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笑怒不可遏,左手奪劍,右手一指點去,口中喝道:“趕快將話講明,姓甚名誰?何人的女兒?有何苦衷?為何定要取王某的性命?”話聲中,雙掌翻飛,緊緊逼迫不舍。
那黑衣女子此時雙目噙淚,短劍狂揮,步步後退,但卻咬緊牙關,默然不語。突然一陣濃煙沖入草堂,灶上閃起一片火光。若論王笑笑的武功,料理這黑衣女子綽綽有餘,可是在他骨髓之中,潛伏著風流的本性,與年輕美貌的女子動手,不自覺的特別手軟。
他一心隻想奪劍而不傷人,急促之間,那便難以如願瞭。眨眼間,火光撲入瞭草堂。忽見九娘披頭散發,嘶聲大叫,雙手高舉兩支燃燒的火把,瘋狂似的由廚下撲瞭出來。王笑笑驚急交迸,出指如風,倏地點在黑衣女子肩井之上,左手一翻,奪下她手中的短劍。
那九娘大吼一聲,火把一揮,猛地向王笑笑臉上掃去。王笑笑短劍一擺,“唰”的一聲,反擊過去。那黑衣女子被王笑笑點住穴道,雙臂下垂,無法動彈,但她雙腿尚能活動,這時身子突然一撲,直向短劍迎去。王笑笑瞿然一驚,此時茅屋中濃煙彌漫,火光耀眼,那九娘瘋子一般不顧生死,王笑笑隻防黑衣女子脫逃,卻未料到她尋短見,倉猝之中,擰腰一轉,避過九娘擊來的火把,就勢移開瞭短劍。
那黑衣女子挺身迎劍,動作又猛又快,王笑笑雖然速移短劍,黑衣女子的肩頭依舊為短劍割破,血流如註,傷勢亦自不輕。茅草房屋,燃燒極快,眨眼間火勢熊熊,已成燎原之勢。王笑笑心中暗道:“這主仆二人悍不畏死,倒是不好處置。”
他隱隱覺得,這二人縱然不是“五毒宮”的屬下,也必是身世淒涼、遭遇悲慘之人,眼看火勢已大,急忙抓起黑衣女子,反身朝外面沖去。九娘厲笑不歇,火把狂揮,擋住瞭去路。王笑笑怒聲喝道:“不知死活的瘋子。”短劍疾振,一招“逍遙花叢”,突然刺去。
九娘腹痛如絞,全靠一種狂暴的力量支持未倒,這一劍玄奧無匹,九娘如何抵擋得住。可是,王笑笑的目光,忽然觸到她那傷痕累累的臉龐,火光照耀下,那臉龐皮開肉綻,汗出如漿,筋肉抽搐,顫動不已,蒼白的膚色與血紅的疤痕形成強烈的對比,再經火光照耀,更顯得觸目驚心,恐怖至極。
王笑笑突然想到,不知是誰手段如此毒辣,竟然將一個女子的臉面傷成這等厲鬼模樣。這念頭閃電般掠過心頭,想到那下手之人的殘酷,手中的短劍,再也不忍刺入九娘身上,當下短劍一收,左手一揮,將黑衣女子猛然推瞭過去。
九娘身子一側,讓過黑衣女子,厲聲叫道:“姑娘先退。”她似是定要將王笑笑燒死,火把狂揮不歇,仍然擋住王笑笑的去路。
那黑衣女子連竄幾步,沖到門邊,右腿一抬,就勢向大門踹去。砰然一聲響,大門被一腳踹開,黑衣女子大步沖出瞭茅屋。王笑笑面朝大門,這時突然發現,門外已是一片火海,火勢比屋中更大。此時,屋頂已經著火,那九娘狂聲大笑,火把飛舞,拚命阻住王笑笑奔出屋外。
此時的王笑笑真是又驚又怒,當下再不猶豫,短劍一揮,削斷瞭九娘手中的火把,身形一晃,疾向屋外掠去,九娘也就擋他不住瞭。這茅屋之外,四周俱是荒草,這時火勢燎原,竟無一處可通,王笑笑沖出大門,正自苦無脫身之計,忽聽“嗖”的一聲,一支長箭,卻又迎面射來。
王笑笑短劍一抬,將那迎面射來的長箭擊落在地。不料一陣勁風,又復撲到瞭身後,王笑笑轉面一望,但見九娘十指箕張,已自隨後趕到。王笑笑怒不可抑,反手一撈,身子順勢一旋,抓住瞭九娘的後頸。適在此時,又有一箭射來,王笑笑抓住九娘,順勢一揮,那支長箭,頓時射入九娘的小腿,九娘痛徹心肺,厲聲慘叫。
但聞一陣“嗖嗖”之聲,滿空長箭,飛蝗般射到。王笑笑劍眉一蹙,抓著九娘,一面閃避,一面繞屋而行,轉瞭一圈,看出約有三十餘黑衣人,潛伏在草叢之內,隔著大火,遙遙放箭,但那黑衣女子卻已不知去向。這時王笑笑反而定下心來。
原來四處大火,看去厲害,但荒草不耐燃燒,轉眼工夫,枯草已將燃盡,借著屋外的空地,閃避敵箭,倒也不慮傷亡,隻是處身烈火之中,灼熱如焚,渾身汗濕,感覺十分難耐罷瞭。忽的轟然一聲,茅屋倒塌下來,王笑笑右手短劍撥打亂箭,左手提著九娘,四處閃動。不多時,聽到遠處響起一聲尖厲的哨音,亂箭便應聲而止。
這時,燃燒的蔓草尚未熄滅,王笑笑知道敵人正在撤退,苦於火勢未盡,不能追敵,勉強等瞭片刻,始才提著九娘,踏著餘燼,急急追瞭過去。那哨音起自一座土坡,王笑笑手提九娘,大步沖瞭上去。
晨光微曦,曠野間一片迷蒙。王笑笑登上土坡,運足目力,四下搜索敵蹤。忽見數十丈外,另一座土坡之上,靜悄悄立著一匹白馬,鞍上坐著一個白衣人。那白馬挺拔軒昂、神駿非凡,大有白馬嘯西風之勢,白衣人卻是一體態豐腴、嬌艷如花的少女。
這時,一輪紅日正由東方天際緩緩升起,燦爛的陽光伸展開來,轉眼間,光被四野,映照在那紅衣麗人身上,將這靜謐的曠野,點綴得絢麗引人。須臾,蹄聲“得得”,那白馬緩步踱瞭過來,王笑笑手提九娘,不覺迎瞭上去。雙方走近,齊齊停瞭下來,四道眼神,緊緊糾纏在一起,兩人的臉上,也同時綻開瞭笑容。
寂然片刻,王笑笑拱一拱手,笑道:“早啊。”
那白衣少女嫣然一笑,也道:“早啊。”
王笑笑面色可親,道:“未請教?”
白衣少女抿一抿嘴,揚起白嫩豐腴的手臂,手中多瞭一柄碧綠晶瑩的彎刀。王笑笑初涉江湖,雖然見到這獨特的兵器,依舊不知白衣少女是誰。白衣少女這才燦然道:“西門雪,貴姓大名?”
王笑笑刁鉆古怪,暗暗忖道:“你叫西門雪,我就叫東方雨吧。”心念轉動,朗聲笑道:“在下東方雨。姑娘莫不是西北宇文傢的大小姐?”
西門雪容色一動,默默無語,那水汪汪的眼睛,重新又向王笑笑臉上掃來。王笑笑形貌美好,恍若璧人,又是個玩世不恭的性情,這西門雪容貌冶艷,灑脫不羈,兩人遇在一起,眉目傳情,你望我,我望你,大有一拍即合、相見恨晚之勢。
那九娘被王笑笑提在手中,脈穴被制,身子無法轉動,這時腹痛雖止,但腿上插著一支長箭,痛得要命,她雖然看不見兩人,卻也知兩人眉來眼去,一時之間,怒不可抑,拉開嗓門,驀地大吼一聲。這一吼,恍若晴天霹靂,驚得那白馬昂首長嘶,兀立而起,幾乎將西門雪掀下馬來。王笑笑也吃瞭一驚,手臂一揮,將九娘扔瞭出去。
九娘就勢一滾,坐在地上,大聲吼道:“那是我傢姑娘的寶劍,快快還我。”
王笑笑微微一笑,道:“看你不出,倒有些英雄氣概。”右手一揚,將那短劍擲瞭過去。
九娘伸手接住短劍,割開腿肉,抓住箭桿,拔出長箭,也不包紮,身子一挺,霍地躍瞭起來。
西門雪一望她那傷痕累累的臉龐,眉頭一皺,匆匆轉過臉去。
九娘怒聲喝道:“狗賤婢。”舉手一揚,手中長箭猛地向西門雪臉門飛去。
西門雪勃然大怒,彎刀一揮,擊落長箭,韁繩一提,便待縱馬沖去,忽又心意一變,冷冷問道:“那穿黑衣的女子是你什麼人?”
王笑笑接口說道:“那是九娘的主人。”
西門雪目註九娘,鄙夷不屑地道:“殺你這種人,污瞭姑娘的兵器。”彎刀一揚,指著遠處一叢灌木,接道:“你那主子藏在樹叢後面,你叫她前來會我。”九娘目光轉動,遙遙望見那叢灌木,又看看王笑笑,醜怪的臉上,忽然掠過一片憂慮之色。
王笑笑淡然一笑,道:“我知道你掛念主人的安危。”他說著擺一擺手,又道:“去吧,咱們的賬,改日再算。”
九娘呆瞭一呆,冷冷一哼,道:“你雖放我離去,下次見面,我仍要取你性命。”
王笑笑啞然笑道:“下次落在我的手中,我也不再饒你瞭。”
九娘冷然一哼,眼望西門雪,“呸”的一聲,吐瞭口唾沫,手提短劍,昂然朝那灌木樹叢走去。西門雪臉上殺機頓現,突然左手一揚,一縷烏光,電閃而出,急襲九娘背後。這一縷烏光去勢如電,毫無破空之聲,九娘未曾提防,眼看將要被那暗器擊中。
王笑笑心頭不忍,高聲叫道:“小心暗器。”九娘甚為機警,一聽“暗器”兩字,身子猛地一仆,一枚藍汪汪的淬毒金針,射入瞭她那發髻之內。
西門雪臉龐一轉,瞅著王笑笑,嗔道:“你這人敵友不分,跑的什麼江湖?”
王笑笑哈哈一笑,道:“暗箭傷人,算不得英雄。在下雖不是正道人士,也不是邪派中人,但是也不屑於暗箭傷人,在下此舉實在是為姑娘聲譽著想,乃是一片好意。”
西門雪冷然說道:“哼,我以為你愛屋及烏,看在她主人的分上哩。”
王笑笑一本正經道:“九娘的主人,確是一位人見人愛、志行高潔的姑娘。”
九娘已經走瞭兩三丈遠,突然走瞭回來,拾起地上的長箭,向王笑笑道:“念你是一條漢子,我聊進數語,聽與不聽,全在於你。”雙手一拗,“咔嚓”一聲,將那長箭一折兩斷。
王笑笑雙手抱拳,肅容道:“承蒙指教,感激不盡。”
九娘將斷箭扔在地上,冷冷說道:“那五毒宮“黨羽遍天下,勢力之大,非你所能想象。你若知趣,就該火速返傢,勸說長輩,舉傢退隱,躲避此一浩劫。”
王笑笑點一點頭,問道:“你主仆二人,也是”五毒宮“的屬下麼?”
九娘淡然道:“五毒宮“網羅的都是天下一等高手,我主仆二人武功平平,縱想投入”五毒宮“門下,怕也難如所願。”
王笑笑道:“那你主仆與在下何怨何仇,為何定要取在下的性命?”
九娘道:“這個恕難奉告,反正你武功在我主仆之上,隻要小心謹慎,自可保住性命。”
王笑笑道:“如果不小心呢?”
九娘冷然道:“那便隻有怨你命短瞭。”
王笑笑幹笑一聲,道:“多承指教,若能不死,定感大德。”
九娘冷冷一哼,伸手一指西門雪,說道:“這女人綽號”彎刀羅剎“,是江湖上有名的蕩婦淫娃,我縱然也要殺你,卻不願你毀在這種下賤女人手上,你最好不要與她往來,一劍殺死,那便更好。”
忽見白影一晃,那西門雪一聲不響,凌空撲瞭過來,碧綠晶瑩的彎刀,閃起一片奪目的彩霞,朝九娘頭頂疾罩而下。
九娘厲聲狂笑,喝道:“狗賤婢,老娘縱然武功平常,像你這樣的腳色,卻也未放在眼裡。”喝聲中,短劍疾揚,一式“舉火燎天”,向那彎刀迎去。
隻聽“叮叮”之聲,刀劍交擊,玉鐵齊鳴,兩人閃電秀搏擊瞭三招。三招一過,兩人都知道遇上瞭勁敵,頓時各展絕藝,爭奪先機,擊鬥不已。王笑笑負手觀戰,笑容滿面,忽聽九娘大喝一聲,短劍疾揮,架開彎刀,左手一探,陡然抓去。尖厲的指風,破空有聲,凌厲之極。西門雪未曾料到對手竟有如此厲害,眼看那又尖又長,漆黑如墨的鬼爪,陡地襲到腰際,不覺大吃一驚,一時間方寸大亂,手足無措。
但聽王笑笑高聲喊到:“風擺楊柳三月明,月在當頭約佳人。”西門雪聞得“風擺”二字,本能地腰肢一扭,彎刀順勢一撩,恰是一招“明月當頭”的架式,輕輕易易便自破去九娘的攻勢。
九娘厲聲吼道:“小奴才,你要不要臉?”
王笑笑哈哈笑道:“這姑娘長相甜美,如果在本公子面前眼看著她死掉瞭未免太可惜瞭,本公子想來都是憐花惜玉之人,要不然你那主人早已身首異處瞭。”
九娘暗暗忖道:“有這小子相助,無法殺掉這狗賤婢瞭。”動念至此,不覺銳氣大減,萌起瞭退走之意。西門雪大為得意,彎刀連揮,展開瞭一輪急攻,逼得九娘連連後退。眨眼間,西門雪占瞭上風,彎刀揮動,“月影西斜照佳人”、“珠簾倒卷郎驚夢”、“花影拂劍自逍遙”,攻勢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下,連綿不息,逼得九娘隻有招架之功,再無還手之力,不由怒發如狂,吼叫不已。
西門雪突然嬌喝一聲,左手一揮,一枚淬毒金針應手電射而出。九娘短劍一抬,擊落金針,順勢橫掃,陡朝西門雪左腕削去。但聽“叮”的一聲脆響,西門雪彎刀一揮,架開短劍,左手又是一揚。九娘身形疾閃,躲避毒針,豈知西門雪使詐,這次並無毒針射出。
九娘暗自咬牙,剛要揮劍刺去,忽見金光一閃,倏地急射而至,九娘欲避不及,隻得仆地一滾,急急滾瞭開去。西門雪格格大笑,手中彎刀,突然閃起漫天碧霞,羅網一般罩瞭下去。
王笑笑凜然色變,想不到西門雪除瞭“圓月彎刀”之外,另有看傢的絕藝,九娘形勢殆危,他急得大聲喊道:“冤魂纏足,五鬼搬山……”
九娘腿上原負有箭傷,行動不便,眼看鉤影如幕,碧霞奪目,實在抵擋不住,正自萬念俱焚、自料必死之際,忽聽“冤魂纏足”四字,頓時短劍一揮,疾削西門雪雙足,左手屈指如鉤,猛朝西門雪腰際抓去。這一劍一抓,都是平凡的招式,妙在配合運用,既可自保,又可瓦解敵人的攻勢,對西門雪攻來的一招,倒也應付得恰到好處。
西門雪大為惱怒,大聲叫道:“混小子,你到底幫誰?”
王笑笑放聲笑道:“在下姓東方名雨,不叫”混小子“。”
西門雪怒道:“你若幫那醜婦,幹脆自己下場。”
王笑笑笑道:“我主持公道,不幫任何一方。”忽聽一陣“叮叮”之聲,刀劍交擊,兩人身子一震,齊齊後退一步,停下手來。
西門雪回顧王笑笑一眼,滿面嬌嗔,道:“姓東方的,你不覺得莫名其妙麼?”
王笑笑哈哈一笑,心中暗道:“這西門雪容貌冶艷,體態迷人,是個風騷的美人,難怪得個”彎刀羅剎“的外號。”心念轉動間,不禁眉開眼笑,朝她那豐腴動人的身段瞧個不停。適在此時,一縷柔香隨風飄來,鉆入王笑笑鼻端。
王笑笑如醉如癡,道:“嗯,好香。”鼻子嗅瞭幾嗅,接著吟道:“霞綺、羅裳、粉面、芳心、瑞香……嗯,真的是瑞香。”
原來西門雪中衣之內,果然貼肉藏著一朵瑞香花,聞言不禁“卟嗤”一笑,回眸橫睇,俏俏地瞅著王笑笑道:“算你狗鼻子靈,也真虧你分辨得出。”
王笑笑左手按劍,右手衣袖一拂,哈哈笑道:“在下別無所長,攀花折柳,聞香識美人,倒是稍有心得。”
西門雪聞言頓時媚態橫生,嬌笑道:“原來是個老圃瞭,小女子失敬瞭。”
九娘見他二人眉來眼去,談笑風生,心中暗暗咒罵,忽然腦際靈光一閃,忖道:“不好,這兩人一個是蕩婦淫娃,一個是花叢老手,若是兩人勾搭上,老娘焉有命在?”這樣一想,不覺大驚失色,也顧不得腿傷疼痛,隨即狂奔而逃。
王笑笑和西門雪睹狀之下,相顧大笑,一時間,戰雲消散,氣氛極是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