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紈展顏一笑道:“這是父親托嬸娘帶來的明前龍井,傢中在蘇杭有些茶園,雖不甚大,可在當地亦是地勢最好的茶園之一,每年能產上兩斤左右的上品龍井,先生要是喜歡回頭帶一些便是。”
李紈這展顏一笑,千姿百媚,把婦人那嫵媚柔美展現在宋清然眼前,又讓宋清然心尖一跳。
宋清然在聽李紈如是說畢,玩笑道:“量太小瞭,每年就這一點,怕我喝慣瞭這茶,以後供茶也喝不出滋味瞭,不如就放在你這,我以後常來,還能時時喝到。”
李紈知他是玩笑,此時也不再拘謹,對他以後常來之言並不排斥,有些感激道:“嬸娘之事,會否讓先生為難?”
宋清然淡淡一笑道:“並無為難,也非大事,你我本是至親,蘭兒又為我之學生,親人之間自是相互幫扶才是。你對嬸娘說,也不必急著答復,讓她自己深思熟慮後,再做決定,職位一直為她留著。”
李紈起身鄭重福身道謝,又為宋清然斟滿茶湯,才道:“紈最放不下之事便是蘭兒學業,我一婦人,雖識些字,可父親並無教導紈四書五經,難以指導蘭兒學業,還請先生多多費心。”
宋清然聽完哈哈笑道:“我年幼時也是紈絝,一此雜學或還算是精通,可四書五經之類,我比小蘭兒還不如!”
李紈隻當宋清然謙虛,嗔道:“先生也會哄人,先生大才,所作詩詞,連我這不常出門的婦人都已聽說,仕子們追捧為首首皆為佳作。”
宋清然莞爾一笑道:“詩詞亦也算是雜學,與科考無益,不過我有一人推薦,亦也隻有紈嫂可以請動。”
李紈聽他如此一說,自是不信,隻當宋清然又是玩笑,媚他一眼道:“紈一婦人,如何能請動名師大儒?”
宋清然越看李紈越是喜歡,笑著道:“前國子監祭酒,李大人,是否隻有你能請動?”
“父親?先生又哄紈開心,父親怎能因蘭兒啟蒙,便不遠千裡重回京城。”
宋清然此時才鄭重說道:“西山書院如今隻有秦何鴻老先生一人支撐門面,多次讓我幫他再招副手,可我也一時難尋合適人選,李大人原本就為國子監祭酒,學富五車,桃李滿天下,勞煩紈嫂去封書信,看能否說動李大人重新出山,屈就書院副山長一職,如此一來,不也幫蘭兒找到真正的名師大儒教導瞭嗎。”
宋清然見李紈有些意動,接著說道:“蘭兒品性根基俱佳,是難得可塑之才,以我能力,在京中亦也能請動名儒來教,可再融洽的關系怎比得上外祖父待之用心。”
“可父親大人他年歲……”
宋清然笑道:“無妨,江南至京中水路暢通,來時我會讓各州府多加照應,西山書院有準備妥當的居所,也不必再購置房產,如李嬸願意,可選在書院管理,又可順道照顧李伯父,豈不美哉。可說好瞭,蘭兒是我之愛徒,哪怕是李大人也不可搶瞭去。”
李紈也被宋清然這話逗的莞爾,嗔道:“哪有祖父認孫兒為徒的。”
宋清然看著他的笑容有些癡迷喃喃道:“紈嫂笑起來真美,就應該如此,太過端正枯木,身子會熬壞的。”
李紈聽他贊美,此時隻是羞澀一笑,如在往日,有男子如此輕薄言語,李紈早轉身離去,便道:“紈一寡居婦人,如非蘭兒傍身,早不知魂歸何處瞭。”
宋清然道:“切莫如此來想,紈嫂大好年華,青春靚麗,往後美滿日子還很長久,蘭兒又孝順懂事,聰慧過人,將來定會為你掙個誥命大服,風光無限。”
哪有母親不喜別人誇贊自己孩子,聞宋清然如此誇贊,言中指出賈蘭定能高中皇榜,心中雖知這隻是他奉承之言,也難免心中喜歡,原本端坐的身子也微微放松。
宋清然接著道:“莫說蘭兒聽瞭你此言會心中傷心,即便是我,也很是心疼,紈嫂應多在這大觀園走動走動,和姐妹們吟詩作賦,快意生活才是。”
李紈見二人相談有些曖昧之情彌漫,微微紅著臉兒轉移話題道:“蘭兒很癡迷你的字體,即便是……即便是紈……也是喜歡,還請先生多多指點。”
宋清然自是求之不得,笑道:“這是自然,哪有先生不管學生課業之理,往後我每五日便來一趟,指點他的書法之外,再教授些雜學之識。”
宋清然拿起果盤中一顆熟透黃杏,咬瞭一口,覺得滿口果香,汁水四溢,“嗯,卻是香氣襲人。”此話一語雙關,又重提二人曖昧之事,卻以杏果暗喻。
李紈也想起剛才二人親密舉動,如今絲帕還在他手中,紅著臉兒,又望向宋清然胸口那處衣衫,被黃汁染色,如何能擦得去。“先生的衣衫……”
“無妨,紈嫂又非外人,清然衣衫有污,也不算失禮。”
待整個杏果下肚,宋清然才道:“蘭兒雖一切都好,可有一處,太隨紈嫂性子,小小年紀太於老成,雖說老成並非壞事,可孩童之年,亦要有孩童的朝氣,紈嫂切莫過於苛責於他,讓他活潑些更好。”
這話雖也有些雙關,暗指李紈之意,可他作為先生之言,亦算良言,李紈自是聽從,點頭應道:“一切聽先生之言便是。”
說完此話,見宋清然並未回答,抬著一望,宋清然正含笑的望著自己,面色一紅問道:“先生?”
宋清然笑道:“那你是否也聽先生的?應放下過去,重新生活,多在這大觀園走動走動,多與姐妹們交流,不必拘在房內,過著孤寂生活。”
“先生……紈……”李紈與賈珠琴瑟和鳴,恩愛異常,原本也是活潑跳脫的一女子,如今隻得冷冷清清的攜子度日。此時被宋清然說到傷心之處,難忍心中哀愁,垂淚抽泣起來。
宋清然未想到自己一句勸導之言,讓李紈更為傷心!看著眼前這位不妝,不扮,不釵、不黛,讓自己活成槁木死灰一樣的麗人,此時即便垂淚,都如仕女一般動人心扉。心中也知她的世界應是一片灰白之色,情不自禁抬起手臂,憐惜的為她擦去淚珠。
當溫熱手指觸碰到李紈面頰之時,李紈方嬌軀一顫,向後讓瞭數寸,抬手獨自抹去淚水,羞赧一笑道:“紈失態瞭,讓生先見笑。”
難得李紈有此等神情,宋清然也覺癡也美嗔也美,感嘆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說到一半,宋清然便驚醒,此詞太過傷感,下半闕更是淒苦,此時未到斷句之時,隻得接著道:“歡樂趣,離別苦……吾隻願,有情人終成眷屬。”
篡改瞭原詞的宋清然有些羞愧,暗道:“元大人莫怪,反正你也不曾出現世間,借用一下,海涵海涵。”
李紈聽瞭此詞有如癡迷一般,喃喃跟著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好淒美的句子。先生隻憑此一句,便叫天下士子無顏再作情詩。”
宋清然也隻得哄道:“好瞭不哭瞭,一切都會過去,世間疼你愛你之人還有許多,不要再傷春悲秋,說不定你也會有情人終成眷屬。”
李紈聽瞭此話嗔道:“先生!”
宋清然哈哈一笑,便是揭過。
李紈收瞭收心情,也覺有些過於矯情瞭,問道:“此詞可否請先生寫下,送紈留做紀念。”
宋清然自無不可,見李紈取來筆墨,便用宋體字寫下這首篡改的詞句:“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吾隻願,有情人終成眷屬!”
低頭書寫的宋清然並未留意,此時的李紈格外嫵媚,神情專註的看著宋清然一筆筆寫就此詞,眸光閃亮。
待宋清然寫完,李紈又恢復平靜無波的神情,細心吹幹墨跡,收在袖中。
斟酌瞭半天才開口道:“還有一事,本不該紈來講,可又有些不吐不快。”
宋清然聽瞭一愣,微微側頭問道:“何事讓紈嫂難以啟齒?讓清然也參謀一二。”
李紈早已被宋清然隨意的談話方式弄的有些無語,此時即已開口便接著說道:“紈聽聞先生在選迎春、探春……進王府已有主意?”
宋清然又是一愣,腦中一思索便知應是趙姨娘之故,心中暗道,與正泡著的妹子談論迎娶別的妹子,有些不合時宜,隻是既已說此話題,隻得嘆息一聲道:“難啊,我也不知如何來選,紈嫂有何建議?”
李紈也被他憊懶的樣子逗笑道:“賈府僅有的兩枝嬌蕊可供你選擇,還如此憊懶。”
話雖如是來說,可畢竟自己先提問,又接著道:“迎春端秀、探春敏慧,都是好姑娘,隻是庶出身份讓兩位妹妹難有出頭,這也算是命運捉弄吧,看似府上千金,實難真正找到好人傢,所以才有二人對進燕王府都有動心。”
這話宋清然不樂意瞭,也學李紈表情,嗔道:“紈嫂這話說的就有偏頗。”
李紈也是一愣問道:“怎麼偏頗瞭?”
“怎會隻是進燕王府動心,為何不是看中我這人才有所動心?”
李紈捂嘴笑道:“便當是看中你人才動心的。”
宋清然舒展下身子仍是不樂意道:“何是便當?本就如此,本王潘驢鄧小閑一樣不差,怎會不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