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落日解鞍芳草岸。花無人戴,酒無人勸,醉也無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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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這麼站在原處目不轉睛的看著半空中秋兒離去的蹤跡,像一支羽箭,劃破瞭流動的雲層。突然心口感到一陣微涼,茫然的低下頭看瞭眼那被淚水打濕的衣襟,兜兜轉轉瞭這麼一圈,我突然就想回傢瞭。

  回到被結界隱藏的清漓山,回到我那已成的廢墟的小屋。回到那個我十多年都沒有離開過最孤寂卻最豐盛的地方。

  而我浪跡天涯,行俠仗義的心願在這一刻突然間就變得毫無趣味……

  身後的眾人齊聲的喊著「掌門……」可眼下於我而言這個稱呼卻是那麼諷刺,明明在不久前自己還躲在娘親的庇佑,秋兒的看護中,卻又如何能守的住這些備受摧殘的少男少女們。有我這樣的掌門,難道不會害瞭他們麼?

  「少俠,離天暗沒幾個時辰瞭,這些弟子還需你尋個周全之所安置好。萬一被幽明宗尋到蹤跡,後果不堪設想!」月漣走到我身邊輕聲的提醒道。

  我回頭微微皺起眉,剛想開口,可餘光裡卻是一片炙熱,轉頭過去,那些破衣爛衫的弟子們全都用著期待的目光死死的盯著他們的新掌門。

  「掌門,秋兒姑娘定然還會回來的。不過眼下,清塵派新成,還有許多事需待掌門定奪。」飛夢也踏步上前,她的眼神卻是不同,期待中還藏著一股渴望復仇的炙熱。

  「不然,大傢就還是去之前你們藏身的那個山洞暫避一晚吧,那裡還算大,可以容得下這些人,其他的明日再說?」

  我征求的問到飛夢,不曾想飛夢竟然拱拳單膝跪地,「謹遵掌門安排!」

  她身後眾人也互相攙扶著跪下行瞭禮。若是平時,我必然會將他們扶起身然後說道當不起,當不起。

  可眼下我卻沒瞭絲毫謙讓推托的興致,跪就跪吧,我隻想回山,去見見清漓,哪怕隻是遠遠的見一眼也好。

  「大傢無需如此,我不習慣,咱們還是快走吧。」說完,我便朝著山洞而去。這一路,我默默無言,帶著一大幫殘兵敗將穿梭在山川樹林之間。

  我越來越覺得這是上天在與我開玩笑,可我卻毫無掙紮之力,我既尋不回秋兒,也無法拋下這些受苦受難之人。德不配位說的就是現在的自己吧。

  將所有人安頓好瞭之後,天已經擦黑瞭。我和飛夢交代幾句,就打算回山。而月漣也因為今日用炁過度,決定在此暫歇。不曾想我剛一站起,原本已然安頓好的眾人竟下意識也站起瞭一片。

  「掌門,你要去哪?」

  我驚訝的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各位師弟師妹,今日早點休息,掌門還有事要辦,明早便會回來。」飛夢看出瞭我的心不在焉,出面幫我解瞭圍。她畢竟是大師姐,說話的份量還是有的。

  我對眾人點瞭點頭,一出山洞就飛一般的跑瞭起來。一方面是思念清漓心切,另一方面則是著實覺得自己擔不起如此重任,哪怕有身元嬰修為也好啊,可卻隻是個連炁都集不起的廢物。

  一路帶風的跑回清漓山,抬眼一看,我的院子已經被打掃的幹幹凈凈,而一棟嶄新的木屋毅然出現在瞭視野裡。

  我站在院中對著屋子發瞭好一會的呆,然後才踏入瞭房內。傢具陳設和之前幾乎無大區別。而碎裂的紅蓮石中有幾塊較大似乎被打磨過瞭,再次拼接在瞭一起,成瞭一張小床,雖說小,但我一人睡已是足夠。

  我掃瞭一圈,又飛奔出瞭門,朝著山上而去,我想見清漓,哪怕被她罵一頓,打一頓也好,隻要能見到她。

  可是她的屋內空空如也,隻有四周還藏著幾分微微的淡香。我在山上來回折騰瞭足足一個時辰才肯接受現實,清漓並不在,而且不知道去瞭哪。

  待我再次意興闌珊的回到自己屋中時才發現,桌角的暗處原來放瞭一封信,我趕忙打瞭開來。

  「為娘已下山,你自便……」除瞭這幾個字外,便是一連串滴下的墨跡,最後一滴還尤其的大。

  我拿起信看瞭許久,也未看出有什麼門道,清漓走瞭?去哪瞭,沒說,幹嘛去瞭,也沒說,還回來麼,仍是沒說,就這麼走瞭?自便?怎麼自便?

  我拿著信魂不守舍的扶著門框,「娘……娘……清漓!」最後一聲完全就是嗓間迸發出的吼叫,可除瞭模糊的回聲外,便毫無回應。

  我的腦中一片空白,短短一兩日,屬於我的生活翻天瞭,秋兒離開瞭,清漓也走瞭……我彷佛被人蒙住瞭雙眼,架起身子,跑瞭幾千裡幾萬裡,丟在瞭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圍也全都是陌生的人,可我卻不知道為什麼。

  「你根本什麼都不明白……」

  「我想明白瞭,可誰來我告訴我啊!秋兒?清漓?哪位神仙大能,能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瞭?」我在院中對著天空大喊,可除瞭幾片飄下的竹葉外,便再沒有一絲回應。

  我頓覺渾身失力,靠著門框一點點的滑落到瞭地上,眼前的景色依舊如這十六年來一般並無二樣,可清漓山所有的靈氣和魂魄彷佛在這一瞬如同這打掃過的院子被抽瞭個幹幹凈凈。

  我掃過院中每一寸土地,都能回憶起某個瞬間,她就站在那,拒人千裡,清冷至極卻又美如化境。雙瞳裡總是含霜,卻仍會認真的看著我,似乎在說,這天下隻有你是特殊的,因為我是你娘。

  此時此刻我才發現,我原本所癡迷的仙侶傳說,話本古籍,亦或是日日期盼的下山遊歷,行俠仗義其實根本一點都不重要。

  我如此喜愛話本傳說,日日手不釋卷是想幻想出與何人的未來?

  我如此拼命的練功修行,苦修法典劍術是想讓何人投來一束目光?

  我如此固執的想下山修行,惹是生非是想向何人證明我並不是個廢物?

  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這整個天下,於我而言,都沒有一個清漓有意思……

  可清漓還是毫無預兆的就這麼走瞭,我的胸腔仿佛被人生生撕裂開來,呼呼的吹進冰冷刺骨的寒風,僵硬瞭身體,破碎瞭內臟。

  於是身子動彈不得,就隻剩呆滯的目光和沙啞的嗓子,對著這空無一物的院子一聲一聲的低呼著同一個名字,清漓……

  就這樣不知過瞭多久,不遠處的灌木中突然晃動瞭一下,慢慢悠悠的跑出瞭一個熟悉的身影。小九搖搖晃晃的從院中走瞭過來,趴在我的腳面上,表情卻顯得很痛苦。

  我瞬間恢復瞭神識,「小九?你怎麼瞭?小九,你別嚇我啊,你怎麼瞭?」

  我趕緊把小九抱瞭起來,它微微閉著雙眼,牙關緊咬。嗓間卻一個勁的悶哼。我慌手慌腳的將它抱回屋內,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上下仔細一看才發現,它的屁股後面竟然冒出瞭個毛茸茸的小球。

  「小九……你這是,你要長尾巴瞭?」

  小九再次哼瞭一聲,算是回答。

  「那怎麼辦?我也沒見過心月狐長尾巴,書裡也沒寫啊。如今我該做什麼?是不是要幫你拔出來?」說著話我便伸手去拽那團小茸球,小九頓時掙紮著睜開眼,連忙回身張嘴輕咬住瞭我的手指。

  「……哦,不能拔啊。」小九晃晃悠悠的站起身,然後就往我身上趴,可它完全沒瞭之前的機敏,爬瞭半天都上不來,我趕緊跟著側躺上床,扶著它鉆進瞭我的懷裡,它把身體緊緊的貼住我,小腦袋則架在我衣服的交領之上。

  「這樣就可以瞭麼?那你好好休息吧……」

  我動也不敢動,生怕壓著它。沒過多久,小九就睡瞭過去,再過瞭片刻,我也跟著睡著瞭。

  「塵兒,娘好想你……你要照顧好自己,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塵兒……」睡夢中我彷佛聽見某人在歡呼我,而且似乎還跟我說瞭好多話,我掙紮著坐瞭起來,周圍空無一人,隻有小九安穩的睡在我的懷中。

  原來隻是黃粱一夢,但我卻已然記不清那夢的內容瞭,隻是模糊覺得這個夢無比的悲傷,因為雖然已然清醒,可心頭卻還是陣陣暗痛。我抬手摸瞭摸自己的臉頰,竟然是滿臉的淚水。

  我抱著小九,慢悠悠的站起身,走到桌前,再次拿起那張信紙,可不想打眼一瞧,信中竟然多瞭幾個字。

  我使勁揉瞭揉雙眼,確實多瞭幾個字,「不可荒廢功法修行,待為娘回來要試你所學。」我捧起信,仔仔細細的看瞭許多遍,原本那些墨跡已然不見瞭,取而代之的便是這些字。

  難不成我剛剛看錯瞭?不過這些都已不重要,因為清漓說瞭,「待為娘回來……」她還會回來!她沒有一走瞭之!

  我拿著信如同癡傻,在屋中不住的踱步轉著圈,轉著轉著就忍不住笑出瞭聲。這時心頭突然出瞭一聲輕微的異響,像是某人的思緒串到瞭我心間,「傻子……」

  我連忙扭過頭,「誰?是娘麼?」可待我跑出屋子轉瞭半天,也沒有一絲清漓的痕跡,就連那熟悉的靈炁也沒有一絲一毫。我隻得無奈的嘆瞭口氣,以清漓的靈炁之強,若是出入過我的屋子,不可能一絲靈炁都無有殘留。

  難不成我真的魔怔瞭?我皺眉撓瞭撓頭,隨後又一眼看到瞭信,忍不住又笑瞭出來。

  魔怔也沒關系,因為清漓說瞭,她會回來……

  次日,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被小九舔醒,我起身後立刻就把它從懷裡拽瞭出來,捧在手心仔細觀瞧,「小九,小九!你的尾巴,你的尾巴長出來瞭!」

  小九舔瞭舔自己的小肉爪,顯擺一般的把兩條毛茸茸的長尾巴擺來擺去。

  「真不容易啊,養瞭你這麼久,終於長出瞭一條尾巴,既然長瞭條尾巴,你應該也變的更厲害瞭些吧,有沒有學會什麼厲害的法術?快給我看看?」

  小九跳下我的手掌,繞著轉瞭幾圈,突然渾身顫栗,似乎在憋什麼厲害的招數,我趕緊跳下床,蹲在一旁,目不轉睛的盯著它,生怕錯過一絲一毫的細節。

  最後,小九脖頸一仰,猛然開口超前一吐,一個栗子般大的小火球慢慢悠悠的從嘴裡飄瞭出來……

  我頓時傻瞭眼,盯著看那火栗子飄瞭半天,最後尷尬的伸手將其接在手心,結果火球碰到我的手掌,啪的一下就炸瞭,隻留下幾分黑灰……小九嗚嗚的叫瞭兩聲,眼睛愣的老大,似乎是很不滿意,又開始渾身使勁。

  我嘆瞭口氣,一手把它拎瞭起來,塞進懷裡,「算瞭算瞭,別折騰瞭,你還是繼續長尾巴吧,咱們兩人真是難兄難弟……」

  心月狐要出四尾才可學人言,變化萬物,就是不知道我這輩子還能不能趕得上小九和我說句人話瞭。

  洗漱完畢後站在院中長長的伸瞭個懶腰,既然清漓回來便要試我所學,那我還是抓緊時間把她教授的那幾招天引劍法練練熟吧。

  結果清塵劍剛一入手,我才猛然想到,山外的藏身洞裡還有我一個門派呢啊……

  等我火急火燎跑到山洞時,飛夢正在洞外四處觀望著,顯得很是著急,眉頭都快擠到一處瞭。

  等我跑到近前,她的眉間瞬間就舒展瞭開來,「掌門!」我拉著飛夢,小聲說道,「飛夢,你能不能別總叫我掌門瞭。我聽著好變扭。」

  飛夢搖瞭搖頭,「不成,門規必然是要有的,掌門必然得習慣這個稱呼才可。」

  我撓瞭撓頭,「那好吧……」

  「掌門,我已安排憐雪帶著幾位傷勢較輕的弟子去垂絕山中勘察過瞭地形。有一位師弟傢中乃是風水師,他在巡視中發現瞭一處奇地。我等不敢擅入,故在此等候掌門定奪。」

  「奇地?在哪?」

  飛夢趕緊回到洞中叫瞭幾聲,片刻後,一個十五六上下的成童模樣的少年帶著幾分靦腆走瞭出來,月漣也緊隨其後。

  「掌門!」

  我手足無措的點瞭點頭,「你發現瞭一處奇地?什麼樣的奇地?」

  「是一處靈炁四溢之地,就是垂絕山中,隻是被雲霧所繞,故而不敢輕易靠近。另外,此地雖說靈炁四溢,卻被一股極厚重的怨念之氣所罩。因此,到底是福地還是禍所,還需前往一探。」

  我想瞭想,如果真的能有一處福地將這些人安置下來,我也能省不少心,不然總在這洞裡待著也不是個事。

  最後商討瞭片刻,我,月漣,飛夢還有幾個金丹境的師弟師妹總共十來人決定一起先去瞧瞧。

  「掌門還是不能禦劍?」準備之時,飛夢突然上前問道。

  我幹脆的點瞭點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丹田那一口炁,根本喚不出氣刃。」

  「可我看掌門身後所背之劍不像是凡品,借此劍說不定無需靈炁也可禦劍呢,畢竟禦劍之術自開創之始,便就是踩於仙劍之上遨遊天下的。」

  我仰起頭仔細思索瞭片刻,隨後一拍腦門,對啊,清塵劍自己不就會飛麼。那我踩著它讓它帶我飛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於是我趕緊拿出劍放在身前,可清塵劍纖細修長,我雙腳踩在上面已然寬過瞭劍身。

  這能飛麼,就算能飛,我也站不住啊……可飛夢一臉的期待著實讓我難以下臺。我隻好屏住呼吸,微微運氣低聲喊道,「清塵劍,起!」

  這神劍可是真給面子啊,我剛剛喊完,蹭的一聲,我整個人就被頂上瞭天去。

  「哎呦,哎呦,慢點慢點……停!」在我的連連呼喚下,清塵劍穩穩當當的停在雲海上,我自己的看瞭看腳下,雖然劍身修長,但此時上面卻附上瞭一層淡淡的劍氣,踩著倒是相當穩當。

  「落……啊……慢點慢點慢點……啊……」剛一落地,我就連忙跳瞭下來,一邊捂住心口,一邊大口喘著氣。指著清塵劍喊道,「你要瘋啊……有你這麼飛的麼,得慢慢的加速知不知道,哪能上來就風馳電掣的……」

  清塵劍一陣陣的冒著光,也不知道裡面的劍靈聽懂瞭沒有。身旁的飛夢和月漣卻都忍不住捂著嘴輕笑起來,害得我又栽瞭面子。

  一切準備妥當後,我們一行十多人跟著那位會風水的師弟朝著垂絕深處而去,清塵劍不知道是不是為瞭證明自己是神劍,總是不甘落後,一不小心就竄出好遠,我一路邊喊邊指著那位師弟,

  「看著點,我不認識路,要跟著他,跟著他,明……不……明……白……停!」

  人傢禦劍費靈炁,我禦劍費嗓子,等到終於落瞭地,我感覺自己說話聲音都有點不對瞭。這飛行體驗還趕不上清漓把我彈飛的那一次……

  我們停在瞭一座巍峨高山的半山腰處,落地抬頭打眼這麼一瞧,大傢夥紛紛後退瞭好幾步,濃密的黑雲幾乎籠罩瞭眼前的半座山,嚴嚴實實,根本什麼都看不見。再然後便是,這哪是一股怨氣,這簡直就是鋪天蓋地的絕頂大怨,全宜州人的祖墳被刨瞭,怕是也湊不出這麼大的怨氣來……

  下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瞭那位師弟,師弟此時也傻瞭眼,支支吾吾的說道,「此處確實是靈炁匯集之地,隻是不曾想這怨氣,這怨氣如此駭人……掌門,是弟子無能,弟子知錯瞭。」

  我擺瞭擺手,「你真的確定這裡是靈炁匯集之地?」話音剛落,師弟沒說話,旁邊的一棵樹苗倒是開瞭口,

  「此處當然是靈炁匯集之地!」這一下,眾人立馬退的更遠瞭,就隻剩我一人跟這樹苗面對面站著。

  就這麼一人一樹彼此站立瞭許久,我才終於開瞭口,

  「你怎麼說話的,嘴長哪瞭……」

  「你……我……你管我嘴長哪瞭……嘿嘿,別找瞭!和汝等凡夫俗子說話,還非要長張嘴麼?」

  「那你怎麼長瞭眼睛和鼻子……」

  「我……你……你到底是何方來的憨貨!我乃是上古樹靈!你若再敢冒犯,我必叫你有來無回!」

  我撓瞭撓頭,就這麼個半人高的小樹苗怎麼看都沒什麼讓人有來無回的魄力。

  「……看著像個妖怪似得,我還是把你砍瞭吧!」說完,我抽出清塵劍,微抖手腕,剎那間火焰便佈滿劍身,隨後揮手便要砍。

  「別砍,別砍……你這是陽炎天火?」

  「是啊。」回答完以後我手起劍落,一劍就劈瞭過去。

  「……別砍!我不是妖怪,我是靈,仙靈不懂麼!凡人欺辱仙靈是要遭大報應的。」

  我將劍停在它伸出的枝頭一寸上方,「仙靈?你騙誰呢,如此怨氣滿盈之地,會有仙靈?」

  「哎……少俠,你難道不知此處為何地?」我仔細看瞭看四周,就隻有這麼一棵小樹苗孤零零的立在這,看著倒是沒啥威脅,若是就此斬斷好像也不太合情理。

  「不知,反正不是什麼好地方。」

  樹苗微微轉動枝葉,指向瞭黑霧中央,「此處乃是上古神樹,神桃樹之所在。」

  我收起劍,轉身仔細看瞭看這片雲海般的黑霧,「神桃樹?可通冥界的神樹?傳說不是長在海上的麼?而且也不是這般黑雲籠罩的模樣啊。」

  「少俠有所不知,上古之間,地脈扭轉,大地早已移位。神桃樹隱蔽在此已有幾萬年之久。原本人間的孤魂冤鬼都可由我神桃樹洗凈冤孽前往冥界,可不曾想三百多年前的仙魔大戰,魔尊污血從天而降灑在瞭樹根之上,污濁瞭神桃仙靈。而後天下安定,正魔兩道為爭奪此靈炁豐盈之地,在樹前激戰數十日,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簡直慘不忍睹。無數孤魂加上魔血蠱惑,便化作這滔天怨念,徹底壞瞭我神桃靈根,自那時後便成瞭如此模樣。這些怨念惡魂洗滌不凈入不瞭冥界,我神桃便以最後靈氣將其困入其內以免外泄為禍人間。可不曾想這百年來,被怨氣吸引而來的惡鬼越來越多,三百年瞭,靈根最後一脈由地下才走出這黑霧化作我這仙靈。原打算能有仙人相助,可等瞭這許久,卻隻來瞭你們這些……煉神合虛都未踏入的凡人。哎,若是有朝一日,這黑霧散出,人間必將生靈塗炭。」

  聽完這一席話,我頓時覺得這小樹苗很是可憐,但這黑霧裡的情狀顯然比我想象的更加可怕。

  「原本還想給我的門派尋一處寶地,沒想到如此兇險。那成,你繼續等仙人吧,在下告辭……」

  說完,我扭頭便要走,樹靈頓時就急瞭,「少俠既然來瞭,竟不入其中試一試麼?」

  「試?你說的如此兇險,我們如何去試,難不成還拿命去試?」這小樹靈可真是有趣,我又不傻,這種鬼地方要試怕不是也就隻有清漓能去試試。

  「少俠身具天火,可凈化神桃樹根,有如此機緣卻不去麼?」樹靈有些著急瞭,身子都往前傾瞭幾分。

  我果斷的搖瞭搖頭,「不去……」

  「你手中神劍仙氣四溢,有此神兵竟無意占此神地?」

  「無意……」

  「……」

  「……」

  「少俠,算我求求你瞭,煩勞尊駕前去一試吧,神樹當真撐不瞭多久瞭。若是實在難以抵擋百……額,千……萬鬼之力,再退不遲啊,眼下它們還出不瞭黑霧地界。」

  我仍然不想去,因為著實犯不上,天下地方多瞭,不過是給我的門派找個安身之所,何必冒此風險,我還得留著性命等清漓回來呢。

  可這小樹靈又著實是可憐,那哀求的語氣聽著便叫人心軟。我隻好回過頭,看著眾人。

  「你們也都聽見瞭,此地確為靈炁神地,可兇險萬分,若是你們害怕,我便……」

  「掌門,非是我們害怕不願進去,隻是怕修為低下拖瞭掌門的後腿,可若掌門不嫌棄我等靈力低微,我等也不怕死。」

  一位小師妹真摯的說道,隨後便無比敬佩的單膝跪地。這一下,所有人都跪瞭下來。

  我頓時就傻瞭眼,她打斷瞭我的話,我原本要說的是,若是你們害怕,我便帶你們回去再尋其他去處……

  「我不是那個意思,諸位,裡面可有百,千,萬隻惡鬼盤踞,你們就……」

  「掌門的意思我等已然明白,既然掌門決心已定,那我等自當遵守掌門之令,在外守護,待掌門功成!」

  就讓我一個人去送死?我愣大瞭眼睛默默的在心裡補全瞭再次被打斷的話。

  所以現在的意思是,我自己一個人進去?這就是所謂的掌門,送死的事都先去,不去還不行?

  「多謝少俠願意一試,若是真的可以功成凈化神樹,這神桃地界便永世為貴派聖地。」

  我慘淡的笑瞭笑,我已經有點明白樊姬的話瞭,我就得待在秋兒身邊,如果秋兒在這裡,她肯定不會讓我進去,就算要進去,她也一定會陪著我。

  這些人可太不講義氣瞭,真當我是大羅金仙,無敵於天下瞭麼。

  可說歸說,都依然被眾人架到瞭這個份上,也隻能硬著頭皮上瞭,反正就是進去看看,情況不對就溜。

  於是我咽著唾沫,握緊清塵劍,忐忑的往黑霧裡走去。

  原本以為這黑霧很厚實,不曾想,隻踏瞭兩步就闖入瞭其中。彷佛隻是走入瞭一個結界之中,入眼的是一條青石板鋪起的羊腸小道,兩側都是霧氣,什麼都看不見。隻是偶爾能聽見有人在低語,天上掛著一輪慘淡的血月,投下微微的月光勉強能照清三尺外的路。

  若是在平日,這種擺明瞭要見鬼的路我是死也不會走的,可如今卻隻能前行瞭,總不能剛進來就跑吧,我握緊手中的劍,探著步子一步步往前邁去。

  不是有萬鬼盤踞麼?可這也太安靜瞭,就像是夜半走在荒郊的墳地裡一般。就在我努力想看清遠處那一抹淡橙的光亮是個什麼物件時,突然身後有人拍瞭一下我的肩膀。我立馬噌的一聲跳出一丈外,「哪來的惡鬼,居然敢偷襲我!」

  「掌門勿驚,是我和月漣師妹……」清塵劍散出的光暈照亮瞭身後的人影,我一看果然是飛夢和月漣。

  「你們怎麼進來瞭?不是說好在外面等的麼。這裡面深淺未定,兇吉難卜。清塵派才剛創立別就被滅派瞭……」

  「少俠……你……你說些吉利的話可好。」月漣抱著劍縮手縮腳的靠瞭過來,看起來她應該是很杵這裡。

  「我等思來想去,還是不願讓掌門獨自涉險……」

  「算瞭,算瞭,來都來瞭,你們跟好我,一有不對勁,咱就撤出去,別人不知道,你們倆還不清楚麼,我就那麼點本事,別真折在這鬼地方瞭。」

  飛夢走到跟前,凝眉搖瞭搖頭,「掌門,恐怕我們是出不去瞭,剛剛我和月漣進來走瞭沒幾步就發現身後的黑霧已無,就隻剩下這條路。」

  「啥?」我趕緊跑回數十步看瞭看,發現確實如飛夢所言,身後入眼的是同樣的羊腸小道。

  「這小樹靈居然騙我,這年月,仙靈也這麼不講信義?哎,算瞭,你們看到那邊的火光瞭沒,咱們先去那瞅瞅吧。」

  三人緊挨著,慢騰騰的往燈火處挪著步子,我原本真擔心那燈火是鬼怪們設的迷魂燈,永遠走不到近前的那種。不過現在看來,那燈火是越來越亮,證明我們的確在靠近。

  「要不咱們說說話吧,這地方也太安靜瞭點……」我吞著唾沫,越走越覺得腳下飄忽,偶爾還會不自覺的被絆個楞子。心裡自然也是越來越發毛。

  「……說……說什麼……」月漣被夾在中間,氣息都有些不連貫瞭。隻有飛夢在最後還算冷靜,但她貼月漣貼的那麼近顯然也好不到哪去。

  「我也不知道,對瞭,這種地方,我以前聽鎮上老樹頭說過,有個砍柴的漢子進山就遇到過這種小路,一直走,一直走,怎麼走也走不到頭。而且吧,越走越覺得涼,腳下也越來越滑。然後就越走越慢,到最後憑空就走不動瞭,等他回過神低頭一看啊,一雙帶著血的手就抓在他的腳踝上,他用力一提腳,居然從地下帶出個披頭散發,沒有臉的女人來……」

  「掌門!」飛夢在最後忍不住喊瞭一聲。

  「怎麼瞭……」我註視著那越來越近的燈火,頭都沒回的問道。

  「掌門……你還是專心走吧,別說話瞭……」

  「我還沒說完呢……哎,好像有人拽我,你們別逗我啊,誰扯我衣服呢!」

  我回過頭,月漣臉色慘白,晃晃悠悠的一邊搖頭,一邊舉起雙手,身後的飛夢直接拔出瞭劍,雙手握緊,「……我……我沒有……」

  我低頭一看,一雙枯骨的十指緊緊的拉住瞭我的衣擺,可身子卻藏在瞭黑暗之中。我心裡一涼,體內熱氣倒是湧瞭上來,一扯衣擺大喊瞭一聲,「誰!」

  那股熱氣由丹田而出,從我口中噴湧而出,霎時間便是一陣慘叫,接著方圓十丈內的霧氣全都散去瞭。我們環視瞭一圈,恨不得三個人抱在一起才好。

  周圍遍地都是死狀極其慘烈的屍首,黑紅色的污血化成瞭河流,在我們的身前劃過,最惡心的是,我們這一路的羊腸小道還真是人的幾條大小腸列起來的路,散發著腥臭的味道,一腳踩在上面軟滑惡膩。月漣飛夢兩人完全就貼在瞭一起,彼此舉著劍卻不知道對向哪裡。

  而我很快便恢復瞭過來,真正看清後,怕倒是不怕,就是覺得惡心。

  我平舉長劍,對著方圓的天地大吼一聲,「何方的惡鬼,敢不敢現身一戰!」

  這一聲吼完,四周的霧氣徹底被吹散開來,完整的露出瞭這篇惡墮之地。天上的滿月越發鮮紅,像是要滴血,照著這遍地的屍山骨海,焦黑浸血的土地寸草不生,一片片的延續到目力極限,數不清的惡靈就在天地間飄蕩嗤笑著,著實是人間地獄。可這些惡靈隻是在三丈開外飄蕩,卻不曾靠近。

  「凡人!竟還有凡人至此……多麼香甜的氣味,是女人,年輕的女人。這味道……」耳邊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言語聲,帶著強勁的陰風差點要把我們三人吹倒。

  我立刻回頭,陰影裡冒出一個巨大的眼睛,隨後便是一張長滿獠牙宛如夜叉的血盆大口,鼻尖噴著惡臭的黑氣,咧著大嘴笑的極其瘆人,「我先吃哪一個呢!」

  第一眼確實是嚇到我瞭,畢竟這傢夥一根獠牙幾乎就於我差不多長。待它站起身來時,就像一座小山,腰間掛著無數的骷髏。陰風一過,便是淒慘的哀嚎聲。手臂和胯間披著的則像是一張張人皮。

  「掌門,不妙啊,不妙啊……是千目鬼王……」飛夢的聲音打著顫,拼命扯著我的衣擺。

  我算是徹底被那小樹靈給坑瞭,沒想到這裡面除瞭數以萬計的惡鬼,還有這麼個大傢夥。

  「少俠,咱們趕緊想辦法跑吧,這不是我們能對付的。普天之下,若是單打獨鬥怕是隻有清漓上仙才能降服它瞭。」月漣說是要跑,可雙腿卻已然軟瞭,聲線也走瞭形。

  「跑?嘿嘿嘿嘿……」這大傢夥個子雖然大,笑起來居然是那種女子的譏笑聲,聽著更是毛骨悚然,而且他一笑,全身的皮肉就會翻轉一次,露出一列列慘白的巨目,難怪叫千目鬼王。

  說話間,鬼王已然伸出手掌沿著地下掃過,直奔我們而來,我趕緊將兩人藏在身後,舉劍面向那巨掌,反正不管如何,先砍一劍保個本。

  而事實上,我心裡並沒有多害怕,隻是擔心會連累身後兩位。手掌據我還有半丈時,突然便冒起瞭一陣白煙,接著便被鬼王收瞭回去。

  「咦?」它再次彎下腰,將額間最大的那隻眼睛貼到我的身前,又用鼻尖使勁嗅瞭嗅。

  「……竟然是純陽靈體!難怪能在這萬鬼陣中遊刃有餘。不過此處陰氣大盛,憑你一人,又能……啊!」鬼王慘叫一聲後,立刻捂著額頭連退瞭數步。

  我用袖子擦瞭擦劍上的污血,沒好氣的喊道,「我原本還怕自己夠不著,你竟然還湊上來讓我砍,活該!市井常言,惡人死於言多……」

  「凡人果然都是奸詐的宵小之輩,我要活剝瞭你!」鬼王不顧依舊留著膿血的傷口,張口便怒吼瞭一聲。我氣沉丹田,用力踏穩,硬生生頂住瞭他這一嗓子。而秋兒和飛夢躲在我身後,根本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你們找機會躲起來,別受牽連……」我回過頭小聲囑咐道,可話音剛落,鬼王那土房般大的拳頭就迎面砸瞭過來,我下意識就抬手去擋。這下著實是有些托大瞭,我被這一拳砸出幾十丈遠,撞穿瞭七八座屍山才碰到地。

  我捂著生疼的手臂,一拍地面還是艱難的站瞭起來。鬼王見我除瞭齜牙咧嘴的喊疼外竟毫發未損,居然還能站著,不免怒氣更甚。

  這些年來,無論何時隻要沖突一起,我立刻就什麼都忘瞭,生死榮辱皆拋至腦後。我舉起清塵劍,奮力踏地,往前一躍頂著沖來的鬼王而去,「來啊,不死不休!」

  我的目標很明確,這傢夥個子太大,唯一紮眼的就是那幾個大白曈,能紮碎一個是一個。

  鬼王見我躍起,匆匆用手臂遮擋住雙眼,清塵劍砍在手臂上,噼裡啪啦的冒著火光,隨著我用力加大,最後還是深深的切瞭進去!

  鬼王一吃痛,猛一甩手,又將我扔瞭老遠。我不顧其他,隻是護住胸口,因為小九還在裡面睡著呢……

  這下還未等我起身,鬼王已至近前,拳中冒著淡藍的火光,披風斬浪般朝我砸瞭下來。

  「清塵劍,起!」情急之下,我隻好喊瞭一聲,清塵劍立刻扯著我的手臂,朝前躥瞭出去。

  「停!停!停!」我又趕緊喊停,一把將劍插入地中一個飛身,站瞭起來,隨後又朝著他的雙眼撲瞭過去。

  就這麼你來我往的打瞭半天,我不知道被這傢夥揍飛瞭多少次,可始終沒尋到機會,但鬼王的沖勁明顯弱瞭幾分,它似乎在納悶。就這一個閃身躲過重拳後,我踩著他的手臂踏瞭上去,在他收手之前,暗自運炁,清塵劍頓時化作一條火龍,照著手臂處一劃而下。

  「啊!」鬼王一聲慘叫,連退瞭數十丈,隻剩一條斷臂落在瞭地上,我擦瞭擦滿臉的黑灰,咧開嘴笑瞭笑,「我看你後面怎麼擋!」

  「……陽炎……天火!風……風寧……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我是……」若是以前,人傢問我是什麼人,我必然隻能說是一介散修,可如今這情狀下,勢氣尤為重要,我絞盡腦汁的想要說一個名頭大點的稱呼來,清漓之子?上仙之徒?清漓上仙親傳第一代大兒子。好像想來想去都離不開清漓……最後我終於想到瞭,雖然有點不要臉,但聽上去更唬人。

  「我是清塵派掌門!」

  鬼王喘著粗氣,默默的往後退瞭幾步,接著突然將右手插入瞭一旁的虛無之中。

  「少俠,小心,千目鬼王在采神桃樹之靈氣!」

  我嚇的趕忙往一旁跳開,舉著劍四處張望著,「是誰?誰在說話?」

  這時,暗影裡出來個胖嘟嘟的大和尚,可身子卻是靈體模樣,而且樣貌著實有些兇惡,頭上長角,滿嘴的尖牙。

  「你是個什麼東西!」

  「少俠不必擔心,我乃是食法鬼!」

  「……那是個什麼東西!」

  「等少俠平定此處再論吧,少俠小心!」說話間,食法鬼指著前方提醒著我。

  我回頭一看,不知何時,千目鬼王的胳膊和眼睛居然都完好如初瞭,渾身上下的眼睛也都睜瞭開來,那陰邪之氣比剛剛簡直大瞭不止一倍。

  飛夢和月漣縮在角落的破土堆邊,被這邪氣壓的都站不起身來。可我此時也無暇關心,因為霎那間,鬼王的手掌已至,它將掌心張開, 從中伸出無處利刃,細看下,每一柄利刃似乎都是一隻女人的手臂。這速度太快瞭,我閃躲不及,被一掌壓在瞭地上,我隻得護住胸口,任憑利刃紮進體內。鬼王咆哮著,「給我死!」

  隨著它手掌的力量逐漸加大,這些彷佛鮮活的利刃真就慢慢的插進瞭我身體中,我已經很久沒見過自己的血是什麼樣的瞭。可這些利刃一碰到我的血,便頓時化為瞭烏有。

  鬼王似乎也發現瞭,他抬手一甩徑直把我扔瞭出去。我全身都受瞭傷,隻能像塊爛肉一般,被丟出去好遠,就摔在飛夢她們面前。

  「……掌……門!」飛夢也是苦苦支撐,無奈修為不夠,無論如何努力也難起身一步。我勉強撐起上半身,側眼看見鬼王張口一吐,一大團黑氣如一柄巨大的利刃朝我飛馳而來,而我此時根本無法躲閃,隻好趕緊掏出懷裡的小九,扔到飛夢面前,

  「……幫我……護住……」話沒說完,利刃從我的胸膛貫穿而過,直接又把我帶飛瞭出去,我心頭一甜,嘴角慢慢溢出血來。

  不行瞭,這次是真的不行瞭,這傢夥太厲害,憑我現在的靈炁,就算使出天引劍傷瞭它也殺不瞭它,何況我就隻能用一次。我突然有些害怕,因為我還不想死,清漓還會回來,我好想她……

  上身的衣物已經完全被黑氣撕碎瞭,我背靠著土石,心有不甘的看著鬼王疾馳而來,他的鬼爪已然伸到眼前,直奔我心口,我茫然的看著這一切,真的就這麼結束瞭,就這麼死在這裡?生死最後一刻,我根本來不及多想,隻能憑著本能,喊出我心中最思念的那兩個字,

  「清漓!」

  突然一陣白光四射,鬼爪在我胸口一寸的位置停瞭下來,我慢慢低下頭,發現我的胸口突然顯出瞭一個印來,還未待我看清,那印便從我胸前飛起,隨後猛然膨脹瞭數十倍之大,印中隨之飛出一個飄渺的巨大身影,龍身人頭,盤旋著騰雲駕霧而起。直接盤踞在瞭鬼王頭頂之上。

  鬼王看瞭看頭頂,便立刻慌忙逃竄起來,可那身影卻仿佛黏在它頭頂一般,無論它去哪都死死的跟著。

  「滅!」一聲如洪鐘般的巨響之後,鬼王為中心方圓數丈內,突然落下暴雨般連成線的激雷,同時伴隨著可怕的陣陣響動。

  鬼王頓時就被這雷雨壓趴在地,隻一瞬間便是皮開肉綻,可能是吸收瞭神桃樹的力量,鬼王破損的傷勢在如此可怕的雷勢下仍在不斷恢復。

  「神霄雷劫印……未曾想少俠身上居然有如此可怕的護身法印。」

  那胖嘟嘟的食法鬼又冒出來瞭,一臉的傾佩和贊嘆,「這法印很厲害麼?」

  食法鬼砸著嘴直搖頭,「豈止是厲害,便是千年的大妖遇上此法也是頃刻間神魂俱滅,形銷骨立。這千目鬼王若不是采食瞭神桃樹之神力,哪能支撐這麼久。」

  印中的鬼王痛苦的嘶吼著,隨後突然伸出手指指瞭指我,

  「萬鬼聽命,給我生吞活剝瞭他。」

  頃刻間天地都換瞭顏色,原本離我遠遠的惡鬼們,突然就像不要命瞭一般朝我飛撲而來。雖然離近瞭幾分便被蒸的一幹二凈,可依舊是前赴後繼,很快一些陰氣較盛的惡鬼,頂著巨大的壓力,層層的將我裹瞭起來,各自伸長瞭鬼爪似乎隻為刮我一塊肉。

  這印從何而來,我不得而知,看威力隻能是清漓所為,可看著盛雷又不免想到瞭秋兒。雖然也不知道為何這些惡鬼近不瞭我的身,但無論是何人何種緣由,都證明我此刻命不該絕。

  於是我掙紮著站起身,看著方寸外努力想要突破的各式各樣的憎惡面孔,艱難的舉起劍來。而此時,小九不知何時醒瞭,竟然鉆到瞭我的腳下。

  「小九!你怎麼來瞭,快跑,快躲起來。」

  沒想到小九隻是看瞭我一眼,隨後便繃直瞭身子,咬緊瞭利牙,兩條尾巴也豎的筆直。

  「小九,你那小栗子沒用,別折騰瞭,快走!」可待我話音剛落,腳下的小九突然砰的一聲,隨後便是一陣白煙,待白煙散盡之後,我徹底傻瞭眼。

  一隻比我高一倍有餘的火紅大狐貍就站在我身旁,等我再回頭瞅瞭瞅,更是驚的下巴都要掉在瞭地上。九條如龍舞般的烈焰巨尾就在身後飄來飄去,肆意揮舞著。

  小九雙腿一蹋地,對著前方萬鬼一陣咆哮,近前的惡鬼頓時被吹的連個影子都沒瞭,隨後整個天地都安靜瞭下來。餘下的惡鬼們僵持著飄都不敢飄,彷佛被凍結在瞭半空,就連陣中鬼王的眼裡也流出瞭絕望二字,我清晰的聽見它一字一句的說道,「……萬妖之主……九尾心月狐!」

  我扭過頭,將清塵劍從掌心劃過,擦過我的鮮血,隨後用力一揮,頃刻間,整條右臂連著長劍都被點燃瞭天火,我劍指陣中鬼王輕聲笑道,「這下……該我瞭吧!」

  我將劍尖拖至身後地面,隨之往前重踏瞭一步,左手掐起手訣。大喝一聲後便拖著劍飛奔而去,劍尖劃過的土地猛然膨脹開來,化作一條三丈寬的烈焰之河,我踩在熱氣化作的河浪之上一路狂奔,四處盡皆是惡鬼被焚的噩嚎。等靠近鬼王之時便拔劍而起,而身後的炎河跟著從地面壓縮抽離化作熱浪巖漿,全都灌入瞭劍尖一點,清塵劍紅光大盛,摧毀拉朽的照著鬼王的頭頂劈瞭下去。

  「天引劍二十五式,封河!」我氣勢如虹的喊出招式名,隨後自上而下以天火紅光劍氣將鬼王一劈到底。

  一時間,神霄雷劫印消失瞭,鬼王跪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睜著全身的大眼睛死盯著我。可它的身子已被劈成瞭兩半,膿血被陽炎點燃,霹靂啪吧的冒著泡。隨後便栽倒在地,化作瞭一灘血水。

  而這一擊也耗盡瞭我所以的靈炁和氣力,隻得扶著劍慢慢的坐瞭下來。身後的九尾狐再次砰的一聲,接著便是從天而降的小九。原來剛剛那一幕隻是它拼盡全力的幻象,吼一嗓子就破功瞭。可即便如此,也耗盡瞭小九的靈力。「小九,你沒事吧,難不成就吼瞭一嗓子就沒氣瞭?不至於吧,小九,小九!」

  我拎起它的後脖頸,不住的晃悠著,可它卻依舊耷拉著腦袋動也不動,我可真被嚇壞瞭。趕忙抱進懷裡仔細觀瞧,片刻後,微弱的呼嚕聲總算是傳瞭出來,小九不負眾望的又徹底睡死瞭過去。

  我松瞭口氣,將小九塞進懷裡,躺倒在地,雖然萬鬼依舊還剩不少,但鬼王已死,它們一時半會應當是不會上來送死瞭。

  這時月漣和飛夢也趕緊跑瞭過來,一左一右守著我。月漣的眼神亮閃閃的,就像會說話一般,可我渾身上下都痛的要命,實在沒空理會。

  「少俠辛苦瞭,殺滅千目鬼王,挽救神桃仙樹,真乃無上功德啊。」神出鬼沒的食法鬼站在我身前一躬到地。

  「我還沒凈化神樹呢。」我有氣無力的對食法鬼說道。

  「少俠陽炎在身,自可凈化神樹,如今鬼王已滅,不必急於一時,可暫且休息幾日。」

  「你到底是什麼鬼啊,怎麼跟個和尚一樣。」

  「小鬼不足掛齒,隻求天下太平,人心向善,少俠無用上心,倒是少俠天賦異稟,日後必有一番大作為。」食法鬼那張臉著實難堪,笑還不如不笑。

  「對瞭,你知道的多,我問你,什麼是純陽靈體,是不是一種很厲害的體質?」

  「這……」食法鬼遲疑瞭片刻,微微搖瞭搖頭,「不瞞少俠,這純陽靈體非但談不上厲害,反而是種殘缺的體質……少俠應該知道,天地萬物皆有陰陽相生相克,陰陽平衡謂之道。尋常人體內陰陽循環,二氣相交,陰盛陽衰則虛,陽盛陰衰則耗。而這純陽靈體便是陽盛到極致,算是萬中無一,可有此體質之人也多半活不過一年。少俠能活到如此年歲,怕是必有大能費盡周折以外陰調和內陽吧。」

  調節陰陽,所以寒食,寒泉,冰床,都是清漓特意準備的?她甚至為瞭那塊紅蓮石還受瞭傷?

  原來清漓對我,竟是如此的無微不至……

  我咧瞭咧嘴角,笑的慘極瞭,「那這麼特殊的體質,總得有點好處吧。」

  「好處?妖魔邪祟若吞下純陽靈體之人,可當作陽靈的餌料極大的提升修為……」

  「這是好處?」我差點掙紮著要爬起來揍他。

  「……還能驅鬼,冥界惡鬼忌憚陽盛之人,陰氣不足者近純陽身便化飛煙。」食法鬼抓抓光頭絞盡腦汁的想著好處,「還有若是修煉陽盛之法,事半功倍且威力大增。不過純陽靈體之人一般也就活個三四歲,還練不得什麼功法。能長到少俠這麼大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少俠再多加努力,突破元嬰,元神顯現,便可吸納天地陰氣,自發調節體內陰陽平衡,如此便如尋常人無二樣瞭。」

  我終於恍然大悟,難怪清漓一定要我元嬰後才能下山……

  「有純陽靈體,難不成還有純陰靈體?」我一時好奇,追問道。

  食法鬼晃悠著肚子點點頭,「自然是有的,不過也是早夭之命,說起來,少俠之前所謂最厲害的體質應當是純靈聖體。」

  「純靈聖體?有多厲害?」

  「與純陰純陽不同,純靈聖體者天生陰陽平衡到極致,乃是靈炁之源,無論在哪,天地間的靈炁都會追著此人走,而無時無刻充裕的靈炁便會在體外化作一道屏障,喚作天靈。有此天靈護體,一切邪魔歪道都難以近身。若是聖體者不願,便是至親之人也難近分毫。而有這純靈聖體,無論是提升修為亦或是修煉功法自然都是無法想象的順遂。自古到今,我所知純靈聖體者也就隻有當年的禾洛上仙一人。」食法鬼感慨道,看來這傢夥已經在人間溜達瞭不少年頭瞭。

  我微微搖瞭搖頭,「不,還有一人。」

  「誰?」

  我沒有回答,隻是看著天空的紅月幽幽的在心頭念出瞭那個稱呼……清漓上仙。

  「還有一事,恕小僧不明。」

  「何事?」

  「剛剛那九尾心月狐的幻象可是少俠靈獸所化?」果然,這幻想到底是瞞不過他。

  「你怎知是幻想?」我漫不經心的反問道。

  「哈哈哈,少俠說笑瞭,萬妖之主怎會屈駕來此,若真的來瞭,哪還用得著少俠如此費盡心力。這萬鬼陣在她的面前不過就是場兒戲罷瞭。隻不過少俠是何處尋得這一隻二尾的心月狐來?」

  「我在山林裡撿來的,當時它就趴在石頭上睡覺,我就給撿回來瞭,它醒瞭以後彷佛認識我一般,就和我特別親昵。」

  「撿……撿來的……可這心月狐四尾前多半是由其母看護在腹的……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少俠,你屬實不是一般人,小僧不可再多言瞭,不然怕會有殺身之禍,謝少俠清此惡障,小僧告辭。」

  話說完還沒等我回答,他就化作一溜煙不見瞭。不過我還是明白瞭許多事,尤其是關於清漓,食,冰床,原來她一直這麼費心的照顧著我。隻是她為何不告訴我呢,娘親照顧兒子豈不是天經地義。為何一邊對我這麼好,一邊又要對我如陌生人一般呢,我真是攪破腦汁也想不明白。

  在飛夢和月漣的攙扶下,我們終於出瞭黑霧,小樹靈也不知道躲哪去瞭,天色已晚,我這身體也禦不瞭劍,隻好尋瞭一處遮風擋雨的破草屋暫歇。

  這是我受傷最嚴重的一次,靈炁耗損嚴重,還見瞭血。迷迷糊糊的足足昏睡瞭兩日才恢復過來,等到完全康復已然是五日後瞭。

  而這一戰最大的收獲便是陽炎運用的越發熟練,已然到瞭呼之即來的地步。但靈炁依舊隻有一口,十分的尷尬。

  五日後,我們三人再次前往神桃樹,突然發現黑霧淡瞭許多,已然成瞭一層灰蒙蒙的山霧。

  「少俠,大恩大德感激不盡!」小樹靈站在一旁激動的迎接著我們。可我卻實在難給它好臉色,「我差點被你害死瞭,明明有個那麼可怕的鬼王鎮守其中,你為何不告訴我?」

  小樹靈耷拉著枝葉愧疚的說道,「少俠,我不是有意的,自我出瞭萬鬼陣後,便斷瞭於陣內的聯系,那鬼王何時來的,如何來的,我確實不知道……實在對不住,不過好在少俠還是不負所托,待神樹恢復,此處便交由少俠門派做立足之地。」

  「這裡的黑霧怎麼散瞭,裡面不是還有許多惡鬼。」

  「都搬走瞭。」

  「搬走瞭?」

  「對,連夜搬走的……」小樹靈不住的晃著樹冠,開心的不行。

  「我瞧瞭,剩下都是些遊魂野鬼,翻不起大浪。鬼王一死,神桃便收瞭殘餘的靈力治愈自己,這些傢夥便一股腦都跑瞭!」

  我點點頭,這幫傢夥估計是被小九給嚇壞瞭。

  之後我在神桃樹根下斷斷續續的用天火足足燒瞭一個時辰,差點又氣力耗盡背過氣去。

  最後終於一陣金光從樹根湧出,隨後直通天際,灰蒙蒙的雲霧化作淡淡的白霧散瞭開來。露出瞭神桃樹的本來面目,好傢夥,這一棵樹便是一座山,樹冠伸展開後,遮天蔽日,將整座山都籠罩起來。每一個枝頭都能搭上一座三層的大屋,片刻後一股股清泉由樹頂流下,星星點點的靈氣跟著四處飄逸,山中靈果,野獸一應俱全,簡直就像是世外桃源。

  神桃不虧是神樹,言而有信,在半山腰以樹幹化作瞭一道雖不算多麼壯麗卻極具仙氣的山門,上面用草藤花瓣顯出瞭三個字,清塵派。

  飛夢和月漣看著眼前的一切,都合不攏嘴,我卻隻興奮瞭一小會,雖然此處很美,但我還是想回清漓山。

  因為清漓山中有清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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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瞭讓這些師弟師妹們更加的安全,我帶著小九一個個的與他們交談,為的就是讓小九去看看有沒有居心叵測的壞人。一番測試下來,大傢都無二心,我這才和飛夢將所有人都接到瞭神桃。

  至此,我覺得自己身為掌門能做的事也就做完瞭,剩下的我是一件也不會,於是門派事宜都交由飛夢師姐妹全權處理。

  而我則幾乎日日待在清漓山中,等待著清漓的歸來。並且按照約定,每日都去山裡等秋兒一個時辰,不知是不是因為下山後的闖蕩總是如有神助,讓我突然就開始有些厭倦,亦或是因為清漓和秋兒都不在身邊。

  那天的神霄雷劫咒再次讓我懷疑起秋兒的身份來,她和我一般,不過金丹境,如何能有如此修為在我身上施這逆天大法。可若是清漓所為,那又是何時何地呢?畢竟我也不是第一次陷入險境瞭。

  秋兒和清漓這兩個名字再次糾纏在瞭一起,她們脾氣相像,都不愛說話,平日也總板著臉。樣貌上麼,清漓傾國傾城,秋兒也算是沉魚落雁瞭,雖說長的不像,但對我都很好,甚至是無微不至,可卻又總不肯承認。而最最重要的便是,兩人給我的感覺太過相似,彷佛隻要有一人出現,心頭那塊空缺就會被填滿。

  可那日她們明明一同出現在瞭我的面前,難道世上還有分身之法麼?古籍中也從未提過啊。但此次秋兒突然告別,清漓也不知所蹤,是不是也太巧瞭些,我越想越覺得清漓和秋兒之間多半有聯系。

  這時一個大膽的念頭突然冒瞭出來,秋兒不會是清漓的女兒吧,是我妹妹?然後我還喜歡上瞭我妹妹,所以我又喜歡我娘,還喜歡我妹妹。

  我頓時渾身打瞭個哆嗦,不敢再瞎想瞭,再想下去,我差不多都夠以死謝罪瞭。

  幾日後,我又去瞭趟神桃,畢竟算是個掌門瞭,總不露面也不好,結果一去飛夢就告訴我,月漣已經等我兩日瞭。

  「怎麼瞭,出什麼事瞭麼?」打過招呼後,月漣便拉著我和飛夢到瞭僻靜之處。

  「少俠,漸川師兄想見你。」一提到漸川,飛夢的臉色頓時有些不自然。

  「見我?為何?」月漣按照約定並未向外界透露清塵派的事,那天玄山大師兄和我又能有什麼瓜葛。

  「我回去以後告訴瞭師兄幽明宗地下鬼殿的事,那鬼殿算起來距我天玄還不足三十裡,著實是件大事。師兄怕引起慌亂來,並未聲張,故而令我來尋你,想知曉更多細節,再行商議。」

  幽明宗作惡多端,如果有天玄山插手對付倒是件好事,反正我在此也是無所事事,走一趟便走一趟吧。

  禦劍時,我和月漣一左一右穿梭在雲海之中,月漣幾次想開口最後都咽瞭下去,最後還是忍不住低聲問瞭一句,「秋兒姑娘還是沒有音訊麼?」

  「哎……」一提到秋兒,我除瞭嘆氣便再說不出別的來。

  「少俠你……秋兒姑娘對少俠很重要是麼?」

  「重要有什麼用,還不是丟下我就不管瞭……」我垂頭喪氣的說道。

  「或許秋兒姑娘有要事在身……她應該也希望少俠能早日振作起來。」

  我心想怎麼振作,除非秋兒或是清漓現在就在我面前,然後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我保證我立馬就振作的敢再去一次幽明地宮。

  「我沒事……就是覺得活著沒啥意思……」

  「啊……少俠你可別胡思亂想啊。你可是能行大事之人,切莫浪費這一身本事。」月漣急的側過身,言辭懇切的勸道。

  「啥本事啊,丹田裡就一口炁,好容易有個特殊體質,還隻是個供妖魔采食的靈果,除瞭避避鬼,啥用沒有,哎……」

  「少俠,你是我見過同輩裡最有本事,最有擔當的男子瞭……比……比漸川師兄還厲害。」

  我皺著眉扭頭看瞭她一眼,想瞭片刻問道,「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這……這……少俠,你怎麼……」月漣頓時羞紅瞭臉,不住的撕咬著下唇,卻並未反駁。我不免想起當時秋兒的反應來,那惱怒的小神情就差生吃瞭我。

  我仔細看著月漣的臉色,疑惑的再次問道,「你真喜歡我啊?」

  月漣鼓足勇氣抬頭看瞭我一眼,用極微弱的聲音輕輕嗯瞭一聲。

  「哎……真沒見過世面……」我搖搖頭感慨的回瞭一句,而心裡反而更加失落瞭些。

  「啊?世面?少俠你這話是何意?」

  「我這樣的人有啥好喜歡的,爹不親娘不愛,好容易交個朋友還跑瞭。那天要不是有那神印怕是命都沒瞭。天下那麼多意氣風發的仙傢俠客,你偏偏喜歡我,可不就是沒見過世面。」

  月漣的表情都要急哭瞭,「可月漣對少俠確實是……」她的嗓子逐漸哽咽硬生生將後半句憋瞭下去。

  「咱們其實都一樣,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我喜歡的人一眨眼找都找不見瞭。不過還是你更好一些,畢竟我就在這,想找就能找到,可我呢,想找都沒處找,就隻能日日空想……」

  月漣哇的一聲就哭瞭出來,一抬指,突然就劃破蒼穹,疾馳而去。

  「哎,你別走啊,你們天玄那麼大,我也不知道你師兄人在哪啊……」我也不知道她幹嘛那麼傷心,當時秋兒說不喜歡我的時候,我也隻是難受瞭一小會罷瞭,哪至於哭啊。

  自顧自的落下天玄山,月漣的蹤影早已不見,不過好在漸川就在山門處迎我。

  一番寒暄後,他便帶著我去到瞭一處偏僻的廂房中,一時間我竟有種鬼鬼祟祟的感覺,這正道行事怎麼一點都不光明磊落。可能是看出瞭我疑慮,漸川閉緊屋門後便拱手致歉。

  「少俠莫怪,今日我查閱弟子名錄,發現各宮中皆有女弟子下落不明,而且毫無痕跡,故而不得不防……」

  「你懷疑幽明宗的人已然潛入瞭天玄?」漸川神情凝重的點瞭點頭。

  「而且今日來,各宮長老接二連三被指派出瞭山,不是在宜州巡視,便是去瞭雷州,我鎮山神獸前些日子也受瞭重傷,不得不閉關修養,如今天玄可謂是空虛至極。按月漣所言,若幽明地宮距我地下如此之近,倘若突然出手,後果不堪設想。」漸川真的是極有大師兄的風范,一心一意都想著山門,比起我這種混日子的掌門簡直強瞭太多。

  「你們地宮裡那隻大鳥也受傷瞭?還有人能傷的瞭它?」我不僅倒吸一口涼氣,那畢方的本事我可是見過的,漸川聞言則是無力的點瞭點頭。

  一時間彼此都陷入瞭沉默,我突然想起瞭一事,轉頭問道,「你說各宮長老都被派出瞭山,那風玄子呢?」

  漸川一愣,「風玄子長老現如今乃是代掌門,自然在山裡。」

  「你能帶我去見見他麼?」

  「你要見代掌門?為何?少俠有何事要與他商議?」

  我趕緊擺手,「不商議,商議什麼啊,我就偷偷去看看他。」

  「這……少俠莫要與我玩笑啊!」

  我想瞭想,現如今還不能把飛夢的事說出來,畢竟我這腦子想這些彎彎繞繞的事根本不在行,但用下她的名字應該可以吧,總之我必須去看看風玄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別管瞭,我就問你一句,你信不信飛夢?」

  漸川聽到這個名字連連撤瞭兩步才站住,目光都陷入瞭迷離,

  「飛夢?少俠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名字?」

  「我現在不能告訴你,總之如果你相信她,還想見到她,那就帶我去風玄子的居所,關於她的事,日後我定然會給你一個交代。」

  漸川上前一把握住我的胳膊,「少俠,你的意思是,飛夢還活著?她在哪?過得好麼?」

  「不是說瞭還不能告訴你,我都答應她瞭,咱們能不能先別兒女情長的,辦點正事行不行,剛剛還好好的,你看看你現在還有沒有一點天玄山那什麼垣,那什麼大師兄的樣子。」

  我有點看不得漸川突然變成這個模樣,看的心裡酸酸,怎麼每個人的意中人都能見到,就我不行……

  一番拉扯後,漸川還是鐵下心把我帶到瞭天玄山最高處的山峰上,他指瞭指最頂端的一座殿宇,「那裡便是我師尊天玄子的乾元宮,如今師尊正在後山的洞中閉關。」隨後他又指瞭指旁邊稍矮幾分的殿宇,「那裡便是風玄子長老的巽沂宮,眼下他下山去瞭,公子怕是難得一見。」

  「不礙事,我先去看看他的宮殿瞧瞧就成……對瞭,你就別去瞭,萬一被別人看見可不好。」

  說完我也不顧漸川的阻攔,一溜煙的便躥瞭過去,巽沂宮外隻有幾個弟子在院中練劍,我趁其不備直接溜瞭進去,沒想到的是,這巽沂宮外表莊嚴肅穆,可裡面確實極其簡陋,殿中除瞭常用的擺設就隻立瞭幾座神像,像是宮中前輩。

  我悄悄的在裡面兜兜轉轉瞭半天,才終於找到瞭臥房,這臥房極其隱蔽,而且足足有五六丈見寬,雕梁畫棟。屋內瓷瓶玉器,書籍古典一應俱全,尤其是那張大榻,龍雕鳳刻,怕是能睡下五六個人吧。

  不知為何,一進這臥房,我就覺得一陣不祥之氣,再看墻上,掛著一幅畫,畫中有一翩翩男子,看上去不過三十來歲的模樣。道袍冠帶,倒是生的風流倜儻,一表人才。

  難不成這就是風玄子?竟然還是個美男子,可他女兒都已經那麼大瞭,看來是駐顏有方。

  可這臥房雖說看著華麗,卻並無任何有用之物,這時懷裡的小九突然醒瞭,它慢慢探出頭,四處嗅瞭嗅,然後便神色緊張起來。

  「怎麼瞭,小九,你是發現瞭什麼?」

  小九瞧瞭我一眼,轉而跳瞭出來,沿著地磚一塊塊的嗅著,而我便追著它兩條小尾巴一路亂轉。

  最後小九突然在一堵墻腳不住的用小爪子耙起瞭地,似乎在告訴我,墻內有東西。

  我掀開墻上掛的山水畫,四下摸瞭半天也沒找到一絲縫隙。看來是有機關啊。

  小九見我不得要領,又接著嗅瞭起來,最後突然跳上瞭床榻,抱住瞭床頭圍欄的一個銅柱。我疑惑的走上前摸瞭摸那銅柱,最後發現,最下面一節竟然可以轉動。而隨著我手上一用力,墻壁突然就開瞭個兩人見寬的口子。

  我深吸一口氣,抽出瞭清塵劍,借著劍光走瞭進去,裡面則是向下的臺階。跟著臺階下瞭三丈深,眼前一幕讓我再次回憶到瞭幽明宗地宮的炁奴窟。

  約有十多個妙齡少女赤裸著身子,被鎖鏈吊在半空,渾身滿是被折磨後的傷痕,眼神則渙散的看著某處發呆。

  「你們……你們是天玄弟子?」我大聲問道,可卻無一人回應,彷佛在這的並不是活人,而隻是一具具失去瞭意識的玩偶。這樣的炁奴還如何能集炁,難不成這老匹夫困住這些少女就隻為滿足他的淫欲?這風玄子果真是個人面獸心的大惡之徒。

  清漓說的對,正道魔道根本就沒什麼分別!

  眼下,我顧不得其他,必然得想法子將她們先救出去,反正我已然救瞭那麼多炁奴,也不差這幾個。

  片刻後,這些少女便盡皆被我帶到瞭地上。可她們落地後隻是本能蹲下,便再無行動。

  這可把我給愁死瞭,原本一個人帶這十來個出去便是難事,結果她們還都是光著的,光著也就算瞭,還都是行屍走肉一般。

  思前想後瞭半天,覺得還是不能再拖下去,從山門出去多半是做夢,眼下隻有另辟蹊徑。

  於是我摸瞭摸四周的墻壁,算瞭算剛剛在外面看到的方位,找準瞭一處後,舉起清塵劍,用上所有的力氣直接開瞭一個大洞出來。我站到洞外,此處已經是天玄山最南處,可以用肉眼看到天玄山境外。隻能先出瞭山藏起來,後面的事後面再說吧。

  可這麼多人,怎麼帶出去呢,總不能一個個背吧。

  「……小九……你之前變得九尾心月狐,還能再變一次麼?這次不用吼,你就堅持著把她們都背下山就行。」

  小九撓瞭撓耳朵,用力的點瞭點頭。我知道此幻象法術對它的影響極大,上次用完足足睡瞭五天才醒。可眼下確實想不到其他法子瞭。

  這一次變身比之前暢快瞭許多,我連忙將少女們接連扶上小九的背上,隨後小九用尾巴將其一一壓住,便迫不及待的沖下山去,如今真是一刻千金,畢竟小九的法術隨時都會消失。

  好在它的速度真是快的離譜,等法力耗盡之時,我們已經在距天玄百裡開外的地方瞭。

  回頭看瞭看天玄,不曾想那錦繡華美的宜州第一正派,內裡卻已經黑化至此。漸川那邊我隻能日後交代,皆時不行就帶著飛夢一同去交待。

  剩下的路隻能靠我自己,衣物自然是無處可尋,而此時面對這一尊尊白皙的少女香肉我確是一絲淫欲都提不起來,隻是覺得陣陣的心累。

  將她們藏匿在一處窪地後,我又折瞭些琵琶葉將她們蓋住,反正她們就隻是蹲著發抖,也不會亂跑。我禦劍,一次最多也就隻能帶兩人,畢竟我隻有兩隻手。左右手各夾住一位後,我便踩上清塵劍直沖天際。而這次也不再限制清塵劍的速度,任由它飛個痛快。

  它倒是不負眾望,眨眼的功夫就竄到瞭神桃,我找到飛夢的居所,一腳踢開門,把飛夢嚇瞭一跳。

  「飛夢,你的師妹們,我救出來瞭,現在來不及解釋,你照顧好她們倆先。」

  隨後我便迅速返回原地,又夾起兩人,一開始我還避嫌盡量隻碰著腰,可到後面實在是顧不上瞭,拎起來就飛,畢竟每拖上一刻,便多一分的風險。

  就這樣,足足飛瞭七次,才將人都送回瞭神桃,好在清塵劍禦劍不用靈炁,不然我早就虛脫瞭。

  最後一趟送完,我簡單的和飛夢說瞭事情的經過,便又急忙出瞭門。因為我的心裡不知何時開始變得忐忑不安,我預感到今天這一舉肯定會惹下禍端,如今小九已然睡死過去,留在身邊怕是有危險,還是先送回清漓山為妥,畢竟那裡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路風塵仆仆回到清漓山,剛站在院中,我就聞到瞭一股熟悉的味道,是清漓!清漓回來瞭!我感覺自己已然要熱淚盈眶,這些天發生瞭那麼多事,我這深一腳淺一腳的一通瞎胡鬧也不知道留下多少隱患來,但現在沒關系瞭,清漓回來瞭。

  我想都沒想趕忙跑上山,一刻不停的跑進清漓的房中,「娘!你回來瞭?」

  可下一瞬我便徹底傻瞭眼,清漓確實回來瞭,可她的對面竟然還有一人,是一男子。

  我仔細端詳瞭片刻,蹭的一聲就將清塵劍抽瞭出來,

  「你……你是風玄子!」

  對面衣冠楚楚,玉樹臨風的正是我在巽沂宮畫像裡見到的男子。他一身正氣的就坐在清漓對面,表情卻極為和善。他微微一笑,站起身,微微欠身,

  「在下正是天玄代掌門,風玄子。」

  「你怎麼敢!你怎麼會在這裡?」我氣的整個人都不能自已,體內的熱浪一波接一波的直往天靈蓋上沖去。

  清漓見到我似乎也有些驚訝,但很快就恢復瞭以往的神情,

  「收劍!」

  我卻彷佛沒聽到一般,一步步走到清漓身前,將劍直指他的眉間,「枉你天玄自稱宜州第一名門正派,卻出瞭你這天下大惡之人,那些少女被你摧殘至此,如今竟然還敢來此處?」

  風玄子溫文爾雅,根本不為所動,「少俠是不是誤會什麼瞭?近日魔道多拿我派做文章,少俠可莫要中瞭別人的挑撥之計,我天玄一輩自古便是正道翹楚,門派上下光明磊落,一心隻想懲惡揚善,何來摧殘少女之說?」

  「你放屁!」我厲聲喊道,「你宮中暗室裡那些少女被你折磨的不成人形,你以為我不知麼?今日在此斬殺瞭你,我才真的是懲惡揚善!」

  「夠瞭!如今你是越來越放肆瞭!在為娘面前也敢拔劍?」清漓手指一抬,清塵劍頓時從我指尖飛瞭出去,深深的插在瞭門口的梨樹上。

  我吐著灼氣,回過頭不可置信的看著清漓,「娘,你不信我?他真的是大惡之徒,天玄許多女弟子都受瞭他的殘害,飛夢都可以證明!」

  「出去!」清漓神色嚴厲,似乎根本就沒聽見我的話一般。而最可恨的便是,風玄子依舊保持著那道貌岸然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少俠著實是誤會瞭,那飛夢乃是魔教細作,因被我識破,似闖下山,便四處壞我名節。我天玄門規嚴明,若在下真如少俠所言,又怎能做的瞭這代掌門之位?」

  「還不走?」清漓突然靈炁大起,一股勁風將我直接吹出瞭屋。四腳離地之間,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緒,咬著牙大喝瞭一聲,「清漓!」隨後一股股熱氣從七竅噴射出來,整個人就像快要著火瞭一般。

  這一聲清漓穿破瞭整個清漓山,驚起無數飛鳥來,清漓默默看瞭我一眼,慢慢揚起頭長籲瞭口氣,對風玄子說道,「你回去吧!」

  風玄子的面色頓時就變瞭,「可上仙還未與在下說明,為何有次會面。」

  「待你們掌門出關後再說不遲,回吧……」

  風玄子趕緊走出桌前,言辭懇切,「上仙切莫誤會,在下確實非少俠所說那般,整個天玄皆可於我作證。如今掌門閉關,天玄上下所有事務,在下皆可做主。在下仰慕上仙已久,得此一見驚為天人,甘願為上仙赴湯蹈……」

  清漓轉過瞭身,再次說道,「回吧!」語氣中不免冷瞭幾分。

  風玄子看著清漓的背影,而我則看著他的背影,我已然有些撐不住瞭,若他再不離開,我就算咬也要咬死他。

  片刻後,風玄子對著清漓的背影一躬到地,隨後便依依不舍的禦劍而去。

  風玄子走後,我的氣脈總算是順暢瞭一些。清漓轉過身,一步步走到我的身前,她剛打算開口卻被我一句低語給懟瞭回去。

  「你不是說過,清漓山永遠不許外人踏足嗎?」

  清漓微皺瞭下眉沒有回答,

  「清漓山有結界,他是如何進來的?」

  清漓依舊沒有回答,而我也終於忍不住怒吼瞭出來,

  「你知道我這些時日等你等的有多辛苦麼?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你怎可放其他男子進來!你怎可與其他男子私會!你怎可如此對我!」

  清漓的雙瞳瞬間一驚,並且久久都未收回去。母子二人在山邊矗立瞭許久,直到日落西斜。其實無數次,我都能感受清漓很久沒有開口的雙唇微微顫抖著,但卻沒有一句傳音入心。

  末瞭,清漓終於扭過頭往前邁瞭幾步,她微微閉起瞭雙眼,輕聲說道,「你走吧……」

  「走?」

  「你我母子緣分已盡,下山去吧,就當這十多年乃是黃粱一夢,自此天各一方,江湖不見……」

  「你要趕我走?就因為我阻瞭你與那惡徒的私會?」

  清漓轉而徹底背過瞭身,語氣也更為堅定,

  「去吧,忘瞭清漓山……也忘瞭我……」話音剛落,我被一股颶風直接刮飛瞭起來,如同一塊被丟棄的破佈,飄搖在半空之中,眼前清漓的身影越來越渺小,直到再也看不見。

  視線模糊中,我彷佛見她回瞭頭,但那又如何呢,我終是被遺棄瞭。

  片刻後,我重重的摔在瞭山下,清塵劍也跟著插在瞭我的身旁,待塵埃落定之後,眼前竟是一條完全陌生的坦途。

  清漓山……不見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