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腿腳知覺的逐漸恢復,針紮蟻咬般的刺痛麻漲席卷而來,她死死咬住嘴唇挨瞭好一會兒才熬過最痛苦難受的時候。腿腳雖回瞭些溫,但還是 冷涼似冰。大腿內側肌肉酸酸疼疼的,顯然是長時間騎馬的後遺癥。一想到明天還要騎馬,就心有戚戚。
希望在休息一個晚上後,腿的酸痛和身體的疲累不說全部消失,至少能消個大半。她暗暗祈禱。雙手已經發酸發軟瞭,卻仍堅持不懈地在大腿肌 肉上認真按揉著,試圖緩解肌肉的酸痛。心裡隻有一個念頭,決不能因自己身體的不適而在明天拖累行程。成為累贅,是她最厭惡最不能忍受的事。
帳篷內的光亮越來越暗淡灰蒙,突然,帳外傳來馬的嘶鳴。是多吉回來瞭?!羅朱心裡躥過一陣驚喜,顧不得揉按雙腿,有些急切地朝門簾望去 。
“姐姐,我回來瞭。”隨著明澈歡悅的叫嚷聲,門簾被撩開,多吉背著一大捆枝椏,裹挾滿身的冷氣鉆進瞭帳篷。抬眼看見羅朱正蠢蠢欲動地打 算從毛氈上起來,連忙制止道,“姐姐,別起來。”
他將背上的枝椏放下,躬身疾步邁到羅朱身邊,把滑落的皮袍和毛氈重新蓋到她身上,雞婆地絮叨著:“姐姐,你第一次騎這麼久的馬,不好好 休息,身體會撐不住的。乖乖躺著,我去生火煮食。”
以前也曾經多次和驢友在野外露宿過,搭建帳篷,生火做飯,不管多疲累,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完成的任務。驢友間的相處也大多能互幫互助, 卻沒有誰會像多吉一樣將她當珍寶般呵護,什麼也不讓做。她在野外不是沒受過艱苦,不是沒熬過痛乏,身體和意志不敢說和鋼鐵相提並論,至少也 是數一數二地強韌。可現在在多吉無微不至地照顧下,她竟莫名覺得自己天生就是一個應當備受珍愛備受呵疼的嬌弱女人,那根強韌的神經此刻怎麼 也強韌不起來。
“嗯。”她以自己都難以想象的乖巧柔柔地哼應一聲,裹緊瞭身上的皮袍和毛氈。
看見裹得像蟲蛹般的乖柔女人,棕色大眼裡驟然生出一抹異彩,轉眼又隱匿在憨淳明媚的燦爛笑容中。多吉憨笑著,耙瞭耙頭頂卷曲的短黑發, 低下頭,迅速在羅朱右臉上獎勵似的親瞭一口,表揚道:“姐姐乖。”
話音一落,便火燒屁股似的退跳到帳篷中央,手忙腳亂地整理起枝椏來。褐紅的臉龐染上瞭一抹看不太分明的胭脂。
經歷過一次突襲,對多吉的第二次突襲就有瞭較強的免疫力。羅朱微愕之後,看到多吉緊張羞澀的模樣,不由咯咯輕笑起來。
在笑聲中,多吉臉上的胭脂漸漸暈染上他的耳朵和脖頸,窘迫得快要冒煙瞭。
“姐姐!不準笑瞭!”他終於忍不住瞭,停下手裡的活計,羞惱地沖羅朱叫嚷,像頭可愛的張牙舞爪的小豹子。
“好,好,我不笑瞭,不笑瞭。”羅朱連說帶笑,在多吉變得有些委屈的瞪視下,好不容易才收斂瞭笑聲。暗淡灰蒙的光線中,一雙黑曜石眼眸 晶晶亮亮,“多吉,我喜歡你的親吻。”
“真的?!”多吉羞惱委屈的臉蛋頓時神采飛揚。
羅朱無聲歡笑,指著自己的臉頰,道:“絕無半點謊話。每天早上和晚上我都可以讓你親一口喔。你要是喜歡,我也可以每天早上和晚上都親你 一下。”她不曾幻想過男女間的纏綿熱吻,卻一直憧憬著親人間的早安吻和晚安吻。
聽到羅朱的話,多吉的神色剎那間更加明亮欣悅。他抿抿唇,小心翼翼地挪回羅朱身邊,趴伏下來,指著自己發紅發燙的臉蛋,羞怯道:“姐… …姐姐,那你……你親親我吧。”
棕色的大眼含羞半闔,瀲灩春水橫溢,滿得似乎快滴濺下來。赭粉色的厚實澤潤唇瓣因緊張和羞怯而用力抿著,褐紅的臉蛋氤氳一團蘊含靈慧狡 黠的憨氣。喔喔,世上怎麼會有這麼萌這麼淳的生物?羅朱差點閃瞎瞭眼睛,毫不猶豫地撐身湊近那張可愛的臉蛋,“吧──吧──”一左一右地印 下瞭兩個濕潤潤的響亮親吻,隨即笑瞇瞇地註視著萌物的反應。
赭紅的臉蛋暗紅成濃稠一片,卷翹的長密眼睫顫巍巍地抖動,抬望過來的棕色大眼有些微紅,裡面波光粼粼,仿佛落滿瞭夏日的陽光,純純的、 憨憨的,又羞羞的、怯怯的,居然充盈著一種欲語還休的喜悅,直接秒殺瞭她的心臟。
“姐姐,我也好喜歡……喜歡你的吻。”羞怯怯的聲音軟糯糯的,很輕卻很清晰。
“因為我們現在是相依為命的親人。”羅朱從毛氈裡伸出手,輕輕撫上他紅燙的臉蛋,“我是姐姐,你是弟弟。”
“姐姐……弟弟……”多吉呢喃著,嘴角逸出夢幻般的甜蜜笑容,抬手握住撫在臉上的嫩手,輕聲道,“阿媽說多吉要守護一傢人的幸福快樂, 我很想這麼做。但是阿媽和阿爸很早就去香巴拉輪回瞭,阿兄不喜歡我,也強悍得不需要我的守護,我沒辦法像阿媽希望的那樣守護一傢人的幸福快 樂。從今往後,我隻守護姐姐的幸福快樂,一輩子跟著姐姐,纏著姐姐。”
“嗯,我們一輩子都不離不棄。”羅朱重重地點頭。
咕嚕嚕──咕嚕嚕──
不合時宜的聲音從兩人的肚子裡不分先後地傳出。羅朱的臉紅瞭,多吉的臉更紅瞭,兩人交握著手,一時間都尷尬得無言相對。
半晌,羅朱腆著臉,清清嗓子,率先打破尷尬的沈默:“多……多吉,你……你好像也餓瞭。”尼瑪的她竟然在多吉面前又丟臉瞭,幸好這次是 雙向丟臉,烏龜對王八,誰也別笑誰。
“嗯,姐姐,我這……這就去生火煮食。”多吉慌亂地答道,趕忙放開羅朱,手腳並用地爬到瞭帳篷中央。
羅朱臉蛋紅燙燙的,趴在毛氈上靜靜地看著多吉動作。心裡的尷尬褪去後,餘下的全是說不出的歡快溫暖。
多吉背回的一大捆枝椏裡夾著用草莖捆綁的幾塊大石頭,還有一個草莖編織的粗糙草網,網裡裝著撿到的風幹瞭的野犁牛糞便。
他嫻熟地用石塊圍搭瞭一個小火塘,把細小的枯枝枯草鋪在下面,再鋪上幹牛糞。從腰間掏出火鐮,三兩下就點燃瞭幹牛糞。跳躍的藍色火焰美 麗而柔和,驅散瞭天邊最後一絲餘暉,也照亮瞭整個帳篷。
高原人民都喜愛牛糞這種燃料。牛糞燃點低,即使在含氧量較低的高原也能輕易引燃,而且大都是草料構成,燒起來不但沒有臭氣和煙霧,還有 一股淡淡的清香。火力不沖,熱度溫和,烤起火來隻會讓人感到暖洋洋的舒服,不會有燥熱嗆人感。高原人用牛糞火煮茶,牛糞火灰烙餅。納木阿村 就流傳著一句俗話,“牛糞上烤餅餅更甜,牛糞上燒茶茶更香”。連帶著在村裡生活瞭半年的她也逐漸喜歡上瞭這種純天然的好燃料。
不過多吉沒有烤餅,從包袱裡掏出一個小鐵鍋後也沒有煮酥油茶,而是把皮囊裡用茶煮過的羊乳都倒進鍋裡,再將冷硬的糌粑盡數倒進羊乳中, 最後拿出一塊風幹的牛肉,直接用手撕成一根根的碎條,放進鍋內,拿起長勺慢慢攪動熬煮。
羅朱的額頭滑落黑線無數,有誰吃過羊乳煮糌粑外加牛肉幹的?就算她不是個資格的挑嘴吃貨,就算她穿越到高原後對吃的要求降低到能果腹即 可,也真心不想吞吃這種奇奇怪怪的混搭食物。還有,多吉那雙黑褐色的手似乎是拾瞭枝椏茅草,砌瞭火塘,撿瞭牛糞吧?他沒洗手!沒洗手!沒洗 手啊啊啊!
無聲的哀嚎中,她不由自主地懷念起禽獸王和魔鬼法王在博巴人中顯得十分罕見的輕微潔癖來。兇獸每次來見她也都洗得幹幹凈凈,一雙手黑歸 黑,但那是本身膚色問題。
可惜她的怨念沒有傳達到多吉的心中,明亮的火光中,他可愛憨淳的小臉有著與年紀不符的嚴肅認真,像對待什麼重要任務般握著長勺慢慢地攪 動、煮熬,不時往火塘裡添些枯枝。沒過多久,清茶乳香和糌粑香混雜成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從鍋裡飄散出來,奇怪的混搭食物熬煮好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