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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 比武奪美

  「既然大傢沒有異議,那我們便決定比武奪美。」少女又道:「隻是如若比武,最先上場的定要吃虧,即便武功再高,也難於應付近百人的輪流挑戰。」

  少女此話一出,眾人果覺很有道理。

  最先上場競技之人決無法堅持到最後。

  隻有傻瓜才會最先出場。

  一時間竟無人出聲。

  「不過,我傢宮主早已想好瞭一個妥當辦法。」少女又道。

  「什麼辦法?」

  「你說怎辦便怎辦!」

  「宮主聰明絕頂!她的辦法一定是不會錯的,我們盡可按宮主旨意行事。」

  少女復又把雙手搖瞭一搖道:「宮主的意思是,喂,請文昌過來。」

  隨著宮主的聲音,庭後又走出一位少女。大傢均覺眼睛一亮,不知這名喚文昌的少女又待怎樣。隻是她生得清麗脫俗,實非尋常女子可比,較之那立在一側的三美,似乎更增風韻。

  「現下便請文昌姐設下擂臺……」

  「擂臺?設擂臺?」

  「都和文昌姑娘交手?」

  「啊喲,那豈非忒也容易!」

  臺下眾雄已叫作一團。

  「倘有哪位英雄能勝過文昌小姐,他自然便可得到三美之一。」

  「這……倘我們都能勝過文昌小姐呢?」

  「她小姑娘弱不禁風,這不是開玩笑嗎?」

  「眾位安定。」少女又說道:「倘若勝過文昌小姐,那便和文娟小姐再決勝負。」

  「文娟?哪個叫文娟?」

  「讓文娟現身與我們見見。」

  「我就叫文娟。」一直立在一旁揉著衣角的女孩羞赧地笑說道,甚至連頭都未抬起。

  眾人登時不發一言。

  因為喚作文娟的少女,便是方才把王寨主打出庭外的少女。

  能在大庭廣眾之間在王寨主臉上摑下一掌的人,及眼武林有幾?能在王寨主猛撲而上,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伸指便點瞭他的穴道,使稱雄黑道的一代巨魁羞憤欲死的人,及眼武林有幾?文娟用什麼手法將王寨主制得服服帖帖,許多人並未看清,但小姑娘有些異於常人都是人人明白的。

  既然文娟有這等本事,那麼文昌姑娘說不定也是身懷絕技之人。

  於是方才的輕視之心,登時便減瞭許多。

  但男人與男人的死相拼,和男人與女人相搏,畢竟大相逕庭。許多喜歡熱鬧的人早已嚷成一團。

  「這主意太妙,前所未有的妙。」

  「白發鬥紅顏,戲有看的呢。」

  「快快開始,決一雌雄。」

  「什麼一決雌雄,雌雄不是早已定瞭嗎?」

  於是庭中便湧起一片笑聲。

  「如果鬥倒文娟姑娘的人何為?」

  少女復又開口道:「小女子不才,可打第三陣,三陣者勝者,諒來也不會有幾,然後再互打比鬥,我們選出三位勝者,豈非萬事大吉!」

  「有理!」

  「妙極!」

  「便是這樣。」

  「隻是這比武奪美之事,玩意在奪美,而非要拼出生死,所以點到為止…」

  「對……」

  「不對……」

  「不出人命為止。」

  「不出人命還有什麼比頭?」

  「難道你讓大傢血肉橫飛?」

  「想要得到美人,豈能不付代價!」

  「尤其是,」少女復又接言道:「無論誰人,不許用暗箭傷人。」

  「要是鬥可使用暗箭,其實也是一樣的。」有人低聲道。

  「比武可以,比暗箭當然也該可以。」又有一人隨聲附和道。

  「如果大傢再無異議……」少女聲未完。

  「沒異議!」

  「快開始。」

  「打一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慕容偉長冰冷的面色少解。

  比武奪美雖有些不妥,但有這些條件限制到似乎並非要大傢相互殘殺,更何況來賓並非與來賓鬥狠,而隻是與三位小姑娘交手?隻見少女轉過身去,走至司馬宮主之前,似在低聲探問。

  宮主連連點頭。

  少女便又轉向眾人道:「宮主已經允準,現在請大傢便到比武場裡去。」聲落,上首眾人早已起身離席。

  比武場並不算大,但容納數百人足可。

  靠北側搭有一臺,臺上設立座位。原在庭內上首居坐的宮主和六位老者坐在臺上前側。而在其後,則是眾雄的位子。

  與北臺相對的有一個南臺,顯是比武臺。比武臺一側設有兵器架,架上各色各式兵器一應具全,自是供比武之人選用。

  此時,原先講話少女之立在臺側,喚文昌的少女則立在臺中。

  「諸位,」少女道:「有意欲奪美者,請上臺來。」

  文昌少女衣袂飄飄,彷佛凌波仙子一般,俏生生立在臺上。

  然卻無人應聲。

  更無人上臺。

  「怎的,黑白兩道大英雄大豪傑難道怕瞭一位少女?」

  此言一出,登時便有人忍受不住。

  人影閃處,從觀禮臺上掠出一條人影,身似流星,空中一個轉身,早已到瞭比武臺正中恰好立在文昌身前五尺之地。

  眾雄轟然叫好。

  能不能勝瞭少女大傢不得而知,但這手輕功,卻非常人可比。

  講話少女退向座下。

  眾人一齊望著臺上。

  大漢身體輕如飛羽,卻不料竟是個五大三粗,身高體胖的大漢。

  「閣下打頭陣?」文昌施禮道。

  「天下大英雄大豪傑死得光瞭,我便先試討教姑娘高招。」大漢道。

  「貴姓?」

  「免貴,馬。」

  「稱呼?」

  「行空,外號空中燕。」

  「怪不得你輕身工夫不錯。」

  「姑娘見笑瞭。」

  「你要打這頭陣?」

  「不打頭陣我馬行空來此何幹?」

  「馬先生可知頭陣難打?」

  「這倒沒有聽說。」

  「你想,第一戰誰不想鬥敗對手立威!」

  「我會盡力。」

  「加以又在精力正銳之時,首戰肯定艱難重要。」

  「姑娘是否要勸我退場?」

  「如果閣下識得厲害,主動請退,小女子決無怨言。」

  馬行空笑瞭,而且是大笑。

  他覺得自己在氣勢上壓倒瞭對方。

  兩虎打爭,氣壯者勝。

  「姑娘豈非怕瞭?」

  「如果馬先生有輕人之心,那你必敗無疑。」

  「是勝是負,何不手下見真章?」

  「你用什麼兵器?盡管取用。」

  「你呢?」

  「空掌。」

  「我老馬從不占人便宜,既然你是空掌,我自也要空掌相還。」

  「請!」

  馬行空突然掠起,身在空中,雙掌已疾拍而下。

  沒有人見到他怎樣出手?更沒有人能看清文昌如何迎敵?空中下壓之力是如此沉重,但文昌並未移動身體。

  不要說如是柔弱之女,便是虯髯大漢,也難擋這雷霆千鈞的一擊。

  馬行空並非江湖中無名之輩,五年前他以一雙肉掌,一身輕功,力敵十三路黑道高手,最後輕取總寨主之位,今日當天下眾雄之面,自不會失瞭威風。

  有人講,武林中怪人必有怪才,最難鬥的是和尚、女人、道士、乞丐。馬行空老走江湖,當然知道此理,他之所以出手便是殺招,便為對手是少女之故。

  他用的是仗以成名的「落瑛掌」。

  「落英掌」的特點是神聚神散,快速絕倫,落英繽紛,令人防不勝防。

  現在他從空中撲下,更剛猛無儔。

  「啊呀……」有人失聲驚呼。

  「小心……」也有人猛然立起。

  文昌年紀輕,長相美。

  而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然而突然間,人們怔住瞭。

  因為從空撲擊而下的馬行空身體落下後,復又二次升起。

  但這次升起並非向上,而是向左,便似左側有一條繩索在牽引他。

  人們尚未明白。

  「?」的一聲,馬行空已跌坐在地。

  馬行空便坐在地下。

  他和所以觀禮的人一樣不明不白。

  明明是要擊上對方頭頂,而且決無不準之理,卻怎的身體會斜射而出!

  但坐著畢竟不妥。

  男人,尤其是有身份的男人,決不肯不明不白地坐在地下。

  然而他實在不明白。

  但有一點他心中清楚,那便是他輸瞭。

  「這人怎的啦?」有人低聲問。

  「『空中雁』怎的突然去瞭翅膀?」

  「該不是中瞭美人計吧?」

  望臺上文昌時,卻見她仍一如先時,靜靜地立著,靜靜地望著。

  突然,「空中雁」折身而起,向著臺上揚聲道:「技不如人,自尋羞辱,我老馬謝姑娘手下留情。」聲落,人已電射而去。

  全場大嘩。

  但更多的是不服。

  「這是什麼比武?不熱不鬧,還未見什麼,人便已敗去,忒也掃興。」有人道。

  「還有哪位出戰?」原講話少女走至臺沿,向著所有在場人道。

  「我來。」聲落,一人彈身掠上臺去。

  眾人定睛看時,不覺齊聲叫好。

  原來上臺之人便是先時大傢已經見過的「彈指無敵」蓋滿天。

  蓋滿天已屆花甲之年。

  滿頭霜雪,銀須飄灑,向臺上一站,果然是豪氣千雲,英風如昔。

  有身份的人叫好,是因為此老聲震大江南北,彈指神功天下無出其右。

  許多人把自身武功與之比較,若此老敗北,自己當然便要袖手旁觀,不作奪美之想瞭。倘此老獲勝,則自己仍有奪美之望。

  沒有身份的人叫好,是因為眼見一人老態龍鐘,白發銀須;而另一位玉面朱唇,正當少年,很覺有趣。

  而尤為有趣者,一個是老漢,一個是少女,白發對紅顏,枯樹對青藤,兩人交起手來,姑不論誰勝誰負,單這陣勢,便有趣得緊。

  「蓋前輩請瞭。」

  「姑娘不需多禮。」

  「以前輩之高齡,莫非也要奪美?」

  此語一出,眾雄又是大笑。

  蓋滿天作美人的爺爺卻嫌大,倘被他選去可怎麼處置。

  名聲再大,武功再高,老漢畢竟是老漢,懷中抱一個女娃,豈非不倫不類!

  連蓋滿天都有些不好意思。他現下隻有以守為攻。

  「姑娘莫非怕瞭老夫?」

  「怕你年齡太大,辜負美人情義。」

  「老夫年紀雖長,但偏愛女色不減當年。」

  「紅顏禍水,前輩可曾聽說?」

  「能在花下死,作鬼也風流,姑娘可曾知道?」

  「在生命與美人之間,前輩選擇哪項?」

  「兩項都要。」

  「倘二者不可兼得呢?」

  「老夫欲取之物,從未失手。」

  「男人總是自信的很。」

  「不自信的男人不是男人。」

  「過分自信的,往往後果甚慘。」

  「該動手遲早要動手。」

  「請!」

  「失禮瞭。」

  蓋滿天以一代耄老對後生少女,依理決不能先行出手,但他親眼所見馬行空隻一招便被少女擲落臺下。

  其手法之快,招式之奇,運力之巧,實在是妙到毫巔,所以對手雖是小小女孩,但他決不敢掉以輕心。他是懷必勝之心出戰,所以寧可缺點禮數,也要先行出手,隻要能鬥敗少女,任誰也須承認自己武功高深。

  於是話音未落,雙掌十指已經點出。

  在場觀禮之人便有百位,其中倒有大半知道彈指無敵的來歷。那還是二十五年前,蓋滿天初出江湖,少年氣盛,武功又高,自然愛管閑事。

  管閑事便有閑事,在一個小鎮上,竟遇上瞭鞏老兒強搶民女。

  鞏老兒非別,乃是水旱十八寨的總瓢把子,武功自然是高的,而手下驍勇善戰之亡命徒也多如牛毛。

  蓋滿天路見不平,挺身而出,一雙肉掌,全憑指風,殺掉所有現身之寇,終於救下瞭少女。

  當然,少女被他帶去,納為妻室。

  從那戰後,蓋滿天「彈指無敵」便傳遍瞭整個武林。

  此後數十年,蓋滿天憑借彈指神功,不知鬥敗瞭多少威名之人,越發無敵於天下瞭。

  現在他那彈指神功再度揚威,耳聽「吃吃」連響,眼見十指紛彈,夾雜者他的大呼小叫,狂奔疾走,真個是詭異非常。

  單憑蓋滿天的名頭,單憑蓋滿天的武功,單憑蓋滿天這把年紀,在場眾雄,無不為文昌捏一把汗水。

  然而接下大傢便相信瞭。因為蓋滿天盡管搶瞭一先,出手詭異,指風凌厲,然而已經攻出瞭三十餘指,鬥瞭一盞茶工夫,文昌少女卻仍是完好無損。

  不僅無損,而且連鬥敗的跡象也無。

  相反,甚至有取勝之望。

  她也未見有甚奇特,無非是左一彎,右一繞,閃瞭避去,快是不快,然而偏是正好躲過對方的指風。

  震怒隨你震怒,我自閑庭信步。潮生隨你潮生,我處隨波逐浪。任誰也可以看出,時間一長,蓋滿天非敗不可。

  這場鬥技比先一場與空中雁馬行空的交手大自不同。

  那一場短兵相接,一招決勝負。

  這一場剛柔互克,久戰無上下。

  那次尚未明白所以,勝負已分。

  這次卻似有意要讓大傢開開眼界一般,竟然鬥瞭半個時辰。

  不僅旁觀者清,當事者其實也很清楚。

  蓋滿天便知今日決討不瞭好去。

  當時,彈指神功一經施展,對手不用幾個照面,便會戰敗求降。

  今天卻煞是作怪,他已竭盡全力,大展神威,卻不料連鬥半個時辰,不要說取勝,甚至連衣角也未沾上人傢。

  倘說對方閃避快捷!其實也不盡然,然而就是這不慌不忙,卻恰好能於千均一發之際避過自己的指風。

  無論他怎樣運力,無論他怎樣竭智,就是晚那麼一點。便是這一點點,使他功敗垂成。

  連慕容偉長也瞧得暗暗驚異,他隻瞧瞭幾招,便知文昌必勝無疑。文昌的腳步既非太快,也非太慢,隻是正好閃開對方的指風。對方指風快時,她的腳步便快,對方指風慢時,她的腳步便慢。

  他知道她其實還可再快些。

  而隻須再快一點,她便完全控制瞭局面。

  她是要蓋滿天知難而退。

  果然,蓋滿天突然收招止步。

  「姑娘,老朽今日方知……」

  蓋滿天抱拳,彎腰,施禮,言語間自是認輸致歉。

  「蓋前……」

  文昌一語未完,忽然便呆立不動。

  蓋滿天兀自接著方才的話頭道:「方知薑是老的辣。」

  眾人方自一怔,卻見文昌身體又已活動,也已開口說話道:「蓋前輩果真是老而彌奸。」

  眾人都很奇怪,何以少女說話如此無禮!

  然而更奇怪的是蓋滿天並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道:「比武原來便含鬥智,武勝;智勝都是勝。」

  「前輩是智勝?」

  「你說呢?」

  「我輸瞭。」文昌緩步走向一旁。

  明明見文昌要勝,卻不知怎的,蓋滿天竟然成瞭贏傢。

  但許多人並不意外,蓋滿天名滿天下嘛,取勝原本合理。

  慕容偉長卻看得清楚。

  蓋滿天明已無奈文昌何,於是便自行罷手,乘文昌與之言和之機,突又暗中彈出指風,封閉瞭文昌的穴道。

  顯而易見,這是憑奸詐取勝。

  然而文昌竟也認瞭。

  女人並不比男人心小,文昌胸襟顯然大於蓋滿天。

  蓋滿天一付意得志滿的樣子,抱拳向臺下眾人環施一禮。

  「我來領教高招!」文娟未見什麼作勢,已立在瞭蓋滿天面前。

  文娟身材纖細,弱不禁風,立在臺上,彷佛要一陣風吹去一般,連聲音都是輕飄飄的。尤其是她還在發羞,兩隻小手仍不停地在衣襟上揉捏。甚至連頭都不肯抬起,彷佛連目光都不抵對方。

  「你叫文娟?」蓋滿天問。

  「是的。」文娟答。

  「是你打瞭寨主一個耳光?」

  「是的,實在抱歉之至,我原本以為打他不著。」

  「我不是王寨主。」

  「知道,你是蓋前輩。」

  「你是否認為也能打著老夫。」

  「這要試過才知。」

  「女孩兒傢以仁愛為主。」

  「聽說過。」

  「與人相鬥,必有傷殘。」

  「那我便點到為止。」

  「光是老夫不慎,說傷姑娘……」

  「前輩方才的功夫我已見過。」

  「怎樣?」

  「你盡可放心,傷我不著的。」

  臺下已有人發笑,這女孩天真稚氣,天真的可憐,稚氣的驚人,全不知面對的便是一個心狠手辣,一口氣殺瞭三十餘人的蓋滿天。

  連慕容偉長都有些為她擔心。

  「方才文昌敗北你可瞧見?」蓋滿天還在問她,希望文娟能知難而退。

  「瞧見瞭,是前輩詭計傷人。」

  「娃兒,講話欠禮,會付出代價。」

  「原本想殘你一臂,現在我想付出代價,隻封閉你的穴道好瞭。」

  「哈……」蓋滿天突然大笑,白發飛揚,銀須飄灑。

  「這話是你說的。」

  「全場客人都聽得見。」

  臺下已有人大聲起哄。

  「小姑娘口沒遮攔,大話唬人。」

  「蓋老英雄隻須吹口大氣,小姑娘便會爬下。」

  「是勝是負,手下見高低。」

  「我們開始好嘛?」少女終於抬起頭,但隨即又忙忙垂下。

  「好!」蓋滿天聲出掌發,十指已輪番點出。

  手指原本靈動異常,更何況蓋滿天在指上造詣瞭歷數十年!

  沒有人能看清他手指的揮揚。

  沒有人能形容他出手的快速。

  更沒有人能想像到他指風的剛烈。

  少女文娟突然不見,便似從地上消失瞭一般。

  文娟現在竟成瞭團霧,一團淡藍色的霧;處處都有,處處都無。待藍霧重又凝聚,再次顯現出文娟的身影時,蓋滿天已經呆怔著木立在臺上,便似泥塑木雕一般。

  臺下數百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臺上。

  蓋滿天果然便和先時的文昌姑娘一般,隻是他的神情怪異至極。

  文娟又開始撫弄衣角。

  「蓋……」文娟話未完。

  「並非老的才辣。」蓋滿天接言道。

  「我……我不敢傷殘你的身體。」

  「謝姑娘好意。」

  文娟手掌揮出,擊在他的背上。

  「我未打你耳光。」

  「我覺得出。」

  「擊在你背上是為瞭解穴。」

  「心領。」

  「前輩是輸還是贏?」

  「可你比老夫還清楚。」

  「但願你不要難為我。」

  「難為你?」

  「我與人往往隻打一架,倘你還要與我打架,我就……」

  「就怎樣?」

  「就……一急便會要人手臂。」

  他沒有挑戰,他覺得她不用說要人手臂,便是要人性命,場中來客怕也無人能夠拒絕。

  「姑娘,你……」

  「瞧我,隻顧向你解釋,還欠兩掌呢。」

  文娟手掌揮出,又是「啪啪」兩響,蓋滿天自覺周身一震,身體已復自由。

  觀禮臺上和立在臺下的眾來賓隻瞧得目瞪口呆。

  蓋滿天竟然不能自解穴道。

  小姑娘竟然在老前輩身上連擊三掌。

  若非親見,有誰會信!

  空中雁敗在文昌手下,蓋滿天敗在文娟手下,場中來賓互相揣測,但真正能抵得上空中雁和蓋滿天的人畢竟不多。

  所以,好長一段時間,竟無人再上臺去。

  當然,也有人悟出瞭另一番道理,即此時如能鬥敗文娟,則自己便並無形中勝過瞭空中雁和蓋滿天。

  隻要能勝過這兩位武林髦耋,則一日之間自己便會身價萬倍,名滿江湖。

  所以,又有人雙足點地,身似流星,掠上瞭高臺。

  立在臺上,是位疲疲小小,尖嘴猴肋,衣著爛縷,身不滿三尺的小老頭兒。

  老人必有奇能。

  尖嘴猴肋的小老頭方一現身,臺下便震天價喝起采來。

  卻原來他便是先時少女介紹過的梁上君子葉揚。

  「唔哇,小心錢包。」有人笑嘆道。

  「葉前輩偷錢盜物,想不到今天動瞭凡心,要盜美女!」

  「美女人人愛,葉老前輩生相奇特,應當較常更愛。」

  「三女之中,必有一女歸於葉老前輩!」

  「不知哪位美人大倒黴呢。」

  葉揚卻不管這些,上得臺來,走至文娟身前。

  「嘻……小姑娘。」

  「葉前輩,我……」

  「不用害羞嘛,你方才可把蓋老兒耍瞭個不亦樂乎。」

  「瞧前輩你說的,小女子怎有那本事?」

  「我老偷兒也覺得奇怪,所以說什麼也得見識見識。」

  「前輩想見識什麼?」

  「拿手好戲。」

  「晚輩可不會作戲。」

  「說不會做戲的,往往最會做戲。」

  「客觀說,前輩是認定我啦?」

  「小老兒看人和看錢是一樣,一文錢也不會看錯。」

  「那,咱們唱哪一出?」

  「你要小老兒點戲?」

  「小女子對客人總是客氣的。」

  「那好,我來點一出『偷梁換柱』。」

  「請前輩講清楚些。」

  「你身上的一樣東西,小老兒在不知不覺中給你換成別一件物事,豈非偷梁換柱?」

  「倘前輩換不成呢?」

  「自然是我輸,倘我換成呢?」

  「我輸。」

  文娟和葉揚此語一出,大傢立覺又是別有風味。

  慕容偉長聞言,復又為文娟擔上瞭心事。

  武林之中,誰個不知「梁上君子」之名,連皇宮大內他都敢去偷,甚至偷到皇後娘娘的被窩中,真可謂萬無一失。

  現在文娟卻要和他比鬥。

  而比鬥的內容偏又是「偷盜」,這不正好撞在他的扣中瞭嗎?文娟此時手掌展開,掌心正好有一支小巧精致的碧玉簪。

  「葉前輩,你準備用什麼來換我的碧玉簪?」文娟笑道。

  「用這顆珠子怎樣?」葉揚手掌攤開,掌心果然有一粒黃豆大的圓球,但懂行的一見,便大聲叫好。

  原來那是一粒鉆石。

  沒有人能想到望去破爛不堪的乞丐樣,竟然身懷稀世珍寶。

  連文娟也未想到。

  「就這樣。」文娟嬌羞萬狀道:「隻是難為你這樣衣著,竟帶有這等貴重的寶物。」

  文娟竟然情不自禁地用手抻瞭抻他的破衣。

  「你同意啦?」

  「在下後生晚輩,當然一切該聽前輩主張方是。」

  「若天下間女孩子都似你這般乖覺,那世界可就有得安靜呢。」

  「前輩是不是以為晚輩很癡?」

  「不不,你不是癡,而是乖。」

  「你已斷定失敗的一定是小女子。」

  「這還用斷定嗎?」

  「既如此,請前輩『偷梁換柱』吧!」

  葉揚並未說話,而是閃電般繞著文娟轉瞭三圈。

  臺下眾人見後,也不禁唔唔咋舌。葉揚的輕功造詣之深,比空中雁馬行空不知又深多少。

  雖說是轉三圈,然而全在一瞬間完成。人們隻覺文娟腰際出現瞭一道灰帶,根本看不出那是人影。

  慕容偉長忍不住向歐陽開化道:「大哥,這葉揚輕功好嗎?」

  「梁上君子最要得的,一個是爬高上低,體輕如燕,另一個便是每一會兒都要做好逃跑的準備。」

  「逃跑?」

  「對呀,做賊心虛吧,見人便跑。」

  「有理。」

  「不是有理,而是必然,武功超人,當然很好;然而更重要的是要能隨時溜出去。能跑便會脫險。」

  「老哥果然有獨創見解。」

  「哪裡是什麼見解,分明是經驗之談。」

  「那麼老哥以為梁上君子葉揚前輩是贏呢還是輸?」

  「當然是輸!」

  「為什麼?」

  「因為到現在他也未能找到那支碧玉簪藏在何處。」

  「你怎知道他未找到?」

  「因為那粒鉆石還在他手中。」

  「你又怎知鉆石在他手中?」

  「因為葉揚根本未曾觸動文娟的身體,甚至連衣服也未觸動。倒是文娟曾抻瞭抻他的破衣。」

  慕容偉長先是一怔,接下便恍然大悟。

  她為什麼要抻他的破衣?世上任何事情,都不會無緣無故的發生。現在唯一的解釋,便是她把碧玉簪藏在瞭葉揚身上。

  倘若此事是真的,則文娟以小小年紀,其古怪精靈,真可謂世所罕見。

  望臺上時,卻見葉揚還在打轉。

  「葉前輩,」文娟羞答答道:「你老怎的還不偷梁、還不換柱?」

  「一切都要有個過程。」

  「過程可不興太長,要不然隻咱倆便比到天黑啦。」

  「那當然,當然。」

  「葉前輩走過皇宮?」

  「沒有我沒去過的地方。」

  「盜來瞭皇帝老兒的夜明珠?」

  「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高!果不愧是武林奇人。」

  「梁上君子是輕易叫得的嗎?」

  「然則今天……」

  「今天怎麼啦?」

  「記住,婢女可不是皇上。」

  「那當然。」

  「看上去沒一個是糊塗蟲。」

  「姑娘卻冰雪聰明。」

  「前輩誇獎瞭。」文娟嫣然一笑,真個如美玉生暈,朝花雨露。又道:「就憑前輩這句好聽話,晚輩準備再讓一步。」

  「唔!怎麼讓步?」

  「比如說,隻要前輩能指出晚輩碧玉簪藏處,便算前輩贏瞭這場。」

  「這……」

  「莫非還有難處?」

  「那就多謝瞭。」

  「不過,咱倆要有時間限制,我以一數到十,數完十,若你還未找到,那就……」

  「好,你可以數。」

  「……」

  葉揚再次繞著文娟團團轉過。

  「二……八……九……」

  葉揚已立在瞭文娟面前。

  「我輸瞭。」葉揚道。

  「好葉老前輩不愧老前輩風范,輸得起,認得起。」

  臺下眾雄大為不解。

  以葉揚之神,不要說盜取碧玉簪,甚至連碧玉簪藏在何處都不知道,這豈非忒也不可思議。

  「歐陽老哥,你說那小簪呆在葉揚身上?」慕容偉長問歐陽開化道。

  「隻有他自己的身上最不易被他發現。」歐陽開化道。

  「葉前輩怎便想不到這點?」

  「當事者迷,旁觀者清。」

  果然。

  「葉前輩,你本該想到的。」文娟輕聲道。

  「想到什麼?」

  「那碧玉簪的藏處呀。」

  「可我偏未想到。」

  「是……是我騙瞭你。」

  「騙我?」

  「不錯,我原本不想騙你。」

  「可你還是騙瞭。」

  「因為我想到你這樣的偷盜巧傢,什麼事能瞞過你,不信我放在何處,都會被你找到,所以我……」

  「你怎樣?」

  「我便把碧玉簪放你兜裡啦。」

  此言一出,群雄大嘩。

  這事大傢本就無法理解,何以連偷祖宗都不知碧玉簪藏處!本就懷疑碧玉簪可能不在文娟身上。然而她要棄於地下或藏在臺上,又怎能瞞過眾人。現下聽她一說,登時有許多人想起他先時曾譏諷葉揚的破衣,並用手抻瞭兩抻,那一定是介抻衣之機,將碧玉簪藏於該處。

  也有數人不信,甚至葉揚也有些懷疑。

  「此事可真?」

  「前輩何不在你衣兜中摸上一摸?」

  葉揚摸瞭一摸。

  果然,碧玉簪便在他的兜中。

  「嘻嘻……」葉揚笑道:「姑娘,有你的,想不到老猴栽到小猴手中瞭!」

  聲落,葉揚彈身下瞭比武臺。

  不足一個時辰,文昌、文娟連敗武林中三位前輩高人。

  臺下眾雄便似啞瞭一般,再無一人出聲挑戰。

  「韋莊三位千嬌百媚的姑娘,本欲和諸位功高技深的大英雄大豪傑共興魚水之歡,卻未料到來人全是酒囊飯袋。三位姑娘若是找瞭這樣的人,豈非是鮮花插在牛糞上!自然是寧可獨處,也決不可委屈求歡瞭。」

  牡丹、秋菊、玉蘭三女竟然同聲應是。

  如此一來,更令眾多漢子氣不打一處來。美女能不能到手,尚在其次。這口氣,實在是無法下咽。

  但見人影連閃,早有十多位大漢同時掠到臺上。

  「咦,你們要一齊出手?」文娟笑道。

  「姑娘,你不該羞辱我們大傢?」一大漢道。

  「我可並未誇張,難道不是實情?」

  「士可殺不可辱。」

  「男人真是死要面子。」

  「那麼你給我們一個交代。」

  「交代?交代什麼?」

  「比方說,公開致歉、認錯。」

  「好,好主意,可是……」

  「可是怎麼?」

  「可是我雖為女流,也不能不顧事實,隨意否定自己呀。」

  「這麼說你拒絕道歉?」

  「我本想道歉,可你希望我違背事實嗎?」

  「那好,我便先來領教姑娘高招。」

  「那你讓他們下臺去。」

  「他們又不是我的屬下,怎會聽命於我。」

  「這真是。」文娟忽然面上一紅,頭又低低垂下道:「我們有個主意。」

  「講!」

  「你們這些人分立四周,我讓三位姐姐跳一曲舞。」

  「跳舞?」

  「是呀,倘你們能看到末尾,便算你們勝,反之……」

  「便算我們輸。」一大漢道。

  「打架或許我們會輸,看跳舞又怎會看不到尾。」又一漢子道。

  「那好,你們便立在四周。倘有誰走前一步或退後一步,甚或暈倒在地,便算輸瞭。」

  「這個自然。」

  於是眾漢子退向臺側立定。

  臺下眾雄也覺大為有趣,均道:「今日不虛韋莊之行。」

  少女向牡丹、秋菊、玉蘭一招手,道:「三位姐姐請啦。」

  三女再未多言,長袖一齊甩起,蓮步輕移,便似三股春風旋入臺中。

  牡丹著紅衫,身入飄風,進退迅捷,長袖交相舞動,便真的如一朵盛開的牡丹,直瞧得眾人眼花繚亂。

  秋菊著黃衫,趨前趨後,或左或右,似彩蝶飛舞,如菊花紛紛,早有人鼓掌叫好,大為欣賞。

  玉蘭更絕,那潔白的紗衣隨著體態的旋轉整個價飛揚在空中,像一團霧,似一片雲,又如一首歌……紅黃白三色原本便漂亮,此時交互映襯,往來穿插,益發顯得變幻無方,美艷驚人。

  三女顯是久練,先時往來穿插尚能看清身影,步伐;功夫不大,便隻見三團光霧往來交叉,令人目不暇接。

  尤為令人驚嘆的是,三女舞步輕盈,進退有序,或疾或緩,或柔或剛,相互配合,妙到毫巔。

  一會兒六袖揮起,組成一個彩環;時而嬌軀微彎,便又成瞭一朵奇葩,其變幻之多之妙,讓觀眾心蕩神癡。

  目之所見,心之所思,隻有那美妙至極的舞姿,蕩人心魂的體態。

  百餘人立在廣場,但卻靜寂地令人心跳。

  春風輕輕,春陽融融。

  春風牽動人的衣角,更牽動人的心。

  春陽沐浴人的身體,更沐浴人的靈魂。

  慕容偉長也不禁嘆為觀止。

  他見過美人,更見過華服。

  但第一次見到美人著華服揮臂揚腿那樣美妙。

  彷佛飲瞭一杯甘醇,隻覺身體輕輕,通體舒泰。

  彷佛目光已不夠使,望瞭這個,又望那個,目不暇接。

  突然,不知何處竟傳來瞭樂曲。

  樂曲飄飄渺渺,悠悠揚揚,一絲絲,一縷縷,彷佛從天外傳來一般。樂聲一起,三女舞姿頓變,由急而緩,由剛轉柔。

  樂聲、舞姿一經配合,眾人更是看得如醉如癡。

  此時,三女已各自為舞,體態婀娜,長袖輕揚,柳腰款擺,臀波流蕩。

  尤其令人目為之奪的,是三女無一人不做出各類神情。

  或者秀眉微蹙,或櫻唇開啟,或目光流蕩,或欣喜開懷。

  不論是嗔是喜,是嬌是羞,無一不動人心扉,撓人神思。

  樂聲突變,由輕緩漸趨急烈,由柔曼漸趨剛強。

  舞姿隨著樂曲的變化,也由慢變快,長袖飛舞,衣袂飄飄,步伐輕盈,直瞧得眾人蕩氣回腸。

  樂聲再變,已是一改剛強激烈而為淫蘼妖冶,時而似偶偶私語,時而似打情罵俏,忽輕忽疾,忽重忽輕。

  曲變舞也變,三女擺動腰肢,扭動豐臀,雙手交揮,做出千般風流,萬般模樣。

  百餘人竟無一人出聲。

  人人目光閃出異彩。

  慕容偉長忽然覺出有些不對,這不正是要擾人的心智嗎?瞥眼大傢望去,隻見人人神情怪異,面含淫笑,定力少差的人,已是抬腿揮臂,做出各種姿勢。

  臺下眾人尤可,立在高臺四周的十多位大漢,其神情更令人忍俊不止。或憂或喜,或驚或靜,或抬手,或投足,更有數人伸長瞭脖頸,彎下瞭腰,顯現出一片渴慕的樣子。

  他忽然明白過來,這不正是要用淫蕩的樂曲,妖冶的舞姿,奇特的神情來亂人心智嗎?時間少長,眾雄必會有多人亂瞭心智,現出醜態。

  他幾次想要出聲提醒眾人,但瞧不出司馬宮主用意何在,隻好重又忍住。

  驀地,曲韻更轉淫亂,而三女也在這同時,一齊揮起雙臂,於是身上的衣衫在這一揮中,一齊飛上瞭半空。

  「啊呀……」

  眾人齊聲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