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鐘執把她送回學校的時候,她不像前幾次要麼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要麼冰冷著一張臉一個人回去,隻是坐在副駕駛看著窗外,和他淡淡地聊著天,有時聊到輕松的話題她臉上似乎掛著笑意,眼底卻異常清冷。
鐘執看瞭看車窗外,早晨天色一片暗沉的灰白,還有一種濕漉漉的寒意,似乎是要下雨。果不其然,車開到一半,外面就冷風夾雜著陰雨。雨滴有節奏地打在擋風玻璃上模模糊糊的暈成一片,像人粘稠不明的心緒。
鐘執打開雨刮器,在車內安靜狹小的空間裡,雨聲和雨刮器掃過的機械聲被無限放大,令人昏昏欲睡。
遇到紅綠燈的時候車停下,他目光掠過她的側顏,偶然現她似乎已經睡著瞭,隻是頭仍固執地偏向車窗的一側,細長的睫毛微顫,露出白凈細膩的脖子。
等候的間隙,鐘執忍不住端詳瞭她片刻,看著她毫無防備的姿勢,他默然地握著方向盤,莫名煩躁,有一種想要做點什麼的沖動,直到身後的客車用突兀的喇叭聲表示不滿時他才回過神來,開車繼續前行。
直到送她到校門口,兩人如往常一般告別,他驅車開往店裡,隻覺得少瞭一個人車內似乎更加煩悶。
那天店裡的小林也現瞭這位一直好脾氣的老板心情似乎不太好,但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勁。即便是後來幾天他一如既往殷勤地照顧店裡,也會被鐘執說上一兩句,對於一年到頭幾乎沒挨過罵的林楚,就有點吹毛求疵,雞蛋裡挑骨頭的意味瞭。
鐘執沒想到,僅僅時隔一周,周五的時候旋明又回來瞭。
周五傍晚他才到傢,剛開門,正好奇客廳的燈為什麼開著的時候,就聽到從客廳傳來一片銀鈴似的“叔叔好”。
這幾聲“叔叔好”聽得他莫名膈應。
鐘執站在玄關,看見客廳裡多瞭幾個活潑的陌生女孩子,又有些面熟,雖然很詫異但仍波瀾不驚地看著她們,禮貌地回瞭一句“你們好”,下意識尋找某個熟悉的身影。
“爸。”旋明從廚房探出一個小腦袋,“她們是我室友。”
說罷她幹脆從廚房走出來,笑著對著客廳裡的小姐妹們介紹到:“這是我爸,開學那天應該見過。”然後依次給雙方介紹瞭一下。
巧笑倩兮的女孩們似乎一陣騷動,低頭偷偷交流著什麼,白初薏還沖她調皮地眨瞭眨眼睛。不等她們討論完,鐘執就一聲不吭地拉著她進瞭廚房,順手關上瞭門。
“這是怎麼回事?”鐘執眉頭微皺。
“這周末我邀請室友來傢裡玩,怎麼,不行嗎?”她歪著頭無辜地辯駁道。
“那你怎麼不提前和我說一下?”他似有不快,語氣中帶瞭些責備的意味。
旋明好笑道:“難道我回自己傢還得您批準瞭才行?”
鐘執默不作聲,臉上晦暗不明。
“她們都是外地人,就我一個本地人,周末瞭把同學邀請到傢裡,促進一下同學感情有什麼不好。”說完她就轉身繼續到水池旁洗生菜。
鐘執這時才現她久違地系上瞭圍裙,袖子半挽,紮瞭一個幹凈清爽的馬尾,婀娜窈窕的側影很是賞心悅目。
“我還以為你晚上不回來吃飯呢。”旋明將摘好的生菜放在一個盆裡,繼續接水,“不過回不回來都沒關系,反正晚飯我和我同學自己都能搞定。”
她若無其事地說著,語氣也是淡淡的,說出的話聽起來卻像是帶刺,似乎要將他刻意排除在她們的圈子之外。
鐘執垂眸看著她熟練的動作,浸泡在水裡的手柔和而帶珠澤,素腕纖細,宛如潔白如瓷的藝術品。他喉結微動,心底生出一種莫名的情愫,忍不住伸手捉住瞭她細細的手腕,溫言低語:“我來吧。”
說完他就順勢攬她入懷,眼底是一片深潭。
她跌入他懷裡,感受著這若有若無的撩撥,聲音頗為玩味:“爸爸,我同學可都在呢。”
聞言,他的手撩開她後頸垂落的絲,溫涼的指尖掠過肌膚的時候令她一陣酥麻。旋明攥緊瞭他的衣襟,不做聲地垂下眼簾,貼在他的胸口,心底幽幽蕩蕩。他溫厚的手掌遊離在她單薄的後背,輕輕磨蹭,最後停在後腰處,即便隔著衣服仍是一種微妙的觸覺。然後是長久的靜默。
旋明隻感到貼身的圍裙突然一松,原來他順手解開瞭身後緊系的蝴蝶結。
“你又在想什麼呢?”鐘執低頭貼著她的耳垂調侃道,慢條斯理。
他是故意的。
他什麼時候也會這一套瞭。
旋明僵硬地推開他,克制地深吸一口氣:“那還真是謝謝你瞭。”
水還放著,嘩啦嘩啦的聲音像是幽幽涼涼地滴落在人的心上,擾亂瞭那片漣漪。
鐘執接過圍裙時,旋明突然又抓住他的衣襟,眼神曖昧地停留在他身上,帶著點輕佻:“爸爸,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在我耳邊說話的樣子……真的很誘人。”
雖然這話由她說出來怪怪的,但惡人每次都讓她做瞭,調戲勾引誘惑強吻也不是一兩次瞭。
果然,鐘執聽到她的愣瞭半晌,又恢復瞭先前的模樣,目光微沉。
切。
她腹誹,然後奪過他手中的圍裙又重新給自己系上:“別和我搶,還有多的。”
“你這次回來幹什麼。”他沉著聲音問,印象中她在傢的幾次生的事都給他留下瞭“深刻”的印象,讓他不得不提前開始警覺。
“邀請同學玩啊。”她滿不在乎地關上水龍頭,也不看他,手伸進盆裡隨意攪著小水花,“順便回來拿一下我過冬的衣服,宿舍裡的不夠瞭,懶得買。不歡迎我回傢啊?”
鐘執不喜歡她這種忽遠忽近的姿態,她就像一個段位高明的情場老手,面對手足無措的他總是遊刃有餘。
“那我把蘿卜切一切吧。”鐘執靠近她,撈起她的手,淡淡開口:“水冷,別凍壞手瞭。”
再一次觸碰到他的手,旋明心中微動,情緒抽絲剝繭般湧瞭上來。她就是這樣,可以面不改色地口頭調戲他,看他吃癟的表情,而等鐘執真正碰到她的時候,所有的感受迅升溫,身體仿佛會因為他一句正常的話、正常的觸碰,敏感得瞬間融化掉,反倒是他一臉寡淡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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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晚飯後,舍友付澄和李禾禾提議一起關燈看一部恐怖片,白初薏表示贊成。她們商量瞭一下,旋明決定把鐘執趕到她的房間睡,四個女孩子湊一起霸占瞭他的大床。
她們拉緊窗簾,黑暗中抱成一團,瑟縮在床上,窗外枯枝稍有異動,影子落在窗簾上像是前來索命的鬼魂。
鐘執無奈地來到她的房間,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她桌子上的漫畫,椅子上的背包、外套,被子、床單……四周都有她的氣息。
他有點,睡不著。
過瞭很久,也不知幾點,鐘執索性抱著被子到客廳沙上看深夜新聞清凈清凈。房間裡的四人聚精會神地看著恐怖片,大氣都不敢喘,旋明被嚇得不輕,找個喝水的借口溜瞭出來,緩一緩。
一到客廳就和他四目相對。
“你還沒睡?”她問。
“睡不著。”鐘執心中一跳,凝著她的眸色深瞭幾分。
“我也睡不著……被嚇的……”她端起茶幾上的水杯,仰起頭喝瞭一口清涼的水。
“過來。”鐘執拍拍他身邊的位置示意,啪地一聲關掉瞭電視。
這次輪到旋明愕然,她不明所以地走過去挨著鐘執坐下。因為之前一直在床上抱著暖和的被子和她們擠成一團,現在趁著夜色寒意襲來,她瑟縮著肩,有點冷。
鐘執瞭然,徑直攬過她的肩,摟在懷裡。
客廳內的燈色調暗沉,內斂寧靜。沉穩而溫暖的氣息將她包圍,旋明埋著頭,雙手環著膝蓋,臉頰微微泛紅。鐘執甚至可以感受到懷中人身體細微的變化,不自覺地收緊瞭胳膊。
兩人就這樣默不作聲地坐著,也不覺得無聊,細細聽甚至可以聞見屋子裡她們時不時的尖叫聲。氣氛開始變得微妙起來。
鐘執似是忍不住,略前傾,嘴唇略過她的臉頰,在她耳邊柔聲道:“這是獎勵你的。”
旋明詫異,剛想問,回頭就被他含住瞭唇。
淺嘗輒止的吻。
鐘執微微松手,放開瞭她。
旋明面色紅潤,胸口起伏,情緒不穩:“什麼獎勵。”
鐘執一隻手虛扶著她的背,防止她跌出他的懷抱,略笑:“旋大廚的晚餐。”說完手沿著她的背上移,輕輕托住她的後腦勺扣向自己,再一次吻住瞭她柔軟的唇。
旋明手指緊攥著他胸前的衣服,他的氣息薄薄地掃在她臉上,低低輕喘,砰砰砰,心跳極快,比看鬼片時還緊張。她的唇瓣濕潤,鐘執撬開她的牙關,舌頭趁虛而入。
這時似乎是某個室友起來上廁所,屋子裡傳來瞭嘩啦的沖水聲,隻要她開門,稍稍往客廳繞兩步就能看到正在接吻的二人。
旋明身體倏地僵硬,赫然驚起細微的恐懼,鐘執仍扣住她,啞聲道:“別動。”
像是被他的聲音蠱惑。鐘執吻住她,一下一下,唇齒相依,輕淺緩慢,撩撥吮吸,濕潤的勾纏中她被禁錮在他的陰影下,良久,周圍再沒有任何聲響和異動,沒人現他們,他才放開她的唇,墨瞳還含著笑意,問:“刺激嗎?”
她嗔怒:“你幹什麼!”
鐘執懶散地開口:“不幹什麼。”
“要是被現瞭怎麼辦!”她壓低聲音,有些生氣。
鐘執似笑非笑道:“你怕瞭?”
看著他眼底一片清明,旋明才反應過來,其實他清醒得很,她今晚算是徹底被他調戲瞭。以往的鐘執遇到這種親密接觸,常常是木訥寡言,呆頭呆腦的,她才是那個主動而具有攻擊性的一方。
她挑眉,痞裡痞氣:“繼續嗎?我不介意更深入一點的交流。”雖然她還在氣上一次鐘執把她推開的事,但一想到他難得這麼主動,心情頓時豁然開朗。
一提到這個,鐘執臉色都清冷瞭不少,瞳孔沉靜而寡淡:“不瞭,我逗你的。”
他的抗拒盡落入她眼,旋明輕哼一聲,打瞭個手勢:“那你坐遠點。”
鐘執撇瞭她兩眼:“倒是你,還不回去?”
看她紋絲不動的樣子,他嘆瞭口氣,撿起沙上他的外套認真地裹在她身上,走的時候不忘留下一句:“睡瞭,被子我先拿回去瞭,不然沒得蓋,我冷。”
臭男人,撩完就跑。旋明很想踹他一腳然後痛快地說“滾吧”。
旋明在原地目送他的離去,她知道,今晚的鐘執隻是一時興起,唇齒相依又怎樣,耳鬢廝磨又怎樣,不帶愛意的調戲根本不算調情。他第一反應流露出的才是最真實的想法,其實他一直很抗拒他們之間這種不倫不類的關系。
她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