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錦茵沐浴完,換上謝瑾為她準備的衣物。
路過庭院時,發現謝瑾已經洗好她方才換下的衣物,晾在搭好的竹架上。
四下幽寂,唯有一間房內亮著燭火。
謝錦茵沒有猶豫,抬手施瞭個避水決弄幹半濕的發,就往那間房的方向走去。
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室內燭火搖曳,長影晦明。
少年人坐在塌旁,也已沐浴更衣過,故而未著外裳,隻穿瞭一身素白的單衣,修潤的眉眼垂下,手中正捧著書卷。
因為此處本是給外門弟子準備的居所,幾張床榻並連著,隻睡一人自是寬敞。
謝錦茵隨意掃瞭幾眼,屋內陳設整齊,顯然是謝瑾已經收拾過一番,還將帶來的舊物為她歸置擺放好,都是照著以往傢中的陳設所置。
小瑾和她不同,記性很好,即便是她無意提起的事情都能牢牢記住,所以悟性也是極高,不用她特地教他什麼,劍訣也好,法術也好,想學的東西就會自己去鉆研,最後總能學會,倒是讓她很省心。
謝錦茵坐到塌上,自然而然地問:“小瑾你睡哪?”
往日她最貧困潦倒的時候,兩個人也不是沒有狼狽地同擠一榻過,好在小瑾稍微長大一些,便會自己賺錢供養二人生活。
這麼看來,小瑾真的和別的孩子不太一樣,乖順聽話,從來不會做什麼讓她擔心的事情,與其說是她照顧小瑾,倒好像是她一直被小瑾照顧著。
“這是您的房間,我的房間在旁邊。”謝瑾放下手中書卷,朝她望來,又解釋道,“我隻待一會,一會就走。”
謝錦茵沒有太過在意,因為有些困瞭,軟綿綿應瞭聲,便倒在塌上。
因為方才沐浴過,她並未束發,一頭柔順的烏發披散開,秀氣的雙眉如抹黛,玉顏清麗,纖密的睫羽垂下,半闔的清眸水潤似藏蘊流輝,雪頸微曲,羅裙搖晃,未被束緊的襟口處透出一片白膩猶如凝脂的肌膚。
若是觸碰到,該有多柔軟?
謝瑾神情微微一滯,早已看不下去手中書卷半字。
色授魂與,心愉於側。
緊接著,他手撐著榻,忽而覆身下來問她:“先前,我聽那位許師兄說,我與鳳梧道君有五、六分相似,故而我想問問母親……我真的與他相似麼?”
這個問題問得令謝錦茵實在有些意外。
她不由抬眸看向他。
往日小瑾從來不會主動問他與父親有關的事情,在她的印象中,甚至沒聽小瑾口中提到過“父親”這個詞一次。
相似麼?
她其實並不清楚。
說實話,十幾年過去,荀殊的樣子在她記憶裡已經全然模糊瞭。
雖是初見時被他的面容驚艷,但時間流逝之下,也隻殘餘下驚艷之感,具體的眉目、眼瞳、鼻梁、嘴唇是什麼模樣……她怎麼記得起來。
但總不能和小瑾說,她早就把你父親忘瞭,哪裡記得他長得什麼樣子。
不過,既然作為他嫡傳弟子的許禎卿都說小瑾和鳳梧有五六分相似瞭,那應該是挺像的。
所以還是敷衍一下。
謝瑾茵甚至沒有看他一眼,扯過被子給自己蓋上,隨口敷衍道:“嗯,是挺相似的。”
少年人哪裡會看不出她的敷衍。
見她敷衍,隻是又靠近瞭一些,男子頎長清癯身體遮去光線幾乎覆在她上方,投下的陰影將身下少女嬌小的身體全然籠罩,身上淺淡的芝蘭香氣也跟著縈繞而來,那雙與她相似的淺淡墨眸清晰倒映出瞭她的模樣。
他薄唇微啟,眸底幽暗如蜃闕沉海:“母親,您再仔細看看?”
嗓音低沉,呼吸近在咫尺,垂下的鬢發輕輕擦過她的臉頰。
少年清冷的容色被溫暖的燭光襯托得柔和瞭一些,羽儀軒姿,修眉遠目,如美玉雕琢。
她一直覺得小瑾生得俊逸,如今這般近看更是如玉樹瓊枝,俊美非常,除瞭稍許有些少年氣,根本找不到半點瑕疵。
……太完美瞭。
謝錦茵杏眸圓睜,看著眼前的少年,心頭忽而一動,呼吸莫名不暢,面色也微微發紅,察覺到自己失控的心跳,立即伸手將他從身上推開。
“好瞭,我累瞭,你也快些回房休息吧!”
言辭閃爍,視線閃躲,沒瞭平日裡半點從容的模樣。
謝瑾也有些意外,難得見母親慌張失態,不由低笑一聲,旋即抽身離開:“隻是隨口問問,並沒有別的意思,母親不必放在心上。”
“我這就離開,您早些休息。”他說著,走到門扉出,正要離開卻又頓住步子,回頭看向她,“那些事情於我而言都並不重要,我隻要能夠在您身邊就好。”
我隻要能夠陪在您身邊就好。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小瑾說這話時,眼底有些落寞。
謝錦茵看著他離開,看著門扉被掩上,看著他的身影在房門前駐留瞭片刻。
胸腔中震顫的心跳漸漸平復,呼吸也順暢起來。
待門前身影消失,她重新倒回塌上,茫然抬眼看屋頂上方的白鶴平棋,過瞭好一會,才不敢置信地伸手捂住自己發燙的臉頰。
方才那一瞬間,雖然隻是一瞬……
她竟將小瑾當做一個男人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