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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五章:轉禍為福

  歧阿世子出事,並非最早人們說的強盜劫殺,而是遭遇行刺。縱然他和從人極力反抗,擊斃全數刺客,己方仍舊死傷數人,韓一路過出手搭救,也在打鬥中受傷。

  歧阿乃是大勒國世子,若是橫死在大夏,大夏顏面無光,善後棘手。韓一相救世子已然有功,又經世子贊不絕口他表現英勇,俠骨扶危,功勞翻倍。

  與此同時,西林欽氏讓衣蘭兒出面,證明韓一確實出身西域赤族,族中向例有共妻習俗。

  西林欽氏更親自上原婉然傢裡,向韓一致歉。

  她道:“伊稚奴,對不住,先前我礙於傢中光景袖手旁觀。國公病中知道瞭,曾經讓我安排作證。”西林欽氏說時,語氣不覺表露溫情。

  她的丈夫說:“我給不瞭你在草原的自在人生,好歹不拖累你為我屈心作人。”

  西林欽氏仍舊遲疑,丈夫愛護她,她亦想保護丈夫,直到韓一救瞭歧阿世子,方始下定決心。

  她向韓一再叁道謝,多虧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隻保全歧阿世子,也幫瞭秦國公。秦國公作為大鴻臚寺卿,照料保護異國質子原在職責之內,卻未能洞察歧阿世子處境可危,預先增派人手護衛,假使世子果真遇刺身死,他說不定要丟官。以秦國府目今權勢,這官位一丟,不知何時能起復,即使再被起用做官,沒準是虛銜。

  歧阿世子逃過死劫,同樣讓其他相幹官員免於更重的究責懲處,掌管京師治安的巡城禦史登門表揚慰問韓一,看著他的眼神因此親切得不得瞭。

  朝廷考量這些年大夏與西域爭戰,境內胡民人心浮動不安,這次歧阿世子遇刺,彷佛又坐實大夏不利於胡人安居。

  恰好韓一正是胡籍,傢破人亡投奔大夏,替大夏打過仗賣過命,又見義勇為救人,朝廷表彰他便遠遠不止於嘉獎義行那麼單純。上頭決定利用韓一作榜樣趁勢表態:大夏對胡人一視同仁,有功必賞。

  因此上,韓一受到隆重旌表且受賜財帛。

  他既然得證身世,與原婉然和趙野的共妻婚事連帶名正言順瞭,冒籍罪名就此撤消,改籍文書缺失輕判罰銀瞭事。此外,朝廷從他原職算上新功勞,晉升他為副千戶。

  外人恭賀原婉然夫婿被酬功升職,她自身卻無甚喜意。

  韓一救人時受瞭刀劍跌打損傷,萬幸並未傷及筋骨經絡,然而仍舊需要盡量坐臥休養一段時日。原婉然每天替丈夫換藥,目睹他疤痕累累的身上又添傷口,心疼極瞭。

  哪承望過不瞭多久,應瞭“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那句話,從前流行的時疫悄然卷土重來,而後橫掃京城,越是眾人聚處,越多人染病,包括軍營。韓一在傢養傷,恰好錯開那波大疫。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歧阿世子遇刺過後一段時日,某日天香閣裡,田婀娜在自傢房室寢間,立在西洋全身鏡前。

  她上身僅僅一件紅緞地丹鳳朝陽抺胸,貼身裹出豐胸細腰誘人曲線,露出雪潔肩背;下身著紗褲紗裙,依稀顯透玉肌粉光,修長玉腿。

  她衣著單薄,首飾卻繁復,從頭到腳由發髻至腳踝,但凡可簪插系戴的地方,無所不用其極地將近來孤老們奉上的各色金翠珠寶全數戴上。

  她左顧右盼鏡中那寶光燦爛、俏生生的倒影,唇畔含笑,櫻唇哼哼。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艷晶晶花簪八寶填,可知我常一生兒愛好是天然。恰叁春好處無人見,一提防沉魚落雁鳥驚喧,則怕的羞花閉月花愁顫。①”

  廳堂明間房門響起剝啄聲,小丫鬟問道:“哪位?”她一時大意,沒等對方答言便開瞭門。

  門戶開處,立著一個虎背熊腰男子,丫鬟哎喲瞭聲,驚道:“歧阿世子……”

  田婀娜在寢間聽聞,垮下小臉。

  歧阿世子健步如飛到瞭寢間外,以指背輕敲房門。

  “婀娜。”

  田婀娜翻白眼,而後媚聲道:“世子,什麼風把你刮來瞭?”她一行說,一行剝下頭頸乃至於腳踝飾物。

  歧阿世子道:“這程子,請你五次,倒有叁次請不動,漸漸一次都不肯出來,可不得我親自來請?”

  田婀娜換上衣衫,笑吟吟將歧阿世子迎進內室,“你當人傢不想你?無奈你前陣子受傷,為著你好,休養期間當戒酒色;媽媽給我安排的應酬也多,忙不過來……”

  娘姨阿葉帶著丫鬟借由奉茶名義跟瞭過來,歧阿世子對她們道:“你們退下,我和你們姑娘說體己話。”

  阿葉和丫鬟人木立原地,等候田婀娜的示下。

  田婀娜微抬下巴,阿葉等人方才走瞭。

  等下人退盡,歧阿世子道:“我就見見你,又不是非和你吃酒睡覺不可。你從前應酬一樣多,可從沒忙不過來。”

  田婀娜摟住歧阿世子手臂,小鳥依人笑道:“此一時,彼一時……”

  歧阿世子拉開田婀娜的手,轉身扶住她肩頭,“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別來虛的。”

  田婀娜掩嘴笑道:“喲,什麼虛的實的,人傢又不跟你行軍打仗,講《孫子兵法》的《虛實篇》哩。你且向媽媽細細打聽,我可有一句妄言?”

  歧阿世子逕自問道:“你疑心刺殺那事有貓膩?”

  田婀娜笑容一滯,欲待拿話支吾岔開話頭,歧阿世子已道:“那是我佈置的苦肉計。”

  田婀娜察顏觀色,覷出歧阿世子對自己並非試探,而是開誠佈公道破秘密,面上媚笑轉冷,將人推開。

  “敢情你專程來捅破這層窗戶紙的?”

  歧阿世子微笑,“果然你猜著瞭。”眉眼間一點沒裝神弄鬼教人識穿的羞慚愧怍,反倒對她機敏流露贊許,兼且對自己慧眼識人感到得意。

  田婀娜銀牙暗咬,“你向來守時,讓你叁更來,不會五更才到,那日卻早來,這便蹊蹺瞭。刺殺前些天,我和你提過當天嫂子在我私宅,等她走瞭你再來。你說趁小野哥哥來接人,想會會他這個才子,我答說那天小野哥哥要給朋友送行。你套話套出會是韓大哥接人,便掐準時間提早過來,拖他下水陪你作戲。”

  歧阿世子道:“你不是舍不得你小野哥哥和嫂子遠走寧州?這次刺殺茲事體大,隻消韓一如你平日所說的熱心腸,出手助我,便是大功一件。這不,他不必發配,全傢得以留在京城……”

  田婀娜淡淡接口,“更讓大夏猜疑大勒心懷鬼胎,考慮放你回國制衡政局。你父王母後背瞭刺殺主使嫌疑,你回去瞭,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你看似無辜,險些身死,其實是最大得益者。”

  歧阿世子咧嘴,“這叫各取所需,叁全其美。”

  田婀娜冷笑道:“你設計的甚好,可惜沒將韓大哥受傷都算到防到。”

  歧阿世子道:“那韓一和你又沒多大交情……”

  田婀娜怫然作色,“韓大哥要是有個閃失,我小野哥哥和嫂子能好嗎?”

  歧阿世子不響瞭。

  田婀娜嫩玉似手指一拂發鬢,瞬間和顏悅色,眼風變回嫵媚嬌柔,彷佛兩人之間一丁點爭執都不曾發生過。

  “歧阿世子,無毒不丈夫,認真理論,古來不乏君王弒父殺子,你犧牲追隨你多年的身邊人,這一手算不上太狠辣。隻是你能犧牲多年親信,我一介露水煙花更如草芥瞭。君子不立於危墻之下,我身邊親友已經遭瞭池魚之殃,我不敢不避。”

  “那些送命的親信人在我身邊,心在我父王母後那兒。”

  “縱然如此……”田婀娜笑道:“歧阿世子,從你腳下起始,到你回鄉的那條陽關道,不知哪一步藏著殺機;我呢,則有自傢的獨木橋非過不可,小命沒瞭可就過不得瞭,因此恕我無法再相陪。不過請世子放一百二十個心,田婀娜惜命得緊,這樁秘密一定爛在肚子裡,永不說予旁人知,否則天誅地滅,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