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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撲朔迷離

  他們之間的關系發生瞭變化。如果起初還彌漫著緊張和抗拒,但青青的受傷讓兩人有機會重新審視對方的性情脾氣。唐炫這個人,就算嘴上不說、心裡有排斥,可即使給自己換瞭名字,行事起來也總是小心守著唐門的那份榮耀和驕傲,善人也好惡人也罷,無論是哪一副面孔,不變的總是那份高傲、坦蕩和力量。青青一輩子都在和這樣的男人相處,他們的意志力不容侵犯,且慣於不計代價達成目的。她早已習慣在他們強勢的意志下既順從聽話、又要想辦法不被肆意擺佈和控制。

  青青看瞭看近在咫尺的臉龐,心不在焉地思忖唐炫五官中最漂亮的是眼睛——漆黑的眼珠配上長睫毛,臉上的疲憊也隻讓他顯得更加吸引人。也許是因為他不再像冷峻嚴肅的胡子劫匪,也不像俊郎風雅的浮華公子,唐炫身上特有的傲慢消失大半,雖然青青肯定養精蓄銳後會重新出現,但他現在暫時放松下來,難得的顯出平易近人。這艱苦危險的旅途讓他們之間仿佛建立瞭某種脆弱的聯系。

  這些天唐炫醒來第一件事兒就是查看青青的腿傷。劍傷分大小,對人的影響卻不一定,有時候就是在手心上劃破一點兒皮都有可能沒瞭性命。萬幸青青的傷口處一直非常幹凈,而她也沒有發燒的跡象。

  唐炫心裡總算松瞭一口氣,目前為止青青表現得都很好,從離開千竹莊到現在,雖然一點兒常識也沒有,但卻很有勇氣也從不抱怨。他猜她和他一樣,都有自己的標示。柳傢保護瞭她,讓她學詩書禮儀、學武功玩火器,但同時也約束瞭她,雖然伶牙俐齒、行事倔強卻不魯莽固執。唐炫猜測柳傢把青青一直拘在千竹莊,該是為瞭將來找個能結盟對象嫁出去。想到這兒唐炫果斷踢滅營火,就像要熄滅青青在他腦子的思緒一樣。青青的腿傷已沒有危險,他們要繼續趕路瞭。

  他把所有行囊移放到一匹馬上,堅持讓青青坐另一匹。兩人走出林子折瞭幾裡來到一個鎮子。這個小鎮不大,隻有一個酒傢兼客棧,旁邊的水塘裡幾隻鴨子懶懶地浮泳著,招牌也殘破不堪,使人隻能半讀半猜上面寫的是什麼。比起風餐露宿,兩人沒什麼好抱怨。他們挑瞭個靠墻的角落坐定,青青拋出一錠碎銀子,快語吩咐跑堂熱水沏茶準備酒菜。唐炫一愣隨即笑瞭笑,這才意識到她順走瞭他的錢袋,這些天也許逼她逼得太厲害瞭。

  有瞭銀子自然什麼事兒都辦得又快又好,唐炫擺擺手讓跑堂遠著點伺候。在唐門,他的日子從來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而出門在外處處需要小心謹慎,哪能那麼容易讓人近身伺候。青青看在眼裡也不多說,而是拿瞭條幹凈沙帕在盆裡浸上水,然後擰幹展開,這才伸手遞給唐炫。千竹莊長輩眾多,孝順侍奉對青青來說本就輕車熟路,更何況受傷時多虧唐炫照顧,這點兒事兒做起來自然不在話下。

  青青端起茶盅嗅瞭嗅,除瞭茶香之外並沒什麼其他味道,這才小小心心倒瞭些熱水在茶杯裡,涮涮茶杯將殘水倒掉,然後舉起茶壺,壓著蓋子在唐炫的茶杯中斟滿茶水。瞧著唐炫若有所思的樣子,雖然一派輕松、優雅自在,可似乎心有旁騖,眼中也蒙著一層陰影,好像掛念著某件更重要的事情。她知道不該問,也知道與她無關,但並不表示她沒有好奇心。

  青青一邊將茶具和茶杯擺好,一邊假裝漫不經心說道:“你在外面遊蕩瞭不少時候吧。”

  唐炫腦中立刻響起警鈴,手中的杯子停在半空中。“是的。”

  “所以很久沒見過傢人瞭,對吧?有沒有人勸你回去?”

  “也許吧。”

  “也許什麼?”青青追問道:“你真正回答的是哪個問題?”

  “你真正問的是哪個問題?”

  青青的腦子快轉成瞭陀螺。她並不意外唐炫身上散出一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息,自從知道他就是哥哥提過的那個被唐門驅逐的朋友,她就一直在猜測到底發生瞭什麼,柳朝對這事兒又知道多少。青青本來也不指望他會說,問不出來唐炫還能問不出自己哥哥瞭麼。可即使這樣,她還是對他模棱兩可、蹦詞兒似的回答很是不滿。

  看著青青給他遞帕沏茶讓唐炫有些意外,她的動作自然流暢,表情溫婉賢良,就好像在照顧辛勞一天剛剛返傢的夫君。這念頭很是滑稽可笑,她是千竹莊的人,柳將軍的女兒,柳朝的妹妹,可此時此刻看起來卻哪個都不像,隻像個女人。唐炫立刻有瞭反應,他竭力遏制下去,但那個部位從來不分場合、不講道理。唐炫品瞭一口茶,作出苦相。其他男人喝茶會有這反應麼?

  “太苦瞭?”青青看看茶,小心吹瞭吹,抿瞭一口。清茶並不適合飯前飲用,可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實在不能講究。

  唐炫不愛喝這種茶,但不打算告訴她。“很好。”

  青青啜飲一口茶,改變瞭口氣。“好吧,我真正的問題是,你為什麼被趕出唐門?”

  唐炫當然知道她的問題,就像她哥哥一樣,區別隻是青青不會放下這個話題,但他累瞭,不想談這件事。

  “說吧,”青青蹙眉,即使瞥見他的厭煩表情也不在乎,“你撞著瞭什麼秘密?”

  唐炫詫異看著她。

  “嗯,是啊,我很聰明,而你也不是特別狡猾。”青青頑皮地咧嘴一笑,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裝出看透唐炫的樣子,挺瞭一會兒到底還是全盤托出。“好吧好吧,這有什麼難猜的,世傢大族不就那麼回事兒。光鮮的那面看著的是傳承、歷史、權利。背面呢,就是秘密、陰謀,臟事兒。唐門傢大業大,不會是例外。通常是你擋瞭傢裡某個人的道兒,自然希望把你打發得越遠越好。唐門現在的當傢是誰?下一任當傢又可能是誰?”

  唐炫大笑,卻不是溫暖的笑,黑瞳中更是一抹嘲弄,道:“有感而發?”

  青青不理他語氣中的奚落,反而點點頭,嗓子裡哼瞭一聲,道:“總之說出來不會有你我意外的事兒,來來回回不就那麼點兒花樣。”

  “我不這麼想。”唐炫若有所思地凝視她片刻,搖搖頭。

  “好吧,我說話,你點頭就好。”青青詭譎地笑瞭笑,刻意壓低嗓門,“誰不是誰親生的?”

  “你想象力太豐富。”唐炫說完就開始低頭吃飯,不再言語。

  青青的茶還剩一半,唐炫已放下碗筷。她趕緊又給他遞瞭一條熱帕子擦手,說道:“嗨,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別以為我沒有註意到。”

  青青盯著他,繼續刺探道:“看來是個好大的事兒呢,心中有鬼?所以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不敢答?”

  唐炫哂道:“誰心裡沒鬼?誰沒在擋道又沒被擋道?”他頓瞭頓,看她的眼神先是瀟灑而略帶嘲諷,但很快這種目光轉成深沉銳利,叫人不敢直視。唐炫旋即起身,拋下四個字“和你無關”結束話題,之後再沒搭理她。

  第二天早晨,唐炫起床穿衣然後輕手輕腳到她房間查看。他不想吵醒青青,她看起來很平和而且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此外,他也不打算匆忙出發。直到客棧外面因趕著上路的人們而變得喧嘩起來,他才把她搖醒,催促她洗漱穿衣。

  唐炫走瞭出去,匯入外面睡眼朦朧的人群中,先是來到馬廄檢查馬匹,然後囑咐一個跑堂購買路上的補給。他運氣實在不怎麼好,這跑堂剛好是個新手,不識字不說,也顯然很不擅長做這件事。唐炫原本考慮換個人,但生怕換一個還不如眼前這個,隻能按耐住性子反反復復囑咐,跑堂才總算勉強記瞭下來。

  當他終於朝回走時,即刻意識到有事不對,青青的房間門竟然大大打開。熱血一下湧上他的腦門,疾步進屋後,他警覺地掃視室內。房間是空的,唐炫毫不意外。當他看見整齊的床鋪,唐炫知道青青被劫持時,很可能已穿好瞭衣服,這讓他心裡稍微好受瞭些。

  有人帶走瞭青青,因為這比抓住唐炫要容易得多。想到她已經和即將遭到的威脅,唐炫沒法繼續保持平靜。當然,這也表明那些人仍然想要她活著,否則,事情會變得大不一樣。他註意到他們的行囊還在角落,奇怪為什麼沒有一起被帶走,裡面還有很多銀兩。此外房間裡沒有跡象表明發生過打鬥,看來青青聰明認識到反抗無用,除瞭讓她受傷改變不瞭最後的結局。

  青青沒有絲毫江湖經驗,這全是他的錯,是他放松瞭護衛才讓人有機可乘。

  唐炫做瞭兩次深呼吸使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剛才的跑堂走進來,除瞭放下他囑咐的東西還塞給他一封信。唐炫仔細看瞭一遍——午夜,用這個女人和他談交易。

  唐炫有不到八個時辰找到辦法並確保對方不會改變主意,將青青直接殺死。唐炫不去理睬偷偷射過來的好奇目光,他現在不能浪費時間後悔,他有更重要的問題考慮。

  南宮星並沒有在附近,但唐炫用一句“事關生死”說服他的一個手下把口信盡快轉給老板。一個時辰後,小星出現在視野。“我一直希望你還記得你在這兒有個朋友,是什麼讓你耽擱瞭那麼久?”

  “直到三四天前,一切事情都在控制之中,除瞭折騰些小打小鬧,搞點陰謀詭計、煽風點火的事外,這一行人也沒什麼作用。除此之外,在我認為有必要之前,不想把任何人牽扯進來。”

  “之前?”

  “是的,我原先不想把那人除掉,現在情況不同瞭。”唐炫知道小星明白他談論的是誰,“大不瞭和他一起同歸於盡,這看來也像是唯一一個選擇。”

  “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人究竟是誰殺的?”小星問道,“是你追蹤的人嗎?”

  唐炫微微一笑,但笑容冰冷如寒泉。“一丘之貉,我已經解決瞭,事情變復雜的是那天另外一個人也在場。”

  小星思忖一番,接受這個消息。“這就有趣瞭,怪不得你一直不願意回去。”

  他猶豫瞭一下然後問道,“發生瞭什麼變化,讓你來找我?”

  唐炫告訴他關於青青的事,中間省略許多細節,但給瞭小星需要的全部信息。

  小星聽著沒有打斷他,直到最後才問需要什麼樣的幫助。

  三個時辰後,小星再次找到他,“向南騎馬半個時辰有一個船塢,雖然小但還是足以容納其他船舶進出停泊。黃昏後不受註意的潛入,不是件很困難的事。此外我們還需要一些東西,在進去之前能準備好,現在兩個人正守在船塢監視,但我懷疑能看到什麼。不到最後一刻,他們不會輕舉妄動。”

  唐炫沒有問小星是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得到這些消息。小星是一個渠道很廣的人,雖然談不上是個嫉惡如仇的大俠,但骨子裡多少有一些正義感。他們約定遲點再確定細節,兩人分手後唐炫駕馬向船塢靠近。這是他生命中最漫長的一天,他需要集中自己全部註意力去做必須做的事,而且不去細想青青可能會有的遭遇。細想她的恐懼會影響他的正確判斷,這對處於危境中的青青沒有任何好處。

  當夜幕終於降臨時,唐炫坐在離船塢不遠的一傢小酒館裡,等待著午夜的來臨。

  天黑後半個時辰,兩個看守青青的人把她關進一間寬敞的房間,從微微晃動的地板可以知道這是一個船艙。那些人用簡短清楚的句子告訴她該做什麼,如果無視命令將會發生什麼事,平板冷漠的語氣和唐炫當初在珍珠潭的如出一轍。所不同的是,不像唐炫,這些人沒有撒謊嚇唬她。她清楚這一點,正如她清楚早上在客棧如果她試圖警告唐炫,或做瞭什麼蠢事,他們會毫不猶豫殺死她。雖然這些人針對的是唐炫不是她,但青青明白他們殺她可以毫不心慈手軟。而且她也知道唐炫會把她從這團混亂中救出去,正是想到這一點,才沒有使她陷入恐慌與眼淚橫流之中。

  唐炫一定會做些什麼——至於到底是什麼,她甚至不敢去猜想。

  過瞭很長時間,她聽到毗鄰房間裡的交談聲,然後一個人走瞭進來。原本漆黑一片的艙房,被幾隻火把忽然照得通亮。她很害怕,但死也不會讓任何人知道這一點。進來的人年紀較長,一臉陰沉地問她是否需要水和食物,當她以沉默和怒容作答時,他看來並不關心,黑黑的濃眉皺在一起,胡須下的嘴巴緊閉,高高站在那兒用平板而冷酷的目光打量她,眼神赤裸而無禮。

  這目光令青青覺得惡心,隻要他過來抓她,她一定會大聲尖叫。“別碰我。”

  那人從嗓子眼裡輕哼一聲,道:“不要告訴我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可能你沒有註意到,對你,我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你是千竹莊柳傢的人,對麼?”

  目前為止,綁架她的人都知道她是誰,而她對他們的身份全都一無所知。

  “你叫什麼?”

  “別指望向我提問。”他語氣緩緩的,溫和卻又滲著威脅,“說吧,你和那個姓唐的一起要去哪兒?幹什麼?”

  青青向後縮瞭縮,一副詫異不解的樣子。“你幹嘛不直接問他?打不過他麼?那你費這勁兒問出來瞭又能怎樣。”

  那人臉色立刻變得陰沉,下額猛抽一下。他舉步向她逼近,直到矗立在她面前,一聲不吭地凝視良久,之後轉過身去。

  青青松口氣。剛才有那麼一瞬很是後悔對他的嘲諷,唯恐自己的意氣用事激怒瞭他。

  他再次轉過身時,青青一凜,張大雙眼盯著他手上的一個小藥瓶。

  “我警告你,柳姑娘。如果你不想說,我可以找到其他事情讓你使用那伶俐的小舌頭。”他倒出一個綠色藥丸舉到她面前。“你可能知道這是什麼,但為瞭節省時間,我會告訴你,迷魂果具有化力催情的作用,這可以免去任何誤解。”

  青青先是盯著那個可怕的綠色藥丸,然後轉向他,堅定說道:“我不會吞下它的。”

  那人嘆口氣,從桌上拿起一杯茶水,移到她身邊。“柳姑娘,你知道我能讓你吞下這東西,隻要捏住你的鼻子,把它塞進你的嘴裡,直到你咽下去就行瞭。”

  他沒有嚇唬她,臭烘烘的呼吸噴在她臉上。青青轉過頭盡量克制住惡心,但他用鐵一樣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把頭扳過來,撬開嘴把東西放在她舌頭上,端起水送到她唇邊灌進去。青青面臨要麼吞下去、要麼被嗆死的選擇。最終,藥丸滑過她的喉頭,到底被自己咽到肚子裡。

  青青怒視著他,他卻揚起眉頭。“氣得想殺人,對不對?”他冷笑一聲,諷刺地說道:“你們究竟是要幹什麼?說吧,隻要回答問題我就會給你解藥。不然你是看到的,這裡男人多的是,保證不會委屈瞭你。”

  青青轉過臉知道她的命運已經被決定,這人的語氣告訴她,他會毫不遲疑地折磨她。無論說或者不說沒有區別,他不會給她所謂的解藥,下場如何根本不言而喻。她用牙齒咬住顫抖的嘴唇,淚水終於滾下臉頰,自己咬舌頭會不會痛?她一會兒就知道瞭。忽然,唐炫的身影佇立在門外。青青嚇瞭一跳,有那麼片刻以為自己看花瞭眼,可她已熟悉這個嚴厲且令人生畏的男人,不會弄錯。

  那人也註意到她臉色的變化,可還沒來得及反應,唐炫已經從旁邊冒瞭出來,手中閃亮的劍鋒逼住他的喉嚨。

  “放開她吧!”唐炫的聲音沒有變化,冷靜中帶著潛在的威脅,充滿死亡的氣息。

  就連青青也不由自主被他渾身的力量震懾住。她還沒來得及提醒,唐炫已經對旁邊大吃一驚的兩個手下喊道:“出去,要不我殺瞭他。”

  那兩個手下盯著唐炫的樣子就像親眼看到閻王從地獄裡冒出來,一個個果然緩緩退瞭出去。

  那人也謹慎地從青青身邊邁開兩步,“唐行安。”

  唐炫搖搖頭,“你叫瞭一個不該叫的名字。”

  “而你拿瞭你不該拿的東西。”

  唐炫眼裡寒光如刀,“是誰的還不一定。”說著在他身上拍瞭拍,早就料到似的從兜兒裡翻出青青的頭簪,補充道:“這個肯定不是你的。”

  那人的汗水滑下額頭,落進眉毛裡。“你不會殺我的。”

  “凡事總有第一次。”唐炫面無表情,看不出他的情緒。

  青青剛要開口說話,船身忽然猛烈搖晃起來。唐炫手腕一甩,那人瞬時倒在地上。他回劍入鞘,沒等青青反應就扛上她躍出船艙,跳入旁邊一條小船,飛快劃離出去。

  “你回來瞭。”青青喘著氣,好像直到現在才發現唐炫似的。

  “我路過。”唐炫嘲謔地說道,眼裡風暴般的肆虐已經消失,臉上的表情放松下來。

  “救我?”青青仍然緊張地看著周圍,大火燃燒的船隻在視線裡越來越小。

  “是啊,我剛好沒事兒。”他一邊奮力劃槳,一邊關切地詢問,“你還好?”

  青青深吸一口氣,“不知道。”她指指他的臉,“你剛才是什麼表情?”

  唐炫笑瞭笑,“爺嚇人的招牌表情,意思是”照我說的做“。”

  青青肅然起敬點點頭。“那些人也很擅長,可和你比起來,不值一提。”

  唐炫又在江中劃出幾十裡,水道豁然變窄,一艘小船出現在不遠處的岸邊,船頭的身影正對著他們,好像早就料到他們會在此時此地路過。青青一陣緊張,然而唐炫卻回頭向她示意不用害怕,還將船速緩緩放慢劃靠過去。青青這才放下心下來,唐炫當然有幫手,不然剛才那一船的人不可能忽然全部保持安靜,更不會忽然搖晃、著起火來。

  船頭的人看他們靠近,趕緊迎上來查看。他和唐炫快速交談,直到最後才看向青青上下打量,然後目光轉回到唐炫身上,撇撇嘴角給他一個“你可有事兒要忙瞭,我去四周看看”的眼神。可往後退瞭幾步,又轉頭朝青青抬抬下巴,笑著對唐炫道:“勒每二兒巴適慘喲!”

  “是。”唐炫簡短地回答,摟著青青的手微微用力。

  唐炫的朋友一晃身就無影無蹤,青青皺皺眉頭看向他消失的方向。不知是不是有意為之,唐炫和他的這位朋友交談時,不僅是用蜀中方言而且語速極快。她聽不懂兩人之間在說什麼,但直覺告訴她最後一句和自己有關,“你的朋友剛才說什麼?最後一句。”

  唐炫不以為然,道:“他說你長得沒我好看。”

  青青剛想張口爭辯,但忽然意識到渾身沒瞭力氣。她抱住自己癱坐在船腳,這會兒什麼事兒都遠比不上她對胃裡那玩意兒的擔憂,因為她發現身體裡已經有股欲望澎湃難抑。

  唐炫思考瞭一會兒,忽然起身朝她走來。沒有前兆,他脫掉自己衣服,露出雄壯的胸膛,然後臂膀忽張猛將青青攬入懷中,一雙大手盡襲嬌嫩之地,不輕不重肆意撫摸揉搓。

  “你幹什麼?”青青被他這樣的碰觸慌瞭神,隻覺一陣又一陣的麻癢咬著芳心,隻好死命掐著自己保持鎮定。

  “不必驚慌,也別不好意思,”唐炫的眼睛燃燒般深深看著她,黑眸在月光下燦爛發亮,意圖顯而易見,下手也毫不含糊。他一把扯掉青青的外衫,雪白的肌膚在月光下光滑如絲。“你沒有任何我以前不曾見過的地方。”

  青青喘息道:“這應該讓我感覺好一點嗎?”

  “我要救你,你吃瞭迷魂果,很想要!”唐炫輕松說著,一手扣住青青的腰,一手扯下瞭她的腰帶。

  “不要!”青青艱難地低喊,兩隻手抵住他的胸口表示抵抗。唐炫有些驚訝,她迅速掙脫,再次把外衣收攏,潮紅的面孔燃燒著憤怒和羞辱。

  “怎麼瞭,你心裡其實並不排斥我,更不用說身體瞭。”唐炫果真停下所有動作,有些玩味地看著她。

  青青更加覺得羞愧無比,嗚嗚痛哭出聲,使勁兒搖著腦袋,“不要!”

  一行行眼淚落在唐炫手臂上,竟然異常滾燙。唐炫有些難以理清心中的感覺,隻是看著她哭得梨花帶雨、泣不成聲。他嘆口氣又穿回衣服,道:“你不肯讓我幫你,那你打算怎麼辦?”

  青青渾身無力,沒有瞭唐炫的支撐連坐著都困難,她隻能軟軟躺爬下來。

  “走開。”她咬著下牙使勁兒說道,聲音仿佛不屬於自己。

  “不行。”唐炫平靜地拒絕。

  “我不要你待在這裡!”她憤怒地叫道。

  “我不管你是否要我待在這裡,我必須留下來。”

  青青捂住自己的喉嚨,脈搏在手下劇烈地跳動。她閉上眼想瞭想,到底勉強撐起靠到船舷,一個側身掉入水中。她艱難地站起來一步步往江心走去,直到冰涼的江水浸到脖子才停瞭下來。

  “冷死瞭!”青青苦笑著對唐炫說道,然後轉過身,背對他褪下所有衣物。

  一彎明月高掛在河水上空,在岸邊投下冷冷的光芒。唐炫不由自主握緊雙拳,竟然說不出話來。

  良久,唐炫身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她一定很瞭不起,讓你冒那麼大的險去救她。”

  唐炫朝小星那張笑臉狠狠瞪瞭一眼,“別提瞭,行嗎?”

  “行。”小星答得幹脆,笑意卻更加擴大。

  唐炫知道他有麻煩瞭。

  清澈的河水在月光下反射著銀色光芒,彷佛青青明亮的雙眸。他不知道她究竟哪點兒最迷人——美貌、聰慧、勇敢,亦或者是每次靠近她就使他熱血沸騰的旺盛精力。他更納悶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並沒有驚人美貌,壓根兒也沒想到這種女人會吸引他。他喜歡他的女人一眼就給人興奮的感覺,青青絕對不是那一型。

  當然,青青喜歡他,他看得出來,她太常用眼角瞄他瞭。雖然這次拒絕瞭他,但他可以得到她,他毫不懷疑這一點。問題是她不是那種睡完就甩的女人,也不是帶回傢往屋裡一塞就完事的女人,她是那種得三書六禮、坐轎子娶進門的女人,這種女人他從來避之唯恐不及,偏偏這一路就和這種女人綁到一起。唐炫亂瞭心思,覺著自己好像掉進月季花叢,又漂亮又好聞,可怎麼動彈都是挨紮。

  “媽的!”一聲咒罵在不知不覺中溜出口。

  小星終於忍不住笑出聲,揶揄道:“正如我說的,這個女人一定很瞭不起。”

  夜晚的黑暗和寒冷在漸漸升高的太陽中被光亮和溫暖取代,青青醒來時發現自己渾身裹在厚厚的毛毯中,浸泡瞭一夜的皮膚還散著冰涼的寒氣。雖然河水幫著散發迷魂果的藥勁兒,但同樣擊垮她的身體。青青深吸口氣就開始打寒戰,牙齒嗒嗒直響,整個人縮成一圈瑟瑟發抖。

  “你正在發燒。”一直守候在旁邊的唐炫看著她的可憐樣兒,雖然心痛卻還是板著面龐,生硬說道:“昨晚胡鬧得好,現在受罪瞭吧!”

  青青有些委屈、有些沮喪,濕濕的東西從她的面頰上流下來停在嘴角。她用舌尖舔瞭舔,有點兒咸味。是的,正是一滴淚珠。討厭,她竭力忍住眼淚,但它們仍不聽話的滑落。青青又捂住臉,可眼淚還是順著指縫不停向外淌。

  她抬起頭抽噎一下,哽咽道:“我是不是很沒用?這才出來幾天,盡招惹麻煩。”

  青青傷心的聲音扯動唐炫的心弦。他長長噓瞭一口氣,抬手拭去她的淚水又把她攬入懷裡,緊緊摟著她的肩膀。青青第一個反應是想掙紮,但這感覺太舒服瞭,她不再堅持,而是緊緊抓著他厚厚的外套,偎依在他寬闊的胸膛上。感覺到他一隻手輕輕撫著她的後腦,青青再也忍不住瞭,紮進他懷裡大哭起來,直到發作終於過去。她緩緩離開,因為窘迫不敢抬眼。

  唐炫溫和說道:“你做得非常好。”

  青青透過朦矓的淚眼瞅著他,雙眼又有些刺痛,想笑,卻失敗瞭。她清清喉嚨,試著化解自己的窘迫和尷尬,“沒錯,要求降得非常低時。”

  唐炫瞪她一眼,“你比任何人都好。”

  這是她從唐炫那裡聽到最好的表揚瞭,青青驚奇地往後仰。“不得瞭,你是在贊美我嗎?”

  唐炫嘴角閃過一絲笑意,好像也剛發覺自己說瞭什麼。他一手蓋上青青的額頭,“還好,燒退瞭一些!我們一會兒就離開這裡,你得吃些東西。”

  青青飛快別過臉,不由自主也摸摸額頭,害羞萬分,心中卻又歡喜得緊。

  唐炫看在眼裡捧住她的臉,想瞭想終於說道:“男人害怕的時候總會想逃避掩飾,抱歉氣沖沖離開你,害你吃瞭這麼多苦頭。”

  青青沒想到他會提起這個話題,歪瞭歪腦袋看著他。唐炫總有辦法使他的話顯得合理,即使在她不想承認時也一樣。“我相信不知道害怕的男人必然是個傻瓜,我隻是很難想像你也會有害怕的時候。”

  唐炫低沉的笑聲毫無喜意。“為什麼?”

  青青考慮片刻。“給我感覺好像什麼事都無法傷害你。雖然這是一個荒謬的想法,誰都知道山比山高。可是,我仍然會有這種錯覺。也或許是因為你的態度,你好像鄙視一切,甚至包括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