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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人為什麼要結婚?

  “我不想結婚。”

  “……”

  表情久久凍結,顯然反復咀嚼著她的話語。再出聲時,梁景明的濃眉緊蹙在一起。

  “你不是想早點——”

  “對,我是說過想在叁十歲之前結婚。”

  萬姿簡直開始恨他太上心,總把她的話記得如聖旨般牢。

  但沒辦法,誰叫她真說過,當時還因為他沒娶她的想法,跟人傢惡狠狠地大吵瞭一架。

  “但不是還有五年嘛……這麼著急幹什麼……”

  眉眼微妙一挑,梁景明沒說話。隻久久盯著她,眼神比氣韻還要靜默。

  甚至還扯出絲絲淡笑,個中無奈意味隻有她懂——

  怎麼出爾反爾,你又想做什麼。

  算瞭,想做什麼我都受著。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萬姿倒情願他脾氣爆發,酣暢淋漓罵她一頓。誰知他竟如此乖巧純良,弄得人負罪感更深一重。

  不由得收起那些撒嬌般的糊弄,她的語氣越發認真。

  “我以前很在乎結婚,是因為安全感不夠。我其實是在乎你對未來有沒有規劃,規劃裡有沒有我。”

  “可我現在覺得,我們已經過瞭那個不穩定的階段。你懂我我也懂你,我很享受目前這種關系,相信你也是。”

  “但要不要邁入再下一個階段……”

  嘆瞭口氣,萬姿抬眸:“老實講,我心存疑慮。”

  “當然啦,現在這時候結婚也不是什麼大事。請兩個證婚人,到紅棉道登記就行。”

  “離婚就更容易瞭,分居一年就能申請,香港這裡還沒分什麼婚前婚後財產,基本直接對半分割,多快多簡單。”

  眼看梁景明凝瞭一瞬,萬姿趕緊輕握他的手。

  他財力遠遜於她,隻怕他想多。

  “別誤會,我不是提防你,更不是想過跟你結婚,才去瞭解離婚財產如何分割。”

  “無論結婚對象是誰,我都會這樣做。”

  溫溫柔柔地講,她笑得坦蕩:“沒辦法,愛得再昏頭昏腦,我總得知道如何保護自己吧。”

  反扣住她,梁景明也微彎雙眼。她對他太瞭如指掌,熟稔得如同左手摸右手。

  但自我肌膚相互觸碰,並不會生出這般幽微悸動。

  “你看我們不過紙上談兵,就很容易產生隔閡,更何況真正去做呢。”

  “我一直覺得……”愣愣望著他衣服下擺,萬姿聲音如夢囈般低,“結婚,太消耗人瞭。”

  “我很怕還沒做好準備,我們的關系就被消耗掉瞭。”

  空氣被話語蕩漾開去,有種微妙的餘韻。

  理清思路般沉默片刻,她繼續說。

  “我以前上初中,語文老師會佈置我們讀課外名著。有本書叫《格列佛遊記》,你知道嗎?”

  “嗯,我們也有要求要看。”

  雖然不知她為何提起這個,梁景明還是點頭。

  他很愛她卸下偽裝,漫無目的地瞎聊。

  每當這時,她總有種剝離平日的脆弱。

  “裡面有個情節我記到現在,格列佛進入瞭小人國,他是其他人的十二倍那麼大,所有人都能把他的細節看得一清二楚。”

  “於是小人國婦女一見到他,就驚呼這人皮膚好粗糙,毛孔好大,怎麼會這麼醜。”

  年少記憶仿佛是晾曬得幹癟的菌類,浸濕後膨脹開來,重新變得生機勃勃。

  但嘗入口中,卻有瞭時間封存過的酸澀。

  “這本書我是和爸爸一起看的,我爸從小就會跟我一起閱讀。”勾連往事,萬姿搖頭一笑,“雖然他是出租車司機,但人非常文藝,長得也很帥……反正跟普通中年男人不太一樣。”

  “當時看完那個情節,我爸對我感嘆瞭一句,‘不止是皮膚,這個道理可以套用在生活各處’。”

  “‘距離太近看得太明白,任何事物就都不美瞭’。”

  “我現在想來,我爸說得真對。”

  “我覺得我就是離我父母太近,看得太明白他們怎麼相處的……”

  喃喃著,她的笑意淡瞭去:“導致結婚這事對我來說,毫無美感可言。”

  似乎起伏氣息擁堵住喉嚨,素來的能說會道全然不起作用。萬姿咬著嘴唇,根本不知道怎麼跟梁景明復述過去那些小事。

  不過小事罷瞭,卻樁樁湧上心頭。像拔出深嵌在肉中的玻璃渣,一遭又一遭忍受著刺痛。

  爸爸還沒出軌前,就和媽媽關系惡劣。從她記事起,兩個人叁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一開始還會顧及女兒存在,後來直接能在飯桌上摔筷子掀盤子,互相問候對方老母。

  他們罵得實在太忘我,會轉移到客廳繼續推搡撕扯。隻留她在充斥詛咒的空間裡,在滿天飛的生殖器臟話裡,顫抖著反復機械咀嚼,直至嘴裡白飯成瞭爛泥,混入眼淚。

  那時她十叁歲。

  人人都說夫妻越吵感情越好,前提是還有愛存在,前提是丈夫不嫌棄妻子母夜叉,妻子不認定丈夫是窩囊廢。

  他們鬧矛盾的誘因都非常小,不是最嚴重,但最令萬姿記憶猶新的一次,是在一個暴雨天。

  那晚落雨前,媽媽還在大排檔忙碌,便打電話給爸爸,讓他上晚班前把陽臺衣服收進來。

  當時爸爸正陪萬姿看書,答應得有些心不在焉,拖拖拉拉最後還是照做瞭,甚至把衣服迭好收進衣櫃。

  但是,他把所有褲子留在瞭外面。

  “你怎麼這麼蠢!”

  回到傢目睹陽臺慘狀,媽媽當時冒火瞭。

  長時間無休息的大排檔勞作,令她直接升級到爆炸狀態:“下雨天收衣服弱智都會,留褲子在外面幹嘛?叫你收衣服就隻收衣服,你到底是聽不懂人話還是豬腦?”

  “你沒說清楚,你之前也有過隻收衣服!我又不知道要下雨,我一直在房間裡,剛剛才發現。”被勾起怒意,爸爸還是極力壓抑,“再用洗衣機洗一遍不就得瞭。”

  “你聽不到雨聲?你媽的你是沒長耳朵沒長眼?”顯然被他的不以為意激怒,媽媽咆哮起來,“洗衣機壞多久瞭你不知道?叫你修多少次你哪次應瞭?洗洗洗,媽逼還不是都是我用手洗!”

  “我他媽是開出租的,怎麼知道修洗衣機?”五官迅速糾結,爸爸的音量也拔高,“壞瞭再買臺新的,你有必要?”

  “你還知道你是開出租的?萬姿那個同學晶晶他爸也是一樣開車,人傢給教育局局長開,有編制舒服得要死!人傢小孩要去上海參加奧數夏令營,你女兒也被選上瞭,他媽她去得瞭嗎?你有錢讓她去?”直戳對方胸口,媽媽的唾沫星子也一一飛濺,“我操這時候給我裝大款?裝什麼逼?”

  “夠瞭!你他媽到底想怎樣——”

  ……

  緊接著是昏天暗地,雞毛蒜皮攪在一起。

  “總之,我爸我媽吵架就是這個流程。”

  終於還是把那晚復述給梁景明,萬姿對上他怔住又雜糅憐惜的表情。

  閉瞭片刻眼睛,她的笑有些慘淡:“一般他們開始罵臟話時,我就逃回房間,假裝自己聽不見,等外面靜下來再出去。”

  “但那天不一樣,我以為他們吵完瞭,其實隻是在中場休息。我一出門就聽見,我媽對我爸說——”

  “‘算我求你好不好,我求你瞭,你放過我,你就答應我這一次……’”

  “‘你能不能一出門,就被車碾死?’”

  “你明白那種語氣嗎?”

  笑意已在震,萬姿的手已緊握成拳。

  “就是人吵架吵到沒聲瞭,那種非常微弱又真誠的懇求。那是我媽對我爸說過最溫柔的話,就是希望他去死。”

  “我小時候想過,寧可他們沒有結婚……寧可我不存在,我也不想聽他們這樣吵架。”

  “同樣的道理,梁景明。”

  她顫抖著,也是直直地凝視著他,以至於他能清楚捕捉她眸間,那些將落未落的液體——

  “我寧可現在跟你分手,寧可我不認識你……”

  “也不能接受有一天,我會對你說,‘求求你,出門被車碾死吧’。”

  現在提起,她依然會心顫,即便十二年前那晚,爸爸並沒有事。

  因為在他摔門而出時,萬姿嚎啕大哭地跟瞭上去,留媽媽在身後又恢復怒吼——

  “你就跟他走!走瞭就別回來瞭!”

  顧不上那麼多,她隻知道抽抽搭搭,淚水仿佛模糊瞭視線和聽覺,男人喘粗氣和疾走聲又近又遠。

  “不要開車,爸你不要開車……”

  反復重復這句,似乎成瞭唯一的話語。發動機轟鳴咆哮的剎那,她一屁股坐瞭進去。

  “爸我也求你行不行,今天不要開車……”

  小孩子一哭,就很容易抽噎到停不下來。

  在近乎窒息的間奏中,她終於聽到發動機寂靜下來的聲音。

  還有爸爸深重地嘆氣,低哮,拳頭砰砰砰地砸在方向盤上,喇叭如哀嚎般尖利地響。

  他每砸一下,她就跟著顫一下。

  然而很快,左鄰右舍傳來叫罵,甚至還有人往下砸玻璃瓶,爸爸不得不中斷喇叭。

  事實證明,人到中年的崩潰不可以超過一分鐘。

  他就像被抽幹力氣般,癱倒在駕駛位上。仿佛眼皮有千斤重,緩慢地掃瞭一眼她:“我不開瞭,別哭瞭。”

  當時萬姿隻覺得解脫。

  也許是鬧夠瞭,也許是哭累瞭,她再恢復意識,已是第二天清晨。

  一場暴雨沖走城市陰霾,但洗不掉爸爸滿面塵埃。下頷長出短短胡茬,跟眼下是一樣疲憊的青黑色。

  “睡醒瞭?”拿起蓋在她身上的外套,他摸摸她的腦袋,“我們回傢。”

  剛開門,端坐在餐廳的媽媽映入眼簾。她顯然也一晚上沒睡,背有種僵硬的筆直,說話時她甚至沒多看父女倆一眼。

  “吃飯瞭。”

  桌上是稀飯,油餅,包子,咸菜,茶葉蛋,媽媽一如既往的完美手藝。

  像小心翼翼探出感知觸角,萬姿看瞭爸爸一眼。

  “吃。”

  率先拉開椅子坐下,爸爸開始大口大口地進食。媽媽也跟著埋頭咀嚼,萬姿便也照做。

  室內還有吵完架的遍地殘骸,像恐怖片的廢棄佈景般詭異。

  一切像是大團圓和解,但又不是那麼回事。

  吃著吃著,萬姿眼裡又蒙起淚意。

  因為看見爸爸伸手夾包子,骨節有好幾個不規則傷口。組織液浮在鮮血表面,比眼淚還清透。

  那是昨晚他砸方向盤時,留下的痕跡。

  實在不想淚流滿面,萬姿趕緊低頭讓眼淚墜落,可她又瞧見桌下的垃圾桶。

  裡面全是蒼白的,一小坨一小坨的衛生紙團。看起來很幹凈,卻又都濕透瞭。

  昨晚她拋下媽媽去追爸爸後,媽媽一個人一定痛哭過。

  她狼吞虎咽地吃著,仿佛背後有人在催。小小的頭幾乎埋進飯碗裡,還有眼淚一並墜瞭進去。

  稀飯燙得要死,為什麼沒人說。

  “這個給你。”

  吃完飯幫忙收拾碗筷,她在廚房被叫住。

  從口袋裡摸索出信封,媽媽緩緩抬眼,動作倦怠得和爸爸如出一轍:“你拿去交夏令營學費,去上海吧。”

  萬姿沒接,媽媽的食指比信封更刺眼。被重重紗佈包成小棒槌,頂端滲出一點紅。

  “晶晶也去,你怎麼能不去,你考試比人傢分還高。”

  她語氣緩和瞭一瞬,又驟然拉尖——

  “但不要給我驕傲!不要人傢玩你也跟著玩,人傢爸媽能給她找出路,我們沒辦法!多學點,不要傻乎乎陪太子讀書!”

  耳朵被震得麻木,萬姿隻盯著那一點紅。她也時不時去大排檔幫忙,對這種傷口再清楚不過。

  應該是用小刀撬開蠔殼時,不小心割到瞭手。媽媽處理海鮮很熟練,她到底破瞭多少蠔才眼花到這種地步。

  而且大排檔有專門的小工,為什麼她還要親自做這種瑣事。

  是緊縮成本辭退瞭別人,還是幫其他酒傢供貨貼補傢用。

  十叁歲的萬姿不敢問,甚至都不敢想。

  輕輕接過那個信封,低頭小聲說。

  “好,謝謝媽。”

  日頭升瞭又墜去,暴雨後總有天明。

  但她至今,沒有跟爸媽討論那個夜晚。

  可能他們也不記得瞭。

  吵瞭太多次瞭。

  “反正……大概就是這樣。”

  “我爸我媽的婚姻非常令人窒息,就像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可包括我在內,沒有人是贏傢。”

  十二年催熟歷練,足以令如今的萬姿輕描淡寫,一地雞毛漸行漸遠,甚至還有抖機靈的餘地——

  “我一直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離婚……可能吵歸吵,床上特別和諧吧。”

  說完自己笑瞭聲,隻襯得神情格外寥落。

  不知不覺被人庇護般摟在懷裡,她抬頭看梁景明。

  “其實我一直不知道,別人傢是怎麼樣的……”

  “你爸媽,也會這樣吵架嗎?”

  “還好……其實我不知道……”

  停頓須臾,他有種抱歉的茫然:“畢竟我爸走得太早瞭,我媽沒什麼機會跟他吵。”

  心臟仿佛被用力擠壓瞭一瞬,萬姿愣愣地,直看進他的眼睛裡去。

  那些強忍住的眼淚凝結成殼,終於碎裂跌落。

  她爸爸媽媽,至少都還在啊。

  她抱怨瞭半天,腳上那雙鞋有多舊多破,可往身旁一看,有人是赤著腳的。

  那些噬咬般不上不下的苦痛,對他而言可能是極度渴望的甜蜜折磨。

  她天生最怕矯情,可回過頭來,她怕是最矯情的那一個。

  “對不起……”

  萬姿真是難受瞭,眼淚一旦開閘,怎麼都止不住:“無論什麼事情,我一直在談我自己……”

  “我從來沒有問過你,你有什麼想法……”

  “你想結婚嗎……如果你想……”

  “沒事,沒事。”

  扶住她震顫的後腦勺,把她在懷裡摁得更深。她哭得厲害,梁景明反而笑瞭。

  “我之前的確是沒考慮過這事,現在我想聽你的。”

  “不要給自己這麼大壓力啊,你不是你的爸媽,即便結婚,也不會是相同結果。”

  抽瞭張紙彎腰給她擦眼淚,他小心不弄暈她的睫毛膏。

  兩個人距離很近,他的瞳仁裡映出小小的她,哭花瞭露出幹凈素顏,宛如十二年前的過去。

  “退一步講,不結婚也是選擇。”

  “……真的嗎。”

  暫時止住淚意,她仰望著他。

  “當然啦,不結就不結,像你說的,我們這個階段就很好。”

  “不過萬姿——”

  眉峰一挑,他露出一點探究和困惑。

  “我以為你是很堅定的人,別人會懷疑,可不可以一輩子不結婚,但你不會。”

  “大哥,我也隻是一個普通人啊……”

  又呼出一口氣,萬姿搖頭:“我也會受外部世界影響,年齡、傢庭、身體都在推著我走,我不可能表面動內心不動,我又不是西藏那種轉經筒。”

  眼見他又被她逗笑,萬姿也跟著勾起唇角。頓瞭頓,笑意又凝結瞭一點。

  “我也會患得患失,也會懷疑自己,是否有足夠的能力,去走一條被別人認為高風險的路。”

  “我很怕因為結婚消耗掉跟你的關系,也很怕因為不結婚而輕易失去你。”

  梁景明沒說話,隻是更用力地握住她。

  像是一種無言的回答。

  “其實我有時候在想,人為什麼要結婚?這個制度真的捆得住伴侶嗎?捆得住又怎麼樣呢?”

  長嘆一口氣,萬姿感覺腦袋簡直有千斤重:“這種東西沒法細想,細想瞭就覺得好多連帶的事情沒意義。”

  “你知道嗎,其實我壓根不想理這些。”

  “如果可以的話……”

  沉沉低下頭,她看著短裙下的一雙細腿。

  近似漫畫的白皙筆直,仿佛是美少女的標配。

  但她自己清楚,其實不一樣。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拋下這一切。真的好煩,大人的世界好煩。”

  “我隻想一輩子穿百褶裙,一輩子跟你做愛,一輩子跟你談戀愛。”

  癔癥般的瘋話說都說瞭,萬姿幹脆徹底傾瀉——

  “我想無憂無慮,想做小孩,一點都不想長大。”

  “呃,小孩其實不能做……”

  看她一臉投入的悵惘,紅唇都如氣鼓鼓般微嘟。

  從沒見過她這幅模樣,梁景明頓瞭頓,還是笑著改瞭口。

  “算瞭,不長大就不長大吧。”

  “哪有那麼容易!”

  萬姿畢竟是萬姿,夢幻瞭一瞬就立刻回到現實。鎖起眉,板著臉。

  “我現在二十五,勉強還能穿百褶裙,你可以想象我八十歲,還穿這種裙子嗎?”

  “想穿就穿啊。”

  雖然沒懂話題為什麼跳到這個,不妨礙梁景明笑得更加舒心。

  “會很可怕好不好!”

  又忍不住跟著笑,萬姿還極力義正辭嚴:“你完全想象不到!”

  “八十歲是老人傢瞭,肉會松弛,腿會浮腫,上面還會有老年斑,靜脈曲張得很厲害,裙擺又短到蓋不住橘皮組織……”

  “沒關系的。”

  她拉拉雜雜說完一大堆,梁景明實在覺得她可愛,忍不住輕捏一把她的臉頰,又去吻她的發頂。

  “你八十我也七十二瞭,也是個老頭瞭。”

  “我那時應該也老花瞭,什麼魚皮組織都看不清。”

  “……不是魚皮,是橘皮!橘皮組織!”

  停頓一秒,萬姿翻瞭個大白眼。昂起臉罵他,卻因笑得太厲害毫無殺傷力。

  “你釣魚釣瘋瞭!眼睛沒壞耳朵先壞瞭!”

  “……行行行,橘皮橘皮。”

  梁景明也笑,又低頭吻她。

  鬧著鬧著,萬姿幾乎有種不真實感。

  會不會跟梁景明步入婚姻,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以他的性格,過一會兒肯定去偷偷搜,“什麼是橘皮組織”。

  他就是這樣傻,嘗試弄懂她說的任何一句廢話。即便胡言亂語,即便不著邊際。

  他總是認真地聽,認真地答,消解她那點惶惑與焦慮,毫無理由地,永遠耐心地,包容她。

  “不哭瞭吧?”

  兩隻小考拉般依偎在一起,任憑燭光閃爍般的療愈氣氛悄悄蔓延。

  “你啊……”

  嘆瞭口氣又笑,梁景明點瞭點她的鼻尖:“其實你怎麼突然想聊結婚?嚇我一跳。”

  “還不是因為你!”

  本來都快睡著瞭,萬姿一下子清醒過來,完全莫名其妙,豈有人賊喊捉賊得如此坦然。

  “你搞這麼大陣仗,又是玫瑰又是戒指,我再不說清楚,你就要跪下來瞭……”

  “……”

  看他表情又凍結,透著掩不住的困惑,她恍然回到剛才,跟他坦白不想結婚。

  心裡突然一沉,萬姿頓覺有些不對勁,可已經太遲瞭——

  “房間是我讓酒店佈置的,想給你一個驚喜,畢竟明天我就要去新加坡瞭。”

  梁景明悠悠開口,似笑非笑盯牢她。微瞇起眼,難得露出狐貍般的狡黠神情。

  “但是萬姿……我沒有想要求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