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到瞭小區門口,他們拐進瞭那個住瞭許多年的小區,小區人行道邊的兩排樺樹已經長大,有碗口那麼粗瞭,都是一模一樣的房子,他們在小區花園的空地上打架、追逐、玩滑板,一起長大,可是如今就隻剩下他和吳琦瞭,王橋到瞭北京上班,馬迪遠在上海搞音樂——這兩個傢夥以前可是和他們倆一起形影不離的夥伴——如今阿喆要結婚瞭,連個電話也沒打過來問候一下。
剛才怏怏的心情在晚風的吹拂下也好瞭許多,他們把外套脫下來放在手腕上,讓晚風吹幹汗濕瞭的襯衫。「明天你們到哪裡結婚呢?」
吳琦問,阿喆從來沒有向他說過,這讓他覺得很是奇怪。
「啊啊,還沒定,都聽優染的啦,」
阿喆說。「有可能去解放碑那邊的若瑟堂,你知道,優染是天主教信徒。」
「那麼隨俗啊,很多人都選擇在那裡完成婚禮,不過還是挺好的。」
吳琦說,「可是結婚後要去哪兒呢?我說的是你們要到哪裡去度蜜月呢?」
「這個倒是說好瞭的,我們婚禮完成之後第二天就開車直接到貴州那邊叫鎮遠的一個古城去,在水邊租個房子過上一個月。」
阿喆說,他也沒有去過那裡,不過優染在網上翻出圖片來給他看的時候,看上去還不錯。
「天啊,」
吳琦叫起來,「我去過那裡,那裡就是一個小鎮,在那該死的小鎮裡什麼也做不成,你們怎麼會選擇在那裡度蜜月?別的地方不好嗎?比如麗江,比如昆明,路程也比那裡遠不瞭多少。」
「我不知道,」
阿喆辯解說,「優染喜歡那地方,說那裡的水很清,建築也很特別,照片上看起來就是這樣的,天氣也很涼爽,主要是沖著天氣去的吧,我想。你知道重慶這鬼天氣,再過一個月就要熱死人瞭。」
「到時候你去瞭就知道瞭,可有你受的,你記住我的話。」
吳琦沒頭沒腦地說。
阿喆突然怒從心頭起,停下腳步來把手指著吳琦的鼻子說:「嘿,是你去度蜜月還是我去度蜜月?你這個雜種,沒人征求你的意見,你懂嗎——你、還有馬迪,還有王橋,隨便你們中間哪一個,我今天就把話說明白瞭,我一點也不需要征求你們的意見,懂嗎?」
「你……你這是在說醉話嗎?」
吳琦臉漲得通紅,「你這是怎麼啦?我就是開個玩笑,你也放在心上?」
「開玩笑,開玩笑,」
阿喆忿忿地說,「你總是有開不完的玩笑。」
阿喆想著明天婚禮上這三個傢夥一個都沒有來,十分生氣,覺得自己委屈得就快哭起來瞭。他跟在吳琦的後面亦步亦趨地往前挪動腳步,步履艱難地走著。
阿喆傢和吳琦不是一棟樓的,不過也不遠,就幾步路的距離,優染傢在兩百米開外的另一個小區。
到瞭吳琦傢所在的那個樓腳,上瞭樓,「你不回去看看?」
吳琦掏出鑰匙來插進鑰匙孔裡一邊轉動一邊問阿喆。
「不瞭,我拿瞭禮物就去優染那裡,她已經等不及瞭!」
阿喆說,催吳琦快點。門廊的走道裡散發著拖鞋難聞的氣味,不過這就是熟悉的傢的味道。
「進去吧,在客廳裡等著我,我上過洗手間就來,」
吳琦把嘴巴朝著客廳努瞭努,側身閃進瞭洗手間。
阿喆低著頭沮喪地往客廳走去,客廳裡黑漆漆的,他往裡走瞭好幾步才發現沒有開燈,正後退著要回來客廳門口找到開關的那一剎那,「嗒嗒」兩聲讓人毛骨悚然的響聲響起來,客廳裡登時燈火通明起來,阿喆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瞭,好像臉上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重地打瞭一個大耳刮子。原本一片寂靜房間裡一下子猝不及防地鬧騰起來,沙發上擠著一堆咧著嘴吧笑嘻嘻的男人——幾乎這個小區的所有的小夥子都來瞭,有的隻是見瞭面就笑一笑的,都來瞭,還有王橋也在他們中間,馬迪坐在沙發一頭的的桌子面前,弓著腰扭著頭正對著他擠眉弄眼,兩隻手張牙舞爪地懸在桌上的電子琴上方。
馬迪又把頭轉到另外一邊去,示意沙發上那幫就要沸騰起來的小夥子們安靜,敲下瞭第一個音符的同時,歌聲從馬迪那清亮渾厚的嗓音裡流轉而出,包含深情的嗓子在唱:「他將是你的新郎,從今以後他就是你一生的伴,他的一切都將和你緊密相關,福和禍都要同當;她將是你的新娘,她是別人用心托付在你手上,你要用你一生加倍照顧對待,苦或喜都要同享,一定是特別的緣份,才可以一路走來變成瞭一傢人……「阿喆聽著好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這首歌的名字來,大傢站起來圍在阿喆的四周,轉著圈拍著巴掌打著拍子,一張張嘴都裂開到耳朵邊上瞭,跟著馬迪的用跑調的嗓音和起來:「她多阿(愛)你幾分你多還她幾分,找幸福的可能,從此不再是一個熱(人)要處處時時想著念的都是我們!「阿喆還沒回過神來,手裡還拿著外套,感覺自己都快被幸福的浪潮淹沒瞭,喘不過氣來,眼睛瞪得老大,一個勁兒地朝大傢點著頭,和善地笑著。「要處處時時想著念的都是我們!」
他們還在唱,阿喆才想起來這是張宇唱的《給你們》王橋從人群中歡呼著竄出來,給瞭阿喆一個熱烈的擁抱,一邊喜洋洋地嘟噥著什麼,勒得真的要直發酸才松開來。他透過人群的縫隙看見吳琦步履蹣跚地抱著一大箱啤酒重重地放在沙發旁邊的矮木桌的腳下,與此同時,馬迪在琴鍵上敲出瞭最後一句:「要處處時時想著念的——都——是——我們!」
歌聲一停下,大傢都像蜜蜂歸巢一樣湧向阿喆,抓著他的手使勁兒搖擺,用力拍他的肩頭和背,阿喆幾乎站不穩,激動得渾身打顫,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小聲地說瞭兩句,卻被淹沒在喧嘩聲中。他隻得提高瞭嗓門大叫起來:「嗨,兄弟夥些……謝謝你們,真的謝謝你們……」
大傢才稍稍安靜下來,阿喆雙掌合十向大傢微微地鞠躬:「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瞭,謝謝,隻能這樣說瞭……還有你,馬迪,還有王橋,這麼大老遠地跑來……」
這時吳琦從外面把人群分成兩半,手上拿著一個小盒子,慢慢地走到阿喆面前,滿臉微笑地把盒子打開,伸在阿喆的面前,盒子裡靜靜地躺著一隻嶄新的手表,那隻令阿喆朝思暮想的瑞士邦頓機械表,間金殼白面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帶上吧,兄弟!帶上我的祝福……」
吳琦有點局促地說,眼睛裡滿含笑意。
阿喆什麼也說不出來,怎麼也笑不出來,眼眶裡都積蓄瞭淚水——吳琦,永遠的兄弟!阿喆還以為結瞭婚之後吳琦就再也不會理他瞭,阿喆也不在乎,在這一刻才發現,如果真的失去瞭吳琦,他絕對會難過得哭起來的!
大傢已經在沙發上圍著桌子坐下來,吳琦拉開冰箱把好幾碟炒貨和油炸花生端上桌來,把酒杯在每個人的面前放瞭一個,又跑去把墻上的寬屏電視打開,放瞭一個CD進去。王橋挽著阿喆的臂膀要把沉浸在幸福中還沒緩過氣來的阿喆拉到身邊來坐下。
「來,來,來,」
王橋說,「今晚咱們兄弟好好地喝上幾杯,為這大喜的日子幹杯,好多年不見,你小子出息瞭呀!」
阿喆連忙窘迫地站起來,向大傢欠瞭欠身,臉漲得通紅:「謝謝大傢光臨!這時候開溜可不是什麼兄弟瞭,我保證,我馬上回來和大傢不醉不歸……」
阿喆突然發現所有的言語都顯得如此蒼白,沒有說服力,無助地看瞭看正在挨個兒倒酒的吳琦,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吳琦直起身子來,一本正緊地說:「是這樣的,新娘子打瞭好幾個電話來,叫他過去商量事情,大傢知道,晚上安靜呀,思路更清晰些!」
大傢哄堂大笑,「大半夜的,新娘子是等不及瞭吧?哈哈哈!」
吳琦清瞭清嗓子:「你們怎麼這麼壞呢?我保證阿喆很快就回來的,一定,要是不回來,我們都不理他瞭,讓他自己抱著他的新娘子去!」
大傢終於松口瞭,七嘴八舌地說:「快去吧!快去吧!大傢都等著你呢!」
阿喆飛也似地逃出門來,直往優染傢跑去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