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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無措

  “小滿,你這都在看些什麼?”秦寸心難得來找秦絕珩一趟,卻驚奇地發現她辦公桌上擺瞭一本翻到一半的教育類書籍。叛逆期應對方法的那一章,連書脊都被壓出瞭折痕,上面細小的鉛筆字是筆記無疑。

  秦絕珩難為情地將書奪瞭回來,還是沒能躲過秦寸心的一陣好笑。

  “那小白眼狼就這麼難養?”秦寸心笑著上下打量瞭一番秦絕珩:“要不要二姐幫忙啊?”

  秦絕珩搖瞭搖頭:“不用。”

  趙績理的暑假已經過去瞭大半,這些日子裡卻始終在躲著她。秦絕珩多次有意識地想要結束這種近乎無解的循環,卻苦於始終找不到方法。

  為瞭應對趙績理來勢洶洶的叛逆期,秦絕珩一度派人跟蹤。她實在是想要弄清楚,趙績理每天究竟是去瞭哪裡,又是和誰在一起。

  但她沒有想到,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喬凜對反抗傢長專政一道得心應手,但凡進入鬧市區,她帶著趙績理往往能在十分鐘內完全淡出保鏢的視線。

  面對如此抓不住、打不著的戰術,秦絕珩毫無辦法。她向來絲毫不擅長和親近的人撕破臉皮,縱使是公認的脾氣暴躁,卻也始終有意識地在趙績理面前忍耐著,一時居然也就對她束手無策。

  毫無頭緒的秦絕珩在一個月餘的煩亂過去後,居然也開始求助於心理教育類書籍,想要嘗試著尋找癥結與根源究竟深藏在哪一方之下。

  “哎,”秦寸心接過一個電話後,走到瞭秦絕珩面前伸手拍瞭拍她的臉,“我可是看夠瞭你這一個月心不在焉,跟丟瞭魂似的。小滿,你什麼時候做事也這麼畏首畏尾瞭?今天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要怎麼辦,以後再讓我看見你這樣魂不守舍,我連你和那小白眼狼兩個一起收拾。”

  “什麼破事兒。”秦寸心感到煩心。她從未見過這個向來驕縱的幺妹露出過這等失魂落魄的表情,也驚嘆於趙績理究竟是怎樣的叛逆,能把秦絕珩煩擾到如此地步。

  秦寸心自然不知道——如果趙績理隻是單純叛逆的孩子,以秦絕珩這些日子的辛苦鉆研,自然能有百般手段讓趙績理服帖。

  但一切都並不止如此。秦絕珩對趙績理的心思太過復雜而不可言說,其中糾纏的、成人間的愛意更是讓一切都變得棘手而無解。

  秦絕珩自認為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該為外人道,便始終獨自一人將它埋藏在心底。

  這是她一手釀成的苦果,也該為她獨自一人吞下。

  被二姐趕出公司的秦絕珩迷茫地拿著車鑰匙,在車邊站瞭片刻。這些日子裡她總是借用工作來麻痹自己,但工作時卻又總是心不在焉,這頭也顧不上,那頭也沒做好,到頭來她回想一番,倒發覺一切都和鬧劇一樣滑稽又可笑。

  一切都不該是這樣的。秦絕珩想著,坐進瞭車裡。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從前向來得心應手也十分喜歡的駕駛眼下也成瞭一個不想碰的負擔。秦絕珩有些疲憊地進瞭駕駛座,開始考慮改日聘個司機這件事。

  眼下已經是夜裡八點有餘,或許是下意識地逃避,又或許是無可奈何地繞開,秦絕珩今天實在也有些不願回去。

  當她慢吞吞地回到傢時,已經是將近九點。趙績理應該已經回來瞭,秦絕珩仰頭看去,能看到房裡透出瞭點點燈光。

  這一點融融的燈光引起瞭秦絕珩心中沉寂已久的希望,她按開瞭門,將車鑰匙擱在瞭玄關隔斷上,又輕輕將門合上。

  趙績理確實是回來瞭。她早於秦絕珩一步,此刻正放下瞭背包仰躺在瞭軟椅上,將左手伸直放在光下,看著手腕上那個小小的印記。

  喬凜帶給趙績理的影響雖然在她自己的控制范圍內,她能夠有選擇性地接受著自己想要接受的,但這種影響仍然不小。

  趙績理開始將指尖探向大大小小的禁果,但凡是秦絕珩曾經表露過不願她接觸的,趙績理都一一碰瞭個遍。

  秦絕珩的控制欲始終很強,但最近或許是被趙績理偏激又猛烈的叛逆行為震懾住,一時竟沒有立刻將枷鎖套上趙績理的雙手。這給瞭趙績理無限的機會,也讓趙績理體驗到瞭自由自在的感受。

  想著,趙績理笑著從軟椅上坐瞭起來,推開瞭玻璃門向房間的陽臺走去。

  八月的夜裡溫度炙熱,連風都帶著腥熱的氣息。趙績理站在陽臺邊想瞭想,還是先去洗瞭個澡,換上瞭件輕薄短小的睡裙,才拿著包東西走瞭回來。

  從前夜裡覺得伶仃時,趙績理都會下意識地去尋找秦絕珩。而在找不到秦絕珩的那些時候,她也曾一度有章和璧的陪伴。

  但眼下到瞭十五歲的年紀,趙績理已經很好地適應瞭這種孤單又自在的感覺,隱隱如魚得水。

  “喂?”趙績理眼角掃瞭掃一旁小桌上放著的手機,隨即尾音輕巧地接起瞭喬凜的電話,將胳膊肘放在陽臺圍欄邊,手中拿著一包東西來回轉著。

  “你試瞭嗎試瞭嗎?”喬凜的聲音很小,仿佛是躲在什麼地方打電話。

  趙績理也知道她傢管得嚴,而傢教如此嚴格的傢庭究竟是為何養出瞭喬凜這樣一個小魔王,這一度也是趙績理想問的問題。

  “還沒。”趙績理聲音帶著幾分疲懶,將半個身子都靠在瞭欄桿上。

  “你快試試啊!這是草莓爆珠我今天才到手的,我自己都還沒嘗過呢。”喬凜催促著:“你現在就試試,告訴我什麼味兒。”

  喬凜對草莓味情有獨鐘,趙績理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她就肯把這包草莓爆珠給自己。或許是因為這是她一個多月來第一次提出向喬凜要煙?

  趙績理其實並不喜歡煙這種東西,甚至可以說是厭惡。但她知道秦絕珩也很不喜歡。

  她不喜歡,我反倒要試試。趙績理想著,對電話那頭的喬凜懶懶地“唔”瞭一聲,單手慢慢將那包煙的外包裝撕開。

  喬凜下意識地還想問一句“你會不會”,但介於趙績理對於諸多叛逆行為的無師自通,最終還是將這句話咽瞭回去。

  打火機的聲音清脆而利落,趙績理動作略顯生澀地將煙湊瞭過去,指尖很快便升起瞭一道煙霧。

  她微微蹙著眉,壓抑著厭惡的感覺含住瞭那支煙。

  喬凜也聽到瞭那聲火機響,隔著電話問道:“什麼味兒?”

  趙績理瞇著眼小小地吸瞭一口,將煙霧含在口腔裡,並不過肺地留瞭留,過瞭好幾秒才皺著眉吐瞭出來。

  “咳。”她輕輕地咳瞭一聲,將耳畔滑落的卷發別回瞭耳後。

  “沒有草莓味。”趙績理如實說著,嫌惡地看瞭一眼指間的煙。

  她確實不喜歡這種味道,也不喜歡這種感覺。趙績理覺得沒必要再委屈自己瞭,便草草和喬凜說過幾句後,將電話掛斷,開始尋找能滅煙的地方。

  她指尖捻著那支仍在燃燒的煙,將目光落在瞭陽臺邊的花盆上,但她才堪堪蹲下身,便聽見自己的門被敲響。

  是秦絕珩回來瞭?趙績理想要按滅煙的動作戛然而止,唇角露出瞭一絲笑來。

  “姨姨?”她站瞭起來,將身子軟軟地靠在瞭陽臺欄桿邊,看向門口。

  秦絕珩握住門把手的動作因為這聲柔軟而熟悉的“姨姨”而微微有所停滯。她急切地想要修復自己和趙績理這段扭曲瞭的關系,急切地想要讓趙績理重新喜歡上自己。

  想著,秦絕珩將面色柔和瞭下來,決意今晚要克制住脾氣,輕輕推開瞭房門。

  她在做什麼呢?不知道她今晚聽不聽得進自己的話?如果她不願意聽,我該怎麼樣讓她對我敞開哪怕一絲心扉?

  秦絕珩有些忐忑地想著,輕輕咬瞭咬下唇。

  但這份忐忑與柔和,終於在看見趙績理的一瞬間凝固瞭下來。

  “你在做什麼???”

  秦絕珩看著趙績理指尖的猩紅亮色和裊裊煙霧,心下如雷震一般緊緊揪瞭起來。她快步上前握住瞭趙績理的手腕,將那支煙奪瞭過來。

  “你瘋瞭嗎???”她將煙按滅在瞭欄桿上,想要將趙績理拍醒一般,伸手便給瞭趙績理一耳光。

  趙績理吃痛地咬住瞭嘴唇,卻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抬起瞭臉似笑非笑地看著秦絕珩。

  八月的夜十分炙熱,陽臺的玻璃門將房間裡的冷氣隔絕在瞭室內,但此刻秦絕珩將那道門推瞭開,便有絲絲沁人的冷氣從那道門口向外彌散。

  趙績理白皙的臉頰上很快浮起瞭幾道指痕,將她本就絕好的五官映襯得更加惹人生憐。可秦絕珩此刻毫無心思去耽溺於趙績理的姿色,她一切鋪陳下的好脾氣都在看到趙績理拿著煙的那一刻消散無蹤。

  秦絕珩緊緊地捏著趙績理的手腕,面色冰冷:“趙績理,是我對你的管教太寬松瞭嗎?是這些日子裡我讓你得意忘形瞭嗎?”

  “怎麼會。”趙績理打斷瞭秦絕珩的話,笑著仰靠在陽臺欄桿邊:“姨姨最有本事瞭。姨姨做得都對。”

  她語調裡的暗諷成功將讓秦絕珩的面色又冰冷瞭一分。秦絕珩極力克制著煩亂,這一刻反而笑瞭出來。

  “我做得都對?那我說的話你會都聽嗎?”秦絕珩目光裡帶著顯而易見的怒色,近距離而緊緊地盯著趙績理。趙績理很快便被她的這份怒意感染,面色沉瞭下來。

  “我為什麼要都聽你的?姨姨,難道你讓我去回應你那齷齪的愛,我也要像你想的那樣回應你嗎?”

  秦絕珩沒有想到趙績理會說出這樣猝不及防又帶刺的話來,一時愣住後,心下生出瞭更多的煩亂。

  是她將這段關系引入瞭不平衡又詭異的逆境,或許從一開始她就不該對這個狡猾又壞心眼的孩子表露心意。

  可我究竟又有什麼錯呢?難道她沒有錯嗎?秦絕珩易怒的性子已經被成功地點燃,她深吸一口氣後,目光帶著幾分乖戾地掐住瞭趙績理的下巴。

  “趙績理,你弄清楚。”她湊近瞭趙績理,二人視線一時對撞交纏:“你是我養的孩子,是我養瞭這麼多年的人,我的人。”

  “我要你做什麼,你就應該做什麼。”

  “我要你接電話,你就該接電話。我要你什麼時候回來,你就該什麼時候回來。”

  “我就算是現在讓你躺在那張床上等我,你也必須照做。”

  秦絕珩此刻怒火攻心,早已忘瞭趙績理還隻是個半大的孩子,習慣性地便將往日裡情場上的乖戾一面露瞭出來,口不擇言地繼續說著。

  “我希望你弄清楚,我說的話,你本來就是該照做的。難道是我這些年給你的權柄太多,讓你貪得無厭?”

  趙績理的面色隨著秦絕珩的一字一句漸漸蒼白瞭下去,她憤怒地看著秦絕珩的臉,在秦絕珩說出最後一個字時,終於抬起手便揮向瞭秦絕珩的側臉。

  “秦絕珩,你真不要臉。”

  趙績理咬著牙,眼底泛著清晰的水色,一字一句說完後,甩開秦絕珩便走瞭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