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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章 羅朱生病瞭(二)

  “羅朱阿姐,求求你喝點吧,不然你會死的……嗚嗚……會死的。”守在一旁照顧的格桑卓瑪眼睜睜地看著又一碗藥被羅朱丁點不留地吐瞭出來,眼淚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滾落。

  羅朱阿姐被宮奴送回獒房後,已經過去瞭一天一夜,她也發熱昏迷瞭一天兩夜。雖然王大發慈悲,派瞭王宮的專屬大夫來診治,也下令煮瞭藥送上來。可當藥液一灌進羅朱阿姐的口中,就立刻沿嘴角流出,怎麼都進不瞭她的肚子,連帶著這病也沒有絲毫好轉。額頭依舊熱得燙手,嘴唇已經燒得幹裂迸血,結出一層厚厚的硬殼。每當聽到羅朱阿姐偶爾溢出的低弱蚊蠅的模糊呻吟時,她就心如刀割。

  “活……活下去。”羅朱阿姐是這麼呻吟的,可是──

  羅朱阿姐,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病瞭!病瞭!要想活下去就必須喝藥!喝藥啊!求求你把藥喝下去好不好?喝下去好不好?

  她淚如雨下,喉頭哽咽,好想搖著羅朱阿姐的肩頭沖她大吼。

  都是她,都怨她,如果她不暈過去,羅朱阿姐就不會被王拖到寢宮中獨睡。如果不是一個人獨睡,就不會在夜晚受寒發熱。

  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她的錯!

  格桑卓瑪自責地咬緊下唇,顫抖著又斟上一碗藥,輕輕掰開羅朱的嘴,小心翼翼地再一次將藥液灌入。

  就見羅朱的舌頭微微一個抽搐蠕動,褐色的藥液在她嘴裡轉瞭個圈,便沿著嘴角原封不動地流瞭出來,濡濕瞭擱在下巴處的氈墊。

  “哇──哇哇──”格桑卓瑪終於撐不住地放聲哭起來,“羅朱阿姐,哇哇,不要死!不要死!哇哇──”

  “吵死瞭。”一個帶著邪佞的粗莽聲突地截斷瞭格桑卓瑪的哭喊,閑適中有著幾分不耐,不耐中又含著點點謔笑,“像你這樣照顧病人,不死也得死瞭。”

  格桑卓瑪被這忽然響起的有些熟悉的聲音驚得一噎,倒抽瞭口冷氣,淚眼婆娑地往聲音的發源處看去。

  獒房狹窄的門框邊斜靠著一個高大剽悍的強健身影。一身靛青織錦蓋皮袍,雪白的綢緞襯衣立襟上用銀藍和銀青兩色混合絲線繡著連綴不斷的“卍”字紋,蓋在皮袍表面的靛青織錦以銀青絲線交錯繡著各式祥雲紋和獅虎紋,袍襟、袍袖鑲著深褐色的名貴水獺皮毛。腰束一根鑲嵌著各色寶石的寬牛皮帶,足蹬一雙樣式簡潔的黑色高筒厚皮靴。

  男人披散著一頭桀驁不馴的及肩微卷烏發,額頭勒一根滾瞭五彩絲線的牛筋繩。右臂屈肘撐在門框邊,左腿優雅而舒適地交錯在右腿前方。朦朧的晨光透過一尺見方的窗戶,斜斜鋪照在他粗獷殘佞的英武面龐上,狹長略凹的深暗眼眸似乎同時浸染瞭初晨的清冽雪風和金色朝陽,收斂起往日彌漫的猙獰殺氣與血腥殘厲,逸散出幽幽的冷,微微的暖。淡淡咧開的嘴唇間綻放一弧雪白的磁光,在黝黑肌膚的映襯下,竟使掛在唇邊的笑容有瞭扣人心弦的清澈。半明半暗的光影中,男人渾身上下透出一股易於親近的清貴神秘和仁慈明澈之氣。

  這男人是……是王傢黑騎隊隊正烈?釋迦闥修?!

  格桑卓瑪不敢置信地揉瞭揉眼,揩去迷蒙的淚水再次望去。沒有錯,這個與自己以往認知截然不同的男人確實是釋迦闥修。

  “你……你……”她瞠目結舌地看著釋迦闥修,腦子裡有瞬間的空白,才冒出一個字音後便吶吶無語,神情間滿是無措的茫然。

  “昨天聽說豬玀病瞭,今天我特地起個大早,抽空來看看她。畢竟不管怎麼說,她也是我親手烙下奴印的奴隸。”釋迦闥修笑著解釋道。長腿一邁,悠閑地踱進瞭獒房。

  駐守在獒房內的四頭悍猛兇殘的獒犬不但沒有向釋迦闥修撲咬過去,反而俯低瞭上半身,搖著菊尾,做出友好臣服的姿態。

  “別……別靠過來!”

  看到越逼越近的男人,格桑卓瑪又急又怕,情急之下猛地反身,張開雙臂如保護雞崽的母雞般擋在羅朱身前,企圖阻止釋迦闥修的靠近。

  當初這個男人如同兇獸般蹂躪女人、輕薄羅朱阿姐的畫面,將她一腳踢出去的狠辣至今仍歷歷在目。對比那時的兇蠻殘佞與血腥殺厲,眼前通身清貴明澈,笑得和煦仁慈的他顯得越發詭異而驚悚人心。

  “不靠過來,我怎麼查看豬玀的病情?”釋迦闥修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狹長略凹的深邃眼眸溢出淡淡的嘲諷笑意,“獒奴,你全身都在發抖瞭,還是識相地讓開吧。我今天心情好,不想宰殺奴隸。”他微微俯身,輕而易舉地拎起擋在面前的格桑卓瑪,隨手重重甩在瞭身後。

  格桑卓瑪迅速從地上翻起,顧不得查看摔疼的身體,朝釋迦闥修緊爬過去,焦急而恐懼地喝喊:“不要碰羅──”

  話語被釋迦闥修遽然回轉的陰戾腥煞視線給急速截斷。她癱在地上,驚懼瑟縮地望著釋迦闥修,身軀止不住地微顫起來。這可怕的男人已在一個回眸中由明澈變成瞭陰毒,由仁慈變成瞭殘佞。

  滿意地脧瞭眼格桑卓瑪,釋迦闥修冷冷輕哼一聲,這才轉頭蹲下身朝羅朱凝神看去。目光落在羅朱因高熱而變得豔粉的額頭,極快地閃過一道晶亮光芒,唇角咧出似同情,又似譏諷的笑,“嘖嘖,真是可憐的獒奴,都燒成這樣瞭,居然還沒有一張矮榻躺。”他嫌棄地捏起墊在羅朱下巴處接藥液的氈墊,搖頭嘆息道,“這東西未免也太過粗糙,把豬玀的下巴都給磨紅瞭。”伸手從袍囊中掏出一張雪白柔軟的絲帕,動作溫柔地揩去羅朱溢出嘴角的褐色藥液,狀似不經意地問道:“豬玀昏迷瞭多久?”

  格桑卓瑪一愣,顫抖的身體猛然凝住。須臾,小心翼翼地從他身後移到側面,心驚膽寒地瞅瞭他一眼。見他盯著羅朱阿姐的神情看似閑暇,實則專註,心裡不由升起微微的希冀。或許……或許這個男人真的有些喜歡羅朱阿姐?!那個曾被殘忍現實打擊成碎片的念頭當此時刻忽地又復活萌芽瞭,連忙怯怯地輕聲答道:“回烈隊正大人,已經一天兩夜瞭。”

  一天兩夜?

  釋迦闥修輕輕蹙眉,大手覆上羅朱的額頭,手心頓時一片火燙。手掌沿額側而下,緩緩撫過紅豔豔的臉頰,指腹按上幹裂起殼的花瓣圓唇,眉頭不由皺得更緊。法王昨天才叮囑他要保護好兩個獒奴的性命,沒想到夜裡才從托林寺趕回傢,就聽聞到這個有趣的獒奴患病瞭。

  聽\法王所言,這兩個獒奴中有一個是最罕見最珍貴的祭品。有瞭她,他就能進行終極灌頂,密宗修行也將達到一個新的頂點。直覺的,他立刻排除瞭那個不是處女卻長得更加美麗的獒奴。可是,話在肚子裡轉瞭好幾圈,又在嘴裡轉瞭轉,最終還是沒有將自己的懷疑稟告給法王。

  他並沒有背叛法王,對法王的忠誠也一如既往。隻是法王沒有向他進一步詢問,他便沒有予以主動回稟而已。

  得到終極灌頂是一個密宗修行者最大的心願之一。初始得知能夠進行灌頂,他欣悅激動。但不知為什麼在察覺到灌頂的祭品有可能是那個有趣的獒奴後,心裡那份迫切的激動卻消失瞭,湧上來的是一種有別於先前的異樣喜悅。

  從小到大,灌頂十數次,他還是第一次對灌頂用的祭品產生瞭興趣,模糊覺得自己的密宗修行和畢生命運將因這個祭品而得到瞭一種特別令人愉悅舒心的圓滿。

  他不急,若依照法王的言示,不久之後這個罕見而珍貴的祭品會被主動獻貢上去。至於現在,讓他把這隻豬玀好好地養一養。唔,雖然在王面前,要養頭豬玀比較困難,也比較麻煩,但他從來就是個不怕困難,酷愛麻煩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