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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無回

  一切的根須都隨著過往糾纏在暗潮洶湧的水下,令人拔不出根,也摸不到底。但如果要問這一切錯誤裡最致命的一環身在何方,茫茫水面上逆水行舟的人卻能夠毫不猶豫地作出回答。

  記憶深處埋藏著盛夏夜裡荒唐的畫面,那時候彼此都沾染瞭太多偏激又放縱的情緒,互相糾纏著,最終渡入瞭荊棘遍生又蕭瑟無垠的荒野。

  她靠近瞭不該靠近的人,做出瞭本不該做出的事。而在這之後,一切終於開始背道而馳。。

  秦絕珩醒得很早,又或許可以說是根本沒有入睡。她微微側過臉,看著床另一側幾乎整個人縮在邊緣上的趙績理,一股難以紓解的鬱結便盤踞在瞭心間。

  迎著晨間熹微的光線,秦絕珩甚至能夠看見趙績理細瘦的蝴蝶骨邊一夜未褪的一圈圈齒痕。

  這是誰做的?是自己嗎?

  秦絕珩絕望而迅速地清醒瞭過來,緊緊地咬住瞭嘴唇,抬手將臉頰上不經意間滾落的淚水抹去。

  一時有無邊的自責襲上心頭,秦絕珩能夠清楚地意識到,那並不是因為她感到自己犯下瞭多麼錯誤的罪行。

  她自責,卻是因為在這樣一個荒唐又瘋狂的清晨,知道瞭趙績理依舊在自己身邊後而感到的滿足。

  是無邊的快慰,是占有欲得到滿足後能將人湮沒的、可恥的歡愉。

  這是怎樣扭曲而又錯誤的感情?秦絕珩想著,咬著嘴唇笑瞭起來,將臉上最後一滴淚水抹去後,漸漸將這個無法繞過的問題遺忘。

  “績理。”秦絕珩坐瞭起來,將推到瞭床頭的襯衫穿回瞭身上,單手一顆顆扣著扣子,另一隻手輕輕點瞭點趙績理的後頸:“起來瞭。”

  趙績理悄無聲息地又縮瞭縮,依舊背對著秦絕珩。

  秦絕珩也並不催促,將手收瞭回來,扣好三顆扣子後無奈地嘆瞭口氣,跪坐瞭起來,將面頰湊到瞭趙績理耳邊。

  “績理?”

  世界上怎麼會有人無恥到對這樣的境況反應如常?

  趙績理感受著秦絕珩貼在自己身後的體溫,柔軟的襯衫質感和溫熱的吐息仿佛都在一刻不停地提醒自己,一切發展到瞭怎樣一個不可控又難以置信的地步。

  無論是驚惶還是迷茫、厭惡還是排斥,在這一刻仿佛都漸漸淡瞭下去,趙績理的心情此刻雖然不可能輕松,但也居然談不上惡劣,隻剩下一片低氣壓的寂靜。

  她安靜地垂下瞭眼睫,單手撐著床沿坐瞭起來,伸手拿起瞭一邊輕薄的白色睡裙。

  手腕上的痕跡已經從紅色過渡成瞭淺淺的紫色,其間還有帶著血點的指痕,是被使力抓握後留下的顏色。趙績理冷靜地看著胳膊上交錯重疊的種種痕跡,輕輕地冷笑瞭一聲。

  沉默片刻,她又垂眸看向自己腿彎和膝邊,那裡有一道道被膠線繞捆後留下的青紫纏痕。趙績理靜靜地看瞭片刻,最終面色冰冷地伸手,將床邊散成瞭一團的黑色數據線用力丟進瞭垃圾桶。

  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在無聲地控訴秦絕珩的暴行,秦絕珩將襯衫扣子扣好後,終於也再看不下去,咬著唇去拿來瞭一支膏藥,低著頭將趙績理的手牽瞭起來。

  整個早晨過去得無聲無息,趙績理一句話也沒有和秦絕珩說,秦絕珩也始終沒有開口。

  這種詭異的氣氛讓秦絕珩感到陌生又不自在,她幾次想要開口和趙績理說些什麼,卻都被眼前人冷漠的神情給噎瞭回去。

  “我送你吧。”秦絕珩看著趙績理背上瞭單肩包,終於開口說出瞭整個早晨的第一句話。

  趙績理看也沒有看秦絕珩一眼,對著門口的鏡子伸手將袖口上的扣子扣好,又將領子往上提瞭提,便頭也不回地推開瞭門。

  秦絕珩見趙績理動作很快,便立刻也抓起瞭沙發扶手上放著的包和鑰匙,跟瞭出去。她上前兩步牽住瞭趙績理的手,想要將她往車庫帶。

  “嘶。”趙績理皺緊瞭眉,猛地甩開瞭秦絕珩,伸手護住瞭自己被握痛的手腕,憤怒地瞪著秦絕珩。

  這算是整個早晨的第一次對視,秦絕珩看著趙績理眼裡升騰的怒意,心下生出無邊的愧疚。

  是不是做錯瞭?究竟又該如何挽回?一股無望的罪惡感將所有知覺都湮沒,不可抑制的強烈沖動令秦絕珩眼睫間有淚滾瞭出來。

  ——該哭的究竟是誰?

  她是有多厚的臉皮才敢當著自己的面哭?趙績理莫名其妙地看著眼前面色蒼白、簡直算得上我見猶憐的秦絕珩,防備地轉身就往住宅區大門外走。

  “績理,你別走。”秦絕珩的聲音裡帶著細微的哭腔,再次拉住瞭趙績理:“我送你。”

  說著她便不由分說地扣住瞭趙績理五指,將人往車庫方向帶。

  趙績理始終面色冷漠,她看著秦絕珩的身影,五指無力地任秦絕珩扣住,垂著眼睫一聲不出。

  恨嗎?是恨嗎?趙績理自己也摸不清楚。

  每一次的靠近都讓她感到無邊的沉淪,每一次的接觸都讓她體驗到龐然的饜足。但餘下的那些爭執與不合,又足夠將她心裡的美夢與幻境敲碎。

  她把自己看做什麼呢?究竟是不可辜負的人,還是養來取樂的無知稚子?

  趙績理看著秦絕珩小心翼翼的神色,嘲諷地笑瞭笑。

  “秦絕珩,你的臉皮有多厚?”趙績理用力地反握住秦絕珩的手將她拉住,一時指節使力,疼痛的感覺傳開,彼此誰都不好受。

  “你以為用這樣的殷勤,就能彌補過你犯下的錯?”趙績理指節都泛出瞭白色,另一隻手將臉頰上白色的創口貼揭瞭下來,微微踮起腳湊到秦絕珩面前,盯著她的眼睛:“這不可能,你做瞭這個世界上最惡心、我最不會原諒的事。你就算是死,也有餘辜在。”

  秦絕珩看著趙績理臉頰上帶著血痕的牙印,逃避般地垂下瞭眼睫,伸手抱住瞭趙績理柔軟的身體。

  “對不起。”秦絕珩的聲音帶著些顫抖,她緊緊抱著趙績理,力氣大得讓趙績理感到瞭幾分窒息。

  但這份窒息並不能蓋過此刻趙績理的怒意。她任由秦絕珩抱著自己,半晌才輕輕說著:“你知道,我可以告你強奸。”

  秦絕珩的懷抱明顯僵硬瞭起來,須臾沉默後,她輕輕地說:“你告不瞭我的。我不會讓你離開。績理,我喜歡你,我愛你,我要你永遠在我身邊。”

  這句話仿佛挑開瞭潘多拉的匣子,趙績理的面色在同一瞬間卷上瞭怒意。她咬著牙,猛地掙開瞭秦絕珩的懷抱。

  “我不要你惡心的愛,我一分、一秒也不想和你這種人面獸心的變態待在一起。”這一刻仿佛身上所有的傷痕都開始隱隱作痛,持續瞭一夜終於漸漸平息的受辱感又重回心頭。趙績理帶著恨意而憤怒地卷起瞭袖子,將傷痕暴露在秦絕珩眼前。

  “這就是你的愛嗎?這就是你對我的愛?”趙績理極力忍著落淚的沖動,卻最終還是沒能忍住:“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把你惡心又變態的心意強加給我,控制我,擺佈我,這就是你的愛?”

  趙績理憤恨地瞪著秦絕珩,模樣像極瞭一隻豎起瞭毛的小獸,露著尖尖的白牙。

  “秦絕珩,我恨你。”淚水撲簌簌地從趙績理下巴尖墜落,她眼裡的憤怒讓秦絕珩感到一陣心慌。如果此刻趙績理手邊有刀,秦絕珩覺得那刀下一秒就一定會沒入自己身體裡。

  “我永遠、永遠不會原諒你,一輩子也不會愛你。”趙績理說著,轉身便朝車庫外走去。

  秦絕珩還沒來得及思考,身體就先做出瞭反應。她伸手便拉回瞭趙績理,不由分說地將她抱起來塞進瞭車裡。

  秦絕珩繞到瞭駕駛座,將車門鎖上。

  “你會原諒我的。”秦絕珩輕輕地說瞭一句,面色落寞地湊近瞭趙績理,為她扣上瞭安全帶。

  這是一段從來不平等的關系,以不合適的方式敲響前奏,又以扭曲的手段將其開封。一切都錯得離譜,一切都不是彼此所想。

  盛夏的晨間,路面潮濕而平坦。公路兩旁的月季開得正盛,纏繞著深色的欄桿,互相挨蹭著,在高樹的庇佑下一吐芳妍。

  秦絕珩看著身邊趙績理漸漸冷靜下來的神情,心裡的晦暗與陰霾漸漸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