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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風暴

  自從上一次輔導員幫忙聯系上楊念後,她才從各種拼湊一般,斷斷續續的事實得知事情的完整樣貌,楊念從沒想過會鬧成現在這個樣子,她心驚膽戰地刪去瞭自己的所有的文字,匆匆向被牽扯進來的旋明道瞭歉,仿佛像是要急切地從這場鬧劇中脫身。

  因楊念而起的一場風暴,真正的罪魁禍卻是躲在屏幕後的每一個人,事到如今,已經不是楊念的個人問題瞭。

  旋明請假的時間被迫從兩天變成一周,再從一周變成一個月,不知道今後還要休假到什麼時候。

  旋明的各種社交賬號輕而易舉就被泄露,紛紛開始淪陷,加好友的,私信的,評論的,四處充斥著各種骯臟的謾罵。吃瓜群眾們一副為民除害的樣子,好像她才是這個社會最不堪的毒瘤和敗類一樣。

  那些人理所當然地出來指責她的一切,旋明也想要刻意麻木地置若罔聞,可是那些不堪入目的辱罵總是避之不及,不斷地在腦海裡敲打回放,賤人,婊子,蕩貨,去死吧……

  鐘執告誡過她多次不要去看,但她仍心虛又害怕地搜索著有關自己的信息,現最開始看到的那條有關她和白初薏的微博已經不知不覺刪掉瞭,但是事情的浪潮遠沒有結束,也並不意味著網友們就原諒瞭她。神通廣大網友們甚至又扒出瞭旋明和鐘執的個人信息。

  隻有七天記憶的網友,如現新奇大6一樣,對翻出瞭事件背後那位真正意義上的男主角而感到異常興奮,再一次將所有攻擊的火力對準瞭旋明和鐘執,對準瞭被牽扯進整件事中,真正最無辜的兩個人。

  楊念和白初薏似乎已經從他們的世界淡忘消失瞭一樣。

  感官的本能的原始的情緒又肆意傳染。誇大其詞,言之鑿鑿,網民們瘋狂的想象力開始讓真相最大程度地背離它原本的面貌——什麼禽獸父親強暴女兒,或是兩人合起來害死她的“母親”……

  不能夠被大眾原諒的不是犯過錯的人。原本就是群居動物的人類,真正排斥且畏懼的,是人群中的異類,是無法掌控的病變。

  他們用道德凈化這種懦弱又殘忍的方式,慢慢地,不知道殺死瞭多少面對流言沒有反抗能力的犧牲者。

  她的一腔孤勇,她的年少輕狂,她的奮不顧身,所有的浪漫幻想,在現實的打壓面前,都卑微愚昧得令人笑。

  旋明目睹瞭網友們的註意力從她和白初薏轉移到她和鐘執身上的全過程,隻是網絡上有關他們的事停留瞭不到三個小時,再一次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漸漸銷聲匿跡,像是被人刻意抹去痕跡一般。然而由於被泄露的個人信息,當旋明又開始收到第一條侮辱她的手機短信後,她才知道,她根本就躲不過這場風暴。

  然後是第二條,第三條……

  每天,每天全都是各地的陌生號碼的各種短信,完全屏蔽不過來。

  “你的逼操起來很定很爽。”

  “你m嗎?”

  “美女,想約你。”

  “你這種人為什麼還要活在世上?”

  “小妹妹,你爸都能玩,有沒有興趣讓哥哥也舔一下啊?”

  “和你爸幹瞭那麼多次,嘖,逼肯定都松瞭吧。”

  ……

  她錯瞭,她很賤,她該死。

  這樣的消息已經多到讓旋明麻木瞭,那些短信的人也無所不用其極,想盡瞭辦法侮辱這個他們根本不瞭解的人,現在就差上門拿刀子對著她瞭。

  旋明也開始一整夜一整夜地睡不著,嚴重的失眠讓她像是被擱淺在岸邊拼命呼吸的小魚,夜裡一點一點地數著瀕臨死亡的倒計時。

  她不忍心打擾鐘執,就躺在床上睜大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天花板,思考著至今為止所經歷的一切。

  鐘執外貌出眾,潔身自好,成熟溫和,謙遜善良,他身上既有讀書人的感性儒雅,又有工科生的理性果斷,先不說能不能愛,這樣的男人,難道不值得愛嗎?

  規矩是用來束縛罪惡的。她沒有母親,沒有兄弟姐妹,甚至沒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如果不產生畸形後代,不擾亂社會秩序,如果他們隻是觸碰到道德和規章的灰色邊緣,卻沒有越出雷池以至於違法犯罪,為什麼還要承受這些譴責和懲罰?

  旋明從來不覺得自己愛上瞭一個不該愛的人,相反,鐘執這樣的人值得她付出所有去愛。她對鐘執的喜歡,始於人品,敬於才華,合於性格,久於善良,最終才是陷於顏值,絕不僅僅是因為他對她好這麼簡單。

  她眾目睽睽之下打瞭楊念是事實。

  可是自己也是受害者。

  所以旋明不懂,為什麼網絡上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的暴民也要這樣傷害她,肆意中傷和侮辱她,好像她成瞭落入陰溝的骯臟野狗,被釘在地上,可以隨意地遭人唾棄和踩踏。

  她和鐘執,明知不能相愛而相愛,而那些躲在屏幕後面大放厥詞的蛆蟲們,他們敢嗎?

  不僅如此,鐘執白天在外忙的時候,旋明還頻繁地接到各種騷擾電話,辱罵的,找她約炮的,猥瑣的,嚴肅的,難得有好心勸她的,關心的……總之各式各樣的電話都有,到後來,她索性屏蔽所有陌生電話,隻有鐘執一個人能打進來。

  連續幾天因為晚上失眠,白天她就異常狂躁,看書的時候,寫著寫著就杵著筆尖奮力地亂塗亂畫,把紙都劃破,再把本子也撕瞭。然後開始瞭瘋一樣地砸東西,在鐘執回傢之前又把現場的殘骸收拾好。

  有時又會極度不安,像一隻處在精神崩潰邊緣的狂犬,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她心驚肉跳。鐘執做飯的時候,她就在站一旁,陰沉地盯著他握在手中的菜刀,如鏡般的刀身冷氣森森,刀尖似有流動的寒光,手起刀落,一聲一下,削成片,切成條,刀俎下的魚肉下場也不過如此。

  直到氣氛有些詭異,鐘執才一頓,然後放下刀洗凈手,拉著她到客廳坐下。

  她有心事。

  客廳的燈光半明半昧,他與旋明對視瞭好一會,也不見她有任何反應,隻是呆滯木然,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把手機給我。”鐘執命令道。

  聽到這句話後旋明才終於有些反應,隻是仍一動不動。鐘執嘆瞭口氣,去她屋子裡找出瞭正在充電的手機。

  他回到客廳坐下,抬眼看瞭一眼旋明,用眼神詢問著她,得到她不算情願的默認後,鐘執就自己解鎖。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解鎖密碼瞭,是他自己的生日。

  屏幕下方未讀短信的數目讓鐘執眉頭幾不可察地皺瞭一下,點開後,他冷靜地瀏覽完所有短信,文字像被碾碎的玻璃渣一樣,淬著尖尖的冰凌,一點點剜著他的心,他知道旋明最近失眠是怎麼回事瞭。

  然後鐘執關機,一邊開始拆卸電話卡,一邊用不容抗拒的語氣對旋明說:“卡放我這,明天我重新給你辦一張。”

  拆完又裝好後,他拍瞭拍她的頭:“跟你說多少次瞭,無論生什麼事,都要第一時間跟我說。”

  其實旋明並不是不想告訴鐘執,而是不忍心他再次因為她的事擔憂。但是事實上,從小到大她被鐘執呵護得太好瞭,不得不承認自己的一無是處和無能為力。

  重新辦瞭一張卡後,那些垃圾短信終於再沒出現在她眼前,目之所及的世界開始變得清爽不少。鐘執也開始頻繁外出,有時候直到晚上才回傢。

  有一天上午,旋明在自己房間裡看書。鐘執正在書房的櫃子裡翻著什麼資料,然後手機倏地響起,他一看是個外地的陌生電話就掛瞭,但是對方又鍥而不舍地打瞭幾次。

  這段時間,他接到的騷擾電話不比旋明少,鐘執煩不勝煩,最終忍著怒氣接通瞭電話:“喂?你好。”

  “嗨,鐘執。”對方舒瞭一口氣一般笑起來,“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