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州城外,一隊約莫三千人的騎兵疾馳而來,領頭的青年將領打著賀字將旗,正是征北將軍兼右威衛大將軍賀易之子賀均。
他看瞭一眼城頭上守將,冷哼一聲吩咐道,「給我使勁罵,罵得越狠越好,罵好瞭小爺我重重有賞!」
麾下立即有兩名小校跑出來,叉著腰對城頭上的守將各種污言穢語招呼,從對方的祖宗十八代開始罵起,一代一代往下罵,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
自從北靖軍與南唐軍在原州一線對峙以來,已歷三月有餘,南唐軍均是死守不出,顯然是做好瞭與北靖軍苦熬的準備,這遠遠出乎瞭宗政長玄和宗政元恒的預料,雖然賀易將武陵、長沙、桂陽三郡人口擄掠一空,狠狠給南唐割瞭一塊肉,但北靖軍的戰略目的還是未能達到,南唐西軍主力仍在,隨時可能卷土重來。
與此同時,由於宗政長玄遠離朝堂,無法制約丞相謝渭,使得其人又開始興風作浪,制約北靖軍的糧草供應。
這背後自然離不開皇帝蕭雲蜃的支持,顯然蕭雲蜃也不想這麼耗著下去,畢竟北靖軍每日四十萬人人吃馬嚼消耗極大。
因此宗政長玄便與宗政元恒商量,開始尋找破局之處。
前些時日宗政元恒聽說博州守將張撼脾氣火爆,沖動難制,便想著在此人身上下功夫,因此他率領一隊人馬來到博州城外遣人罵戰,試圖將此人激怒出來。
可不想一連十餘日均是無有動靜,使得宗政元恒大為失望。
博州城上,守將張撼望著城下氣定神閑的賀均,又聽著那些不堪入耳的罵聲,氣得雙目激凸,一片赤紅,雙手捏得城磚簌簌落粉。
「乳臭未幹的小子也敢來找死,給本將點五千兵馬,我要將這小子生吞活剝瞭不可!」張撼向左右喝道。
「不可啊,將軍!」左右副將急忙上前勸阻,「呼延元帥數次來信,要將軍不可輕舉妄動,況且這是北靖軍的激將之術,將軍不可中計啊!」
張撼暴怒異常,但終究不敢違抗軍令,隻得恨恨離去。
城下的賀均遠遠地望見這一場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待到傍晚時分,他才率兵離去。
距離博州城約二十裡的北靖軍營裡,宗政元恒遠望南方,暗自出神,這時一名校尉來報道,「將軍,賀校尉前往博州城約戰,南唐軍仍是死守不出!」
宗政元恒嘆瞭一口氣,「知道瞭,你下去吧!」
看來他還是將此事想得太簡單瞭,能被呼延鐸托付大事之人,怎麼可能會如此輕易中計?
他轉身回到營帳裡坐下,思慮下一步該如何打算。
眼下春季將臨,如果還不能打開局面,待江水暴漲,南唐水軍卷土重來,阻絕交通,那時北靖軍將陷入進退不得的局面。
一陣清脆的甲片肆磨響起,賀均掀開帳簾走瞭進來,大步走到一旁坐下,臉上隱有喜色。
宗政元恒奇道,「你碰到瞭什麼事,這麼高興?」
賀均從爐火上取下酒壺,給自己倒瞭一杯熱酒,一飲而盡,方才笑道,「那張撼果然沖動難制,我估摸著明天再去罵戰,他必定會出城應戰!」
宗政元恒簡直不敢相信,「你怎麼知道?」
賀均便將他看到的情況說瞭一下,宗政元恒一聽,當即起身振奮道,「看來明日就是破局之日!」
賀均有些遲疑道,「隻是我們手中的軍力稍顯薄軟,即便張撼領兵出來,我軍也無法將之重創!」
由於戰線拉得太長,宗政元恒此番前來隻帶瞭一萬騎兵和兩萬步兵,而博州城中的南唐軍主力則不下三萬,另外還有五萬剛征集的城防軍,雖然戰力較弱,但關鍵時刻也能上陣一用。
「況且張撼此人雖然無謀易動,但卻是呼延鐸麾下少有的悍將,天生神力不說,武學修為也不弱,至少也是七級大成,我軍之中無人能敵啊!」賀均神色凝重道。
宗政元恒剛想說些什麼,這時帳外傳來一陣爽朗笑聲,「兩位賢侄勿憂,那張撼盡管交由我來對付!」
帳簾隨即掀起,一員身披堅甲的紫臉大將走瞭進來,正是征東將軍兼左威衛大將軍耿堅,身後還跟著柳述、白符、馬定、耿波、尉遲迥、宇文護、令狐朗、夏侯疆等一眾年輕小將。
柳述上前捶瞭賀均一拳笑道,「你小子也不招呼一聲,聽到消息就直奔荊州大營,把我們這幫兄弟都扔在長安城裡,該打!」
賀均求饒道,「我這不是怕世子麾下無人可用嗎?這才單騎到瞭荊州大營!」
一眾年輕人又是一頓熱絡寒暄。
良久之後,耿堅揮手示意道,「放下我在帳外聽說兩位賢侄已有破局之法?」
宗政元恒便讓賀均將所見之事說瞭一遍,耿堅這才點頭道,「看來不止咱們坐不住瞭,那張撼也坐不住瞭!」
一旁的柳述朝宗政元恒抱拳稟道,「世子,梁王殿下早就預料到世子這裡會有變局,因此命耿大將軍率四萬精銳緊急馳援!」
「四萬精銳?」宗政元恒一聽,頗感意外,有這股生力軍的支持,隻要張撼敢出來,他就能讓他再也回不去!
宗政元恒轉身走到帳首,拿起一枚令牌喝道,「眾將聽令!」
柳述、白符、賀均、馬定、耿波、尉遲迥、宇文護、令狐朗、夏侯疆等人紛紛抱拳道,「屬下聽令!」
宗政元恒看向一旁的征東將軍兼左威衛大將軍耿堅,其人位高權重不說,又是他父王宗政長玄的嫡系部下,以他目前的地位可指揮不動其人。
哪知耿堅卻抱拳趣道,「此番前來,梁王殿下讓我一切聽從世子的吩咐!」
宗政元恒聞言大喜,喝聲道,「明日賀均仍舊率兵三千前往罵戰,待張撼出來後且戰且退,將其引到十裡外的亂石山,柳述、馬定率軍一萬截斷其退路,其餘之人隨我一同誅滅張撼之軍!」
「得令!」眾人慨然道。
宗政元恒看向耿堅詢問道,「耿大將軍可有把握拿下此寮!」
耿堅鄭重道,「某願立軍令狀,誓斬張撼首級獻給世子殿下!」
宗政元恒輕松道,「軍令狀就不必瞭,小侄信得過耿叔叔!」
眾人相視一陣大笑!
次日一早,賀均便率領三千騎兵前往博州城罵戰,為瞭更能激怒對方,賀均下令所有將士一律不著甲胄,隻穿著禦寒的衣物。
城頭上的張撼見瞭,氣得須發盡立,如此將他不放在眼裡,實在讓他忍無可忍,簡直比罵他祖宗還讓他氣憤!
左右兩名副將急忙上前勸阻,「將軍且不可沖動!」
張撼黑著臉一言不發,轉身下瞭城樓,左右兩名副將見此,這才松瞭一口氣。
就在左右兩名副將以為應付過去的時候,城門口傳來一陣馬嘶喧嘩之聲,隻聽刷得一聲,城門緩緩升起,張撼一馬當先,率領一隊人馬向外殺去。
左右兩名副將互相對視一眼,心道大事不妙,此時傳令兵慌張地跑過來稟告道,「張將軍點兵兩萬,已然殺出去瞭!」
城門外的賀均也沒想到,張撼竟然如此耐不住性子,才一會兒便殺瞭出來,所幸他事先有過準備,連忙招呼部下撤退。
由於北靖軍皆未穿戴盔甲,因此頗為迅速,隻是偃旗息鼓顯得極為狼狽,反倒讓張撼以為北靖軍沒有防備,因此毫不在意地沖殺出瞭十裡之遠。
及到亂石山前,張撼見山高林深,心中起疑,當即舉手示意全軍後撤,哪知一道刺耳的鳴鏑聲劃過天際,無數聲震山野的喊殺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張撼頓知已然落入北靖軍設下的埋伏,他急忙揮兵後撤,準備原路返回,然而還未走出一箭之地,從道路兩旁的樹林裡鉆出上萬騎兵,將歸路堵得嚴嚴實實。
領頭的是兩員身穿赤甲的小將,英銳異常。
柳述拍馬而出喝道,「張撼,還不快快下馬投降,我傢世子對你頗為賞識,你若肯投降,必不吝惜封侯之賞!」
一旁的馬定卻是一陣愕然,心想出來的時候世子哪有說過這話?莫非是世子單獨對柳述說的?
張撼聞言,卻是一聲冷笑,手持渾鐵槊便殺過來,一記橫掃四海,勁風掠過柳述面龐,竟是有些生疼。
見一擊未成,張撼也不以為意,渾鐵槊向上劃過一道圓弧,待到柳述頭頂,猝然向下劈去,大有將柳述連同戰馬一劈為二的勢頭。
柳述不敢再避,連忙抬槍去擋,隻聽一道震耳欲聾的金鐵之聲響起,一股沛然無比的巨力傾瀉他的鐵槍之上,打得鐵槍彎如蚯蚓不說,雙手虎口亦是血流入註。
這張撼竟然勇猛如斯,實在出乎柳述的預料。
一旁的馬定見勢不妙,急忙拍馬過來,為柳述分擔壓力,此時柳述已然力竭,無力再戰,隻得無力地趴在馬背上退瞭回來。
這時漫山遍野的喊殺聲席卷而來,沖入張撼軍中,現場一片大亂。
張撼見北靖軍數倍於己,心中也慌瞭神,他此番帶出來的兩萬軍乃是駐守博州城的主力,一旦覆沒在此,博州城指定守不住,想到這裡他也不再與馬定糾纏,而是急忙指揮軍隊突圍。
左威衛大將軍耿堅此時已率軍將南唐軍攔腰斬斷,卻一時半會兒未能尋到張撼,正當他懊惱時,突然發現張撼倒退回來,正在四處收集殘軍,大喜之下,他連忙拍馬徑取其人。
「張撼,納命來!」耿堅大喝一聲,手中關刀徑直劈下,沒有絲毫遲疑。
張撼乃是久戰之將,頓感來將不凡,連忙舉起渾鐵槊迎敵,下一刻兩人齊齊悶哼一聲,關刀和渾鐵槊幾乎脫手。
「好大的力氣!」張撼暗道,他一向以天生神力自傲,沒想到北靖軍中也有這等人物。
「來將何人?」張撼舉槊問道。
耿堅也不好受,當下長吸瞭一口氣傲然道,「我乃大靖左威衛大將軍是也!」
張撼一聽,便知對方在北靖軍中的地位不比他低。
二人棋逢對手,當下便戰至一處。
宗政元恒見二人一時無法分出高下,也不再管他們二人,反乘南唐軍群龍無首,指揮眾軍分割包圍殲滅南唐軍。
張撼與耿堅大戰數十回合,起先還能應對,然而當他瞥見南唐軍被分割包圍,心中不由慌瞭起來,手中的渾鐵槊也不再犀利如初,被耿堅瞥見空隙,用刀背狠狠砸在他的背上,砸得他大口吐血,臉色慘白。
耿堅見狀,大笑一聲,拍馬上前正欲將其生擒,冷不防張撼回身扔出一記鎖鏈球,砸在耿堅的馬腿之上,那戰馬受驚登時便將耿堅掀翻在地。
張撼見局勢已然不可挽回,心中苦惱異常,當即拍馬突圍而去,身後有數十名親兵不畏生死,主動留下為其斷後。
北靖軍一眾將士隻得看其離去,無可奈何。
戰後,軍帳裡白符正在宣讀戰果。
「此次大戰,我軍共斬首一萬二千級,俘虜南唐軍七千餘人,隻有敵軍大將張撼單騎走脫!我軍則戰死一千餘人,約三千餘人受傷!」
宗政元恒點瞭點頭吩咐道,「戰死者就地火化,骨灰連同受傷將士一並送回荊州大營!」
「是!」白符應道。
此時坐在一旁的耿堅起身慚愧道,「我未能斬殺敵軍大將張撼,反倒令其走脫,故特來領罪!」
宗政元恒抬頭望瞭一眼,見坐下末尾的耿波可憐巴巴地望著他,心中一軟,抬手安慰道,「耿大將軍重傷張撼,已是大功一件,何罪之有?」
「那張撼也是沙場悍將,若是拼死突圍,恐怕還真沒有幾人可以攔住!」宗政元恒開解道。
耿堅臉色慚紅,早知就不放出大話瞭,幸好沒有立下軍令狀,否則真不知該如何收場!
正當他們準備商議下一步該如何行動時,帳外一陣喧嘩,宗政元恒挑眉道,「是誰在帳外鬧事?」
營帳督入帳稟告道,「郎將程黑虎在外吵著要見世子!」
「程黑虎?」宗政元恒記得自己所帶的軍隊裡沒有這一號人物。
耿堅見他疑惑,站起來解釋道,「此人乃是我所部之將!」
說到這裡他尷尬道,「此人雖然勇猛,但亦是粗莽之人,向來驕縱難馴!」
言外之意,他也不知此人為何跑來求見宗政元恒。
北靖軍制從低到高分為伍長、營長、校尉、郎將、中郎將、雜號將軍、大將軍,又因大將軍人數過多,又在其上設置瞭四征四鎮,用以區別尊位。
程黑虎隻是一員郎將,按理來說沒有資格主動求見宗政元恒。
因此耿堅道,「此人糊塗慣瞭,我這就把他趕回去!」
宗政元恒卻是大手一揮,「讓他進來,我倒要看看他是個什麼糊塗樣!」
見宗政元恒堅持,耿堅也無奈,隻好命營帳督放程黑虎進來,心中祈禱這混蛋可別當著世子的面發瘋!
耿堅方才回身坐下,一員四肢粗壯、圓臉豹頜、須發橫生的黑臉大將便闖瞭進來,胳膊下還掖著一團帶血的物事。
程黑虎一進來就看見坐在左手位的耿堅正黑著臉看他,他也不在意,抬首望去,隻見帥帳主位上坐在一名膚色白皙的英武少年,隻一眼望來便教他心生敬畏,當即便明白其人正是威震天下的宗政長玄獨子宗政元恒。
程黑虎大字不識一個,一身功夫卻不在耿堅之下,全賴少時一名走方的道人所傳,自打從軍後所立戰功無數,卻因行事莽撞得罪瞭歷任頂頭上司,隻做瞭一個郎將,因此忿忿不平。
但若是說北靖軍中還能讓他心服口服的人,那就隻有被譽為北靖軍神的宗政長玄瞭。
見宗政元恒坐在帳首,程黑虎倒頭便拜,「末將拜見世子殿下!」
宗政元恒方才聽耿堅說此人驕縱難馴時,還以為其人是個恃功而驕之人,可一見面卻發現此人雖然長得粗鄙瞭些,但禮數卻也周到,笑道,「你大吵大鬧要見我,可是有什麼要事?」
程黑虎嘿嘿一笑,從腋下取出那團被白佈包裹的帶血物事,一層層打開,赫然是一顆滿是血污的頭顱,他大聲道,「南唐軍大將張撼已被末將斬殺,特將其首級獻給世子殿下!」
宗政元恒霍然起身,快步走到程黑虎面前,彎腰細細端詳。
「果然是張撼首級!」宗政元恒微訝道。
便是坐在一旁的耿堅也不由側目,心想這混蛋是怎麼做到的?要知道此次大戰他給程黑虎的任務是在外圍警戒,攔截從博州城出來的援軍。
「莫非是張撼那個蠢人竟然原路回返?」耿堅心中又將張撼大罵一通,他辛辛苦苦把張撼打成重傷,沒想到竟被程黑虎這個混蛋摘瞭桃子!
宗政元恒暗自點頭,張撼雖然被耿堅打成重傷,但仍有一戰之力,程黑虎能一身完好地將其人斬殺,看來本事也不小。
宗政元恒看向一旁的白符問道,「斬殺敵軍大將該如何獎賞?」
白符肅聲道,「按軍制當為大功一件!」
宗政元恒回到帥位坐下,拍瞭一下帥案道,「那就給程黑虎記上一大功!」
哪知跪在下面的程黑虎急忙道,「末將不要這一大功,隻想到世子殿下麾下當差!」
宗政元恒奇道,「可你現在就在我的麾下當差!」
程黑虎低下頭去小聲道,「末將想跟著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去哪兒末將就去哪兒!」
宗政元恒一聽,卻是明白瞭,原來他是想改換門庭。
「怎麼你不想跟著耿大將軍?」宗政元恒問道。
程黑虎瞟瞭一眼坐在一旁的耿堅,隻見其人臉黑如墨,十足的不痛快,可想著自從在他麾下當差以來,雖談不上照顧,卻也沒有被苛待過,因此也不好意思說他壞話,隻道,「末將不想一直待在這裡,想跟著世子殿下出去見見世面!」
宗政元恒隱隱意動,這個糙漢子雖然魯莽瞭一些,武藝卻有過人之處,而且是個會看人臉色行事的傢夥,帶在身邊總有用得上的時候。但其人乃是耿堅的部下,如此好手,他自不肯輕易放人。
就在宗政元恒想著如何開口時,耿堅主動道,「這廝雖然魯莽,卻是一員悍將,隻可惜我一直馴服不瞭,既然他主動開口,那便遂瞭他的意,讓他在世子殿下麾下當差如何?」
宗政元恒大喜,「既然耿叔叔有意,小侄就卻之不恭瞭!」
他轉頭看向程黑虎斥道,「你這混賬,那張撼本為耿大將軍所傷,卻教你搶去瞭功勞,因此這件大功我要記在耿大將軍名下,你可服氣?」
程黑虎豈能不明白這裡頭的道理,卻是要用這一件大功來安撫耿堅,此番他改換門庭,無論怎麼說都拂瞭耿堅的顏面,能用一件大功安撫其人那是再好不過。
因此他連忙叩首道,「末將服氣!」
耿堅臉色這才和緩起來。
解決完此事,宗政元恒便揮手示意程黑虎退下,開始商量下一步的動作。
白符起身道,「此次大戰,南唐軍損失慘重,不僅折瞭張撼這員大將,還損失瞭兩萬多精銳,眼下博州守備空虛,正是拿下博州城的大好時機!」
一旁的眾人連連點頭,賀均起身抱拳道,「我願為先鋒去取博州城,如若不下,甘願軍法從事!」
一直憋著火的耿波立即跳出來與賀均相爭,「請世子殿下將此事交付於我,我定不會教殿下失望!」
見他們二人激烈爭吵起來,宗政元恒起身制止道,「你們二人不用相爭,我還沒有立即拿下博州城的計劃!」
聞聽此言,便是耿堅也訝異非常,他道,「眼下博州守備異常空虛,正是拿下博州城的大好時機,世子為何按兵不動?」
宗政元恒看向他道,「拿下博州城固然能打開局面,可南唐軍要是仍然死守不出該怎麼辦?」
耿堅立即聽出瞭他的話外之音,「世子殿下是想放著博州城不動,好圍點打援?」
宗政元恒點頭道,「正是!」
賀均疑道,「可南唐軍要是不來救該怎麼辦?」
一直不說話的白符卻堅定道,「不,南唐軍一定會來救,隻要還有一絲可能,他們就一定會來救!」
眼下之局南唐軍敗局已定,隻是損失多少的問題,如果南唐人拼著全局崩潰的危險舉兵來救,或許還能一挽敗局,可要是坐視不理,就隻能眼睜睜看著北靖軍逐一擊破,再無一絲挽回的餘地。
宗政元恒之所以如此,是想在野戰中殲滅南唐軍的主力,如果對方龜縮在堅城之中,固然可以攻下,但也會傷亡慘重。
這時有斥候進來稟告,「各位將軍,探查到博州守軍向原州方向派出數名信使!」
白符當即問道,「可有攔下一二人?」
斥候懦懦道,「對方行動迅速,我們沒有反應過來!」
「一群廢物!」白符罵瞭一聲,此刻博州守軍發出的密信定然涉及到城內的真實情況,對北靖軍下一步計劃的制定極有幫助。
宗政元恒徑直取來地圖,開始應對部署,南唐軍雖號稱有四十萬大軍,但其中能稱為精銳的隻有二十五萬,其中的十四萬部署在瞭原州,與宗政長玄率領的十八萬北靖軍主力對峙。
而眼下也隻有原州城能抽出部分主力,馳援博州,博州守軍向原州緊急派出信使就是此理。
宗政元恒在地圖上看瞭一下,原州在博州的西北方向,兩城相距三百餘裡,考慮到事態緊急,如果原州方面援軍緊急行軍,大概三到四日便能抵達。
宗政元恒的食指在地圖上劃過,最後在博州城西北方向越二十裡處的一座山丘上停下。
「鳳蕩山!」宗政元恒的目光一下子變得犀利無比。
「賀均!」宗政元恒叫道。
「末將在!」賀均應瞭一聲。
「你立即率五千軍,占住此山!」宗政元恒命令道。
賀均看瞭一眼,也發覺此山的位置極為關鍵,當即抱拳道,「遵命!」
說完便急匆匆地出瞭帥帳。
宗政元恒又叫來耿波道,「我分兵五千給你,你在博州城西面二十裡外紮下一座營寨,與賀均互為犄角,你可願意?」
「我願意!」耿波大聲道。
宗政元恒回身看向眾人,「餘下之人隨我在鳳蕩山前列陣,迎戰南唐援軍!」
「諾!」眾人大聲高呼。
這時,耿波在地圖上估摸瞭一下自己營寨的位置,奇怪道,「有賀均率軍五千鎮守鳳蕩山,足以抵擋博州守軍傾巢而出襲擾我軍後方,我在此處紮寨是不是多餘瞭?」
一旁的白符目光低垂解釋道,「你在此處既要防備博州守軍出城,也要防備原州援軍包抄我軍後路,同時擔任此役的後備軍!」
耿波聞言,吶吶收回瞭目光。
一旁的耿波卻是狠狠瞪瞭他一眼,白良的這個兒子雖然武藝不算出眾,但謀略上卻有長足之處,才來不久就隱有軍師的樣子。
宗政元恒估算瞭一下手中的兵力,他原本隻帶來瞭三萬人,之後耿堅又帶來四萬人,共計七萬人,大戰之後有四千人的傷亡,加之又要押送七千名俘虜回荊州,因此他目前可動用的兵力隻有六萬人,其中又要分出一萬給賀均和耿波,所以能與南唐援軍決戰的隻有五萬人。
不過雖然隻有五萬人,卻也足夠瞭,宗政元恒估計南唐援軍絕不會太多,否則原州就空虛瞭。
這時,馬定掀開簾帳走進來,神情頹喪道,「柳述的情況有些不妙!」
宗政元恒看向他,驚訝萬分道,「怎麼回事?」
柳述被張撼打傷他是知道的,可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馬定解釋道,「起初他隻是力竭,我原本以為隻要休息一陣就好,沒想到回來的路上不小心從馬背上掉進河裡,回營後就一直高燒不退,現在都開始說胡話瞭!」
宗政元恒想瞭想道,「大戰在即,我怕顧不上他,你現在立即率我的親兵護衛送柳述回荊州大營治療,不得有誤!」
馬定為難道,「可眼下卻是用人的時候,我把你的親衛都帶走瞭,你怎麼辦?」
宗政元恒擺手道,「那是將來的事,眼下顧不得這個!」
白符見馬定還不肯離去,站出來道,「馬定,世子殿下最在意我們的兄弟瞭,要是柳述出個三長兩短,你讓世子殿下怎麼看自己!」
馬定重重點瞭點頭,紅著眼睛道抱拳道,「那我這就走瞭!」
宗政元恒亦是抱拳相送,「路上一切小心!」
「嗯!」馬定頭也不回地離開瞭帥帳。
見馬定離去,宗政元恒回身看向地圖。
「白符,從博州到建康有多少裡地?」他出言問道。
白符估算瞭一下回道,「大概一千餘裡!」
「世子莫不是想派輕騎襲擾?」白符問道。
宗政元恒點頭道,「我確有此想,隻可惜手裡的兵力少瞭些!」
白符建言道,「我認為當下我軍的重中之重是擊潰原州援軍,餘下之事可以待日後為之!」
一日後的原州城裡,呼延鐸看著博州守軍送來的緊急求援書信大感震驚。
原本隻要再等一兩個月,北靖軍就會撤軍,不成想博州方面竟然出瞭這麼大的簍子,主將張撼戰死不說,還折瞭兩萬多精銳,博州城一下子變得空虛無比。
如果北靖軍奪取瞭博州城,整個原州防線就會被截成兩段,到時候北靖軍就會將南唐軍逐一擊破。
鑒於事態緊急,他立馬召集諸將和方雪寒、樂朔等人商議。
議事堂裡,諸將意見不一,吵作一團,而方雪寒卻是一時沉默不言,唯有樂朔看著求援書信眉頭時而緊皺,時而舒展。
「奮威將軍可有主意?」方雪寒沒有去問呼延鐸,而是直接問向樂朔。
「當下之局面,敗局初顯,如若不救,則坐視北靖軍將我軍逐一擊破,可若是去救,能勝自然是轉危為安!」樂朔沒有直接說出他的想法。
「若是敗瞭呢?」方雪寒卻問道。
樂朔轉身看向面前一身雪霓絲衣的冰雪美人,「自然是大敗之局!」
方雪寒螓首微點,她明白樂朔的意思,當下的局面就如同賭博一般,南唐方面已經輸瞭錢,如果繼續賭下去,固然有把本錢贏回來的機會,但也有可能將最後的本錢都輸掉的可能。
方雪寒是一個求穩之人,如果是在賭場之上,那她早就抽身離去瞭,可打仗畢竟不是賭博,還要考慮更多的東西。
此次大戰從一開始南唐人就輸不起,起碼太子那裡輸不起,如果此次大戰南唐真輸瞭,那無疑向世人宣佈瞭南唐太子李泓基的無能,其人原本就不穩的儲君之位就更加岌岌可危瞭。
方雪寒想瞭想,終是下定瞭決心,她對呼延鐸道,「請呼延元帥派援軍馳援博州!」
「你確定要如此?」呼延鐸問道,方雪寒雖是老友陶清鴻的弟子,但此身份還不足以讓他重視,真正讓呼延鐸在意的是她代表著太子的意志。
「確定無誤!」方雪寒鄭重道。
呼延鐸點點頭,問道,「我隻能給四萬精銳外加三萬城防軍,你想以何人為將?」
四萬精銳外加三萬城防軍可以說是呼延鐸能擠出的所有軍隊瞭,要是再抽調軍隊出去,原州城就不用再守瞭,幹脆投降北靖算瞭!
方雪寒在原州待瞭三四個月,自然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她沒有再強求,而是道,「我建議以奮威將軍為主將,我擔任軍師即可!」
樂朔聞言,眉頭微皺道,「女子在軍中多有不便,還請方小姐再三思量!」
方雪寒堅持道,「我已下定決心,奮威將軍不用再勸!」
樂朔沒再多說,顯然是默認瞭方雪寒的意思。
眾人都明白軍情緊急的道理,因此也沒功夫耽擱在這裡,迅速交割令牌,點齊兵馬後便直奔博州而去,一路上風馳電掣,隻用三日便趕到瞭鳳蕩山前與北靖軍對峙。
由於是長途跋涉而來,軍馬疲憊,方雪寒見北靖軍也沒有急著攻打博州城,因此選擇在北靖軍五十裡外安營紮寨,準備休息一日後再與北靖軍決戰。
軍帳裡,炭火噼裡啪啦地響個不停,火星向四周飛濺,升騰而起的暖意驅逐著冬夜的寒冷。
方雪寒捧著地圖仔細查看,經過三日的緊急行軍,使得她整個人憔悴瞭不少,就如同鮮艷的花朵染上厚厚一層塵埃一般,失去瞭不少顏色。
一旁的楊隆看在眼裡,心疼不已,青年自從看見方雪寒的第一眼開始,就對她傾心不已,隻可惜被譽為南唐第一才女的方雪寒絕不是他能染指的,常常出入太子府的青年自然對太子姐夫與方雪寒之間的關系有所耳聞。
這時樂朔掀開簾帳走瞭進來,來到方雪寒對面坐下,神情無比凝重,「對方比我想象的還要耐得住性子,我原本以為他們會遣人劫營,故是精心安排瞭一番,不想他們卻是毫無動作!」
方雪寒放下手中的地圖,對樂朔道,「剛剛得到的消息,對面的北靖軍主將乃是宗政長玄的獨子宗政元恒!」
樂朔猛然抬起頭,「宗政長玄的獨子宗政元恒?」
他的父親就是死在宗政長玄的手下,青年自從從軍之日起便暗下決心,定要打敗宗政長玄為父報仇,以他目前的身份固然還不是宗政長玄的對手,但如果能打敗宗政長玄的獨子宗政元恒又何嘗不是一種報仇呢?
他要用此次大戰的勝利告慰乃父的在天之靈,他比宗政長玄的兒子更厲害!
見樂朔微微走神,方雪寒提醒道,「那宗政元恒雖然隻有十七歲,卻頗具宗政長玄風范,或者說比宗政長玄更要出色,據斥候來報,獻計突破我南唐長江防線的人就是其人。另外四日前,使計將張撼騙出博州然後圍殲的也是其人!」
方雪寒將地圖攤開,看著北靖軍的佈置道,「宗政元恒的排兵佈陣頗為嚴密,他將五萬主力放在鳳蕩山前與我軍對峙,卻又分別部署五千人在鳳蕩山和博州的西面,既防范博州守軍外出與我會和,又防范我軍包抄他的後路!」
說到這裡,方雪寒繼續道,「我已經收到消息,北靖軍正在從各處抽調精銳,準備馳援此處。」
樂朔明白方雪寒的意思,明日就是最後決戰的時機,不能再拖瞭。
他長嘆道,「那唯有讓勝利來決定一切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