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的山風自曹鹿的耳邊呼嘯生響,她能感到自己正飛速的下墜,耳邊「砰砰」聲不斷,片刻之後,她才反應過來這聲音是自己不停的撞在巖壁上突出的樹幹。感覺著自己的四肢不自然的撞擊著自己的後背,曹鹿心裡竟然感到一片痛快。
「很快便可以解脫瞭……」
眼前一黑,曹鹿終於墮入瞭無邊的黑暗……
不知過瞭多久,一股濃鬱的藥味傳入瞭曹鹿的鼻腔,藥味中隱含的辛辣嗆的她劇烈的咳嗽起來。曹鹿努力的睜開沉重的雙眼,可無奈模糊的意識無法支配身體。曹鹿又嘗試活動四肢,可那稍稍繃緊的肌肉馬上傳來一陣讓她模糊的意識都感到恐懼的疼痛,就如同無數隻細針同時穿透瞭她的身體一般,在這強烈的痛楚中,她再次沉入瞭無邊的睡夢……
一股苦澀的湯汁不斷的流入曹鹿的口中,但喂藥之人顯然不善此道,雖然動作緩慢,但還是把曹鹿嗆的咳嗽不已。
「既然醒瞭,就把眼睛睜開吧。」
一個好聽的聲音響起,但卻很是冰冷,略帶沙啞的音色帶有一股奇異的穿透力。
曹鹿嘗試睜開眼睛,這次沒有瞭上次的那種無力感,很順利的就把眼睛睜瞭開來,隻見一個容貌清麗的女子正有些粗魯的拖著自己的頭,把碗裡的最後一口藥汁灌進自己的嘴裡。曹鹿眨瞭眨眼睛,把最後的一絲不清醒趕出瞭腦中,仔細的打量起瞭眼前的這個女子。
隻見那女子大概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俊秀的容顏,雖然不及自己,但也稱得上國色天香。隻是那美麗的容顏卻如木雕一般毫無表情,不同於普通人那種刻意而為,這女子的臉仿佛天生就沒有表情,木然一片。配上清冷如寒泉的眸子,隻是一眼就讓曹鹿不受控制的抖瞭一下,隨即雙腿上傳來的劇痛讓她疼的咧瞭咧嘴。
「你叫什麼名字,我傢那混賬小子好像很關心你似的。」
女子隨手把手裡的碗丟向屋子裡一個裝滿瞭碗碟的木盆,白瓷碗在空中劃出一個長長的軌跡,穩穩的落入盆中,與其他碗碟碰撞發出瞭「叮」的一聲,聲響清脆好聽。
女子的這一手看得曹鹿瞳孔一縮。那女子手中的瓷碗質地明顯不好,硬而易碎,但在她一擲之下卻絲毫無恙,運勁之巧,功力之高簡直匪夷所思。
這女子難道真的隻有二十五六歲?
「看你長得頗有傾國之色,十指纖纖略有繭痕,該是精通音律書法吧。」
女子一邊拿出一些瓶瓶罐罐配制著味道刺鼻的藥粉,一邊用冰冷的聲音說。
「嗯。」
曹鹿哼出瞭一個重重的鼻音,因為剛才她喝下去的藥汁像火一樣的在她的胃中燃燒瞭起來。
「呃,她的四肢差不多好瞭,就不用再吃腐屍毒瞭吧。」
一個帶著淡淡無奈的好聽聲音突然響起,曹鹿順著聲音來源望去,隻見一個修長的身影正捧著一個木盤走進來。曹鹿愣瞭一下才反應過來,眼前的這個少年人竟是流雲!
「我娘告訴我你今天該醒瞭,所以我給你熬瞭點粥。」
流雲把木盤隨手放在曹鹿手邊,端起一碗白米粥很是客氣的遞給瞭曹鹿,但是看見後者面無表情的盯著自己,流雲尷尬的撇瞭撇嘴,無奈的把粥又放瞭回去,「我知道我的手藝不怎麼樣,雖然我娘做的飯要好吃點,但知道她名字的人裡除瞭我和我爹外還真沒幾個人敢吃。」
「別在我面前提那老混蛋!」
一直安靜著忙碌的女子突然一聲冷喝,扣指一彈將一縷微不可見的藥粉彈瞭過來。
流雲不慌不忙的一開折扇,一股扇風揚出,將那股藥粉吹拂的一幹二凈,才悻悻的說道:「娘,這可是五毒粉,你生氣對我下毒無所謂,別傷到曹姑娘。」
流雲這一番輕飄飄的話讓曹鹿心裡「咯噔」的一下——娘?
這女子如此年輕,說是流雲的姐姐也不過分,這一聲娘是怎麼回事?難道今天讓自己遇到一個傳說中內力深厚到容顏不老的老怪物瞭?那也不可能啊,那種老怪物那個沒有百歲以上,那種年紀還可能生下流雲這麼年輕的孩子嗎?
還有流雲方才提到的「五毒粉」,這讓曹鹿心裡一陣後怕,昔日曹墨給曹鹿講起武林中的奇聞異事時常提到,苗疆武林一系旁支盛產「毒師」,他們極善用毒,這「五毒粉」更是毒中之毒,真正稱得上見血封喉。
那女子的心腸竟然如此狠毒,對自己的「兒子」也敢用如此毒物?
「哼,五毒粉又傷不到你這混賬小子,你怕什麼,擔心傷到這小丫頭?」
戲謔的言語配上女子那冷冰冰的表情和聲音,這怪異的搭配讓曹鹿覺得無比怪異。
「你又胡說瞭,曹姑娘是上官先生看中的人,要給他留著。」
流雲輕搖折扇,緩緩說道。可這話的內容卻讓曹鹿心中無名火起,上官清,這個讓她幾乎傢破人亡的老賊!而這流雲從一開始就一直和他站在一邊,自己身上的血海深仇這流雲身上也算的上有一份。
盡管知道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又身負重傷,全憑著這對奇異的「母子」援救,可這全都不能平息曹鹿此刻的怒火,少女憤怒的揮手,對著流雲狠狠的就是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脆響,響起在瞭這安靜的小屋內。流雲竟然不閃不必,神色不變的受瞭曹鹿的這一巴掌。雖然流雲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可那女子卻冷哼一聲,揚手一道青芒向曹鹿打來,正中曹鹿的那隻手的手背上。一陣麻痹從手上傳來,少女連忙低首看去,隻見一隻青色的蜜蜂正伏在自己的手背上,蜂尾的毒針不斷的向自己手背的深處刺去。
就在曹鹿發愣的功夫,流雲卻是臉色大變,折扇一合,立刻向那隻奇異的蜜蜂點去,去勢之急前所未有。隻聽「啪」的一聲,流雲力灌折扇將那隻蜜蜂點得飛瞭出去,餘勁未消甚至撞破瞭一個瓷瓶。接著流雲用空著的一隻手緊握住瞭曹鹿受傷的手背,表情異常嚴肅,一股陰冷的氣勁立刻傳入瞭曹鹿的身體,讓曹鹿忍不住哆嗦瞭一下。
「你做什麼!」
曹鹿冷冷的發問,抬手就要打掉流雲的手。
「別亂動,碧針蜂是我娘精心煉出的活蠱,不趕快把毒液吸出來就麻煩瞭。」
流雲把握住曹鹿的手背的手掌拿開,手心之中浮現出一股隱含碧絲的血液,看起來無比詭異。
「丫頭,你給我記好瞭,除瞭我和他那混賬老子,誰也沒資格打他!」
女子看到流雲殷勤的為曹鹿解毒,不服氣的哼瞭一聲,警告的曹鹿一句後也隻能放棄瞭。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這一系列的變動終於讓曹鹿口風松瞭點,不再像剛醒來時那樣冰冷瞭。
「哦,這沒什麼,其實就和我救你一樣,隻是為瞭博得上官先生的一點好感而已。」流雲笑呵呵的說道。
聽到上官清的名字,曹鹿厭惡的皺瞭皺眉,忍耐瞭一會才沒有再開口罵人:「你怎麼救的我,讓我死瞭不是更好嗎?」
「讓你死可不行,上官先生會心疼的。」
流雲氣人的說瞭句俏皮話,看到曹鹿鐵青的臉色才正色解答道,「救你其實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我雇傭的那個殺手組織出的力也不少……」
「殺手!」
「不錯,殺手。」
流雲得意洋洋的說道,「說實話,我現在都覺得我這個點子想的是英明神武,請保鏢暗地裡保護你全傢可能會被發現,保鏢還可能貪生怕死臨陣脫逃,可殺手就不一樣瞭,他們本身就擅長隱匿,而且執行任務奮不顧身,讓他們保護你和你全傢不但不會被發現,遇到危險他們還會給你們當盾牌……就像你跳崖這次,要不是保護你的那幾個殺手奮不顧身,我也沒膽子接住從那麼高地方跳下來的你,不過除你之外,那幾個殺手可都摔成肉餅瞭。」
曹鹿從鼻子哼出瞭一股氣,仿佛對流雲的這個點子嗤之以鼻。
「好瞭,快吃點東西吧,我做的飯你可以放心吃,不過我娘做的你就要小心瞭,她在的地方可能連氣味都是帶毒的。」
流雲笑呵呵的再次把那碗粥遞給瞭曹鹿。
流雲的後半句話讓曹鹿結果碗的手抖瞭一下。氣味帶毒?聯想起一直聞到的濃鬱藥味,見識到女子可怕毒術的曹鹿不能不後怕啊。
「你不用擔心,除瞭你剛才喝的腐屍毒外,這屋子裡其他的地方都沒有能威脅你的毒瞭。」
猜到曹鹿心思的流雲哭笑不得的解釋道,「那腐屍毒你也不用擔心,這毒藥小劑量服用隻會減低身體的感覺,你的腿傷還沒好,少吃點會讓你覺得腿沒那麼疼……好瞭,不打擾你瞭,吃完把碗放在一邊就好,我一會來收拾,你吃完就好好休息吧。「見到安靜的喝起粥來的曹鹿,流雲溫和的笑瞭笑。
話分兩邊,曹鹿這邊化險為夷,曹府原來的下人們可就倒黴瞭。自從兩個多月以前曹鹿無故失蹤,上官清就一直大發雷霆,當時險些就要將那幾個守夜的下人一掌斃瞭,若不是有悠兒勸著,天曉得會鬧出什麼亂子。
直到這一日……
「老爺,冷盟主前來拜訪。」
一個小廝戰戰兢兢的對上官清稟報道。自從兩個月以前曹鹿失蹤,上官清就一直餘怒未消,下人稟報事情稍稍羅嗦都會讓他惱怒非常。
上官清煩躁的揮手遣退小廝,就看到悠兒親昵的摟著冷善的胳膊走瞭進來。
進到悠兒和她的外公如此親昵,上官清竟也感到瞭一絲不快,還沒等冷善開口,他便先說道:「悠兒,過來。」
見到上官清如此反應,悠兒見怪不怪的對冷善笑瞭笑,乖巧的走到瞭上官清的身後站下,輕輕的握住瞭老人的一隻手。悠兒的乖巧讓上官清心中的煩躁稍稍減退,這才面前對冷善笑道:「許久未見,冷盟主進來可好?」
「還好還好。」
冷善哈哈笑道,一點也沒有被沖撞後所產生的不快。
「今日突然造訪可有要事?」
「還收老哥哥心細,小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來此確有要事相商,其次,我也是來看看我那小孫女兒悠兒的。」
冷善哈哈笑著,一捋胡須:「這事本來是盟主大會後便要與老哥哥商量的,不過誰能想到除瞭那件事,唉……不過老哥哥還要小心那曹墨與妙檄兩人同樣如此脫逃啊。」
聽著冷善那語重心長的語氣,上官清心中冷哼一聲:這冷善一來就提起此事分明別有用心。擔心曹墨和妙檄,這冷善難道真當自己老糊塗瞭不成,難道自己這兩個月來就沒有發現冷善一直暗中囑咐府中下人在兩人的食物飲水中投放化功散,令兩人不但無法動用內力,連身體也較一般人虛弱不成?
「賢弟有事直說便可,若是愚兄能做到,但無不從。」
上官清輕輕巧巧的把冷善的話題繞瞭開去,輕拍瞭拍悠兒的玉手,暗示冷善自己答應他不過是看在悠兒的面子上。
見上官清如此,冷善不易讓人覺察的抽瞭抽嘴角,但他馬山就調整好瞭自己的情緒:「那小弟便直說瞭,不知老哥可曾聽說過松竹老人的名號?」
「那個與傢師齊名的武林前輩?」上官清聞言心中一動,反問道。
「不錯,據江湖傳言,松竹老人活瞭足有兩甲子之多,最後,將他自己葬在連雲城外三百餘裡的一處山脈中,而作為陪葬品,松竹老人將他一生所學全都帶入其中……」
冷善的話戛然而止,期待的看著上官清。
「松竹老人的絕學雖然很有誘惑力,但以你如今的地位,怕是沒什麼吸引力吧。」
上官清細細品著香茗,悠然的說道。既然冷善有求於他,就不可能把話隻說一半。
冷善尷尬的笑瞭笑,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松竹老人的驚世武功眾所周知,雖然對你我誘惑不大,但對武林中其他人而言卻非如此,若是因此導致門派紛爭,豈不是你我這武林盟主的過錯?」
看著冷善那滿臉的和善笑容,又瞟瞭一眼臉上隱含尷尬的悠兒,上官清微微點瞭點頭:「如此,那我便與你走一趟吧。」
見到上官清答應瞭,冷善撫掌一笑,「如此甚好,那麼半年之後,我再來此邀約老哥一起出席。」
一月之後,雲南一處風景秀麗的小湖泊邊,一個身著湖綠色長裙的少女安靜的坐在湖邊的草地上,湖光山色襯著少女絕美的容顏讓人目眩神馳,心醉不已。
曹鹿默默的除下鞋襪,一雙白嫩的玉足撩動著碧綠的湖水,一圈水波蕩漾開來,在雲南那純凈的日光下閃耀著七彩的光輝。
「你的傷全都好瞭吧。」
耳邊傳來流雲那溫潤的聲音,曹鹿側首看去,正巧碰上少年那無邪的目光。
覺察到流雲正盯著自己赤裸的雙足,曹鹿沒有絲毫在意,經過這一個月的相處,兩人間的敵意已經沒有當初那麼深瞭,少女心裡明白,若是沒有流雲兩母子的悉心照料,她不可能恢復的如此之快。
「接下來有沒有什麼打算。」流雲就這樣站在曹鹿身後,輕聲問道。
「沒有。」
「不是沒有,是不知道怎麼做吧?」
看到曹鹿猛然回首,流雲訕訕的笑瞭笑,「我猜的,你如今看起來平靜,可實際卻從沒放棄過報仇的心願,隻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得到報仇的本事吧?」
「這不用你管。」
曹鹿聞言臉上的溫和一掃而空,語氣空洞。
「你天生聰穎,心細如塵,分析佈局真正是你所長,然而沒有瞭武林盟做後盾,孤身一人的你就難有作為瞭對不對?」
流雲自顧自的說道,俯身坐在瞭曹鹿身邊,「你現在所欠缺的不過是重新凝聚起勢力的實力,如果你不嫌棄,我想我娘會很高興教你點什麼。」
「沒用的,天下間沒有什麼武功是速成的,況且我天生體質羸弱,極難習武。」
曹鹿臉色黯然的說,一頭青絲隨風吹起,蕩起一股說不盡的淒涼。
「世事無絕對,以你的聰穎,隻要心志夠堅定,速成的武功還是有的。」
流雲悠悠然的說,「毒功便是其中一種。」
聽著流雲那無所謂的聲音,曹鹿心中詫異,「為何你要幫我報仇,難道你不是和上官清那老賊一路嗎?」
「這便不勞曹姑娘費心瞭,好好考慮下吧,若有興趣可隨時去找我娘……不過醜話在前,學習毒攻雖然速成,但學習的過程卻艱辛非常,痛苦無比。」
語畢,流雲起身便走,沒有絲毫停留,隻留下心中滿含疑問的曹鹿呆坐在原地。
「哦,順便提一句,我娘的名字叫——蛛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