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按路主任安排,先接王雪媽去路主任傢,路主任住的是公房,—室—廳二十四平方,因晚飯還早,坐下邊喝茶邊說事。王雪媽看路主任,就女兒說的四十多歲,和自已不相上下,一舉一動言淡習慣,標準的上海中年人。

  路主任原想王雪媽雖上海人,遠離上海幾千裡幾十年,貓在這天邊山溝窩,一定早黃麻臉老乞婆瞭,豈知一見面,竟似上海大世界流行圈,百樂門內的中年美婦,瓜子臉眼大臉嫩白,手指還那麼上海細,更靚的是,手腕上還帶一隻翡翠綠,比現行上海人還上海人,尤其那胸部,兩堆白還那麼挺的勾人眼冒火,可人燒人。

  路主任想,這一定是山裡人不知此白物的醉人神功,除奶孩子外,很少另加按摩負擔,所以兩堆白蟻巢,還那樣原始原狀有存猶在,在老上海,他記得百樂門那些人到中年,價廉日久客戶頻多的三等舞女,為招攬客人,刻意做作出的臃腫大胸,令人嘔吐厭惡,而類眼前這位這樣的少婦,仍極具女性清爽,視覺中不僅毫無乏味,而簡直是可吃可餐,山裡人牛糞堆上涼牡丹,真真是暴殄天物瞭…

  王雪媽喝茶間註意到路主任桌上放一像框,框內是張中年女人照,形象氣質全上海味,王雪媽想,這必是路主任妻子瞭,不知在哪上班。

  路主任,你太太呢?還沒下班?他好吧?一定很漂亮。這是王雪媽的上海聰慧傳統文化,先知先覺故智重展,女人有托男人辦事,先打聽瞭解,男人的女人信息。這是上榜起點小說第一筆法,入題破題起步起筆…

  路主任聽後搖下頭嘆聲說:唉!別提瞭,三年前就過世瞭,就為他過世不在,才向你打聽一個人…

  哦呀!冒失冒失,不該提你傷心事…王雪媽急忙道歉。

  沒事沒事啦,不知者不怪嘛…

  哪,兒女呢?在上學吧?

  就一個兒子,十八歲,在上海姥姥傢,隨姥姥過日子上學,他姥姥不讓他到這天邊來,天邊…

  聽到此,僅此幾句,王雪媽頓覺春來兮,天高地闊春暖送,此男人,路主任,三年前中年喪妻,八子在上海幾千裡外,孤房兩間孤床一張,這層級男人不類山裡村裡窮男人,山裡窮男人,上天雖生給他有顆想女人的男人性色心,可惜缺飯吃,屁股缺力少氣無力,肚子裡白天晚上空空如也,被饑餓占盡風頭,有點心力,盡用去想一日三餐事,無暇無力想女人,路主任科處級瞭,看外表小白臉滋滋潤潤的,即可知生活調理不會錯,起碼不用愁一日三餐。

  王雪媽對男人性學科鉆研至深且有實踐,當年在老上海百樂門那刻,他和一幫風流姐兒們不止—次,日日夜夜時時刻刻參研男人心性學,這男人類,假如他窮的兜裡一文不名,吃上頓沒下頓,一天二十四小時,哪刻他都不會想女人,他想的是活下去別餓死就行,就謝天謝地,假如這男人他兜裡有兩天吃飯錢,他這一天二十四小時,就至少有一個小時想女人,假如他兜裡有一月吃飯錢,他這一天二十四小時,就有十二個小時十二次想女人,假如他兜裡有一年吃飯錢,他這二十四小時,每小時都有次想女人,假如他是一大富豪,甭管瞭,這一天二十四小時分成秒秒秒,他每秒至少想一百次女人。

  女人的力量有多大,王雪媽最透徹,所以當年抱養孩子時,他強烈主張抱養一女孩,因他倍知女人魅力入化出神。現就路主任現實講,三年—千零八晝夜,身前無女人陪,王雪媽判斷,路主任即登不上每秒想一百次女人貪色男人榜,至少,每秒會要想一次女人。

  這麼說,路主任也夠苦瞭,國事傢事裡外忙,也沒個做飯說話的伴,人已去瞭,也該再做個打算哩,不為已,也為孩子嘛,王雪媽唉一聲同情盡顯,他要探探路試試水,這姓路的水有多深。

  唉,路主任搖下頭,一言難盡…

  路主任說他是松江人,妻子莎莉是上海藉,有個妻妹叫莎芳,比妻莎麗小一歲,當過醫院護土,懂得些醫理,解放前夕嫁給瞭一位姓史的國軍營長, 上海解放時,莎芳隨史營長退到這—帶,兩年後有消息說,史營長死瞭莎芳還在,但這許多年瞭,莎芳既未回上海,也沒其他信息,幾年前他恰好分到這工作,妻莎莉把孩子留給姥姥照看,也隨他來,一是作伴,二是就便打聽妻妹莎芳信息,到後革命工作重,少在傢多在外,更無暇打聽莎芳的信,妻莎莉一人在傢形同守寡,生活也跟不上,親人們你東我西,結果就鬱鬱寡歡去瞭…

  到此,路主任長嘆一聲說:老鄉瞭,也不背你說,我對不起我妻莎莉,隨我東奔西走,沒過一天穩當日子過,不怕你笑話,我們婚後,做愛的次數,扳指頭算也就那麼幾次,一女人嫁一男人,第一就是圖一恩愛,莎莉去世一月前,那天我半夜回來累的筋疲力盡,妻要我愛,可我沒瞭丁點力氣,我推說黎明吧。妻允瞭,可五點半我就得起床上班,起床時妻拉住我要我再陪他會,說好瞭黎明有給愛,我說不行呀,做瞭愛少氣無力,遲到打磕睡要丟飯碗,莎莉哭說,我是你妻呀,就要你愛一會…可我硬拉開他走瞭,就這樣一月後莎莉就去瞭,他是,我妻莎莉是因我冷漠孤寂死瞭,我太缺給他愛,去時又叮囑我,托我找到他苦妹莎芳,說莎芳倔不會再婚,找到後讓莎芳到我身邊,一身邊有個親人,二有莎芳在跟前,也好不忘他姐莎莉,可我去哪找哇?路主任哽咽起來聽此見此,王雪媽也觸動瞭傷心事,他隨王雪爸到山灣後,雖說衣食上相對說,還不咋困苦,但半年後,王雪爸王永不知是愛他過度還是怎麼瞭,那鳥兒就得瞭—病飛不起來,任王雪媽怎麼引他激他,他自已怎麼想辦法擺弄,就是一個起不來一直至今。

  王雪媽搖搖頭說:別傷心瞭,路主任,幾千裡外見一老鄉,也就是親兄妹瞭,你我一樣命都是苦命傷心人,我呢,你看好好的,可你不知,我那老公,幾十年來一直是沒用的,看是守—活男人,其實等同於守一木頭驢,說瞭看路主任低頭不語,又說,不過,他在這上面沒用,幫你找人他可有用,他行醫遠近方圓百十裡四五十裡都有熟人,回後放信留信出去,幫你找到你妻莎莉妹莎芳還是有希望的。

  王雪媽老上海百樂門風格依舊,不避不嫌直訴胸胰,路主任意外也意內,聽其遭遇表述還真和自己有類同病相憐,不僅心動而且感慨,抹下眼角說:這樣說,還真是患難兄妹瞭,我還沒問你高姓大名年令呢?怎麼稱呼?多大瞭?可方便我知道?

  王雪媽說:有啥不方便,還怕你嫌聽哩,我叫劉招娣,四十四歲瞭,你呢?

  路主任說:路楊子,四十六,比你大兩歲,是你哥瞭,既說到這,找莎莉妹莎芳的事,哥就托招娣妹你瞭,楊子哥給你鞠個躬,說瞭起身一躬。

  王雪媽急搖手說:哪裡用得這麼外氣瞭…

  路主任說:也該的,找到莎芳瞭回來瞭,哥身邊也有個女人,也對起瞭莎莉。

  王雪媽說:也算有緣瞭,天邊苦命人遇苦命人,又兄妹瞭,妹幫你也有事托哥你。接著就說瞭王雪的事。

  這件事麼?路主任裹下嘴唇思考樣子,接著說:實話說,有點難度,縣高三校花,第一第二軍婚,現在是強軍第一,人第—第二前兩名有優勢,軍婚強軍,你想,比雪優勢大的多,就現實條件講,雪很難取得上位,不過,有咱老鄉這份情,我想想辦法看,總要盡一份力。

  軍婚強軍,比雪優勢大的多?王雪媽心嗵下空半截,這樣子不奮鬥也要奮鬥瞭,看來劍出偏鋒是唯一,著急間不假思索猛伸手拉住路主任手說:不,楊子哥哥,不是盡—份力,妹求你瞭,你要為雪,也就你外甥女兒瞭,盡一百份力…

  路主任手—熱,看王雪媽那隻十分上海的手握上自己,—種久違的男女肌膚之感,倏然潛透全身,不在意樣子抬左手,拍幾下王雪媽握上的右手背說:唉!妹,我這粗手,你不嫌哥手老呀,委屈瞭你…

  王雪媽何等通透,就勢兩手握兩手說:哥,你不老,妹不嫌你老,你,要為你雪外甥女兒盡力辦,你隻要不嫌妹…

  好,就這話,別外甥女瞭,我就當我親女兒來,我試試…路主任直盯王雪媽,話中意眼中言凸透盡顯…

  別試,就當你親女兒,你不嫌,我就當你是他爸瞭,雪苦,心很苦,你當他爸吧,我願意…王雪媽說瞭,情不自禁松開握著的手,撫上瞭路主任雙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