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松氣的胡子發抖:「軍令不通,這就算獨走?」
這護軍的話說的就有些重瞭,梁軍中最忌諱下屬不聽上官之令,擅自獨走。依照軍法,不聽號令者,等同於叛亂!
那護軍不以為然:「既然太子殿下已經下令,三位將軍必當執行!現魔軍早已潰退,三位將軍竟還躊躇不前?還請三位將軍尊太子殿下令,進入一線峽追擊敵軍!」
傳令的護軍根本不給他們反駁的機會,拍馬就走,隻留下王元碩、杜松和關合面面相覷。從大的戰局來看,魔軍確實已經潰退,更何況左右山巒早已被梁軍攻克,而谷口的魔軍已經逃走。現在追擊,看著也是在一線峽包夾殲滅魔軍的好機會。
「杜老將軍,太子命令我們即刻進入一線峽追擊敵人。這一線峽地勢復雜,我擔心其中有詐。」
王元碩眉頭緊鎖,把著腰間刀柄的手又用力捏瞭捏。而杜松捋瞭捋胡須,沉思片刻。
「元碩,你我二人都是久經沙場的將領,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關系。但軍令如山,我們不得不從太子殿下的命令,需想個萬全之策……」
「王將軍,杜將軍,我有個辦法,要不說來聽聽?」
一直沒說話的關合突然開瞭口。
「關合將軍有何計策。」
「杜將軍,我認為我們應該分兵兩路。杜將軍與王將軍二人率戰車和步軍精銳一部入峽追擊,我則率領關傢軍與兩位將軍剩下的兵卒守在谷口!若是發生瞭意料之外的情況,谷口的兵卒還能進入一線峽增援。這樣蘭將軍的命令我們執行瞭,而太子的命令我們也沒有違反,此乃兩全其美的大好事!」
「這……可以啊!」
確實是兩全其美的計策,兩邊都不得罪,杜松點頭贊同:「此計甚妙!王將軍,你以為如何?」
王元碩歪著頭看瞭關合好久,這才出聲道:「此計可行,就依關將軍的辦法吧!不過關將軍,這是為瞭大局著想,你留守谷口,責任重大,切莫玩忽職守!」
「關將軍,你素來以謹慎著稱,谷口的防守交給你,我們最放心!你的任務同樣重要,要確保我們的後路安全。」杜松道。
關合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好,既然兩位將軍如此信任,我關合定不辜負重托!」
「走!命令前軍,撞開谷口的土墻,戰車抽三百隨本將軍一起走!」
這邊王元碩直接抽走五分之三的戰車,為以防萬一杜松也從麾下抽出七千步軍來。「轟」地一聲,前鋒的戰車直接撞開瞭魔軍在谷口矗立的土墻,馬蹄和車輪碾過死去多時的魔軍屍體向一線峽深處進發。
再望瞭一眼後方谷口中嚴陣以待的關合一部,王元碩不禁哼瞭一聲。
「這個關合,說得好聽是謹慎,說的難聽點就是膽小。上一會息水之戰聽聞關合派到一線去,打著打著人都不見瞭!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也就是他才能想出這種兩邊都不得罪的『妙計』。」
杜松聽聞笑瞭笑:「這個關合,小聰明是有一點,就是沒什麼大智慧。相比他大哥關睿,雖然關睿性格粗野,好酒,但打起仗來是不怕死的,這個關合就不怎麼上臺面瞭……全軍註意山谷兩側,一有異狀,立刻報告!」
「是!」
王元碩和杜松率領的戰車和步軍小心翼翼地進入一線峽,峽谷兩側高聳的山壁如同兩道巨大的屏障,將天空遮蔽得隻剩下一條狹窄的縫隙。雖然現在還不是夜裡,峽谷裡確彌漫著一種壓抑而緊張的氣氛,可所有人抬頭望去,連魔軍的影子都沒見著。
「嗯?」
突然,山壁上一陣異樣的響動打破瞭寂靜。王元碩警覺地抬起頭,隻見峽谷兩側的山壁上,幾塊巨石開始緩緩滾動。他心中一緊,大聲喊道:「快,加速前進,有埋伏!」
然而,他的話音未落,那些原本緩緩滾動的巨石突然加速,如同脫韁的野馬般從山壁上滾落而下。巨石帶起的恐怖風聲呼嘯而過,令人膽寒。
「落石!快跑!」
杜松也大聲呼喊著,但他的聲音很快就被巨石砸落的轟鳴聲淹沒。
一時間,整個峽谷都充滿瞭巨石砸落的聲響和士卒們的驚呼聲。不少戰車被巨石砸中,瞬間翻倒,車上的將士們被甩出,重重地摔在地上。步軍們丟棄瞭手中的長桿兵器,想要靠著身位躲避落石,但仍有不少人被砸傷砸死。
王元碩親自駕駛戰車,但戰車移動的速度在滾落巨石面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他眼看著一塊巨石砸向自己的戰車,車上的將士們驚恐地尖叫著,卻無法逃脫被砸中的命運。
「王元碩!」
眼見王元碩的戰車被飛石砸的四分五裂,同一時刻,杜松的坐騎也被飛石擊中,立刻倒地不起。他果斷棄瞭馬匹,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將倒地不起的車騎將軍一把扛在肩上。他自己則拼盡全力,率領著步軍們躲避落石。麾下的士兵連滾帶爬,盡可能地避開落石的攻擊。但落石的數量實在太多,速度也太快,根本無法完全躲開。
「快!走!」
杜松將生死不明的王元碩丟上一臺空置的戰車,又盡可能的摘瞭幾個身上帶傷的步軍,駕著車連續躲開幾塊大石頭,好不容易才從亂石中逃出。經過一番掙紮和逃亡,進入一線峽的梁軍三百戰車與七千步軍,最終隻有杜松一臺戰車和幾百個衣衫襤褸、狼狽不堪的步軍僥幸逃出生天。
「逃出來瞭……終於逃出來瞭!」
劫後餘生的梁軍士兵看著身後亂石堆砌的峽谷,心中的驚恐遲遲未去。煙塵過後,整個峽谷仿佛變成瞭一片亂石崗,到處都是被砸毀的戰車和哀嚎的梁軍士兵。慘叫聲和馬嘶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看得杜松目眥欲裂。
「救人!!!」
*** *** ***
山谷中回蕩著慘烈的哀嚎和戰馬的嘶鳴,但谷口的關合隻能隱約聽見滾石落下的隆隆聲,接著一線峽中又安靜如常,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但關合騎在馬上隱約覺得不太對勁。
「什麼人?」
關傢軍的前鋒突然有人怒吼一聲,接著前方傳來一陣驚呼。關合不由將頭抬起:「前面發生瞭什麼事情?」
不消一會兒一名關將軍的步兵急匆匆的跑來:「稟報將軍,有梁軍步卒從谷口出來,但是……」
「將軍……關將軍!」
一名梁軍的步兵踉蹌著走到關合馬前跪下,他身著的盔甲看起來是杜松麾下的兵卒樣式,隻不過現在狀如乞丐,半身沾滿瞭鮮血。他聲音顫抖,幾乎是泣不成聲。
「關……關將軍,不好瞭……王將軍和杜將軍他們遭遇瞭埋伏……落石……落石甚多……幾乎全軍覆沒……」
「什麼?中瞭埋伏?」
關合心中一緊,接著又釋然瞭。幸好自己駐守谷口,而不是隨王元碩、杜松他們進入一線峽,要不然倒黴的可就是自己的瞭!
「關將軍,讓我等進去救人吧!」
一名脾氣火爆的副將怒吼道,他的眼中閃著怒火,「那些兄弟雖然與我們非同軍兵卒,可他們都是梁人啊!他們還在裡面,說不定還有救,我們不能就這樣丟下他們!」
關合此時也面露難色,他望著眼前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士兵,他也想要進去救人。
但他害怕,說好聽些是謹慎惜命,說難聽瞭就是膽小如鼠。此時的關合面色蒼白,額頭冒汗。消耗瞭一些士兵倒是尋常事,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可如果自己貿然進去救人,一線峽中又有滾石落下,像王元碩和杜松那樣把自己砸死瞭怎麼辦?要是死瞭,自己可什麼都沒有瞭!
思來想去,關合還是放棄瞭救人的想法。
「將軍!」
「我知道!」關合深吸瞭一口氣,聲音顫抖,「一線峽地勢險要,進去容易,出來難!若是貿然進去救人,若是魔軍在山谷中等著我們去救人,再來一陣落石,隻怕會全軍覆沒!本將軍要對麾下將士負責,這樣的責任,本將軍可擔不起!」
「將軍!」副將怒不可遏地吼道:「那我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嗎?」
關合沉默瞭片刻,然後緩緩開口:「本將軍會想辦法的,你們先退下!本將軍會向太子殿下稟報此事,請求殿下的指示!」
「可是……」
「沒有可是,退下!」
「是!」
副將雖然心中不滿,但也知道自己對此無能為力,隻好默默地退下。但就在這時,一名傳令兵匆匆跑來,氣喘籲籲地說:「將軍,太子殿下傳來口諭,詢問一線峽的情況。」
「太子殿下?」
關合強作鎮定:「你回稟太子殿下,一線峽內情況危急!王將軍與杜將軍的兵卒中瞭埋伏,被困在其中,屬下正在想辦法營救他們。」
「是,將軍!」
傳令兵點瞭點頭,轉身離去。關合則騎在馬上,心中忐忑不安。太子的車駕在他正後方十裡左右,傳遞消息並不慢,不久後,傳令兵再次返回,帶來瞭太子的回復。
「稟報將軍,太子殿下口諭,他隻需要一線峽的通道暢通無阻,讓征西大軍盡快趕到清河城,而不是被一些士兵拖瞭後腿!至於那些被困的士兵,殿下並不在乎。」
雖然隻有寥寥幾十個字,但關合依舊能夠從字裡行間聽出透骨的冷氣,殿下似乎並不將這些士兵放在眼裡。
關合聽後沉默瞭片刻,然後緩緩開口。
「告訴太子殿下,屬下會盡力而為的……」
*** *** ***
「王元碩!王元碩!你他媽可別死啊!我們快到瞭!駕!」
額頭淌血的杜松,已經顧不上自己的傷勢。除瞭重傷者,其餘人都安排留下救人,自己則駕著戰車帶著王元碩向谷口奔去,已經破爛的戰車疾馳在崎嶇的山谷道路上。顛簸中,王元碩的傷勢愈發嚴重,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呼吸也變得微弱。
「什麼人!停下!」
好不容易戰車駛近谷口,然而谷口處,虎賁軍和虎威軍的士兵正嚴陣以待,一支支利箭對準瞭即將杜松的戰車。本以為在這裡可以攔截到逃跑的魔軍潰兵,可等來等去,卻等到瞭虎賁軍自己的戰車。
「我乃建威將軍杜松,還不給老夫把箭放下!」
「是杜松將軍,放下!全都放下!」
本來嚴陣以待的虎威軍和虎賁軍士兵面面相覷,主動讓開一條路,讓杜松的戰車通過。
「沒時間瞭,王將軍傷勢嚴重,快讓我們過去!醫官!醫官!」
隨軍醫官很快趕來,可當他們停下來讓隨軍醫官檢查王元碩的傷勢時,醫官按瞭按王元碩的心脈,搖瞭搖頭:「杜將軍節哀順變。王將軍已經陣亡瞭!」
在場的梁軍士兵和軍官,不由的摘下自己的鐵帽,為陣亡的車騎將軍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