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在看不見的空氣裡進入我的鼻孔。我有些呼吸困難,我動彈不瞭,覺得塵埃已經覆蓋瞭我的一切。眼睛、睫毛、嘴巴,都凝固瞭般讓我恐懼。一會兒亓剛叫我,我沒理他,繼續睡。王留成也叫瞭我,他們都走瞭。我相信再也沒有人打攪我瞭。又過瞭很長時間,郭文學在我的底下把床弄得左右搖晃瞭幾下,他一邊穿衣服,一邊砸瞭一下我的床板,我說,幹什麼!他不吭聲瞭,他去水房洗漱完回來後開始大聲地批判我,國傢要培養社會主義接班人,我看你是沒有希望瞭。我說,靠,你有希望就趕緊滾吧,少廢話!我在睡覺的時候是絕對不樂意別人有動靜的,何況他挖苦我。郭文學也去上課瞭,連和我差不多懶惰的人都走瞭,其他人肯定也走瞭。我抬起頭,上鋪都是空的,表示蔡亞、戎國富也去上課瞭。全體室友包括我6個人,現在有5個人都去聽課瞭。我實在是困,困的滋味真好。
迷糊中他們都回來瞭,大聲討論著所講的內容,更多的是班裡的女孩子,哪個騷得要命,哪個裝正經。我也睡個差不多瞭,就起床,蔡亞說,上面原來還有個活的。他們5個同時笑起來,亓剛拿瞭缸子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吃?我說,你們先走吧,我比較慢。屋子裡又靜瞭下來,他們去吃飯瞭。我穿好衣服後又坐在床上發愣,我想翟際瞭。摸出傳呼一看,她已經從早上呼到我現在瞭,她上午可能沒有課,但她不知道我有課嗎?她敢肯定我不去上課,一定在睡覺嗎?
翟際在西門等到瞭我。她說,你為什麼不給我回電話?我說,我睡覺瞭,沒聽見。她說,你晚上沒有睡嗎?白天還睡?我說,一夜時間哪裡夠解乏的,我需要多睡一會兒。翟際說,我要你以後睡覺的時候把傳呼放在耳朵邊,我會隨時呼你的,這次可以原諒你。我說,好的。一邊往學校走,翟際一邊說,你剛起來還沒有吃飯,我請你去吃飯。我說,好的。
在第五食堂的邊上我們找瞭位置,我們一起去買飯。吃什麼好呢?我覺得什麼都不好吃,但還是要瞭餅和稀飯。翟際說,你吃餅和稀飯,我也吃餅和稀飯好瞭。吃飯的時候翟際一直看著我,我說,為什麼看著我?翟際說,怎麼,我覺得你長得帥不行啊?我笑瞭,是的是的,你看我帥糊塗瞭,我要是不帥,能找翟際這麼漂亮的女朋友嗎?翟際說,誰說我是你女朋友瞭?我說,我說的。於是我就不再說話,機械地嚼著餅,半天喝一口稀飯。翟際一下子溫柔下來,生氣瞭?我說,沒有。翟際說,你還有其他的嗎?我說,什麼其他的?翟際說,就是除瞭我,你還有女孩子嗎?我說,靠,就你一個我還對付不瞭。翟際說,房小爬你要向我發誓,你隻喜歡我一個。我說,房小爬發誓,他隻愛翟際一個。翟際從桌子下面用腿纏我的腿,她說,我要你現在帶我出去玩。
我和翟際走在臨近春天的大街上。她冷,我就摟著她走。但總是走不好。
一個男學生騎自行車馱著一個女學生從我們跟前慢慢走過,男學生凍得像隻猴子,也沒戴手套,他把手盡量往袖子裡縮。女學生穿得像北極探險傢,從後面摟著男學生的腰,於是男學生的肚子上憑空多出瞭兩隻兔子,那是女學生的手套。
我認為男學生太受苦。翟際卻認為他很幸福,搞瞭那麼一個可愛的小貓咪。
穿過一個菜市場,很多的菜在路兩邊等著出賣。一堆菜跟前保證有一個土頭灰臉的小販,他們吆喝著白菜和辣椒,吆喝著他們所有的菜名。汽車想從這樣的地方穿過需要多長時間,沒法計算,最快也得半個小時,所以這裡的汽車不多,汽車寧願走遠道,也不走這裡,這裡屬於小販,屬於附近步行的市民。翟際拉著我的手說,我給你買雙手套好嗎?我說,好的。翟際說,你怎麼就不會客氣一下呢?你也沒有想起來給我買一雙。我說,看你說的,我給你買雙手套好嗎?翟際樂瞭,響亮地說,好。於是我們就往前走,前面有賣衣服的,肯定也有賣手套的。
那些手套在小販的板床上亂七八糟地堆著,翟際說,這也沒有什麼好手套,不過隻要是你買的,肯定會暖和的。我說,啊,我老婆真會說話。翟際裝做憤怒狀,她把手伸到我的衣服裡,在我的腰間使勁地擰瞭一把說,誰是你老婆。我說,你挑好瞭,我準備付錢。我摸出錢包。翟際說,算瞭,留著你自己吃飯好瞭,我來買,我們每人一雙。我隻好把錢包放回去。
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把手插進我口袋的,剛開始我沒有註意,以為誰要從我後面過去,我一低頭,怎麼一隻手在我口袋邊上?他已經到手瞭,回頭就跑。我大喊一聲,站住!他向西邊跑去,個頭不是很高,但很壯實,跑得也很快,他在菜堆裡跳來跳去。我不停地喊,站住!***站住!我想到錢包裡估計有700元錢,那是母親昨天給我寄來的,我從郵局取出還沒來得及存銀行呢,那可是我兩個月的夥食啊!但他離我越來越遠,根本就沒有人幫我一把,路邊那麼多中國大漢難道不能伸開手拿下他嗎?他跑出瞭市場,往居民區跑去,當他快拐進胡同的時候,我想起瞭身份證和龍卡都在裡面,我試圖能留下,就最後喊瞭一聲:我的身份證!但他還是消失在瞭胡同口。我有些迷茫地看著胡同口,一個黑色的東西從胡同口拋瞭出來,我的錢包!我趕緊奔瞭過去,拿起來,趕緊打開看,大錢都拿走瞭,身份證和龍卡留在瞭裡面,還有幾張零幣。我覺得他還夠朋友,我並不恨他,也許他和我一樣,是個窮人。
我不是還想過偷翟際的自行車嗎?
翟際已經跑到瞭我的跟前,她喘著氣問,追回來瞭嗎?我說,他跑瞭,錢拿走瞭。翟際問,他怎麼把錢包給你瞭?我說,我喊瞭一聲我的身份證,他就扔出來瞭,他一定在這個胡同裡住。翟際說,缺心眼啊你,他一定不在這個胡同裡住,小偷跑的時候才不講究道呢!我又往裡面看瞭幾眼,胡同到處都是口,到處都有逃走的地方。翟際說,好瞭,走吧,下次小心就是。
往回走的時候,翟際問我,丟瞭多少錢?我說,700塊錢。翟際說,你別難過,回去我還給你。我說,你這什麼話?翟際說,都怪我,要不是我要你帶我出來玩,你怎麼可能丟錢。我說,好瞭,別胡說瞭,這和誰都沒關系,就和小偷有關系。翟際說,也和我們的國傢有關系。我說,美國也有小偷,這個行業將會越來越發達,直到人類滅絕。翟際說,人類什麼時候滅絕。我說,到滅絕的那一天吧。她笑起來,她從書包裡掏出兩雙手套,一雙小的,一雙大的。她把小的給我說,這是翟際的手套,你天天戴著它就暖和瞭。她自己戴上大的說,這是房小爬的手套,我天天戴著它也暖和瞭。我問她,你想去哪裡玩?她說,不玩瞭,你都是窮光蛋瞭,也沒錢給我買好吃的,還是回去吧。
下午四點鐘的時候我們在南門分開,她要我晚上七點在那裡見,她要請我吃東西。看著她跳進校園,我不知道自己明天該怎麼過,後天怎麼過,總不能天天跟著翟際吃飯啊。
張朵躺在21樓240宿舍的床鋪上正和誰通著電話,說什麼晚上一起去戀歌房戀歌。他看見我後向我點瞭一下頭,然後對著電話說,寶貝,去吧,求你瞭。他又說,那好吧,那就到晚上再說?好的,再見。
張朵對我說,請坐。我就坐在瞭桌子前的一把椅子上,然後看著他。他說,晚上一起去唱歌吧,喬敏也去。我說,我去照明啊,我不去。張朵泡瞭一杯咖啡給我,自己倒瞭一杯開水。我說,張朵,我想給你借點錢。張朵試著喝一口水,有些熱,他放下瞭。張朵問我,你借多少?我說,最少夠兩個月吃飯的,我的錢剛剛被偷瞭。張朵說,靠,你真倒黴,真是閻王不嫌鬼瘦。我嘆瞭口氣,沒說話。張朵說,兩千夠嗎?我剛取的,準備給喬敏買衣服,明天我再取。張朵說著從枕頭下拿出錢包,一把抓出來遞給我,正好兩千,你什麼時候有什麼時候還吧,我不缺錢。我說,要不,你留一千吧,我用一千就夠瞭。他說,兩個月哪裡夠啊,你拿著省點花吧。張朵不知道我的生活費一個月隻花300塊錢,就這小小的數目,能把我媽媽累死。我告別張朵,回瞭自己宿舍。
王留成正費勁地擦皮鞋,他彎著腰,也沒有可以蹬的地方,他就踩在地上,用缺毛的鞋刷認真地擦著。他好久沒有擦鞋瞭。我問他,哥,你約會去啊?他抬起頭說,我哪有你有魅力啊,連統招生都能追到手。我說,靠,統招生怎麼瞭,自費生又怎麼瞭,不都是人嗎?他說,那不一樣,我就羨慕他們。我說,靠,你真沒勁。王留成瘦小幹癟的臉讓我覺得他比我還可憐,他對著鏡子左看右看,然後說,我追的是自費生,98級學管理的。我說,好啊,祝你馬到成功。
我爬上床鋪躺瞭一會兒,覺得自己非常的富有,可是錢什麼時候還給張朵呢?我知道張朵絕對不會追賬。輕易追賬的人不輕易借錢。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再好的哥們兒也得把錢還瞭。不管怎麼說,一時半會兒,我是和張朵比不瞭瞭,他能隨便取錢給女朋友買衣服,我連隨便吃飯的錢都沒有。我這樣想著竟然睡著瞭。
天空藍得讓我難過,我問,翟際你說天空為什麼這麼藍?翟際說,你希望他是什麼樣子的?我說,我希望天空是黑色的。翟際說,真的嗎?你可別後悔。我說,我不後悔。翟際於是對著天空吹瞭一口氣,天一下子黑瞭,黑得什麼都看不見。翟際在黑暗裡說,現在你如願瞭。我害怕起來,我抱著翟際說,翟際,我覺得還是藍天好,你把它變回來吧。翟際說,可是它一旦變成黑的,就得等一千年才能變過來。我哭瞭。翟際哈哈大笑,她說,天隻是黑瞭,地球一會兒轉回來,就又能看見太陽瞭,看見藍天瞭。我說,你不騙我?翟際說,不騙你。我們開始在黑暗裡接吻,翟際的舌頭舔著我的額頭、鼻子、眼睛,猛然伸進我的嘴裡,慢慢地攪拌、攪拌,她的手摸索著遊到我的下面,一把抓住我的陰莖,它硬得鐵棒一樣。翟際說,你脫我的衣服啊,你不想要我嗎?我說,想,我想。我就脫翟際的衣服,她那麼小,卻有兩個那麼豐滿的乳房,在黑暗裡兩顆月亮一樣發出光芒,我含著她的乳頭,涼絲絲的乳頭堅挺起來,我們已經赤身裸體地纏繞在一起,我順著她的大腿摸到瞭那一片久別瞭億萬年的草地,那裡依然水花飛濺,像一條期待喧嘩的寂寞小河。翟際呻吟起來,她最後幹脆說,你插進去啊!我就插瞭進去,她大叫起來,她說,你慢點,疼啊。我就不敢動瞭。翟際笑著說,沒事,你繼續往裡進啊。我聽見戎國富叫我的名字,我對翟際說,不行瞭,我要射瞭。說著我嘩啦一下泄出來,那一刻,我快樂極瞭。
戎國富在下面的地上走來走去,他端著水杯的手像個女人,卷曲的頭發有幾根掉在瞭腦門兒上。他不應該把我驚醒,我正坐著一個幸福的夢。但戎國富說,你整天睡睡睡,連晚飯都不吃嗎?都快八點瞭。我說,八點啦!靠,完瞭。我趕緊脫褲子換褲衩,戎國富樂瞭一下說,你跑馬瞭?我說,靠,關你屁事。
翟際站在南門外的燈光裡瀟灑地抬起手腕子看表,然後微笑著看我,少爺您整整遲到瞭48分鐘,怎麼罰吧,是打屁股啊,還是跪倆小時呢?我說,這都不合適,還是讓我親你一口吧,我還做瞭個夢,夢見我們倆在一起。翟際說,好瞭,不罰你瞭,但你要把你的夢說一遍,說,我們倆在一起幹什麼?我說,還是不說瞭,太淫蕩瞭。她似乎明白瞭什麼,追著我過馬路,小汽車快速地在我身後擦過,我回頭的時候,翟際雙手捂著臉看我,她放下手,又笑起來,幾步跑到我跟前,抱著我的左胳膊說,你沒事吧?我說,沒事啊。她說,我還以為那輛汽車已經撞上你瞭呢,以後我再也不敢攆你瞭。
外面全是飯店,我想回學校食堂吃,可以省一些錢。翟際說算瞭吧你,不就是丟瞭點錢嗎?我請客!我們去瞭“牛牛火鍋”吃火鍋,她還點瞭幾個菜,她說關鍵你是缺乏營養才貪睡呢!我想喝酒,就要瞭一瓶“酒仙”,她也想喝,我說那你喝飲料。她說,我不,你怕我喝醉對不對?我說,來來來,靠,一起喝!杯子碰著杯子,杯子不大,但次次幹凈,不多會兒就沒瞭。菜幾乎沒怎麼吃,火鍋突突地冒著熱氣。我叫道,拿酒來,一瓶。翟際笑著大聲說,一瓶不夠,給我們來一箱!我們就一起大笑。服務小姐拿來瞭一瓶“酒仙”。我對翟際說,一箱也好,不過可以帶回宿舍,以後慢慢喝。我打開酒說,這一瓶是我的,你已經喝醉瞭。翟際說,我不,我沒醉,你才醉瞭。翟際撅著嘴,把杯子搖晃著送到我面前,快給我滿上!我就給她滿上,靠,喝死算瞭!她說,不許你胡說,你死瞭我怎麼辦啊?我說,靠,這個問題比較荒誕,中國十幾億人口,一比一也有六七億吧,夠你選的!翟際歇斯底裡地叫瞭一聲,房小爬!我嚇瞭一跳,看著她。她的淚水很快爬滿瞭臉,液體藤蔓一樣旺盛,下巴上很快就聚集瞭淚水,往下落。我幹掉杯子裡的酒說,算我放屁,你別哭瞭。我拿瞭紙巾幫她擦,她躲開瞭。她問,你是真疼我,還是做樣子?我說,我是真疼。
要說翟際不是真哭是說不過去的,那淚是真的呀,她又沒有擦眼藥水,也不會趁我不註意,抓把碟子裡的辣椒抹上吧。翟際是真哭瞭,不應該懷疑。她從自己書包裡找出精裝的濕潤紙巾去擦臉,她的臉紅通通的,她不能再喝瞭,我估計也不能喝瞭,但還想喝。她笑著去給我倒酒,然後端起自己的杯子和我碰,我故意深沉地看著她說,我們喝交杯酒吧。她說,啊?我說,就是這樣。我說著就拉過她的胳膊,和我的胳膊交叉著,把我的酒給她,再端起她的酒說,這樣喝就算我們結過婚瞭,這個姿勢怎麼喝都遠不瞭。翟際樂得渾身發顫,說,好啊好啊,喝啊。我們每人幹掉三杯,也就是我們一共幹掉六杯後,翟際突然松手,杯子掉在地上碎瞭。我放下杯子去扶她,她就勢倒在我的懷裡說,我沒喝醉。我的頭也暈起來,酒精開始起作用。我叫服務小姐算帳,翟際好象瞬間清醒瞭,她拉開書包的拉鎖對我說,我說過是我請客!我說,靠,我有錢瞭!翟際站起來去外邊櫃臺結帳。我沒有執意和她爭,我們相互摟抱著走出“牛牛火鍋”,下雨瞭。
翟際說,房小爬,這是春雨嗎?我說,翟際,你什麼事都問我,有沒有主見啊你!翟際說,我不問你問誰啊,你是我男人,我以後都靠你啦!我笑道,哈哈,中午還不承認是我女朋友呢,如今開始說我是你男人!翟際生氣地狡辯說,中午我說過嗎?你不願意是我男人嗎?我說,靠,你就是我女人!我們熱烈地吻著,在細雨的街頭,在燈裡,在人民的眼睛裡,在汽車的尾氣裡,我們熱烈地吻著。她一點一點離開我的嘴唇,胳膊緊緊地摟著我瘦弱的脖子,她慢慢地睜開眼睛,睫毛已經被雨水打濕,她第一次,也將註定是第一次對我喃喃地說,我愛你。我的微笑僵硬在那裡,被幸福控制。她等瞭一會兒看我沒反應,就又大聲地說瞭一遍,我愛你。這將註定是第二次。我比她還大聲地說,我愛你!這也將註定是我的第一次。她好象沒有聽見,像我剛才聽她說完時一樣,傻愣著看我,我再次大聲地說,我愛你--她的臉突然扭曲,再次哭上瞭。她一頭紮進我的懷裡,肩膀一抽一抽的。我開玩笑說,怎麼,就允許你自己說啊?她用小拳頭捶著我的胸口說,越多越好,你再說嘛!
我送她回宿舍時,她從書包裡找到錢包打開,她說,我差點忘記還帳。我問,你還誰帳啊?她說,你啊。我想起來她中午說的話,我說,誰要你還啊,你根本就不欠我的。她說,誰說我不欠,我欠的多著呢,你也欠我多著呢!她說,拿著,就先還一千,高利貸啊,懂不懂,你再還我的時候就是一萬,時間長瞭就是無數,掙一塊錢就得上交一塊錢。我看著她遞上的一把錢說,我說過,我有錢瞭。她說,你哪裡來的?我說,在我的朋友張朵那裡借的。她硬是把錢塞進我的口袋裡說,明天去還給他,用別人錢多不好。我說,真的不用,你自己買衣服吧。我正想掏出來給她,她拽住我的手說,我有的是衣服。她說,我希望你開心一點。我說,我不是已經很開心瞭嗎?她說,我覺得你心裡很苦。我不再說話,希望雨一直下。但雨停瞭。
前面有棵歪脖子大柳樹,到春天的時候它肯定會慢慢綠起來,最後一定會綠得看不見枝條,風輕輕吹動就又能看見枝條。直到秋天來瞭,它開始黃起來,葉子往下掉,枝條暴露,樹幹暴露,等一切都暴露的時候,就要下雪瞭,雪花會掠過北方無際的寒冷天空降臨到這裡,降臨到柳樹沒有葉子的頭上,覆蓋它,讓它回憶。我和翟際在歪脖子大柳樹下面咬著嘴唇、下巴、脖子,她的臉上亮晶晶的,她笑著,狡黠而可愛的小臉,我忍不住又壓瞭下去。我破爛西服上的扣子可能掉瞭一顆,我聽見它在地上響瞭一聲就滾向瞭遠處。翟際在我的懷裡如同那顆丟失的扣子,渺小而沒有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