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馀同黨中有一妖人名叫繡帶仙人朱百靈的,見二妖孽神智迷亂,忘乎所以,又想討好,為少時元神求脫之計,便在臺下賠笑說道:“玉娘子,此時已入子初,該是破法取寶報仇之時瞭。”
妖屍聞言倏地警覺,瞥見朱百靈一雙秀目正註視著自己,心中一蕩。朱百靈在妖黨中貌最俊美,端的豐神俊秀,美如少女。妖屍回憶前情,方生愛憐之念,猛想起此身已被野人霸占,似這等知情識趣,善解風情的美好男子,以後再難親近,不禁有氣。念頭一轉,立即由愛轉妒,由妒生恨,暗付:“此人本是我口中一塊肥肉,不料心急脫險,引鬼入室,無端來瞭一個無力抗拒的管頭。我不能得,也不甘便宜外人,索性斷送瞭他,省得牽腸掛肚。”
所以下堂求去並不是一切終結,卻是不死不休。縱有她的容身處,也不任前度劉郎安穩。妖屍想到這裡,表面卻不顯出,還假意暗拋瞭一個眼風,媚笑道:“果然是時候瞭。朱道友法力高強,又有鎖陰神帶護身助威,當可無害。你我交情較深,與眾不同,又對我忠心不二,有始有終,不特保你元神無事,功成之後必以全力助你轉此一劫,以為日後相見之地。就煩道友打這頭陣,去破仇人土宮吧。”
朱百靈好意提醒,沒料到自討死路,去當頭陣。適才已見毒手摩什朝己怒目獰視,定已懷惡念,還怎敢違忤?把心一橫,料是運數,嘆道:“玉娘子,我為你死,原所甘心,請即行法,我去闖這頭關便瞭。”
毒手摩什平日見妖屍對朱百靈分外垂青,本蓄妒念,又連聽兩人語意親密,與眾不同,不由怒起,厲聲喝道:“賊狗道!既已奉令,快上前送死,哪有許多話說?”
妖屍知他有瞭醋意,忙回眸媚笑,佯嗔道:“別人為我夫妻盡力,你怎謾罵起來?”
一面又悄聲說道:“你看他能活麼?樂得在死前哄他兩句,這你也氣?”
妖屍一邊說話,已經如法施為。朱百靈也沒理睬毒手摩什,將手一抖,平生得意的護身法寶鎖陰神帶立化一道粉紅色的光華,由袖內飛出,隨即暴長,向身上繞去,從頭到腳,縱橫交織,環繞瞭十幾圈,把全身護瞭個風雨不透,內外通明,如在粉光影裡。卻把神帶兩頭留在外面,各長三五丈,頻頻伸縮吐吞,宛如龍飛電舞,神妙非常。光色既極鮮艷,人物風采又極俊美,卻去送死,連妖屍那麼淫兇惡毒的妖邪,心雖不欲其生,也不無憐惜。
妖道來勢甚是狡猾,不先觸動五行禁制,才一入門,便瞥見敵人化作小人,安坐火焰之上,身外還隔有一層祥光,另由光中射出一股青霞直罩木宮法物,似知有異。忙向門外回身呼喚。可是寢宮禁法已生效應,形聲隔絕,門外可傳入,出來的卻是幻相。
門外行法人看到的是門中光霞閃變中,妖道正由內往外狂奔出來,急喚之聲隱隱傳出:“玉娘子!好人!我萬裡遠來,為瞭愛你,死固不惜,但是仇人禁法厲害,我多少年的苦修也非容易,何苦使我形神俱滅?請念初見時彼此傾心相愛之情,容我逃生吧。”
妖屍偷覷毒手摩什,目射兇光,暗忖:“此人關系大局,性暴而又奇妒,必不能容。”
再見妖道惜命情急,狼狽之狀,心生鄙賤,不禁勃然大怒,厲聲喝道:“無用狗道!此時怕死貪生,有何用處?速將門內土遁引發,少時還有生機;如敢後退,先前三叛賊便是你的榜樣!再如遲疑,我自在外引發,你少時連想保持殘魂剩魄,都無望瞭。”
話未說完,卻見門內黃雲暴湧,塵霧飛揚,風沙傳擊,發出極淒厲的怪嘯,勢甚猛惡。妖道立被卷入黃塵影裡,一面施展身外馀剩下的兩道粉紅色的彩虹,電射龍飛,在迷漫塵沙中滾來滾去,一面仍在大聲疾呼求救。門外妖屍看到的卻是戊土已被引發,並未將他制住。立將邪法發動,手掐靈訣,指定面前用沙土祭煉堆成,代替戊土沙物的小山,猛運玄功,張口噴出一股青氣籠罩其上。跟著把手中靈訣一放,又有酒杯大小一團青綠色的奇光,由鎮壓主宮的妖幡上飛出,懸空停在土山之上,高約丈許。此是妖屍準備破禁的魔教中最惡毒的上乘邪法,預計這團青光炸得土山粉碎,門內戊土法物也隨同破去。
說時遲,那時快,猛瞥見面前黃影一閃,風沙之聲隱隱大作。隻見自設戊土法物變作丈許大小一團塵霧黃沙。跟著土雷爆炸,如擂急鼓,勢子越來越盛,所噴青光幾乎籠罩不住,甚是吃力。有一小人影子在內,先吃土雷打得七翻八滾,狼狽異常,似已失去知覺。門內土遁實未被引發,隻是設代法物卻將妖道移瞭過來。
妖屍再看門內,妖道已然不知去向,土遁已收,五件法物仍是原狀,環列在地。覺到事太可怪。如若天魔解體之法克不住,不應如此平安,理應反克。朱百靈縱死,也應死在仇人土遁以內,怎會有此景象?幻境必有違逆情理之處,細心探求,才能揭其偽詐,現出正道。偏信任可一方,都會引致行差踏錯。妖屍歸咎於乙木真訣未得,難制戊土。朱百靈為戊土所殺,卻將他的元神移來。隱隱聞得黃沙土雷交鬥中,透出一聲極微弱的慘嘯,小人影子已經消滅無蹤,法物恢復原狀。
妖屍行事素不認錯,妖道為她形神皆亡,視若當然,隻媚視毒手摩什,暗令戒備。突把笑容斂去,粉面一沉,滿臉獰厲之容,戟指殘馀二妖黨喝道:“你們看見瞭麼?這斯又是一個不知死活的,好好的我命他去當頭陣,本來引發土宮便是大功,至少元神可以保全,他到裡面忽然情虛畏死欲退,我氣他不過,將元神移來除去。現在你們總可知悉,前進尚可求生,稍有退縮,或懷二心,決逃不脫。由門前起,上下四外俱有神光包圍,我略一點手,便將你們移向這裡,與他一樣同受滅神之罰,後悔就無及瞭。”
那二妖黨一名唐寰,一名劉霞臺,早已心寒膽怯。不過人當危急之際,總是百計求生,不到死滅,不肯罷休。聞言同聲應諾,互相看瞭一眼,吞吐答道:“玉娘子之命,我等不敢違,效死更無二心。隻是仇人五遁五宮,我們人隻兩個,照你先前預計,未必足用。自來一人勢孤,何如這次命我二人一同入內,引發埋伏之後,如可退出,便急退出來。等玉娘子破瞭她這一宮,二次我二人再同入內,如法行事。這樣,五遁或可依次破去,也給我二人多有一線生機。玉娘子以為如何?”
妖屍聞言,才想起同黨凋殘,人少難如預計施行,由急變怒,暴跳如雷,咬牙切齒,先把已死諸妖人厲聲咒罵瞭一陣。繼想:“適才委實火性太大,偏又加上這魔鬼狂傲自恃,性如烈火,先在前面殺死瞭好幾個,真個苦不能言。反正不夠,也不爭此兩人。醜鬼不知厲害,萬一不濟,至多由他做替死鬼,自身怎麼也能逃走,有什顧忌?”
想到這裡,益發心橫,獰笑答道:“你們如此膽小怕事?如不允你二人之請,必不甘心。你二人原是同道,俱精火遁,又均帶有水母宮中異寶,足可防禦。可代我將仇人內火引發,急速退出便瞭。”
唐、劉二人聞言大喜,又聽是犯火宮,更對心思,一聲領命,便即起身。二人法力不十分高,但各有幾件異寶奇珍,昔年經水母用玄天妙法,在北海眼十萬丈寒泉之下,采取癸水真精與太陰元磁凝煉而成。發出時寒光逼人,不必上身,道力差的人,百步以內吃冷光一照,立中寒毒。一被擊中,或與接觸,寒毒攻心,血髓凍凝,通身發黑暈倒,難免於死。多猛烈的火,遇上即滅。二人又與火行者是莫逆之交,煉就火遁。故此覺著有瞭生機。
二妖人因有所恃,入門便直往前,到瞭五行法物之前,正待犯那丙火神燈,一眼發現燈焰上停著四女一男五個小人。男的一個,正是朱逍遙。算計丙火再發,威力必要暴長,五人決不能當。略一尋思,自覺愛莫能助,還是顧己要緊。一門之隔,內外聞見各異,妖屍見二人遲不發難,已在門外厲聲叫囂惡罵,神態兇狂,宛如雌虎、羅剎變相。毒手摩什也在厲聲咆哮,癩姑等四女由內望外,見聞逼真,足證聖姑法力無邊,玄機微妙。
二妖人也頗慎重,雖聽妖屍怒罵催迫,舉措仍不慌亂。摘去道冠,披發赤足,正對五行法物前踏罡佈鬥,在一片寒光、大團冷霧籠護之下,貼地低飛。由光中飛出大片寒星,冷螢如雨,晃眼現出一個丈許大小、寒光堆成的八卦方陣。手掐靈訣,口誦法咒,又照八門生克飛巡瞭兩遍,將陣佈好。然後同飛向巽官方位上去,禹步立定。一個由寶囊內取出一粒黃油油的晶丸,往神燈上打到。那晶丸是磨球島離珠宮少陽神君大弟子火行者的異寶烈火神珠,用太陰真火煉成,出手便是火星飛射,好似一團將爆發的火藥,夾著一片爆音飛向前去。同時另一妖人張口一呼,往火宮噴上一口氣,罡風勁急異常。
這類先後天五行合運的禁制本是擊力越大,反應越強,即使不去犯它,稍微挨近,便要入阱,再與真火相合,以火引火;又加上巽地罡風,便如火上添油;再加無限火藥。不意烈火神珠剛一挨近神燈,忽如石投大海,無影無蹤,罡風也同時寧息。休說引發火遁,連燈焰均未見有絲毫搖閃。隻燈火上四女彷佛見有一絲紅線微光,略在陣前一閃即隱。
二妖人一見法寶無功,心中大驚,再聽妖屍和毒手摩什同聲叫囂,雜以咒罵,知道再不引動丙火,定將妖屍激怒,用移形代禁之法,和先進來的妖黨一般攝將出去,加以慘殺。心下一著慌,忙又同時施為。以真水之寶激發丙丁真火,向妖屍復命。各將身畔一個小黑玉葫蘆取在手內,掐起靈訣,將葫蘆對準神燈微微一撒,各激射出一股寒光,銀箭也似往神燈焰頭上射去。
就在兩下裡似接未接之際,癩姑等四女適才隱約見到的紅線突然現出。那光細如遊絲,一直註向妖陣之上,電閃一般掣動瞭幾下,倏地變作一片薄而又亮的火雲,緊貼著妖陣,化為紅雲佈散開來,通體包圍在妖陣外面,不見一絲縫隙,直似一幢銀色輕紈穹廬,外面再加上一層薄薄的紅綃,色彩鮮明,奇麗無儔。同時神燈焰頭上有一線極細紅光射將出去,不運用慧目凝視幾乎看不見。癩姑一行人才知火宮妙用已被引發,自己居然未受危害,好生欣幸。
晃眼之間,忽聞轟轟火發,與水沸之聲,由八卦陣中隱隱透出。同時八卦陣圖中的寒光冷霧也潮湧而起,忽然反激回來,就勢往二妖人當頭罩下。冷光寒霧中卻生出無數火焰。由五行逆運,先天丙火化生出後天真水,陰陽兩儀迭相為用,鬧得水火既濟,兩下裡外夾攻。兩妖黨還在裡面奮力鼓勇,就在自己所佈八卦陣中環繞飛馳起來。繞完全陣之後,已變成兩小人,肉身已化,仍在光中飛行不已,飛勢卻緩。
猛覺神燈焰光連連閃動,跟著,門外震天價一聲巨震,神燈焰光立又靜止如恒。毒手摩什剛一發難,便陷遁中。光霞倏地大盛,前面圓門忽隱,水、火、風、雷與拔木揚沙、金鐵交鳴之聲,一時盡起。聖姑法體和玉榻後面十二屏風,一齊隱去。二妖黨元神失蹤,那幢寒光連同外圍紅雲也同不見。寢宮和外間廣堂連成一片,到處都被五色光華佈滿,而且無邊無際。洞中禁制似已全被引發。
寢宮五行禁制雖與外洞體用施為相同,但是外洞所設全是禁法,內裡這五行法物俱是昔年所煉至寶奇珍。妖屍明知兇險萬分,也是貪得道書、藏珍,又有毀身化骨之痛,報仇雪恨之心更切,自恃深悉禁法奧秘和一切躔度、門戶方位,偏欲暗用天魔解體大挪移法,使同黨去跳火坑。真要不行,巧隻要避開五行法物,不被吸去;便變化元神,仍可逃走。
妖屍、毒手同在烏金色雲光環繞之下,在五色光海之中往來飛馳。覺出阻力壓力奇強,越來越甚。一任想盡方法,無論逃向何方,全是前茫茫,無有止境。
並且每變換一回,禁力必然加大許多。
妖屍卻比前幾次相貌神情還要獰厲得多。隻見她披頭散發,面上穢污狼藉,鐵青的一張臉兇睛怒突,白牙森列。通體赤裸,一絲不掛,前額、左肩各釘著七把飛刀和七枝小飛叉。搖舞著兩隻瘦長利爪。有一片青綠色煙氣籠罩。身外面包上一團玄霧,霧外方是妖光、煞火籠護。神態惶遽,兇暴醜惡,正以玄功變化,全力拼命施為。便連毒手摩什那麼自恃,盡管厲聲叫囂,仍是原來惡相,雖然被困在五色光霞海中,仍能上下飛舞,往來馳突,卻也未似先前一味驕狂自大之狀,盛氣雖餒瞭不少。
妖屍想起他是罪魁禍首,如不是他暴戾奇妒,連殘殺瞭好些同黨,便無須乎自己上前。事縱無功,受害者隻是別人,自己還能全身而退。就是現在,如不因他口發狂言,一味自恃,也不會有此孤註一擲之舉。心雖恨極,無奈尚須此人相助合力,如與反目,勢更危急。隻得一面隨聲敷衍,勉與合力,一面暗中準備退路,打算少時辨清殿中門戶方位,發動邪法倒轉地府時,好瞭便罷,稍有不妙,立即單獨遁走。這一來,二妖孽便作瞭同床異夢。毒手摩什為妖屍邪媚所逮,一毫也未覺察,依然盡心盡力為之效死。
說時遲,那時快,晃眼之間,五遁威力驟轉強烈,五色光華電閃也似連連變幻明滅,奇光騰幻,加上妖光中的煞火似花雨一般爆散,兩下裡沖擊排蕩,連旁觀者都眼花繚亂。休說分辨門戶方位,連想似前沖蕩飛行,都越艱難。隔不一會,妖光不住五色雲光強壓,漸漸縮小成共隻兩丈大一團,不住爆裂迸散,四下飛射。旁觀看去,直似一片浩無邊際的五色光海中,隱現著一團四圍火花亂爆的烏金光球,在裡面滾來滾去,使人心驚目眩。
毒手摩什越發情急;妖屍再故意做作,一味表示膽小害怕,相依為命之態,更使其內愧。妖人不禁暴跳如雷,厲聲咆哮,惡口咒罵,拼命加強妖光煞火之力,四下亂撞。五行神雷忽然相繼發動,始而現出成團成陣的大小黃光,夾著無量黃沙猛襲上來,才一抵禦,又化作千百萬金戈,夾著無量飛刀飛箭,暴雨一般襲來。緊跟著是千百萬根大小水柱,狂濤一般前後相催,一層緊迫一層迫壓上來。
尤厲害是每化生一回,便相會合,加強許多威力。等到丙火神雷發動,千百萬火球火箭的五色神雷互相擊觸猛軋,紛紛爆炸分裂,再互一相撞,又復並合為一,比先前加增百倍,宛如地覆天翻,海山怒嘯,聲勢之浩大猛惡。
毒手摩什空自發威,怪嘯狂吼,已然行動皆難,進退不得。萬分情急惶恐之下,妖屍又想起誤在毒手摩什身上。再一回顧,看到那一張獰厲兇惡的醜臉,不禁怒從心起,一面打點毒計,忍不住戟指罵道:“你這醜鬼,不聽我話,害死我瞭!”
可笑毒手摩什色迷心竅,明明見妖屍手掐靈訣,神色不善,竟沒想到就要反臉為仇;反覺委實不合自恃太過,累她受此驚險,問心不安。一面仍勉強抵禦,一面強顏慰解。形勢如此兇險,單是自身一人尚還不妨,偏又顧上妖屍不算,一心還在想復仇討好,證實先說的大話。
生平第一次受到這等意想不到的挫折,心神也受到劇烈震撼。那面七煞玄陰天羅乃心神相連之寶,平日占慣上風,自然運用由心,無往不利,今日落在下風,心神不能專註一樣,以致所施妖法延緩。尤其妖網關系性命,必須加意運用防護,以免為敵人五行神雷擊破。孤註一擲以前,又非仗此寶防身不能施為,不能先收。
妖屍卻不計及同黨安危,專為自身設想,不特不稍體念,依然一味愚弄,不住撒嬌送媚,明諷暗激,並欲伺便加以暗算。毒手摩什多年兇橫,性情暴烈,怎禁得住這等激刺,惱羞成怒,無從發泄,利害全置之度外。這一盛氣用事,不由亂瞭章法,竟然冒失起來。
癩姑等四女存身神燈焰上,所見又是一番景象。二妖盡管上下翻騰,可隻在方圓十丈以內左沖右突。忽然一片五色光華往前一湧一卷,一聲輕雷震過,寢宮原景倏地重現。一切景物陳設,與先前所見絲毫無異,玉榻之上,依然安坐著聖姑。二妖孽卻不知去向。
榻後十二扇金屏風上,繁霞煥彩,突發奇光,閃幻如電。隱聞水火、風雷、刀兵、木土之聲,匯為繁碎爆音。另由榻前五行法物上,各突起一股指頭粗細的各色光焰,互相交錯,直射屏上。那十扇金屏已然不似實質之物,看去又深又遠,屏上所有風、雷、雲、水、火、金、木、沙、土諸般形相齊生變化,閃幻不停。二妖孽已被聖姑五遁禁制困在十二扇金屏上五遁風雷之中,烏金色的妖光發射出各色光雨精芒,隨同滾轉。金屏上面五遁風雷之聲,聽似猛急,但都具體而微,聲並不高。
忽聽轟轟風雷之聲自殿後壁內發出,聲甚壯烈,彷佛四壁皆受震撼。跟著一聲清磐,風雷聲止處,緊貼金屏後壁上方,霞光連閃兩閃,現出一個大圓門。易靜、李英瓊、謝瓔三女,同駕有無相神光現形飛出。
易靜、李英瓊、謝瓔三女進入復壁秘徑。但見入口一段宛如一條極高的夾壁巷,寬窄大小高低均不一律,內裡霧氣濃密,隻覺出暗影中,上下前後都含有一種奇怪力量將人抵住,無論進退俱有阻滯。漸覺吸力加重,越往前越厲害。地勢驟然下落數十百丈,來去兩途和上空都是一望沉冥,渺無邊際。猛瞥見前途暗霧影中,似有豆大一粒火星閃瞭一閃,那前後左右的濃霧即化為火浪千層。同時上空更飛墮下千百片烈焰赤雲。火勢既極狂烈,中間還有不可思議的奇怪吸力,威勢驚人已極。英瓊定珠神妙,一片祥光,將一行三女罩定,火浪全被阻住。赤火烈焰鬱怒莫伸,自相翻騰排蕩。前進也頗艱難,其勢又不能停留。
易靜是想乘機觀察金幢威力,故意不下手施為。那火阻不住敵人,似極震怒,轟的一聲大震過處,狂潮一般卷退下去,隨起瞭極猛烈的罡風,勢如山海,迎面當頭壓倒。三女連施法寶、飛劍,加上謝瓔的有無相神光護身,也僅隻不被沖退,前進卻越發艱難。剛剛下去的烈火吃罡風一吹一卷,倏地由分而合,化作碗缽大小的火球,似雹雨一般,重又夾攻上來。吃寶光、神光一擋,立化作震天價的霹靂,紛紛爆炸,化成一片火雲,包在三女護身光圈之外,漸漸越包越厚,圍成瞭一個大火團。那無數的火星,便在裡面自相沖壓排蕩,匯為繁響。火球一加增,阻力也隨同加大,不特前進越發艱難,身上也似加瞭極重的壓力,尤其那轟隆的萬雷交哄,與呼呼的罡飆怒嘯之聲,雖在寶光、神光圍護之下,也震撼得使人難耐。
英瓊首先發急。謝瓔猛想起癩姑等一行四人未必能是毒手摩什之敵,況又加上妖屍可以隨意運用原有埋伏禁制,主客異勢,相差太遠。萬一有甚閃失,豈不冤枉?與其掙紮強行,何如施展金幢開路?
金幢乃佛門至寶,靈妙無窮。隻要情勢真個危急,不必主人運用,便會自行飛起,發揮威力妙用,平日更隨主人心意進止。謝瓔念頭一動,金幢立即由身後現出一幢七色的金光霞彩,七層法物一齊轉動,各自射出一色精芒。四邊更有一圈繁霞彩焰,一齊往外湧射出去。緊壓光圍外面的火雲,立被蕩將開去。跟著寶光大盛,四外火球隻要挨近,便即震裂,化為縷縷殘焰而散。罡風雖仍強烈,狂吹不已,可是一與光霞相接,便向兩邊分散開去,吸力也自消滅。三女身上立輕,行動自如,金幢寶光也自減縮十之八九。
易靜知聖姑禁法變化無窮,生生不已,暫時雖為金幢所破,必有馀波,且更猛烈。兩敗固是不妙,如將秘徑埋伏破去,再重設便難。乘罡風未變化之際,暗中行法,照圖所得予以制止,再呼喚謝瓔將金幢收起。謝瓔並未看出風退是由於易靜,依言收瞭金幢。
前行徑路盤纖曲折,高下回旋,歧路交錯,每條路口均有門戶關閉。經易靜用蓮花玉鑰一指,立即開放。門徑重沓繁復,原石生成,參合陰陽五行,按照九宮八卦五星躔度,就著原有風、雷、水、火地利設施祭煉而成。不消多時,便把東洞秘徑繞飛完畢,走入中洞主宮地界。
這一帶甬路又高又窄,接連兩個轉折過去,地勢突往上高起瞭數十丈。由斜坡轉入平路,那甬道已變作瞭圓形,圓洞盡頭有一片同樣大小的黃光將路阻住,光景沉靜晦暗,慧目註視,也看不出那光有多厚多深。易靜雖然悟出總圖微妙,獨此一處尚未深悉。快到盡頭,才知近門的四條圓形甬道,通體俱是神泥所化,是全程最厲害的戊土重關。那黃光乃千萬年混元一氣神泥凝煉之寶,能合運逆行,比起前後洞的戊土禁遁厲害十倍。易靜起意借七寶金幢之力將它收為己有。池府即將已有,還施破壞,其任性之處,真難授以大局。
英瓊卻要試它多大威力,先將定珠放出籠罩全身,然後揚手一太乙神雷,照準黃光打去。隻見黃光亂旋,突突飛湧中,直似一張冒有濃密煙光的大口張在前面。金光雷火一閃後,即行沉沒,渺無蹤跡,更聽不到半點聲息。猛瞥見全甬道上下四外前後一齊震撼,發出與前面同樣暗黃色的雲光,宛如天崩地陷,晃眼全身俱被雲光包沒。身子立在虛空之中,上下四外漫無底止。同時覺出壓力之大,從來未有,如非定珠祥光籠護,萬難禁受。就這樣,心神稍疏懈,珠光便有被迫之勢。再看易、謝二人,已無蹤影,不禁大驚。
黃雲倏地由虛變實。始而化作豆大的金星,暴雨點一般,從四方八面一齊打到。吃珠光一擋,忽又伸長,化為千百萬根尺許長的光鉆,前頭噴射猛火烈焰,一窩蜂似攢射過來,密集於光圈之外不退,越來越密。沖擊之勢也是猛而無聲,兀自令人心情煩熱難耐。火雲漸漸融成一片,看去與前又異,彷佛其色昏黃,暗光閃閃,也辨不出是光是火。此寶不特生生無盡,並還能搖惑人的心神,隻要為其幻相所迷,便即喪失神智,任有多神奇的法寶,也無用處。
及至雲光三變之後,四外全被阻滯,寸步不能進退。英瓊正覺心情怎會如此煩熱,當時靈機一動,忙即澄神定慮,將法寶、飛劍全數收起,一意默運玄功,主持定珠光,一任身外雲光變化,視如無睹。居然能在緊要關頭,鎮攝心神,毫未受其潛力侵襲,足見夙根深厚,心性靈悟,與眾不同。
英瓊意念一定,方覺心神安靜,不再煩熱。猛瞥見金霞亂閃,四外雲光如潮,齊往身側處湧去。謝瓔手指七寶金幢,與易靜並肩而立,似由先退之處剛剛飛到。金幢凌空矗立,高約兩丈,七層法物齊煥光霞,彩氣蓬勃。頭層上面的金輪徐徐轉動,由邊沿上射出一圈金霞,廣約畝許,宛如華蓋撐空,寶相輝煌。先前所見黃光雲光,已化作黃塵暗霧,疾如奔馬,正往金幢之下湧去。吃光霞連卷幾卷,轉瞬消滅。隨見謝瓔手揚訣印一指,金幢不見,手上托著一粒寸許大的黃色晶丸,遞與易靜。
再看立處已非適才所經圓形甬道,乃是一座圓頂形的宮門外面,門作青色,緊閉未開。門外地勢高起,上有鐘乳四垂,宛如天花寶蓋,纓珞垂珠,幻彩流輝。下有數十處大小噴泉,雪灑珠飛,聲若嗚玉。通體石色,宛如翠玉,精瑩朗潤,凈如晶冰。那門看去本是一片整玉,當中有一圓圈。易靜仍照前法施為,手掐訣印,畫瞭一道符。英瓊便持玉鑰往圓圈中點去。一片風雷之聲過處,玉門立向兩邊開放,現出一條黃玉甬道。
前行又斜上一段,方入平路,走到盡頭,又有一門阻路,門作金色,中有五行符篆,門內便是聖姑藏珍之所。易靜匆匆參悟,疑有未盡,惟恐別生枝節,要借用金幢將五遁制住。謝瓔隨將金幢放起,將七層寶光齊指門上。兩下裡才一接觸,門上立即彩光電旋,水、火、風、雷之聲同時怒發,聲雖不洪,看去猛惡已極,卻未及發威,已被金幢寶光籠罩。易靜自是欣喜,忙再行法一收。一聲輕雷,五遁光華全都斂去。謝瓔也將金幢收起。仍是英瓊用玉鑰將門點開進去。
內裡乃是一間大約半畝的玉室,室中心橫著一條青玉案,天書、藏珍俱在其中,有的奇寶騰輝,精芒奪目;有的奇書鳥篆,形制古異。那天書上附一小柬。
大意說:此書連同上官紅所得均是副冊,尚有正籍藏在靈寢殿臺之下。本是天府秘笈,全書均是天書奇字,非尋常修道人所能領解。副冊乃聖姑手錄,未全釋便即皈依佛法。由此室中通行出去,共有兩層甬路。在下一層,乃聖姑坐死關的所在,己用法力、法寶將其堵塞填實,堅逾百煉之鋼,僅留盡頭容身之地。由上層甬路開通出去,外面便是聖姑停法體的五行殿靈寢。
易靜如法開門出去,隻剩一條斜行向上的途徑,下層齊入口處填死,如非看過柬帖,認得封洞神泥,並看不出下層還有一條入口。遙望前面雲光滾滾,變滅不停。這本是聖姑所煉五行真氣,與五遁禁制又自不同。易靜由英瓊手中要過玉鑰,獨自當先,手掐靈訣,隻將它分開,由內中穿將過去。一路雲光分合起伏,風雷殷殷,不消片刻,路將走完,相隔前面寢宮殿壁約有一二十丈。易靜惟恐驟然出去,與妖屍相遇,先就行法開通出口。
哪知出口正在玉榻前面,金屏之上,看不見妖屍毒手已被困屏上,隻見癩姑等四女帶瞭一個修道人的元嬰,被困在火宮法物神燈焰內。又隱聞壁外五行合運,繁響洪大之聲。一時情急,人還未及飛出,忙先行法將將全殿禁遁止住。也是毒手摩什數限未終,才有易靜此無心之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