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臉談不上多俊俏,但是初見的人會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一股如沐春風的感覺,看著很舒服,我的直覺隻花瞭不到一秒就確認這張春風和煦的面孔就是隱藏在厚重的馬賽克下的那張令我作嘔的臉,兩者在我心中完美地貼合在瞭一起。
劉子安看著我氣勢洶洶的樣子不禁臉色大變,下意識地就想轉身離去,我此刻完全顧不上這是在人傢的地盤,而且這地界上還有我的妻子,我的所作所為會不會給她帶來什麼麻煩,我的行動完全被身體中最原始的本能所驅動。
我加快腳步向他走去,一路上已經有他的同事見勢不妙從工位上站瞭起來關註著我的行為。
劉子安的身高不在我之下,身材卻是瘦高型,看著有些弱不禁風,我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惡狠狠地揪住瞭他的衣領將他一把按在瞭墻上。
「喂,你是誰啊!」嗓音從被壓迫的喉嚨中發出顯得有些怪異。
「我是誰?你不知道我是誰你跑什麼?!」我咆哮道。
「咳咳,我怎麼知道你這神經病要幹嘛!」
「這位先生,你這是幹什麼?」一旁已經有人躍躍欲試要幹預我的行為。
我扭頭沖著幾個一步步逼上前來的年輕人瞪眼怒吼,「和你們都沒關系啊,今天誰要是想替他出頭你試試看!」
也許是我的囂張起作用瞭,幾個人相互對視一眼,雖說沒有立馬退開的意思,卻是沒一個願意第一個撲上來。
這傢公司的辦公空間比我那兒大瞭三分之一,人數卻多瞭一倍不止整個辦公區域密佈瞭至少上百個工位,而此時這些人幾乎全部放下瞭手頭的工作跑來當起瞭吃瓜群眾,有不少人站在遠處,以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拿著手機將這一切都記錄瞭下來。
劉子安趁我因為旁人分神之際一下掙脫我的束縛就想逃離,早有準備的我反身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將他按在瞭最近的一張辦公桌上。
「你他媽到底認不認識我?」我咬著牙幾乎一字一頓得對他說道。
他的臉被我按在桌子上無法動彈,眼神中卻是閃過一絲迷茫,我的心中一陣遲疑,是我找錯人瞭?還是他的確根本就不認識我?就好像我早就知道有他這麼一號人,但是直到剛才才知道他的名字。
「陸建豪!你幹什麼?!」
一聲女人發出的尖利怒喝刺破長空鎮住瞭所有嗡嗡作響的低頻噪音,聲音的主人仿佛出埃及的摩西劈開瞭洶湧的海浪,閑雜人等如同海水一般自動退向兩側,將她傲人的身影露瞭出來。
被我壓在手下的劉子安身體忽然一震,這點輕微的動作被敏感的我捕捉到瞭,我意識到我的一切猜測都是對的,我沒有找錯人,也沒有冤枉人!
劉子安艱難地扭過頭將雙眼轉到一邊側眼看著我,眼裡既然含著一絲譏誚,仿佛在說沒錯,就是我,你能拿我怎麼樣?
我知道是妻子的出現給瞭他繼續蔑視我的底氣,我轉頭用翻滾著怒火的雙眼厭惡地看瞭一眼妻子,她被我的眼神震住瞭,腳下原本前進的步伐停住瞭,她一定是從我轉頭的一瞬間就讀懂瞭我的眼神,也知道我以這樣一種狀態出現在這裡意味著什麼,她的雙眼迅速被一股水霧籠罩和包圍,掩蓋住瞭畏懼,悔恨,失落以及深深的絕望。
我怒氣滿盈地一把提起劉子安,掄起右拳砸在瞭他的左臉上,他瘦高的身軀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踉蹌著向後倒去。
「老公!不要啊!」
妻子哭喊瞭一聲,不管不顧地沖上前來一把抱住瞭我的手臂,我的手向後一揮就拜托瞭她,哪怕身後傳來她的一聲仿佛失去平衡的驚呼都沒讓我回頭,我沖著坐倒在地上的劉子安沖過去,原本想要扶他的幾個人被我嚇得往旁邊閃身,生怕招惹兇神一般的我,我沖著掙紮著想要爬起來的劉子安就是一記耳光,啪的一聲脆響將他再次打倒在地。
終於有人看不下去瞭,兩個膽子比較大的員工似乎是商量好的,從兩邊沖上來一左一右架住瞭我的雙臂。
「這位先生,有什麼傢事或者私人恩怨好好說,我們這是辦公場所,你這麼做是違法的。」其中一人好言相勸。
事情拉扯瞭幾個回合,眼睛不瞎的誰都看出來怎麼回事瞭,我也知道這麼一鬧妻子絕對是沒臉在這裡繼續幹下去瞭,但我早就顧不瞭這麼多瞭。
「不想死的放手!」我怒吼著。
我此時暴發出的力量肯定比平時大瞭很多,兩人攝於我的怒值居然同時讓我掙脫瞭,我幾步趕上想要往外逃的劉子安一腳踹瞭過去,他倒下的身體砸倒瞭一排桌子,桌上堆放的物品散落一地。
我上前扯住他的衣領舉起手,他忽然桀桀地笑瞭起來,這讓我一愣。
「你他媽還敢笑!」我的手還是砸瞭下去,「你他媽的是不是沒看過前兩部小說?不知道我的脾氣?」
他伸手抹瞭抹嘴角的血跡,「你以為把我打一頓你就贏瞭嗎?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找到我的,但你打定主意要來找我報復的那一刻你已經輸瞭,嘿嘿嘿。」
聽瞭這話,我感覺支撐著我的一股氣忽然散瞭一半,我的身體有些發軟,耳邊嘈雜的聲音夾雜著妻子的哭聲,我覺得所有的噪音離我越來越遠,那一刻,我的靈魂仿佛慢慢升空離開瞭我的身體,直到兩個穿制服的人一左一右將我從地上拉起來,我還沒有從恍惚的狀態中回過神來,隻能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走向未知的遠方。
宋運鵬將我從派出所撈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瞭,他抽著所長發的煙,客氣地寒暄著,而我卻無視他直接朝著大門走去,那裡有個女人正焦急地等在那裡張望著,我恍惚間以為是妻子,可我知道那不是,那是我的堂妹雅蕾。
雅蕾看見我出來,臉上露出迷人的笑意,迎上來一把抱住瞭我。
「我說你他媽是不是有病啊?」追出來的宋運鵬瞪著一雙牛眼沖我運著氣。
「你再說一遍。」我冷冷的看著他。
他似乎沒想到我犯瞭事,他把我撈出來,而我居然還敢對他這麼橫,一雙眼睛不禁瞪得更圓瞭,開口就要和我互懟。
「你才有病呢,怎麼跟你大舅子說話的?」
雅蕾一瞪眼,一腳踹在瞭丈夫的小腿上,剛才還氣鼓鼓地像條河豚魚似的宋運鵬一下泄瞭氣。
「不是,我的意思是和這種人犯不著大庭廣眾大動幹戈把自己搭進去,你找我呀,我有一百種方法可以替你出氣還不牽連到我倆。」
「出氣?」我自嘲地笑瞭笑,「有用嗎?我已經輸瞭。」
「這叫什麼話呀。」雅蕾不服氣地撇瞭撇嘴,「我就不信心悅姐是死心塌地愛上那男人瞭,你能把她搶回來一次,就能搶回來第二次,什麼叫你輸瞭?」
我像小時候一樣摸瞭摸妹妹的頭,不想再說什麼,向著他們停在路邊的車走去。
雅蕾摸不清我的情緒,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勸解,於是轉向宋運鵬問道,「我哥出來瞭是不是就沒事瞭?」
宋運鵬點瞭點頭,「那小子估計知道理虧不敢把事鬧大,做筆錄的時候沒怎麼深究,否則就算我出面也不可能當天就把人撈出來。」
「哼,還算識相。」
「是啊,估計還得在這混下去,不敢做得太絕,老婆你放心,建豪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後有的是消遣他的機會。」
兩人議論的事聽在我的耳朵裡卻是另一番味道,劉子安那副輕蔑的嘴臉深深印刻在我的腦海中難以忘記,他那有恃無恐的樣子讓我心裡發毛,他絕不是出於某種目的放我一馬,他一定留著後手,或者說他對躲在背後的人能保他周全極有信心,他放過我的同時也是給自己甩掉瞭麻煩,他不是為瞭繼續留在這裡,而是為瞭盡快跑路,我敢肯定他會這麼做,就像憑空消失的王子妍一樣,可是,我面對所受的屈辱真的一籌莫展瞭嗎?我的嘴角噙過一絲冷笑。
「哥,要不……送你回傢?」雅蕾用試探的神情和語氣問道。
「當然回傢,夫妻倆有什麼不能好好說的,哈哈。」妻管嚴宋運鵬猶如一個合格的捧哏配合著雅蕾。
「送我回公司。」我冷冷說道。
「喂,你有沒有搞錯?你現在能出來可是反常規的操作,白天那麼多人看著你被帶走,你現在就回去?」宋運鵬說道。
我翻瞭他個白眼,「現在幾點瞭?給鬼看?我車在那兒。」
宋運鵬想瞭想似乎覺得有道理也就不再和我抬杠。
深夜的陸傢嘴已經沒有瞭白晝的熱鬧與繁華,但是專屬於夜晚的喧囂還將持續下去,直到下一輪白晝的到來,我在雅蕾擔憂的眼神註視下下瞭車。
「你們回去吧,我沒事。」我笑瞭笑,捏瞭捏雅蕾的臉,目送著宋運鵬駕車消失在視線之外。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讓他們送我回來這裡,或許隻是單純的不想回傢吧,妻子在我被帶去派出所之後給我打過兩個電話,但是我都拒接瞭,隨後就將她的號碼拉瞭黑名單,所以我不知道她隨後有沒有再打給我,也許過瞭最初的驚慌失措之後她會怨恨我的莽撞從而導致她無法在已經深耕的公司內繼續做下去。
我敢肯定雅蕾一定會背著我將我已經出來的消息通知妻子,而我到現在沒有接到雙方父母打來的電話說明妻子並沒有將此事擴大,這點倒是合我心意,也能看出妻子的心智確實比以前強大瞭很多,我隨即自嘲般的想到,心智不強大的女人怎麼敢在這種問題上欺騙自己的丈夫。
我在公司附近的酒店開瞭一間房,過起瞭深居簡出的生活,每天通過電話遙控指揮公司相關的諸多事宜,我在第二天就解除瞭妻子號碼的黑名單狀態,但是卻一直沒有接到她的電話,我猜想她不聯系我的原因無非就是不想或是不敢,而我呢?出於一個男人的尊嚴以及自認為受害者的一絲委屈感,我沒有主動打電話給她,就像我揣度他人的理由一樣,我也無非是這兩種情況,但是我分不清我是不想還是不敢。
一直到瞭第三天,我終於等來瞭妻子的電話,在我猶豫再三按下接聽鍵的那一刻,我是萬萬不會想到短短幾分鐘過後,這通電話會以我的手機屏幕四分五裂碎成渣收尾,當我看著滿是蛛網狀裂紋的屏幕時,我心裡第一時間聯想到的居然是我的婚姻。
我發現我對妻子僅存的一絲愧疚感居然變得更淡瞭,這女人真是變得越來越能說會道瞭,她的話裡話外居然讓我聽出瞭兩層截然不同的意思,明裡是關心,是自責,是真心悔過,暗裡卻是埋怨,是指責,是藕斷絲連,當我終於忍不住將那些視頻一個一個發給她,讓她睜大眼睛看看她的小男朋友的所作所為時,我得到的不是挑破毒瘡後痛但是暢快的灑脫,而是長時間沉默之後將信將疑的躊躇。
我猜她甚至會在心中腹誹我的小氣,都這時候瞭還要用這種事來給她的愚蠢定性敲下最後一顆棺材釘子,妻子不再是以前那個溫室花朵一般的初中英語老師瞭,她經歷的太多瞭,早就習慣以質疑的眼光去看待一切,這其中也許就包含瞭我們的婚姻,甚至是……我。
一直到瞭第五天,我接到一個電話,心中感慨於有些人辦事效率之高,我開著車按照收到的地址向著幾十公裡外的目的地行進。
上海已經撤縣並區好多年瞭,早就沒有瞭所謂的郊縣,但是我要去的地方還是保持著幾十年前一貫的樣子,導航到瞭這裡幾乎已經失去瞭功能,密如蛛網的鄉間小道在地圖上顯示並不完全,我甚至駛上瞭一條隻容一車通行的機耕路,一路上生怕對面來車隻能下到水田裡去避讓。
開過瞭一大片稻田,迎面是一大片草坪,我起初以為是隱藏在農田深處的一塊足球場,離得近瞭才發現那是一片專門養殖草皮的場地,不過實在大得有點嚇人,足有兩三個正規足球場那麼大,讓人不禁唏噓在寸土寸金的上海居然有這麼一片視野開闊到發指的地方。
又往前開瞭有十幾分鐘的車程,導航顯示目的地就在前方,我抬眼望去,隻見路邊有一幢不起眼的農傢小樓,院門外停著幾輛車,想來就是這個地方瞭。
我把車停在路邊按瞭三下喇叭,片刻的工夫,院門被打開瞭,一個壯漢從裡面走瞭出來,這人我認識,正是最初幫我查過郵件事件的子睿。
我打開車門下瞭車。
「人都在裡面?」我沖子睿問道。
他沖我很肯定的點瞭點頭,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卻有一絲惆悵的表情,我走到他身邊用力拍瞭拍他寬大厚實的肩膀,給瞭他一個堅定的眼神。
「放心,我隻想問幾句話。」
子睿看著我,眼神中滿是感激和信任。
走進院子,裡面還有三四個人聚在一起聊天抽煙,這幾個人看著都不是善茬,換作之前如果我在街上遇到這種人,肯定會繞著走,因為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氣質讓我出於本能的不願意去接近,但此時,我卻像個上位者一般用居高臨下的眼神看著他們,而這幾個人看著我進來都對我行著註目禮,用盡量溫馴的眼神回望著我,其中一個留著絡腮胡子的光頭當先帶路打開瞭一樓的一扇房門,我面無表情的沖他們點瞭點頭算是表達謝意。
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瞭,子睿陪我走瞭進去,而那幾個人乖乖地留在瞭門外,房屋很陳舊確很幹凈,幾乎沒什麼雜物,房間的正中間隨意擺放著幾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上坐著個人,一個女人,一個很漂亮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