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琳、癩姑、周輕雲、上官紅四女中瞭妖屍毒計,飛入聖姑靈寢門內。玉室上下四壁通是整片碧玉,門高約九丈,寬約兩丈,作長圓形,外觀已極壯麗,內裡更是祥光瑞彩,甚是空曠。當中隆起成一方臺,有兩級不到半尺高的臺階。臺上有一個圓形的白玉榻,三丈大小,四邊無欄。榻上端端正正坐著一個妙齡少女,身著一件薄如蟬翼的白色禪裝,頭上卻有又長又黑的秀發,披拂於後,沿及兩肩。一手指地,一手掐著印訣,十指春蔥也似。下面赤著一雙其白如霜,看去柔若無骨,而又瘦如約素的玉足。安穩合目,跌坐其上,口角微帶一絲笑容,面上容光更似朝霞,玉朗珠輝;現華鬟天人真妙相。那白玉榻後環立著十二扇黃金屏風,隱現風、雲、雷、電、水、火、刀箭、林木、黃沙之形,閃變不停。
四女一心打算同去榻前尋找妖屍所說天書。絲毫也未覺察危機四伏,一觸即發。那道者元神本和上官紅並肩在後,忽然滿面驚懼之色,作大聲疾呼之狀,手也往後亂指,偏是有形無音。上官紅情知有異,低聲叫喚。三女忙向所指之處回頭,這才發現榻前立著一盞白玉燈檠,佛火青瑩,光焰若定。燈側地上插著一柄金戈,長隻尺許;一根樹枝,彷佛剛折下來,晨露未乾,青翠欲滴;此外有一個盛水的小金缽盂和一堆金黃色的沙土。為物俱都不大,業已走過,被那五樣法物在身側不遠,一樣接一樣的一圈環起。這麼空曠通明所在,明顯顯放著五樣奇怪東西,尤其那座神燈有一人多高,兀立在中,憑四女的目力竟會未見,直似本來隱起,突然出現。
倏地一片祥光閃過,地上五行法物全都失蹤,緊跟著便聽水、火、風、雷、刀兵之聲與揚沙、拔木之聲,宛如天鳴地叱,海嘯山崩,四方八面一齊襲來。眼前也不昏黑,隻是蒙蒙一片氤氳,上不見天,下不見地,無邊無涯,一任慧目法眼,運用神光四邊註視,什麼景物也看不見。謝琳仗著神光由己主持,也不與別人商議,便遁神光後退。哪知稍一動作,埋伏立被引發,四外青蒙蒙的景色卷動起千萬層大小雲漩,勢子比電還快。先前的轟隆巨震,以及一切觸擊奔騰的聲音全都停止,不再聽到一點聲息,卻似包在無邊無際的黃色霧海裡面。戊土禁制已被觸發。
這霧不甚濃厚,神光外卻絲毫也看不遠?癩姑既要顧人,還要兼顧全局,隻得一面運用玄功鎮攝住心神,一面把飛刀、法寶齊放出來,在神光中護住四女和所救元神。那道者元神重又入定,甚為安詳。輕雲也在禪光內放出飛劍、法寶,對一行五人又護上一圈。
這原是瞬息間事。謝琳隨施法力,將神光往外展開。戊土禁制立生妙用,不特上下四外堅逾鋼鐵,人和神光被包在內,分寸難移,並且上下四外一色淡黃色光景生出極猛烈的重壓,往中心擠來。神光竟被逼緊,一點伸張不開。倏地黃影一閃,化為千萬層黃色雲濤,齊往中心壓來。內中夾著無量數的暗黃金光,其色較深,暴雨一般打到。挨近神光便即爆炸分裂,互相激射飛濺,合為星山火海,震天價的霹靂,密如貫珠。雖隔著一層神光,兀自震得目眩神昏,耳鳴心悸。神光為戊土神雷所迫,重如山嶽,直往內縮退,大有支持不住之勢。
謝琳想起受人重托,反使良友為己所累,便拼著性命,運用神光,強行撐拒。身外神光受不住那猛惡威力的震撼排蕩,已起瞭波動,光圈所剩不足兩丈方圓。癩姑沉下心去,反虛生明,把本身元靈真氣運用純熟,猛將所運元靈真氣化作一片光華,往謝琳當頭一罩,大喝道:“你忘卻來處瞭麼?”
癩姑深知此舉也極危險,已有人我之相,萬一謝琳入迷已深,靈光照將過去,不能破禁使其警覺,自身也不免連帶受累。無奈四女同舟共濟,連所救道者元神,都成瞭一體,隻要內中有人入迷,眾人均受其害。顧得瞭這頭,還是顧不瞭那頭。癩姑一聲喝罷,哪敢察看謝琳神情,忙先潛光內照,先保住瞭自己。
尚幸謝琳夙根至厚,元神凝煉,真神迄未搖動,經癩姑靈光一照,心神立即重返靈明,有無相神光隨又增強。黃光一閃,無限雲濤忽然隱去。緊隨著風雷大作,金光、銀光二色奇光閃幻若電。萬頃金銀光濤中,閃變起千萬點星雷火雨,精芒耀目,上下四外排山倒海齊湧上來,彼此互相激擊排蕩。金鐵繁響匯成極猛烈的炸音,驚心眩目。庚金禁制比起先前戊土,猶有過之。
眾人有瞭先前經歷,始終鎮定心神,聽其自然。跟著面前一暗,倏地大片玄雲起處,上下四外全被陰雲包沒,隱聞海嘯之聲。隨見一線白光環繞雲外,晃眼之間,化作萬丈銀濤,發著轟轟發發的巨響異聲,泰山壓頂般齊往神光上面打到。神光下面又突起瞭幾根巨大晶柱,飛泉猛噴,直沖上來,才一挨近,猛然震天價連聲巨震,爆裂分開,化作千萬團大小灰白光華,生生不已,越來越甚。癸水聲勢猛惡,比起戊土庚金又加勝些。每生出一行,便要增添出好大威力,竟連神光幾被沖動。
隨聽萬木搖風之聲,始而青雲沓靄,晃眼煙嵐四合,綠雲如浪,上下四外潮湧而來,及綠雲化為青光,瑟然萬木蕭蕭,狂風大作,匯成一陣緊一陣的洪洪發發的怒吼,中間更雜著一種極尖銳淒厲的異聲,甚是刺耳,令人心悸。已變化到第四宮上,乙木威力比起先前三次所經厲害得多。一會便要萬木生火,五行全數合運,危機瞬息,大難已將臨頭。
上官紅道力雖淺,木遁禁制卻出諸聖姑傳授,早就看出形勢不妙,隻為未學後輩,又過信癩姑等人道力高深,未奉命令不敢妄發。便在暗中加緊戒備。那上下四外乙木神光所化千百萬根青柱,因摩擦擠軋,每根柱上都有煙嵐裊裊冒起,漸漸射出一兩絲青色火星。
癩姑雖然沒悟出即此便是五行合運,但畢竟學道年久,見聞得多,猛觸靈機,頓時醒悟,又看出謝琳大有力絀之勢,暗道不好,忙發號令,命上官紅急速下手,以木制木。上官紅已是蓄勢引滿,令下即行。無如癩姑警覺本就稍晚,雖然慢不到一眨眼的工夫,那千百萬根青柱已火星四下飛射。幸是木火化生接續之交,火星尚是青色,所差也隻瞬息之間。再遲半秒施為,青柱上激射出來的火星立即由青變紅,丙火也必就此引發,化成一片火海,五行合運,一任四女神通廣大,決支持不瞭多少時候。
那有無相神光也極神妙,光中人可以施展法寶、法術,隨意發向外面。上官紅雙手一揚,一片奇光閃閃的青霞,電也似疾飛向神光之外,展佈開來,也分上下四方六面,向那千萬青柱由內而外反罩上去。兩下才一接觸,謝琳便覺光外阻力一輕。隻見青柱火花吃青霞罩住,連沖突瞭幾下,不曾得勢,忽然疾如電掣,一閃即收,隻剩下一團青氣,吃青霞緊緊逼住。四外煙光又化作一片青光。
忽然轟的一聲,驚天價的大震過處,上下四外已是一片赤紅。光外已恢復原狀。聖姑依然安穩跌坐,玉榻之上那五件法物也重出現。四女陷入火遁法物以內,困在殿前火宮神燈那麼指頭大小的靈焰之上,有無相神光也成瞭虛景,被困在火焰以內進退不得。神光內射出來的那條青氣,乃上官紅所放青霞,正斜射在那五行法物樹枝之上。
五行中的乙木一宮被上官紅制住,少瞭乙木本宮真氣,威力要差得多。但身在火禁之中行法,所運又是乙木,與火相生,隔火施為,木易發旺火勢,利害相兼。上官紅關系尤為重要,如若定力稍差,神智稍被搖惑,對方木不受制,五行立可合運,全數遭殃。
上官紅跌坐光中,潛心獨運,竟是靈光活潑,神儀瑩朗。聖姑固是法力無邊,留下這以木制木,不令五行合運。破法的是得瞭她真傳的後輩,並非外人。所以他人抵禦萬分困難,上官紅一出手便可無事。照此情形,全局不特早有安排,連眾女被陷火宮,也必是含有用意。謝琳因不謀而行,幾乎生出亂子,三女雖竟如未覺,也好生慚忿。
忽聽男女笑罵之聲,由遠而近。妖屍及毒手摩什同瞭另外七個妖黨到瞭宮門外面停住。妖屍已經復體,越發妖艷,非是適才披頭散發,血流滿面,獰厲之相。一片煙光閃過,外面便多瞭一個丈許方圓的法臺,當門而立。妖屍朝毒手摩什一聲媚笑,當先走上臺去。毒手摩什跟著走上去,立在妖屍身後,面帶獰笑,神情甚傲。
妖屍一面行法,一面不住向毒手摩什含情獻媚,神態親昵,大是不堪,七個妖黨各懷有妒意,面上均帶不悅之色,妖屍視若無睹。臺上預設的法物一一現將出來,與殿前五行法物一般無二,隻內中多瞭一鼎,料是要用代形禁法毀那五行法物。
眾妖黨已受劫持,不欲公然得罪,又受妖屍暗中頻施邪媚,鬧得又恨又愛,又疑又怕,首鼠兩端,欲罷不能。自己無能為力,卻貪圖僥幸,本是邪妖禍世之源,一旦克重身弱,必然作法自斃,這所以旁門罕見成道。一到寢宮門外,妖屍立即把假面具揭去。眾妖黨看出所行法術大是陰毒,分明要選出五人供她犧牲,不禁妒忿交加,也噬臍莫及。
二妖孽早已商定,為要妖屍表示用情專一,好把同來諸人一齊斷送在寢宮外五遁之下。妖屍纖腰微扭,倚向毒手摩什胸前,斜甩著一雙媚眼,手指臺下同黨,昵聲說瞭兩句。妖黨中有一赤面長身的妖道知道毒手摩什的尊容性情決非妖屍所喜,想喝破妖屍的陰謀毒計,借此抽身,以免任人宰割。口方喝得一聲:“玉娘子……”
哪知底下話未出口,毒手摩什已一聲怪笑,隨手揚處,撤出一蓬烏金光華,疾如電掣,當頭罩下。妖道法力也頗不弱,雖已早在暗中行法防備,也剛急飛起,便吃妖光困住,懸在空際。成事不足,後患定然更甚,情知無幸,隻馀厲聲大罵。
毒手摩什隻微微獰笑,跟著又把手一揮,滿室都是烏金雲光佈滿,隻空出法臺前六妖黨立處和宮門間的丈許地帶。然後戟指妖道喝道:“無知蠢畜!玉娘子並未尋找你們,乃是你們這些豬狗自行投到。她傾心向我,你們這夥不知死活的豬狗必然不服。今日之事,勝者為強。門內設有五遁法物,無論何宮破去,均可直入取寶。本來我可隨手而取,但如我先取,你們當我占先得手,必又不服。為此約定:不論何人,隻要能破去一宮,直入藏珍復壁將寶和道書取出,我也願將玉娘子讓出。底下滅屍報仇,收拾殘局,毀去此洞,並還由我一人出力包辦,以作得手人的賀禮。如若隻知無事時昏想天鵝肉吃,向玉娘子乞憐獻媚,臨陣卻想逃脫,卻休怪我夫妻狠毒。破法效忠而死,隻不過是自不量力,為色喪生,應得此報。隻想快活,卻不肯賣命出力,天底下沒有這等便宜的事。似你這類豬狗,未上陣,先就膽怯背叛,我手裡萬容不得。料你那殘魂剩魄也無什大用。再者拿你作個榜樣,叫別的豬狗們看看,以免效尤,累我夫妻多費手腳。”
說罷,將手連指兩指,困著赤面妖道的妖光便似電一般急閃起來,旋轉不休。妖道怒火中燒,猶自毒口咒罵。不料妖光隻閃瞭兩閃,護身諸寶便自紛紛爆裂,在烏金雲光中灑瞭一蓬星花彩雨,晃眼消滅。跟著全身便被束緊,被烈火焚燒,萬箭攢射,苦痛有甚於死,被妖光制得通身戰栗,力竭聲嘶,痛苦難耐已達極點。這才知道真個酷虐慌不迭顫聲哀告:“玉娘子,我由海外萬裡遠來,為你出力,效死效忠,鬧到如此慘狀。知你夫妻將我立威,也不想求活。隻求你念我以前多少總有香火之情,稍微恩寬,許我兵解。情願以我生魂供你行法,惟望保住靈魂,恩深如海。”
妖屍面色驟變,滿臉立改獰厲之容,厲聲向上喝道:“該死豬狗,做你娘的夢呢!我自出世以來,隻有我不愛人,幾曾有人敢中途背叛我過?就這一樣,你便慘死百回,再化劫灰,也難消我的恨。這不過是我丈夫性急,今夜忙於取寶復仇,無此閑心,便宜你少受一點活罪罷瞭。如由我性情處治,至少也要使你加上百倍痛苦,才肯把你消滅。還敢向我求饒嗎?適才勇氣哪裡去瞭?這等膿包,沒骨頭,我真悔以前和你這樣豬狗相識。你自作自受,乖乖等死,還落一個痛快爽利閉上你的狗嘴,以免引人作嘔。再如多言,惹我性起,更有你的好受,那時死活不得,平白多受苦痛,就悔也無及。”
這就是最毒婦人心!不愛她就百死不足以蔽其辜。毒手摩什接口怒喝道:“我們正事要緊,及早完工,好隨我回山享受快活,哪有許多閑話?”
隨說雙手一搓,往上一指,妖光中毒火陰雷已經爆炸,一聲慘號過處,妖道全身立被震成粉碎。元神化作一團熏煙,還待飛逃,吃妖光一兜,隻閃得兩閃,連那黑煙和那些殘屍剩肉一齊燒化,無影無蹤。妖屍重又恢復瞭妖嬈體態,一臉媚笑,扭著妖軀,款啟朱唇,笑向臺下眾妖黨妖聲說道:“這蠻子忒不知自量,才落到這等結果。我們雖然情深義重,但一向言出法隨。適已有言在先,不論何人取得藏珍,我仍嫁他為妻,決不更改。你們心意如何?”
眾妖黨雖全是邪教中有名人物,也在淫威暴力之下,觸目驚心,明知妖屍故意作態,實是稍有違件,立上死路。除卻甘供犧牲,或者還能死中求活,別無善策。毒手摩什妒念奇重,見妖屍一身蕩態,笑臉向人,已然勾動妒火。
內有三妖人原是師兄弟兩個,帶一得意妖徒,法力較高,並特為此事煉有兩件破五遁的法寶。哪知日前一試,竟連外洞禁制也是難破,用以脫困,卻似可能。聽妖屍說破禁之法已有萬全準備,於是妄想因人成事,猶盼妖屍性淫,人總可得,戀戀不舍。不料到此地後,情勢大變,才知妖屍用心惡毒,以自己在左道中頗有名望,卻受二妖孽如此凌辱挾制,日後何顏見人?為此奉承毒手摩什幾句,好使減卻敵視之意,以便少時伺隙逃走。同聲答道:“玉娘子,他那法力實是高強,我師徒知不如人,現已甘拜下風。即便憑著多年辛苦煉成之寶,僥幸得手,也決不敢居功,對玉娘子作那非分之想瞭。”
哪知妖屍自負古今絕艷,力能顛倒仙凡,最恨人對她離心。想起聖姑玉牒法偈,曾有“眾叛親離,邪媚失效,便該數盡”之言。心疑聖姑遺偈將要應驗,不怪自己太已淫兇,卻陰沉沉一聲冷笑,驟轉怒容,正待發作,卻欲言又止,轉過身去。
那三妖黨機警狡詐,說時偷覷毒手摩什滿面獰厲容色,目光全未留意自己這一面。同時又看出妖屍神色驟變,比先前痛罵新遭慘禍的妖道還更難看。猛想起適在前洞,曾聽妖屍咒罵兵解遇救的舊情人所發奇論,怎不留神,隻想討好毒手摩什,忘瞭忌諱?知她心同蛇蠍,必然不懷好意。念頭一轉,乘著妖屍回身行法,互相一使眼色,悄沒聲地同時發動。
法力最高的一個當先開路,揚手發出兩團碧陰陰的火球,一團直撲妖屍,一團直沖妖光。所發陰雷內有月魄太陰真精和無量窮陰鬼火,加以邪法,經多年苦功合煉而成,是專煉來破洞中庚金禁制,固是無效,但用以對付敵人卻是厲害非常。隻聽震天價兩聲大震,碧焰火花紛紛爆裂,密如星雨,竟把法臺直到寢宮門前那數丈空隙填滿。
妖屍因心恨三妖黨語犯忌諱,必使其受盡苦毒,再煉化其元神,以消惡氣,做夢也沒想到網中之魚居然也會情急反噬。毒手摩什心神旁註,驟不及防,與心靈相應的七煞玄陰天羅,竟被沖蕩開一個大洞。妖屍總算應變機警,飛遁神速,危機瞬息之間,竟被避開正面,受傷卻甚輕微。
毒手摩什自恃邪法高強,從未吃過人虧,再一眼瞥見心上人受傷張惶之狀,不知妖屍陰毒狡詐,別有詭謀,不由情急暴跳,一面忙運玄功,張口噴出一片墨綠色的妖光,護住全身;一面忙向妖屍趕去,手揚處又是一片妖光,將妖屍罩住,鬧瞭個手忙腳亂,急得厲聲怪嘯,暴跳如雷,怒火燒心,恨不能一下把仇人抓來,嚼成粉碎,生咽下去,方消胸中惡氣。那三妖黨已同時施展邪法,催動肉身沖破妖光逃走;一面卻運用玄功變化,將元神離體,往法臺一方隱形飛遁。
就這微一慌亂之際,雖是總共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左側那團陰雷已發出連珠般的霹靂,快要沖出光網之外。毒手摩什於是又把妖屍放下,忙著下手施為,那烏金色的妖光立似狂濤一般飛湧增強,重又急如電掣,閃變明滅,三妖黨重又被困入重圍。
逃人力絀勢窮,自知一落仇手,必比前人還死得慘,忽發陰雷自炸,一聲極沉悶的雷震,全身粉碎,三人同時斃命,休說血肉無蹤,連劫灰影子也未見冒起。妖屍面帶慍色,飛近身來,似嗔似喜,嬌聲問道:“你怎不聽我的話?把這三個蠢物殺死,以為就解恨瞭麼?”
毒手摩什一把摟住妖屍纖腰,問道:“這些豬狗真個詭詐,自用陰雷炸死,才沒多給他些苦吃。無論何人,休說傷你,便沾你一指頭,或說上一句錯話,先死的幾個豬狗便是榜樣。”
邊說邊朝臺下三妖黨頻頻獰笑,意頗自傲。妖屍先不睬他,等到說完,才冷笑一聲,問道:“我的好丈夫,好情郎!難為你有這麼高的法力,行事應敵如此莽撞粗心。這三個豬狗委實可惡已極,百死不足消我夫妻之恨,照他們自殺情景,以我冷眼觀察,隻恐未必吧?仇人五遁禁制,須用五個有道力的元神為我勾動埋伏,始能有望,你怎忘瞭?”
毒手摩什性如烈火,一聽妖屍語意譏刺,不禁怒道:“你意思似說仇人已然逃走?不對,我這七煞玄陰天羅,隻要在網中,斷難逃走,並且此寶與我心靈感應。如是幻化,更無不覺之理。分明是仇人原身,怎有差錯?至於五行禁制,我本未放在心上。是你膽怯,少時不濟,由我一人入內,保你如願。”
妖屍見他發怒,又改媚笑,答道:“你還和我強口。死得又那等快法,休說元神始終未見,連一縷殘煙馀氣也未見他們現出,你竟一毫未覺,還在得意。他們分明發難之先預將元神隱遁一旁,便待乘隙遁走。我們仇未報成,反吃他們暗中譏笑,日後還要報復生事,不更氣人丟臉麼?”
毒手摩什本極內行,聞言立被提醒,不禁又暴跳道:“你說得對,是我疏忽。不過我這光網難於沖破,想還在此。我且把光網收緊查看。即是逃走,無論如何也必追擒回來,煉他們生魂,多加磨折,方消這口惡氣。”
說罷,正要施為,妖屍攔道:“你又急躁不是?我早就防他們巧使那聲東擊西的詭計。現已困入滅神幡下,受那陰火化煉呢。你不必再費事瞭。我想這豬狗恨我夫妻必甚,此時就強用他們,必不肯出力,還要生事。先使受盡罪孽,經我炮制,心膽必寒。如仍用得著他們,必不敢再萌他念;如用不著,事完再帶瞭走,每日拿他們消遣,緩緩報仇。比你一擊即完,不有趣些麼?”
二妖孽天性兇殘,同惡相戀。妖屍說時,又是媚目含春,巧笑嫣然,做出萬種風流,千般媚態。毒手摩什聞言,摟住妖屍,喜得格格怪笑。妖屍把手一推,回眸媚笑道:“時已不早,你還不把神光收去?那三個豬狗現落在水宮之內,你將主幡放起,給他們換個好點地方,多享受些,與你稍微消氣如何?”
毒手摩什立照預定施為,手持一面七尺來高的主幡,上有黑氣飛繞。將幡往前一擲,立有一幢五色妖光簇擁著那面主幡,飛向五行法物之上,虛懸空際。妖屍手掐靈訣一放,那幡急轉起來。煙光隨即大盛,先前黑氣也化作數十道各色妖光,由幡頂當中往四面分射過去。光色大部黯淡,並不十分鮮明,也不轉動,隻看去強勁,彷佛是實質。幡內卻有一道淡黃光華忽似靈蛇吐信,連閃瞭幾閃,大有乘此掙逃之勢。
妖幡上許多生魂都是左道中高明人物,多半法力尚存。雖然勉強制住,到瞭緊要關頭,難保不反抗圖逃,並還生出反應為害。妖屍因急於盜寶脫身,隻求速成。也明知自己所行邪法既太陰毒,又系出於計誘愚弄,使其誤投羅網,必恨自己入骨。盡管準備周全,卻不敢輕舉妄動,也由於此。果然才一上場,內中一個主要生魂便想掙逃。妖屍本就忿恨,見狀不禁大怒,兇威暴發,滿口白牙一錯,戟指厲聲大喝道:“這賊道有他不多,無他不少,就除去瞭他吧。”
毒手摩什始終自恃神通,聞言應聲揚手,一片妖光煞火,電掣而出,立將那道黃光裹住。也不知是妖幡禁法厲害,還是黃光故意以死相拼,壞他這面主幡,緊附幡上,竟吸取不下來。毒手摩什怒火頭上,跟手一指,妖光立即加盛,煞火星飛。等到妖屍覺出不妙,妖光煞火已突然爆炸。微聞一聲慘笑過處,黃光固然消滅,主幡也為煞火炸傷,旁近妖幡也受魚池之災,消去瞭好些威力。
這一來,妖屍恨極毒手摩什的魯莽,無如用人之際,如何敢於真個觸怒。論起法力,更不知能否應付。情虛引生毒念,索性激他入網,作自己的替身,以免長此糾纏,難於擺脫。不特沒有發急埋怨,反倒回眸嬌笑道:“這班冤孽全都不懷好意,死無足惜。這移形代禁之法被你無心中毀去,有瞭破綻,如生出反應,就全仗你瞭。”
毒手摩什深知這面主幡祭煉不易,被自己無意中毀損,心本不安。及見妖屍仰賴自己,並無不悅,忙笑道:“你忒多慮。看我無須此幡,一舉手間便將它倒反過來,震成粉碎,以免異日落入仇敵之手。我早不耐久候,你再遲延,我就要自行下手瞭。”
妖屍表面獻媚,心實忿極,氣無可出,口中應諾,心中卻暗罵:“你這妖孽,多瞭兩件師傳異寶,就一點都不知天高地厚。少時成瞭固好,萬一不妙,我還可逃,似你這等粗莽浮躁,休想活命。”
滿腹怨毒正無從發泄,一眼瞥見水禁法物所困三妖人的元神,尚在水中掙紮圖逃,不禁怒從心起,也沒開口,手掐靈訣,往水盂中連指兩指,一口真氣噴去。五面妖幡參伍錯綜,一陣亂轉,那大有尺許的半盂淺水,立似噴泉急湧,噴起丈許高,三尺來粗,下小上大一根水柱,隱聞水嘯之聲。內中三個身有妖光黑氣的小人,立時慌瞭頭路,凍蠅鉆窗一般上下飛馳,亂飛起來。禁不住金水相生雜沓交擊,身外妖光黑氣相繼破散。
妖屍一心欲之使多受苦痛,不令即滅,再一施法,立有一片白氣漫過,晃眼之間分作三股,各將小人周身裹緊,凌空倒吊在水柱之內,每人身外各有無數飛針飛箭環攻刺射,毫無休歇。小人受瞭重創,全都通身亂顫,突睛吐舌,張口狂叫,隱隱聞得極淒厲的哀號,聽去力竭聲嘶,神情慘痛已達極點。求生無路,求死不能,比凌遲碎割還要厲害十倍的殘酷之狀,不忍卒視。
妖屍卻是行所無事,得意非常,滿面春風,笑吟吟媚視毒手摩什,笑道:“這三個叛賊還在自恃玄功,想毀法物逃走,本來一彈指間立可消滅,隻為恨他們詭計暗算,傷我丈夫,特地留他們殘魂,等少時事完,再帶往大咎山仙宮之內,慢慢消遣,給你出氣如何?”
毒手摩什隻顧聞言心喜,重又抱住妖屍親熱,竟忘瞭時已子初,正是緊要關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