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意隨風起,風止意難平。
不知第幾個逐日,深夜我又來到酒吧裡,獨自坐在吧臺,聽著我明明一直很討厭的震耳欲聾的DJ,飲下一杯杯伏特加,釅酒入喉卻還是那麼的難咽,但我想醉,清醒時敏感的身心都在向我傳導著痛苦,隻有痛苦。
響爆天的音樂能掩蓋掉自己的心跳,但我沒選擇走向音樂聲更大的舞池,害怕走進人群就會想起媽媽姐姐,我怕見到任何一張熟悉的面孔,想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墮落,所以我離傢出走瞭,沒去學校沒回傢,每天醉醺醺的,白天遊蕩在自己都不知道是那的街道,夜幕近就躲到酒吧裡賣醉。
酒吧吧臺上有一個平板電腦供客人使用,我每晚都會用到,打開一個函數變量坐標,輸入R=A(1-Sinθ)的數字,看著屏幕上的心形線發呆,每天重復著這無意義的事情。
姐姐說,我在未知人事的年紀患上傢族先天性心臟病,那時候我連自己得瞭什麼病都不懂,卻抱住媽媽姐姐說自己不想死,後來爸爸簽署瞭手術知情同意書,媽媽是出差回傢後才知道的。是的,我和姐姐互換瞭心臟,和聯想到的一樣,我都記起來瞭……我身體裡跳動的健康心臟,本來是姐姐的,這是屬於姐姐的心跳啊,這讓我怎麼平靜得下來,誰又能夠接受得瞭這麼一個狗血結局。
“喂……喂……你……再來一瓶。”
趴在吧臺上,需要很大很大聲才能從震耳欲聾的音樂中聽見自己的話,銷酒師不在我這邊,喊瞭幾次他都沒聽見,我原本就醉到昏昏沉沉的瞭,一激動手裡的伏特加空瓶子沒抓穩,滑倒摔碎在地,扭頭看著地上碎玻璃又抬頭看旁邊被響聲嚇一跳的人,是個金頭發的外國女人。
“嘿嘿,姐姐。”我不由的沖她傻笑,眼前好模糊,像高度近視難以聚焦。
女人後撤步,似乎在嫌棄我身上的酒氣,場控酒保註意到這邊的狀況紛紛走上前來,她給別人讓道,後退得更遠瞭,感覺好遠好遠……
“姐姐……你不要走……”
鼻腔瞬間攢聚著酸澀,哽噎的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慌瞭神地撲瞭上去,女人嘴裡操著一口聽不清的英語,一邊推搡著,其他人也來幫忙試圖拉開我,外來的力度像惡鬼拉扯著,我覺得快要失去所有瞭一樣,徹骨的恐懼。我死死箍住女人的腰,放聲的哭訴:“我不鬧瞭姐姐,我不調皮瞭……你不要走……你告訴我這都不是真的……我真的不鬧瞭……我不會強迫你做不喜歡的事瞭……姐姐不要走……我都不要瞭……”
“我真的都不要瞭……那怕我們以後都見不著瞭,隻要讓我知道你還在,隻要讓我知道姐姐能好好活著就好瞭……我真的都不要瞭!姐姐不要走!”
“喂!你放開她!”
身後又來瞭一道男聲,比別人的要大,一條手臂被他抓著,使勁的想要拉開我,然我越抱越緊,越是有人在後面拉扯我就越想抓緊懷裡的人,昏噩的不知後面自己到底說瞭些什麼,到最後,我被幾人硬生生拽開雙手,醉酒的神智,我跌倒在地,一手撐著地上的碎玻璃,清醒瞭幾分,心頭也就淒苦幾分。
“廢物!你他媽的!你敢碰我女朋友!”一個身體魁梧沖我罵道。
我看著金發的外國女人警惕的後退,一直後退,她畢竟不是姐姐啊,不會由著我蠻纏,眼中也沒有絲毫的寵溺,僅是一雙戒備的眼睛。
號慟崩摧,我失聲發出怪笑,嘲笑自己的無力,嘲笑拿走瞭本屬於姐姐的一切。
“罵我。”我對身體魁梧的男人說。
“廢物!”
“你他媽的是不是沒讀過書啊?就會這兩個字嗎?”我癱坐在地上,對他使用激將法:“我,想幹你女朋友,你就隻會罵我廢物嗎?”
他攥緊瞭拳頭,咬牙切齒。我知道我目的達到瞭,繼續刺激他說:“還真是個沒讀過書的蠢貨,女朋友被別人占便宜瞭都隻會罵廢物,真能忍,忍者神龜。”
他怒喝一聲,終於往我臉上打瞭兩拳,卻讓我明顯感覺到沒使出全力。
皮肉的痛苦怎及我心中苦楚,我又開始莫名其妙的怪笑:“不夠,你是不是沒吃飯。”
他是想再給我幾拳的,被旁邊外國女人拉住瞭,保安趕來分開我們,先鬧事的我被攆瞭出去。
酒吧後巷,小雨天地面濕漉漉的,我暈沉沉睡在地上,音樂聲散去我聽到胸口的心跳如是刀絞,我承受不瞭,我想醉,最好醉到不省人事,所以見到有人在喝著啤酒,我爬著過去搶走一瓶灌瞭下去,然後第二瓶,第三瓶……他們制止無果,看我邋遢的樣子將我當成瞭流浪漢,在我身上搜查著值錢的東西拿走,最初我並不在意,但有人想摘下我的腕表,我護住自己的左手,在地上蜷縮著:“不……這個不能拿。”
這是姐姐送我的限量版歐米茄,怎麼可能給他們。
我離傢出走沒帶手機,現金已經花得差不多瞭,身上沒有其它值錢的東西,其中一男人非要劫走我的腕表,我死死不肯松開,過程中難辨誰帶的頭,一群人沖我拳打腳踢……
事後,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左手腕表保住瞭,我還不自覺用右手捂著它,不因不由漫步回到瞭校園的操場,走過銀杏樹並排的大道,坐在濕漉漉的臺階上,想起在這裡曾天真的對姐姐說我就是姐姐的青春,心裡竟開始平靜得可怕。
“林林!?”
磅礴大雨隔開瞭兩個世界,遠處教學樓的石棚下幹涸得像有光射進瞭深井當中,那個光鮮亮麗的女孩走進落雨的世界,踏起地上的水花,來到我的世界。
是欣欣姐,她打扮得很漂亮,有別致的首飾和耳璫,在我面前停下時,那耳璫還在輕輕地搖蕩,就是神色擔憂。
“真的是你……你怎麼啦怎麼弄成這樣?芝芝說你離傢出走好幾天瞭,大傢都好擔心你,芙姨都報警瞭。”
“欣欣姐……”我忽然喊住她。
“額?”
“我們分手吧。”
“什……什麼?”
“我們分手。”我一字一頓的說。
“為什麼……”
我找著借口道:“我在外面跟條狗一樣,你呢?穿得光鮮亮麗的,沒有我你也可以過得很好……我們不適合。”
“那你怎麼瞭嘛?我問你又不說!”欣欣姐喊道。
“我說瞭,我們分手。”
她抓住瞭我的手,顫音卻努力的讓自己和藹:“你別鬧瞭好嗎……我們都訂婚瞭,你肯定是有事的,你好好跟我說不行嗎?你是喜歡我的,我感覺得到的。”
“欣欣姐……你還記得我們同班級時墻上的名人名言嗎,你知道我印象最深的是哪句……是愛情不過是多巴胺、苯乙胺和後葉催產素組成的化學反應,我不相信那些柏拉圖式的東西,你知道的。”
“你在騙我,我不同意。”
她將我的手都拉到她胸前,大眼睛灼灼的:“你看著我,如果你說你不喜歡我,那我絕對不會糾纏。”
“……”
“你是不喜歡我穿成這樣麼……”欣欣姐放開瞭我,逐一摘下身上的首飾,像扔垃圾那般丟到水潭一樣的地上:“我不要瞭,這些……這些……我都不要!”
雨水打濕瞭她的臉蛋,卻能分清那濃度不一的淚痕,但我又何嘗不是呢,隻是她一定看不出我憋著淚,因為我都咽進瞭心裡。
“不要這樣……”我低著頭,還坐在臺階上伸手拉瞭拉她的衣角。
“那你說啊,你不是真的想分手的……”
我顫抖著嘴唇:“我姐姐快死瞭……”
有人說真正的分別,人隻有三種選擇,第一是挽留,第二是沉默,第三才是歇斯底裡的痛哭,面對青梅竹馬的欣欣姐,我顯然選擇瞭最後者,卻是怎麼的都擠不出眼淚瞭。
“我姐姐要死瞭……她要離開我瞭……”我迎上她如潮的眼神,仿佛把我的頭腦洗得一片空白:“我不能對不起她。”
“什麼?……”欣欣姐僵住。
我起身要走,寡言半刻聽見她沖我大喊:“林非同你給我站住!”
轉身見欣欣姐慢慢的行來,她臉上是一種難分惱怒或是堅毅的神色,小皮靴踩著漸漸高瞭的水位。
“你姐姐跟我們有什麼關系!你怎麼這麼幼稚啊,你是不是男人,為什麼你一定要逼自己去做選擇題?你是成年人瞭,你就不能全都要嗎!”
她神不知鬼不覺的靠在我肩上,語氣柔瞭下來:“你姐姐是我閨蜜,我也愛她啊……”
我還是哭瞭,沒能忍住。
“死渣男……”欣欣姐啐瞭我一句,暗戳戳的攬緊瞭我。
“我知道你很愛你姐姐……一直都知道……我說過瞭的,我們三個人永遠都不分開,你當我說的話是屁麼。”
忽然的,我感覺不到打在身上的傾盆大雨瞭,也是清醒瞭。
欣欣姐逗趣般道:“我們一起面對……不分手瞭好麼?”
我都做瞭些什麼啊,我還要對不起多少女人才能夠清醒過來。像是躲到瞭母親懷裡的小孩,我嘴唇滾動,細細聲的回答。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