脹的肉棒上。

  施夢縈對著鏡子裡的徐芃翻瞭個白眼,說:“出去!出去!我馬上就出來,你在這裡礙事!”她語氣顯得很不耐,但臉部卻顯得僵硬,不敢做太誇張的表情,生怕影響面膜效果。反正她現在就像戴瞭個白色假面,別人也看不到表情。

  徐芃不易察覺地笑。

  這是不久前在床上還像一條死魚,無比厭惡男人觸碰的施夢縈。

  何毓新說得沒錯,如果隻想多搞她幾次,現在其實已經基本大功告成瞭。但這怎麼夠?周曉榮還沒玩過她,何毓新也沒有,還沒在她嘴裡射過,還沒和她試過3P,還沒玩過她的屁眼,還沒讓她像狗一樣在地上爬過,還有那麼多花樣沒玩過!施夢縈身上有無限可以挖掘的可能性啊!

  對於像徐芃和周曉榮這樣的男人來說,對女人的欲望,早就已經不單單是抽插陰道瞭。

  周曉榮現在對屁眼更感興趣,任何一個能肛交的女人對他來講都是寶。

  而徐芃的興趣則是玩弄和改變。

  有什麼比掌控一個女人的欲望,改變她的人生更有趣呢?

  以前他從沒有過那麼強烈的欲望,費過那麼多心思來玩,偶爾對女人搞搞所謂的“調教”,都隻是零敲碎打,施夢縈是他完整計劃過的第一個實驗作品。

  而且,徐芃是看不上那種動不動打耳光、抽鞭子的“調教”的,喜歡這個調調的當然不少,但他卻有些鄙夷,這哪叫調教?這叫虐待好不好?要調教一個女人,當然要從她的個性和靈魂入手,不是用刑具逼她當母狗,而是要她發自內心認同自己就是一條母狗,這才有意義嘛!

  這就不能心急,必須按部就班,循序漸進。

  徐芃笑嘻嘻地緊握施夢縈的手腕,不讓她抽回落在自己肉棒上的手,隨手撩起她的睡衣下擺,勾住內褲邊緣用力一拉,半邊屁股暴露出來。

  施夢縈一把按住,不讓他繼續拉扯內褲:“別弄!拉壞瞭!我沒帶幾條可換的!你出去出去!我馬上出來,出來就讓你弄……”

  話沒說完,她的耳朵突然被吸住,靈活的舌頭從她的耳垂滑過,沒有觸碰臉上的面膜,一路向下遊走到脖頸、肩膀……

  施夢縈合上嘴,半閉著眼睛,癱在徐芃懷裡。她半邊身子發軟,呼吸也變得粗重,面膜下的臉漸漸漲紅,一直蔓延到脖子、鎖骨,直至胸部似乎都變得緋紅。

  無需徐芃繼續控制她的手,她自然而然開始隔著褲子揉搓起他的肉棒。

  她的內褲已經被扯到瞭膝彎,從鏡子裡可以看到睡衣下擺冒出的那叢濃密烏黑的陰毛,徐芃的手指順著光潔的股溝溜進緊致的肉縫中,不停揉弄,指尖漸漸濕滑柔膩。

  徐芃解開褲子,把肉棒釋放出來。不等他做下一步的動作,施夢縈一把捏緊肉棒,使勁擼瞭幾下,包皮因為受到大力搓拉而完全展開,露出肉紅色的龜頭,顯得十分猙獰。肉棒在施夢縈手中變得更加粗大,硬硬地向上翹起。她加快擼動的速度,像在證明自己現在已經是個很有經驗的女人。

  “來,吃香腸吧!”徐芃拍瞭拍她的屁股。

  施夢縈早就已經懂瞭“香腸”是指什麼,她半睜開已經迷離的雙眼,有氣無力地哼出一句:“出去吧,到床上去……”

  徐芃也不回答,扳轉她的身體,按著她的肩膀往下壓。他能感受到身前女人在抗拒,可禁不住他持續用力,反抗的力量漸漸消弱,她慢慢矮下身體,最終完全曲膝跪倒在地上。

  施夢縈的口交技術很一般,但和過去相比算是進步瞭很多。她臉上依舊覆著面膜,肉棒出入口腔時,不時會擦碰到冰涼的面膜,徐芃並沒有被她白面鬼似的模樣搞得失去欲望,反而愈發興致勃勃,這還是他第一次插入一個正戴著面膜的女人的嘴。

  施夢縈努力在龜頭頂端舔舐,像在吃一根甜香的棒棒糖。她的舌頭每次經過龜頭最前方的縫隙,肉棒都會不由自主跳一下。徐芃輕輕拍瞭拍她的後腦,她會意地將肉棒完全含入口中,伴隨著一陣令人小腹脹熱的“咕嘰咕嘰”的吸吮聲,施夢縈唇邊漸漸蓄起從口腔中被擠出的唾液。她吐出肉棒,一條細長的水絲牽在她的嘴角和肉棒之間,肉棒上亮閃閃的全是她的口水。

  到瞭這時,已經熟悉彼此肉體的男女不再需要其他花樣。

  施夢縈略顯失神卻又極為熟練地站起身,扶著洗臉池臺面俯身翹高屁股,徐芃扶著肉棒,在她股間頂瞭兩下,熟門熟路地找到入口盡根而入。

  今晚的第一次,徐芃隻想先射上一發解解悶,所以並沒搞什麼花樣,結結實實地猛插瞭十來分鐘,痛快的在肉穴中噴出第一發。

  摟著施夢縈躺到床上,東拉西扯地閑聊瞭一會,徐芃有意識地把話題往沈惜身上扯。

  令他感到放心的是,她對沈惜的情感似乎已經有瞭微妙的變化。以往的眷戀和不舍,一大半化為失望與不憤。這倒令徐芃有些驚訝,哪怕屢次看到沈惜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施夢縈也不曾有過如此明顯的怨憎啊。

  但對他來講,這是好事。如果真存在一個和施夢縈有親密關系的男人,應該不會是沈惜。隻要不是沈惜,徐芃就覺得問題不大。

  具體是誰,徐芃覺得沒必要試探,遲早總會知道的。

  施夢縈有瞭強烈的怨憎?那更好!

  “想不想讓他後悔,不好受?”徐芃一本正經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