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應是對著這條路足足坐瞭有三日,因為路邊的樹影從左至右掃過我的額間已有三次瞭。可這三日中,我卻什麼都沒想,隻是彷佛與這山林樹影融為瞭一體,我許是已然死瞭……

  落塵,自此時終究是落瞭塵,可卻連陣灰煙都未揚起,連隻山雀都未驚飛,倒也是荒涼。

  眼睛很幹,明明已然默默流過瞭淚卻依舊是幹澀,小九安靜的睡在我的懷裡,無憂無慮,頗讓人羨慕。

  我不知道我還要在這裡坐多久,因為我想不到任何有意思的有必要去做的事,我隻希望能來一場大雪,徹底將我埋住,俗語有言,哀莫大於心死,可最哀莫過於心死身卻活著,這又是何必。

  自我出生以來,從未如此平靜過,我感覺唯一的那口炁在丹田輕輕環繞著,可越繞卻越是微弱,而原本時而沖出體外的內火如今也是偃旗息鼓,連一絲痕跡都尋不得。

  「……落……塵……」熟悉的聲音帶著微微的哽咽傳入我的耳畔,我費瞭半天的力才僵硬的轉過臉,秋兒那種冷俏的小臉毫無預兆的在視線中清晰瞭起來。

  「秋兒……」我艱難的吐出兩個字,就像是幾十年沒開口說過話一般。此時的秋兒沒瞭曾經的跋扈,她扯開裙擺,跪坐在我的面前,扶著我的雙肩,目光不斷的在我的臉上掃過。

  「你怎麼瞭?」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隻是淡淡的問道,「秋兒,你是清漓變的麼?」秋兒看著我,眉頭瞬時凝的很緊,末瞭頷首輕輕搖瞭搖頭,

  「那你為何來此?是清漓讓你來的麼?」我再次問道,秋兒眼眶微紅,轉而還是搖瞭搖頭。

  「那你去吧……我無礙……」這一刻我終於想通瞭一件事,秋兒和清漓於我而言是不同的,我原以為她們隻要有一人陪在身邊,我的心就是滿的,我原以為我是個花心的男子,既喜歡清漓也喜歡秋兒。可事實上,如果清漓就此不在,隻憑秋兒根本挽救不瞭這篩子一般空瞭的心,我隻傾心於清漓,而秋兒與我而言隻是另一個清漓,她隻能填補清漓偶爾不在的空檔,卻終是替代不瞭她。

  「……你能不能不要如此……」

  「我娘不要我瞭,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瞭,再也見不到清漓瞭……」我嘟囔著說道,最後淡淡對秋兒說道,「你根本什麼都不明白……」

  秋兒愣住瞭,彼此沉默瞭許久她才有些小心的開瞭口,「你已然長大,又是門派之主,身為修道之人,本就該孑然一身,清心寡欲,難道還要娘親繼續庇護你麼……」

  我垂下頭,輕聲笑瞭,「你根本什麼都不明白……」

  又是一段長久的沉默後,秋兒低聲問道,「你恨你娘麼?」

  「我應該恨麼……」

  「……應該……但不如忘瞭她,你的歲月還很長,天下如此之大,你可以自由自在的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我再次笑瞭起來,笑的有些不屑,「她明明為我做瞭這麼多,卻如此決絕的將我趕下山,甚至連句像樣的道別的話都沒讓我說。我根本不像是她的兒子,而隻像仙子豢養的一隻貓,一隻狗,平日裡好吃好喝的養著,卻隻是為給她的生活帶點樂子罷瞭。如今他不聽話瞭,便可一腳踢開,絲毫不留情面,若是如此想來,我確實是可以恨她的吧,畢竟我隻是個撿來的沒用的玩物。」我將思緒拼命的往極端的方向拉扯去,想知道是不是這樣想就可以真的憎恨清漓,是否真的可以一瞭百瞭的忘瞭她。

  「啪!」可我話音剛落,秋兒便狠狠的打瞭我一個耳光,隨後站起身,一腳把我踹翻在地,泄憤一般連踹瞭我半天。

  她果然不全像清漓,因為清漓知道,我根本就不疼……而這場少女的暴走最終以秋兒突然坐下,抱膝痛哭而結束。

  我直起身子,就聽見她在身邊放聲痛哭,卻絲毫不為所動。原本屬於我的某種感情被留在瞭清漓山,永遠的留在瞭那。

  但她的哭聲還是感染瞭我,我不自覺的下拉兩側嘴角,最後還是跟著一起哭瞭出來。

  我們倆肩挨著肩,就如同兩個頑皮打架卻兩敗俱傷的孩子,彼此委屈卻無話可說。

  不知道哭瞭多久,秋兒突然伸手攬住瞭我的腰,將頭疊在我的肩上,低聲吟道,「走吧,離開這裡,忘瞭她,忘瞭你的過去,你一樣會活的很好,會比現在更好。」

  我原本有很多事都該問她,例如她為何會在此,為何會怒,又為何而泣,可眼下卻都不想再問瞭。清漓山不見瞭,以清漓的性子,即便知道的再多也於事無補,她是三百年來第一位化神上仙,而我已然落瞭塵……

  「你不用再勸瞭……我說過,即便再也回不來清漓山,我也不會離開此地,從此以後我便隱居於這荒郊野嶺。」

  秋兒抬起頭,轉而一臉的焦躁,「你年不過舞象,隱居什麼隱居!能不能不要再胡鬧瞭。你的清塵派呢,那些被你救出的炁奴,你便不管瞭麼?」

  「嗯,不管瞭……與我何幹,又不是我所為……」

  「你……」我頭一次看秋兒如此心急,可我卻也是頭一次如此的平靜。

  「你不是與你娘並不相親,不是總說你娘待你如路人一般麼?如今又何來如此黏膩?」

  我看著秋兒眨巴瞭半天的眼睛,最後毫無生氣的回道,「因為她是我娘……」

  「好!那我走瞭啊!」

  「再會!」

  「我真走瞭啊,現在就走,永遠都不回來瞭!」

  「一路小心……」

  「落塵!」

  「掌門……」

  秋兒最後一聲怒吼和遠處傳來的一聲呼喚重疊在瞭一起,我抬起頭看著遠處的來人,竟然是念瑤和憐雪。看那一頭的汗,怕是已經在這山中尋瞭我許久。

  憐雪看見我後,立馬飛奔跪倒在我身前,「掌門,掌門,飛夢師姐,師姐,他被……嗚嗚嗚嗚……」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卻沒有詢問,待憐雪稍稍平息後才補完後半,「飛夢被風玄子抓走瞭!掌門,你快去救她吧,我求你瞭!」

  我的心弦被扯動瞭一下,三分是因為飛夢,七分是因為另一個名字,風玄子!我似乎在此刻找到瞭一件我可以做的事,「風玄子?」

  「對,就是風玄子,他找到瞭神桃,飛夢師姐為瞭保護我們,被迫與之為敵。被他擒住瞭。他還要我們帶話給你,讓你帶著攝魂鈴去天玄山換人。」

  「風……玄……子!」我咬著牙喊出這三個字,隨後腳尖一用力,撐著膝腿站瞭起來。

  「如此,仍與你無關麼?」秋兒看我站起身,冷著嗓子又補上瞭一句。

  「有關,我要去殺瞭他!」哪怕一天前,我估計自己也說不出如此狠話來,可此刻我甚至能感覺的自己呼出的氣仿佛重新有瞭溫度,那體內盤旋的炁開始重新恢復生機。

  秋兒看瞭我一眼,又凝眉幽幽的說道,「你也不必逞強,救人要緊,東西給他便是……」

  東西,攝魂鈴?對瞭,風玄子如何知道攝魂鈴在我的身上?更重要的是,攝魂鈴呢?

  我一下就有些懵瞭,記憶裡,攝魂鈴一直放在瞭我的屋裡,屋子被毀瞭以後,那東西就被……小九!

  我趕緊從懷裡抱出依舊死睡不醒的小九,在它身上來回翻瞭個遍,最後在它新長出的尾巴根處發現瞭已然被縮小至手鏈般大的攝魂鈴。

  一直以來,小九就特別喜歡這東西,果然是讓它藏起來瞭,可這又是如何縮小的呢?難不成小九懂得攝魂鈴的咒法?這太離奇瞭吧。我很想把小九叫醒問個清楚,可它眼下睡的正熟,想叫醒難比登天。而且即便叫醒,它也不會人言,問瞭也是白問。

  看來無論如何,天玄山是必須要走一趟瞭,風玄子不除,我心中這股惡氣便永生永世都難消,隱居之事隻能暫緩。我安撫著憐雪和念瑤,讓她們先回神桃等消息,接著便踩上清塵劍直奔天玄而去。

  快要踏入天玄境內之時,心中就不免一涼,遠處的天玄山黑煙籠罩,哪還有一絲正道聖地的味道,遠遠看去就像是個魔窟。

  而隨著自己再接近幾分,耳邊就可以聽見微弱的打鬥聲,難不成漸川的預言成真,幽明宗攻打天玄來瞭?

  而身後的秋兒全程就隻是牢牢的跟著我,一句沒說,也一句沒問。

  我落下雲頭,直奔最高的山峰而去,剛剛掠過天玄時,已然看見瞭這場大混戰,無數頭戴面具的傢夥正與天玄弟子戰的正歡,人數雖相差無幾,但天玄一方明顯落於下風。

  我直往乾元宮的原因是看見瞭正苦苦鏖戰的漸川,他以一敵三,卻牢牢守著身後的宮門。

  於是我先一步跳下清塵劍,半空中便已將長劍握在手中,隨後喚出陽炎,自上而下凌空劈在漸川與幽明弟子之間,一瞬間,火光四散而去,慘叫聲隨之而來。

  「不可妄動,是陽炎!去尋魅前來,快!」原本圍攻漸川一行的眾人紛紛跳出火圈,舉著法器虎視眈眈的看著我們。

  「少俠,你怎麼來瞭?不過來的可真是及時!」

  「及時什麼及時,飛夢被風玄子抓瞭。我是來救人,順便除害的。」

  漸川差點連劍都沒握住,「飛夢……風玄子長老果然有問題?難不成,他和幽明宗早已暗通款曲,那可真是我天玄大劫啊。」

  「這時候我還能唬你麼?風玄子,淫暴成性,你門內那些失蹤的女弟子都是拜她所賜,就連……」好在我及時收口,沒說出飛夢的名字來。畢竟這事飛夢已然私下拜托過我不要對漸川提起。

  「若真是風長老所為,那我等麻煩就大瞭,如今除瞭離咎宮長老在山中,其餘在外長老怕是還不知情。風玄子長老容顏幾十年未變分毫,修為高深莫測,除瞭我師尊天玄子,天玄山怕是無人能降服他。今日又是極罕見的太陰之日,風玄子怕是早就謀定瞭一切。」

  這時,一紅衣少年遠遠禦劍而來,「師兄,我來助你瞭。」

  「舞墨,山下情狀如何?」所來之人正是那日和漸川一起的舞墨。

  「師兄弟們結成瞭無極劍陣,已暫緩幽明的攻勢,隻怕是撐不瞭太久,師兄還是與我一起前往相助吧!」舞墨一落地便背靠著漸川拔出瞭腰間長劍。

  「不可,乾元重地,絕不能讓魔道染指,你去尋離咎宮長老,以他離火之力必可壓制魔教。」

  「若是如此……那隻能對不住瞭!」舞墨突然變瞭臉,轉身就刺入瞭漸川的背心。

  「小心!」我大喊一聲,抬腳便去踹,可還是踹瞭個空。漸川雖已閃躲,但還是被這一劍刺傷瞭側腰。

  「舞墨你!」

  舞墨跳下臺階,猛然脫去天玄罩袍,露出其中的黑玄甲來,「師兄,要怪也隻能怪你太過古板,如今雙修之法已成大勢,你空守著道法門規又有何用,修為停滯不前。就連心愛的女子都被人奪去做瞭炁奴,如此修行如何修,又為何修?你不必動炁瞭,我剛剛那一劍有幽明血毒,動炁越多,隻怕是去的越快!你我師兄弟一場,倘若你願棄暗投明,我自有法解你之毒。」

  我心裡一驚,看著漸川大喊,「運氣護身」,說完抬起手一把按住他的傷口,將陽炎之力催瞭進去。漸川眉間一皺,立刻意會,單手掐起手訣。雖然我收的快,但陽炎火勢依舊頓起,隻是早有準備的漸川已從他體內溢出汩汩清泉,自上而下如暴雨過境將自己掃瞭一遍,這才勉強止瞭火勢。

  我這一下純粹是死馬當活馬醫,反正漸川就算不被我燒死,也會被毒死,相比之下,我猜他肯定寧願被我燒死。

  「小子,是我小看你瞭,竟懂得用陽炎凈毒,不過我們宗主說瞭,你的天火不過是小孩子過傢傢,登不瞭大場面。眼下,留著你們也無用,不過,你身邊那位秋兒姑娘我便收下瞭,在下炁奴剛死不久,正愁無人頂替呢!」

  舞墨說著話,一甩長劍,身背後慢慢冒出瞭一黑影,丈高的元神陡然映入眼簾。沒想到這小子居然已經有元嬰修為瞭,隻是這元神面目醜陋,漆黑無比,身上還不住往下滴落著黑血,完全沒有他的那份相貌。漸川的眼眶紅瞭,他閉起眼,將雙唇抿瞭又抿,似乎在阻止自己喊出那個名字來,末瞭,上前一步,單手舉劍直指舞墨眉心,「背叛師門者,滅!」話音剛落,一陣水流響動,一風度翩翩的玉面少年從身後緩緩飄出,足有兩丈餘高,手持長槍嚴陣以待。

  「哈哈,師兄,你真以為現在的你是我的對手麼?」

  漸川並未回答,隻是側頭對我說道,「現如今天玄敵我難辨,怕是已到瞭最危難的時候,少俠幫我一個忙,去後山喚師尊出來吧,若不然怕是天玄難保,此逆賊我自……少俠!」漸川話沒說完,我早已一個蹬步一躍而出,陽炎在腳下留下一條火痕,瞬時便出現在舞墨眼前,接著沖撞的慣性,我抬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直接將其按在瞭地上。身後的元神跟著便開始不住的扭曲,撕扯著自己的脖頸處。

  「原本你們師兄弟之爭我無意叉手,但你三番五次調戲秋兒……實在是留你不得!」

  他的吼頸被我鎖死,靈炁運轉不通,自然也使不順妖法,便掙紮著舉起長劍朝我身上胡亂砍著,長劍碰撞在我的腰背之上,如砍金石,毫無作用。

  求生之際,他竟暗自從懷中掏出一紫黑色的藥瓶。我一眼便掃見,順勢抬手將其一把奪過,隨後當著他的面捏的粉碎,暗紅色的粉塵在彼此眼前飄過,周圍其他的幽明弟子頓時跳出好遠。

  片刻後,我鼓起腮幫子用力一吹,將毒粉吹的他滿臉,那白皙的皮肉迅速開始失去水分,幹涸的貼在臉上。

  舞墨絕望的看著我,似乎並不明白僅僅一瞬到底發生瞭什麼,我咬著牙惡狠狠的望著他,手上的力量又重瞭幾分,

  「你根本不知道我這具身軀是經由何人費心打造出來的,憑你也想傷我?登不瞭臺面又如何,能火化瞭你便足夠瞭。」隨後一股灼熱之氣由丹田而出順手臂直通手掌,剎那間,火漫瞭小半個前院,隻消片刻,原本還張牙舞爪的舞墨已然成瞭一堆灰渣。

  舞墨一死,餘下的幽明弟子頓時掩面而逃,漸川撤去元神,大口的喘著粗氣,果不其然,剛剛他也不過是在強撐,畢竟已一敵多戰瞭這麼久,又中瞭毒,靈炁怕也是寥寥無幾瞭。

  「多謝少俠!」

  「這種尋常角色,我尚能對付,若是風玄子真的來瞭,我也不知道能鬥至何地步。還是要把你們掌門請出來,你在此休息,繼續守護宮門,我和秋兒去請掌門。另外,現如今,離咎宮長老是敵是友也難以分辨瞭,漸川兄務必小心,切勿輕信他人。」

  說完,我便拉著秋兒一躍而起,奔向後山而去。天玄子閉關之地倒是好認,因為整個後山就隻有一座山洞有石門,而石門上還刻瞭太極圖。

  眼下情勢緊急,這麼厚的石墻哪還有心思去叫門,退後瞭兩步,舉起清塵劍便是一劍劈下,轟隆一聲巨響,便露出瞭門內洞天,我徑直便往裡闖,原本以為掌門閉關之地必然是悠然超脫之所,可眼下看,和我之前讓弟子避難的那個山洞並無二樣,除瞭一盞長明燈外便再無長物。

  而額髪蒼蒼的天玄子,此刻正盤腿於泥地之中,但整個人卻是浮於半空的。長須無風自起,上下飄動著。雖身居寒地,卻自有仙傢骨氣。

  「掌門!掌門!別睡瞭,天玄山大難臨頭,快別睡瞭。」我對著天玄子大聲疾呼到,可天玄子絲毫不為所動。

  我圍著他叫瞭半天無果後終於是忍無可忍,伸手拽著他的長胡子用力扯瞭扯。

  「老頭,老頭,什麼時候瞭,你還睡得安慰,你師弟都要打上山頂來瞭。」

  「小友……小友……莫急,莫急啊!」天玄子總算是睜開瞭雙目,雖然隻有一線,但好歹是醒瞭。

  「還不急,你的天玄山就要沒瞭,還不急?」我真服瞭這老頭瞭,正道翹楚就是這麼個貨麼?

  「天玄山便就是正道容身之所,如今正道已微,山在不在不礙事,人在便可。」老頭睜開眼,慈祥的笑著。但我可一點笑不出來,

  「你再不出去,人也沒瞭,天下就剩魔道瞭。」

  老頭哈哈大笑,「怎會,這人不就在這麼?」

  「你什麼意思?」

  「天玄之難本是劫數,亦是定數,且此數所籠並非天玄,而是整個天下。可若想為天下解此劫,關鍵並不在我,而在你……」他說完意味深長的停頓瞭片刻,「和她……」

  這三言兩語像極瞭話本裡老者教導年輕後輩的對話,可眼下我著實是沒那個心思,外面自己的弟子死的死,叛的叛,他還有心思在這說著劫數。

  我無奈的嘆瞭口氣,站到他身後伸手想把他給拽下來,嘴裡敷衍的說道,「好好,在我在我,但現在還得你去治治你那不成器的師弟,就算你不治,萬一我與他交手輸瞭,你也好看著幫我報仇不是。快走,快走,你大弟子漸川都要死瞭!」

  「小友莫推,小友莫推,貧道年紀大瞭,腿腳不便,腿腳不便!」

  「你堂堂一山之主,總不至於要我背你下去吧。」這可真是要瞭命,你這邊急的要死要活,對面卻雲淡風輕。

  「小友莫慌,他已然來瞭……」天玄子捋瞭捋自己的長須,猛然間便目光如炬望向洞口處。

  「師兄,多日不見,可曾參悟玄機?」洞外,風玄子腳下疊著旋風,飄飄然的飛瞭進來。即便將天玄攪瞭個天翻地覆,他依舊保持著他那副風度翩翩的模樣,道貌岸然至此,簡直讓人作嘔。

  「風……」一看見來人,我便怒氣大盛,丹田被灼氣攪瞭個七葷八素,四處尋路往天靈沖,握緊雙拳剛喊瞭一個字,天玄子便在身後輕輕按住瞭我的肩膀。

  「少俠……莫要動怒,汝之重任並非在此!」隻此一按,我頓覺一股清涼由肩井而入,過雲門直下,直掛天池穴。我長長的籲瞭口氣,就這麼硬生生的冷靜瞭下來。

  隨後老頭緩緩飄至我身前,「三十年前我推卦算出天下將有三劫,其一劫已被人所破,雖代價慘重,但倒是換瞭這數十年的天下太平。如今乃是其二,卻不想應在瞭師弟你的身上,不過師弟你可知道,縱使你機關算盡,卻依舊是難擋破劫之人。你欲取天下,可曾想過這天下之重?」

  風玄子收瞭腳下旋風,對著天玄子一躬到地,「師兄言重瞭,師弟並非欲取天下,隻不過這數百年來,我正道眾多修道者葬身天劫,其中不乏心懷天下,潛心向道之人。而魔教陰毒狡詐之輩,卻也不乏躲過天劫,脫胎換骨之徒。師兄,如此當真公平麼?天道便已如此不分善惡,那我修仙之人又尋的什麼正道?」

  天玄子聞言卻是古井無波,「如此,你便去修那魔道?」

  「哈哈哈哈,既然天道之下,眾人皆是芻狗,又何來正道魔道,隻要能渡過天劫,練就那五氣朝元,三陽聚頂的修為,待功行圓滿後自而忘形,胎仙自而化出,有朝一日,脫質升仙,超凡入聖,又有何人管你是正是魔?那清漓倒是自詡正道,可這些年來,她除瞭奪寶紅蓮石出入過人間,有一刻曾關心過天下疾苦麼?如此一女子竟然入瞭化神境,豈不是我等苦心修為,心系蒼生之恥麼!」

  天玄子緩緩搖瞭搖頭,「看來你魔根深種,已無力回天瞭。你一身空冥修為縱橫天下數十年,卻仍如井底之蛙,實在讓人為之嘆息。修行者必先修心,心不靜,則行不定。如今你之罪孽,雖死猶輕。今日你既來見我,一切後果你自當獨承。」話說完,天玄子終於落下瞭地,一步步的朝風玄子而去。

  「師兄,你怕是會錯瞭意。」風玄子一撣袍袖,頓時又換瞭副面孔。可這一臉的笑意卻遠比剛剛的聲嘶力竭更為駭人。「雖然我之修為早已凌於師兄之上,但倘若真的鬥起來,一來難免損我靈炁,二來也耗時費力。眼下師弟諸事纏身,待萬事皆定,定然前來與師兄論一番道。故而眼下,煩請師兄稍安勿躁。」

  話音未落,由洞口,兩道黑綢猛然傳入,直奔天玄子而去。於此同時,地下的土也松動瞭起來,彷佛有什麼從地底鉆來。上下其手,襲向天玄子。剎那間,天玄子回身抬手將我拎起,往洞外丟去。這一丟勢大力沉,讓人根本猝不及防。秋兒跟著我的軌跡也趕忙飄瞭出來。

  「少俠,去做你該做之事吧……」天玄子的聲音穿風破雲,厚重如雷,我在洞外落定,簡直是一頭霧水,我該做這事,我現在最該做的不就是進去把風玄子給弄死麼?

  待我往洞中一瞧,四位隻穿黑紗幾乎全裸的女子身上掛著金色的鎖鏈,手腳並用的緊緊纏住瞭老頭。四周還冒著陣陣黑氣,看著無比的淫邪。

  風玄子則是一個勁的狂笑,「師兄,你多年未有親近女色,這魑魅離心陣乃是師弟專為你所創。如今這四位絕色女子已與師兄一體同心,你若用炁,她們便會順勢侵入你的經絡心脈。皆是師兄正邪難辨可不要怪我。不過倘若師兄堅持不住,盡管享用便是瞭。」

  我拔出清塵劍就打算往裡沖,秋兒一把就拽住瞭我,她單手捂著心口,眉頭緊皺,「別去,你破不瞭這陣,他已入魔,你也絕不是他的對手……快走……」

  「秋兒,你怎麼瞭?」我撤身一步連忙扶住她,可她的呼吸仍舊是越發的急促,不住的指著山下。

  我扭頭看著洞中的風玄子和老頭,又看看身旁的秋兒,隻得重嘆口氣,扶著她往山下走去。不曾想剛剛走到乾元宮大院,還沒來得及和漸川打聲招呼,一股強勁的黑風就阻斷瞭我的去路,風玄子背手站在半空之中,似笑非笑的望著我。

  「小兄弟,這就想走瞭?」他說完,突然伸出手掌,半握於空中,於此同時從山下突然飛出一個人影,直接一頭栽進他的手掌中。

  「飛夢!」漸川比我先一步喊出瞭那個人影的名字,隨後舉劍便沖瞭過去。

  「螳臂當車!」風玄子連動都沒動,一股黑的勁風便將漸川斬落在地。他重重的摔在地上,血濺當場。

  這下可是麻煩瞭,漸川生死未卜,懷中秋兒又氣若遊絲,難不成我真的不該入這趟渾水?

  飛夢的脖頸被風玄子緊緊扣住,可她卻沒有掙紮,隻是滿面淚痕的望著地上的漸川。

  「……掌……門,殺……殺……瞭……我……」

  「風玄子老畜生,我一定會親手宰瞭你!」我真的快要氣炸瞭,轉身便找瞭處臺階將秋兒放瞭下來,隨後舉劍怒吼道,「有能耐,放瞭她,沖我來!」

  「你?哈哈啊哈哈?不過一塊不可雕的頑石,又臭又硬,老夫哪來閑工夫與你費力。這小奴我也不是不能給你,不過我要的東西,你還未曾拿來。」

  「給……他,快走……」秋兒虛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回頭看瞭眼秋兒,更是心焦萬分,可就這麼輕易的交出攝魂鈴,總覺得會有大患。

  「小子,休要耽擱,我數三個數,交出攝魂鈴,否則,我必讓她身首異處。然後再殺光天玄所有人,包括你身後那個小美人!」

  「你……」我緩緩掏出攝魂鈴,再次回頭看瞭眼秋兒,這一瞧心裡頓時涼瞭大半,秋兒的身子竟然,竟然開始時隱時現起來。

  「秋兒!」我剛想轉身,風玄子卻已然急不可耐,「生路不要,你非要找死!」頓時間天地變化,鋪天蓋地的靈威由半空而降,一瞬間便將我壓的半跪於地。四周萬物都開始扭曲起來,我努力穩住身形,這才信瞭秋兒的話,如此靈威除瞭清漓外,簡直見所未見。而且眼下,飛夢的性命,秋兒的危狀顯然更為緊急。

  我趕忙將攝魂鈴套在清塵劍上,「你要,拿去便是!」風玄子順手丟掉飛夢,從半空急落而下。

  「清塵劍!起!」我大喊一聲,清塵劍脫手而出,朝著遠處「唰」的一聲便飛瞭個沒影。

  「你這狡詐的小畜生!」風玄子厲聲咒罵著,但還是調轉身形朝著清塵劍的方向而去。

  而飛夢則重重摔在我的身前,「飛夢!飛夢,你快帶著天玄弟子去神桃暫避。」可飛夢卻隻是目光呆滯的望著天空,我顧不得與她糾纏,因為眼前的秋兒若隱若現的已經快要消失瞭。我伸手一把將她拉瞭起來,

  「掌門之令你也不聽瞭?難不成你要這些天玄弟子還有漸川都死在魔教手裡?」

  漸川的名字讓飛夢終於有瞭反應,她突然爬起身,飛奔到漸川身旁。而我此時已經無法再抱起秋兒瞭,我的手掌從她的身形穿過,彷佛穿過一場夢境。

  「秋兒!你到底怎麼瞭?」

  「對……不……起,往後……你要……顧好……顧好……自己……」最後兩字一吐,秋兒便徹底失去瞭蹤影,就這麼毫無征兆的消失在瞭天地之間。隻剩下那枚我送她的玉簪安靜的落在地上。

  我徹底傻瞭,兜兜轉轉繞瞭半天,救下瞭飛夢,卻失去瞭秋兒?可還未待我陷入悲痛,那玉簪泛起一陣白光,隨後卻緩緩飄瞭起來……我詫異的盯著那枚簪子,呆滯的伸出手指,抓住瞭簪尾,想把它拿下來,可一用力才發現它停在半空根本就摘不下來,而且這白光……還未等我深思,玉簪左右轉動著方向,突然就躥瞭出去。

  「哎,哎,哎……」我像個大尾巴一般,被玉簪徑直拖上瞭雲層,耳邊全都是呼呼的風聲,吹的我眼睛都睜不開,隻能伸出雙手死死拽緊簪子。

  很快,風聲就小瞭幾分,我瞇起眼,發現自己已然降下瞭雲頭,朝著群山峻嶺間而去,細看一圈後才發現,此處已到瞭垂絕。

  在山中左擺右繞瞭片刻,玉簪扯著我朝著一座山壁便直沖瞭過去。

  「那是山,山,山……你看著點路啊!」我慌忙大喊道,可玉簪根本不為所動,反而越發迅速,眼看就要撞上瞭,可我又死活不願松手,隻好縮起腦袋,閉起雙眼,硬著頭皮跟著簪子往上撞。

  結果就在要撞上的那一刻,玉簪竟然毫無阻攔的穿瞭過去,連帶著將我也一起拉進瞭山壁中。眼前就這麼一黑一明,再一看四周光景,隻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立瞭起來,

  「我回來瞭,我回來瞭!是清漓山!清漓山!」

  原來那石壁隻是清漓山的屏障,是障眼法。玉簪帶著我直接落在瞭清漓房前的院中,隨後徑直插在瞭房內堂屋的那張桌面上。

  「娘!娘!你在哪?」四周無人回應,我跑進堂屋,站在桌前,死死盯著那玉簪,它雖然插在桌面之上,可通體仍在震動。簪尾左搖右擺,不知在搞什麼鬼。

  難不成它在告訴我這張桌子有問題?前幾日,清漓正是在此與風玄子會面,難不成風玄子留下瞭什麼不祥之物?於是我四下圍著桌子轉瞭半天,又細細的在風玄子坐過的這一邊翻瞭個底掉,可卻是一無所獲。

  玉簪慢慢轉動簪尾,突然定向瞭某個方位,接著騰空而起,朝著內屋而去,其勢之猛,竟直接將臥房的門擊穿瞭一個洞。

  我趕緊推門而入,玉簪在屋內如沒頭的蒼蠅般,東探西撞,好像在找什麼似得。可清漓的臥房除瞭一張榻,一個竹制書架外本就沒什麼像樣的物件,我提鼻子一聞,滿滿的就隻有清漓獨有的清香。可玉簪卻不願放棄,碰瞭墻便又回來去碰另一面墻。

  「你到底在找什麼啊?」我忍不住的問道,而玉簪此時也終於在一面墻壁前停住瞭,隨後白光突然豐盈,對著墻壁直沖而去,將墻面直接捅瞭一個大窟窿朝外飛瞭出去。

  我顧不得心疼清漓的屋子,趕忙鉆過窟窿追瞭上去,這下玉簪似乎終於確定瞭方向,飛一般的朝後山而去,可越靠近後山山崖,速度便越慢,似乎前方有著什麼阻力。而我也察覺到瞭不對勁,因為此間的後山彷佛不同以往,四周的氣黏稠的像是濃墨,越走越覺得陰氣逼人,就連我這純陽之體都不免有絲絲寒意,心裡自然也越發忐忑。

  我想瞭想,抬手喚瞭一聲清塵劍。片刻後,遠處一點光亮,隨後長劍便入瞭手。劍上的攝魂鈴已然不見瞭,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風玄子那老賊拿去瞭,隻是眼下無暇顧及。我舉起劍,盯著越發濃烈的陰氣,一步步緊隨玉簪往前。

  玉簪費瞭好大的勁,終於來到清漓山頂的懸崖邊。我心想,這下都沒路瞭,看你還能去哪,而玉簪飛出懸崖一丈的位置終於停瞭下來,可細看一番,卻並非是停住,而彷佛是撞上瞭什麼看不見的東西,簪頭的白光明亮如郎日,似乎在與這看不見的阻力較著勁。

  「……難不成……難不成這山崖也有結界?」我心裡咯噔一下,吞瞭口吐沫,鼓足勇氣,抬腿往懸崖外邁瞭一步。結果一腳下去,竟然是實的!

  我試探著又邁瞭一步,果然還是實的,而此時,我整個人竟然懸空於萬丈深淵之上……

  就這麼探著步子走到瞭玉簪所在的位置,伸手摸瞭摸,前方一片空蕩之間竟真有一面鏡子般的透明結界擋在面前,我用力敲瞭敲,毫無反應。

  一旁較勁的玉簪執著的如同蠻牛,拼瞭命的往結界裡鉆,而且還真被它一點點的鉆進去瞭一半多。我想都沒想趕緊又伸手握緊瞭簪尾。玉簪再次拉扯著我,將我整個身子都拽入瞭結界之中。

  一入結界,我還未來得及看清是何光景,滔天的靈威便一股腦的從四面八法而來,瞬間將我整個壓翻在地。我覺得自己的身上彷佛被壓滿瞭巨石,就連掙紮著翻個身都無法做到,若不是我這身鋼筋鐵骨,尋常修仙者怕是隻此一下也要內臟破裂,七竅流血而亡。

  這真是屬於人間的靈威麼……

  臉被迫埋在土裡,鼻前全都是腥臭的血味和屍臭的味道,似乎不用看也能想象到眼前會是怎樣的地獄景象。可一直被靈威壓著,呼吸不暢萬一被憋死瞭,豈不是冤大瞭。

  我故作一口氣,繃緊渾身所有的肌肉,掙紮著一點點的抬起頭,下巴在泥地裡劃出瞭一道深溝,這才終於把雙眼給露瞭出來。

  「天哪……這些……這些都是什麼啊!」我不顧滿臉的污泥,根本合不攏嘴。

  眼前才像是真正的山頂,隻是被徹底削平瞭一般,露出瞭百丈見方之地。如同經過數不清的大戰洗禮一般,滿地都是殘肢碎骨,地面也是坑窪不平,屍水膿血遍地都是。這山頂外圍是數不清的森然白骨,看衣物殘片似乎有不少都是修仙之人,而另外一些至少丈高的黑骨,卻看不出是何物。

  可當我再往內瞧便一切都明瞭,因為裡面的屍海看著還很新鮮,東倒西歪的鋪的滿地都是,這些傢夥似人非人,頭生兩角,面長似驢,隻額間生有一目,口中皆是刀鋒般的碎齒。膀大腰圓,身材魁梧如巨熊,除雙臂外,腋下還生有兩臂,有些傢夥竟還多有四臂,簡直就是魔物。

  而在屍堆中間,有一個巨大如牛角一般的龐然大物躺在哪裡,細看起來,倒與這些魔物頭上的角有幾分相似,隻是這個頭差的也太遠瞭。魔角斷面處像是一道門,裡面是漆黑的波紋結界,此刻正急速旋轉著。

  而左右兩邊立著兩個威嚴的石柱,柱上刻著四個雕畫,有一隻鳥,一隻麒麟,一隻龜,還有一條龍,隻是看著破碎不堪。

  此時從波紋結界之中還在不斷的湧出魔物來,他們手裡舉著各式的武器,嘶吼著朝整片黑暗裡唯一的光芒沖鋒而去。

  我很想爬起來,因為我心中念念不忘的那個身影就在半空中,她依舊穿著那件青衫,手掌外是數丈長的淡藍劍刃,在怪物中輕盈的穿梭而過,便斬殺一片,卻不沾一滴血跡。

  雖然清漓依舊占據上風,可我能感覺到,她的身形有些僵滯,靈炁似乎也大不如前。望著這滿山的屍骸,我不知道清漓已在此處惡戰瞭多久。

  可我爬不起來,我隻有區區金丹修為,在這仙傢戰場之上我簡直如同螻蟻一般。我一直不想承認,可眼下卻又不得不承認,我確實是個廢物,是清漓的拖累,如此,她便是不趕我下山,我又能做什麼……

  那枚玉簪也被這可怖的靈威所擾,隻能一點點的往清漓身邊靠近,終於,它接近瞭半空中的清漓,輕柔的插入瞭她的發髻青絲之間。

  清漓瞬間就定住瞭,隨後不可置信的緩緩轉過瞭頭,望向瞭我的方向,四目相對,我從未如此輕易的讀出清漓眼神的含義,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的臉色蒼白的如同落入寒泉的宣紙,似乎一碰就要碎瞭,鬢角的長發被汗水沾濕在臉頰處,隻此一點與我而言都顯得她有幾分狼狽,而這樣的狼狽便會在瞬間讓我的心揪成一點。

  清漓瞪大瞭雙眼,似乎完全忘瞭自己要做什麼,該做什麼,而我也隻能眼巴巴的望著她卻什麼也做不瞭。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有破綻!攻她分身!」一聲炸雷的嘶吼傳入耳畔。分身?什麼分身?我視線下移一瞧,原來就在清漓下方的地面上,居然還坐著四個一模一樣的清漓,她們閉目盤腿,衣袍飄起,渾身纏繞著瑩瑩白光。

  清漓眉間一緊,趕忙伸手朝著地面一劃,頓時地動山搖,一道鴻溝而出,那些奔向左側分身而來的怪物接連掉入瞭深溝之中。可即便如此,清漓的反應仍是慢瞭幾分,一位身高三丈有餘的四臂魔怪已然撲到瞭右側分身面前,他揮動戰斧一擊命中。

  清漓分身的白光艱難的抵擋瞭一陣,卻還是碎瞭,接著那分身便如秋兒一般逐漸消失無蹤。

  分身一散,原本沉寂的魔教大門頓時顯出一道耀眼的紅光。清漓在空中連退瞭數步,捂住胸口大口的喘起氣來。

  而此時,左側的分身也被一擁而上的怪群給擊碎瞭。一步錯,步步錯,眨眼間,四個分身都化為瞭青煙,這下,清漓終於搖晃瞭身子,從半空中落瞭下來。

  剛一落地,那四臂巨怪便揮舞著戰斧摧枯拉朽的劈砍而下,正撞上清漓的護體天靈,可此時的清漓雖未被劈中,卻已然抵擋不住這一擊的力量,徑直向後飛出瞭數十丈,隨後仰倒在地。

  「娘!」我的心臟砰咚的猛跳瞭一聲。

  波紋結界中的紅光前所未有的閃耀起來,緊接著突然從中踏出一隻腳,身形未顯,可那雷鳴般的聲音響徹天地。

  「都閃開,讓我來!」

  「恭迎業魔尊使!」眾怪一聽雷鳴盡皆閃開,再無一人上前。

  「清漓!你也有今日!」這魔物明明剛剛才隻露出瞭一隻腳,可下一瞬便已然在瞭清漓頭頂的半空中。

  他雖隻有不到丈高,可一出結界,四周的靈威猛然便增瞭數倍。原本我隻是無法動彈,如今我彷佛可以聽見身體骨骼都在嘎嘣作響,這傢夥似乎光憑四散的靈威便可將我這樣的修行之人壓為齏粉。

  「我要用這柄骨錘的將你砸成肉泥已泄我心頭之恨!」他話音剛落便又消失瞭,下一瞬則已舉起滿是鐵刺的圓瓜大錘,朝著清漓而去。

  「……快走……」心底一陣虛弱的傳音襲來,我濕潤的雙目卻已看不清眼前的那襲青衣瞭。

  可清漓的這聲傳音在頃刻間被我又一聲心臟搏動的巨響所掩蓋,我甚至聽不見別的聲音瞭,耳邊隻有一聲又一聲的脈動之音。

  「清塵劍!起!」我渾身明明都無法動彈,卻朝著清漓的方向舉起清塵劍,隨後便如白駒一般飛馳瞭出去。離地之後,我便伸手將懷中熟睡的小九扔瞭出去,希望它可以自己逃命。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頂住這靈威舉起劍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開的口。但好在,我已經靠近瞭,朝著那個牽掛瞭我所有心緒的聲音靠近瞭。而清塵劍似乎毫不受此處靈威的影響,速度依舊快如閃電。

  在那重錘落下的瞬間,我已然松瞭手,趴在瞭清漓的身上,沒事瞭,我趕上瞭……

  那柄錘砸在背脊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已然完成瞭此生全部的使命,雖然仍有遺憾,但為瞭救清漓而死,我無怨無悔。

  一口鮮血徑直噴在瞭清漓慘白如雪的傾世面容上,似乎隻有如此才能讓她的面容恢復些許的血色。我的身子頃刻間便軟瞭下來,額頭重重的砸在她的額間。

  我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應是全都碎瞭,八門經脈估計也是閉的閉,斷的斷。辛苦修煉瞭這這十多年,到頭來也隻能為她擋上一擊,真的好不甘心啊。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那便再多看一眼吧……

  「哪來的小子?這身筋骨倒是不錯……竟還是純陽靈體,那我便不客氣瞭!先嘗嘗這純陽的骨髓是個何種味道。」說完,耳邊呼呼的風聲似乎在告訴我,它再次舉起瞭那柄重錘。

  我努力支撐起額間,眼中流著淚,口中則一邊噴著血一邊含糊不清的對著清漓低聲喊道,「……娘,走……走……」

  清漓隻是睜大瞭雙眼,原本永遠都不動如山的淡紫雙瞳如今卻如風雨飄搖的一葉扁舟,豆大的淚珠從眼角滴落,她張開嘴似乎想說什麼,可嗓間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業魔留給我們的時間並不多,那一錘如約而至,重重的砸瞭下來。我用盡全身的氣力吐出瞭最後一個「走」字,便無力的閉起瞭雙眼……

  一時間天地變幻,原本烈日當頭的午後突然就烏雲密佈,天空黑的如同墜入瞭無盡的深淵之中。突然一陣陣幽長的雷鳴帶著龍吼呼嘯而過,這雷聽著似乎很近,可又毫無知覺,待雷聲逐漸平息之後,不知何處吹來的風沙像是在吹奏著一首哀歌,從我的耳間飄過。便是我死瞭麼?這是是魂魄離開身體的聲音麼?

  下一瞬,一聲隻感覺震天動地的心跳聲卻在我的耳邊如九霄神雷般炸瞭開來,我猛然睜開瞭雙眼,發現自己竟然微微能動瞭?

  我沒死?疑惑之下,我緩緩扭過瞭頭,身後一個赤發裸著上身的壯悍少年,正以同樣的姿勢伏在我和清漓身上,少年滿頭的發絲如同燒的正旺的洶洶烈焰,在空中肆意飄動著,眼圈漆黑,未著片縷的上身佈滿瞭遊龍一般的金色刺青,而他的背後還有一枚足有五丈見圓的巨大透明龜甲。而業魔的那柄重錘正砸在龜甲中央。

  「這是……這是我的……元神?我入元嬰瞭?」我傻愣愣的喃喃自語道。

  業魔似乎也是大吃一驚,他仔細端詳瞭我這身龜甲,突然咬緊牙關喊道,「你……你……你這小子,竟身負赤炎玄甲,那老東西的法寶竟然落在瞭你這麼一個乳臭未幹的崽子手中!」

  我顧不得探究他所說的所謂法寶,因為還有一事讓我喜出望外,那便是靈炁,不知為何,我的體內突然間靈炁充盈的簡直要爆出來一般。而身後那龜甲似乎就是這靈炁源源不斷的因由。

  難不成……難不成一直以來,都是這東西在玩命的吸收我的靈炁,害的我就隻剩一口氣。如今知恩圖報,都還回來瞭?

  「清漓!」業魔終於動怒瞭,他猛然間躍瞭起來,高高舉起重錘,自身黑氣環繞而上,如萬千毒莽纏繞重錘之上,隨後雙手舉錘,以萬鈞之力砸瞭下來。

  「哎呦,我的娘呀……」這自下而上瞧這一幕,心裡實在是發怵,我趕緊轉過臉,將清漓緊緊抱在懷裡,閉起眼睛,等待著這一砸。

  片刻後,一股震動從身後襲來,壓著我整個人又貼緊瞭清漓幾分,但也僅僅隻是震動,不想這烏龜殼還真硬啊,這麼砸都沒事?可我還沒來的及高興,餘波緊隨而至,壓著我的腦袋便下去瞭。

  於是我人生第二次,和清漓接瞭吻。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我與她都是醒著的,因為她那璀璨的雙瞳正目不轉睛的看著我。

  可唇瓣相觸之際,我根本沒來得及細品其滋味,突然一股炁由丹田直沖而上,在彼此唇間綻放出瞭耀眼的光芒來。

  剎那間我突然就恍惚瞭起來,目光開始遊離,五感也變得越來越不真實。

  隨後雙眼便是一黑,而當我再睜開時,自己竟然站在瞭極高處的一片竹葉上,我四下打量瞭一番,這不是我小院前的竹林麼。

  而眼前同樣站在竹葉間的翩翩身影不正是清漓?我剛想開口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話來。這感覺與曾幾何時一直困擾自己的夢境太像瞭,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我終於可以控制自己的視線和身體,但卻無法與場景裡其他的一切事物互動。

  我往前踏瞭一步,果然自己是可以在空中行走的。於是我便一步步走到清漓身旁,隻見她眉頭微蹙,一手環胸,一手抬至唇邊,輕咬著自己的拇指。似乎顯得很緊張。

  我順著她的視線往下看去,儼然看見自己正在院中忙碌著。這視角,這周圍熟悉的環境,難道我進瞭清漓的記憶?

  而下面的自己在忙什麼,根本不用細看都知道,這個夜晚正是我入金丹的那個離奇之夜,也是所有混亂的起點。

  此時「我」正在擺動著替身陣,為的自然是躲掉天劫,站在空中細細看瞭看,這陣法沒錯啊,可又為何會出意外呢。

  和清漓並肩而立等待瞭些許時候,重頭戲總算是來瞭,第一道天雷落下,正砸在替身陣上的一束香上。而「我」則躲在一旁,一副隨時要跑的姿勢,看著可真是傻裡傻氣的。

  待第二道天雷落下之時,我終於發現,原本二道香竟然不知被何處來的邪風給吹滅瞭。「不好!」耳邊清漓突然開瞭口,隨後便消失瞭。

  二道香一滅,那天雷竟然在最後時刻拐瞭彎,毫不留情的給我劈瞭個結實,待清漓趕到之時,我整個人都已然焦黑如碳瞭。

  此時第三道雷再次從天而降,清漓將我收至胸口,掐起手訣,頓時天靈大盛,硬接瞭這道雷。可這畢竟是天雷,縱使你再神通廣大,也是純克修行之人的。天靈被擊的搖搖欲墜,最後還是砸在瞭清漓的背脊上。

  清漓晃悠瞭兩下身子,朝一旁幹凈利落的吐出瞭兩口鮮血。接著便夾著我直奔內屋而去。

  我跟隨著進瞭內屋,站在清漓身旁,看著紅蓮石上這焦黑的一堆肉。「我」這應該是已經死透瞭吧……可不對啊,我現在這不是活的好好的?

  清漓的嗓間全是嗚咽之聲,表情裡那是驚慌,是恐懼,是泣血般的悲鳴,她的雙手不住的顫動,順著我的身體一點點的撫摸過去,最後輕輕搭在瞭我的脖頸處。這一下,清漓的雙瞳突然就亮瞭幾分,隨後重重的呼瞭口氣。

  難道「我」中瞭一道天雷,竟還沒死透?

  「塵兒,等著娘!」說完,清漓拂袖一揮,「我」整個身子便飄在瞭半空之中,隨後被一股靈炁給包裹瞭起來。

  清漓一刻也未停的就消失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進入的是清漓的記憶,她消失去瞭哪,我便也雙眼一黑跟到瞭哪。

  看四周的風景極為陌生,皆是陡峭的懸崖峭壁,山峰全是孤立如劍矗立在懸崖深處的的石山。在一處山頂,清漓停下瞭步子。

  我抬頭看瞭眼,門牌之上寫著「地玄閣」三個大字。此處竟然雷州魔教之地,清漓到這來是為何。接著清漓便沿著山路一直往上,最後竟來到瞭一處火山口,還未等我看個明白,她便一躍而下。我自然不敢怠慢,緊跟著便跳瞭下去。

  等站在巖漿邊,清漓周身的天靈已自然化作瞭一個圓,免去瞭巖漿之害,普天之下,怕是隻有清漓才能在這種地方信步而行吧。

  兜兜轉轉鉆瞭幾個巖漿洞後,清漓來到瞭一處極隱秘的巖漿池邊。她站在池邊,看著冒著泡的灼熱火海,卻沉默瞭,我能看得出她幾次想開口,最後卻都未成功。

  「你來瞭!」突然巖漿中冒出瞭一個聲音,隨後一頭生龍角,雙目噴火,通體赤紅的大烏龜從巖漿裡露出瞭半個身子。

  「……是……」

  「許久不見,近來……嗯?為何你身具殺氣?」

  清漓頓時便鎖緊瞭眉,默默移開瞭視線。

  「我……我……」

  「清漓?你此番前來,是為瞭殺我?」巨龜不住的發問,轟隆隆的聲音在這狹小的洞中不斷反轉盤旋,殺我,殺我,殺我……

  清漓突然就落下瞭淚來,隨後雙膝跪倒在地,「聖靈在上,我獨子落塵被天劫所害,性命危在旦夕,求聖靈救他!」說完俯首便磕瞭起來,每一下都重重砸在地上,不消片刻,額頭便腫瞭一大塊,她為表心誠,竟未用靈炁護住額間。可我在一旁卻著實心疼壞瞭,忍不住喊道,「娘,你別磕瞭,死就死瞭吧,反正以後活著也總惹你生氣……」

  可清漓聽不見我的話,依舊如雞奔碎米,不住的磕著頭。

  「起來吧……」巨龜淡淡的回道。

  清漓隻是抬起瞭上半身,卻並未站起來,依舊跪於巨龜身前。

  「你欲求我赤炎玄甲?你可知若我離去,四靈封魔陣便隻剩下畢方獨自維系瞭?皆時若魔界突破法陣而出,天下蒼生便會生靈塗炭,難不成為救你子一人而舍天下蒼生?」

  「晚輩願以此軀化作陽靈鎮守封魔陣,待落塵元嬰下山之後,我便會以我仙魄為祭,施法永世封印魔界通路!」

  「以仙魄為祭?那豈不是要神魂俱滅,元神盡毀?不過一殘軀之子,值得麼?」

  清漓沒有回應,隻是再次扣首,「願聖靈成全!」

  「你天資聰穎,又身具天靈,如今修為已近化神,卻……卻還是跳不脫這紅塵俗願?況且,即便赤炎玄甲可護其肉身七魄不滅,但天劫之傷,周天筋脈盡毀,神魂具廢,便是活著也如行屍走肉,如此又有何意義?」

  清漓猛然就遲疑瞭起來,她支吾瞭許久都沒能說上一段完整的話來,「我……這……我……」

  巨龜卻突然抬起頭,露出瞭大半個身子,就連聲音也變瞭味道,「……難道,你打算?你可是瘋瞭?」

  「隻要能救他,晚輩什麼都不在乎……」

  「荒唐!荒唐至極!你……」巨龜氣的渾身都噴著蒸汽,每一片龜甲都燃起瞭大火。

  清漓此時卻站起身來,眼淚啪噠啪噠的落著,隨後抬手喚出瞭氣刃,「晚輩自知此舉罪大惡極,可眼下塵兒性命堪憂,我已沒有多少時間瞭。聖靈在上,待清漓仙魄散盡之日再行賠罪……」

  片刻之後,巨龜倒在瞭巖漿湖旁的火山石上,清漓手裡握著沾血的赤炎玄甲,雙眼已然哭腫瞭。

  我能看得出,這巨龜並未真正算是與清漓動手,最後一擊它簡直就像是自己撞上瞭清漓的劍刃。也許正因為如此,清漓才更加的痛心疾首吧。

  「……我這赤炎玄甲有燁琉璃之劇毒,你需以弱水浸泡十日,方可去毒。」

  清漓微閉雙眸,搖瞭搖頭,「我已無十日瞭,晚輩當以此身凈毒,亦算責罰!」

  巨龜長長的哀嘆瞭一聲,「你可知以軀體吸盡此毒會有何種後果,此毒會永生害你修為,每到風雨之夜周身便會劇痛,亦如割肉斷骨。你真要做到如此地步?」

  清漓用力的點瞭點頭……

  「也罷,你替我將此內丹交由畢方,可助它提升火靈,也可助你守住封魔陣。你好自為之吧。」巨龜說完,便徹底沉入瞭巖漿之中。

  清漓手捧著赤炎玄甲,再三跪拜後,便消失無蹤。

  下一瞬,我又回到瞭自己的屋子,而清漓正站在床前,看著手中異樣的玄甲,不住的調息。片刻後,她便毫不猶豫的張開瞭雙唇,一道紫黑之氣從龜甲上排出,化作一條細線躥進瞭清漓的口中。

  這毒氣一下,清漓原本白皙的臉頰頓變青紫,臉色肉眼可見的陷入瞭揪心的痛苦之中,接著便癱倒在地,我從未見過如此模樣的清漓。卻隻能貼在她的身邊,任憑雙手穿過她的身體。

  清漓一直忍著,努力不讓自己發出異響,可卻毫不留情抬手用盡氣力去掐自己的脖子,十指如針在那絲綢般秀美的脖頸上留下瞭一道道的血痕卻仍不松手,神情痛苦的宛如割心挖肺,到最後甚至不住的用後腦猛撞墻壁。雙唇早已咬出瞭鮮血,順著嘴角仿佛一縷紅線,拉扯住瞭我的性命。

  我慌張的像個傻子般無力的舉著自己的雙手,滾滾熱淚滴落在她的臉頰,嘴裡不住的嘟囔著,「娘,你別救我瞭,我求你瞭,娘!別救我瞭,我求你瞭,我求你瞭……娘!」可無論我如何努力,卻根本無法觸碰到她分毫。也無法分擔哪怕一絲的痛苦。

  可即便如此,清漓仍然掙紮著身體一點點的爬到榻邊,此時她早已無力起身,隻能抬手摸索著我的身體,隨後將那赤炎玄甲放在我的胸口,接著深吸一口氣,用盡最後的力氣,猛然將其壓入瞭我的體內,接著便徹底昏死瞭過去。

  我跪倒在清漓身旁任憑淚水一個勁的流著,可卻隻能任憑她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不醒人事。

  榻上那個「我」活瞭,可榻下的我卻依然死瞭……

  不知過瞭多久,清漓終於緩緩睜開瞭眼,隨後便立刻支撐起依舊虛弱的身體,趴在瞭我的榻旁,她張開嘴似乎在呼喚,可卻根本發不出一點聲音來,清漓這才發現,她永遠的失去瞭她那如同天籟般的嗓音。

  我安靜的站在一旁望著依舊在努力嘗試發出聲音的女子,卻再也做不出任何反應,此刻的心早已被灼燒殆盡,隻剩下一地的殘灰,原來心疼到某個地步後便不會再疼瞭……

  她不僅僅是上仙,還是一位母親,是我的娘,從來都是……

  片刻後,清漓抬起手拂過我已然恢復生機的臉頰,再次果斷的站起瞭身,搖搖晃晃的出瞭門。我不知道這赤炎玄甲上的毒到底有多厲害,但這確實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見清漓一步步的走上山,她扶著自己的胳膊,在這斷腸的無邊黑夜裡如孤魂野鬼一般步履蹣跚的往山上走去,每走一步,身子都會朝著不可預料的方向輕輕搖晃,像是風一吹便會倒下。

  我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但心頭的不安告訴我絕不會是件好事。我越來越恨自己為什麼要活著?為什麼沒有在一歲就早早的夭亡。

  清漓花瞭許久才走回自己的屋子,她慢慢挪進瞭臥房,來到一面空墻邊,隨後抬手用力一拍,墻面頓時就空瞭。我跟著清漓走進瞭一座暗室,待走入暗室才發現,這裡簡直就是一座地宮,裡裡外外有七八個屋子。

  而最外側的暗室一角是一座極為樸素的灶臺,有一大一小兩口鍋。臺上還擺著未曾用盡的食材。粗看一眼,便都已明瞭。我不免笑瞭起來,隻是這笑裡夾著淚,嘗入口中有些苦澀。

  這世上哪有抬手便能變出美味佳肴的仙術啊……

  清漓未曾停留,穿過瞭側邊的門洞來到瞭一處擺賣古籍法器的房中。隨後她徑直走向最裡側的一排書架,從最上層捧出一個紫金盒,她將盒子抱在懷中不住的摩擦著,彷佛在猶豫,在權衡,但末瞭,她還是挑開瞭搭扣,打開瞭盒子。

  盒子裡什麼都沒有,隻有一本泛黃的古籍,清漓將盒子放在一邊,再次將古籍貼緊胸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她顯得十分緊張,彷佛一打開書便會有萬千詛咒降臨一般。而待她揭開封皮,露出古籍名時,一旁的我渾身的血頓時從頭涼到瞭腳。

  這本古籍名曰,「雙修離塵術……」而我在一旁跟著清漓一頁頁的看下去後,腦中便完全成瞭空白。

  「雙修秘法為陰陽相生之術,一陰一陽謂之道,陰陽不二,以一而待,即可大成……習此法者二人需心善純正,互念互思,互有心許之萌,……男女二人需以靈炁入其性器,分起陰陽,待陰陽相接後,互疊手訣,使靈炁自女入男運轉周天後再由男歸女,周而往復,待陰陽相合為一,以有極歸無極,感宇宙之造化,然化天地靈炁之源……雙修之時男女不可有私心雜念,色欲塵煩,需凝神靜氣入無我無外之境……雙修若成則丹田處各結陰陽魚,二人即為仙侶,互有一念靈炁藏於彼之丹田,自此五感相通,七情相合,意惹情牽,難舍難分。若生異心,則必受靈炁灼心而亡……雙修一結,非死不去……」

  清漓看的很是仔細,可我卻慌瞭神,清漓她要做什麼……難不成她要與我修煉此法?

  她不是一直以來都認為雙修乃是邪法麼?可不得不說,此籍中的雙修術與世人所練完全不同。明明是交合之姿,卻讓人不能心生欲念?這如何能練的?況且就算能練,我們可是母子啊……清漓為瞭救我難道要把自己陷入如此大逆不道之境地?

  可古籍中最後幾篇裡描述的內容卻讓我心如死灰,五感相通,所以我才能進的瞭她的記憶?七情相合,所以我才會莫名的悲喜?靈炁灼心?所以樊姬迷惑我時,才會心痛劇烈?

  所以,她真的做瞭,為瞭我這樣一個兒子,她真的舍棄瞭自己的貞潔和清白……

  許久之後,清漓合上瞭最後一頁,將古籍重新置於紫金盒中放好,轉身便出瞭門,直奔我的屋子而去。

  大烏龜說的對,那玄甲隻是保住瞭我命和身體,可我的神魂都已經破碎,卻是永遠都醒不過來。而剛剛的雙修之術可將彼此化作天地靈炁之源,可以天地之力復萬物之靈。所以,這就是清漓下定決心要走的最後一步,也是那大烏龜拼死反對的一步。

  我傻愣愣的看著清漓爬上瞭我的床,顫顫巍巍的解開瞭我的衣衫,隨後她捏開瞭我的口,由掌心凝出一股白光送入瞭我的口中,接著以指尖貼著我的肌膚,一路往下引導著那股白光去往我的雙股之間。

  片刻後,我那原本還在沉睡的陽具竟然緩緩的舉瞭起來,我站在床邊,手腳並用一邊揮舞,一邊對著清漓喊道,「娘,不能啊,你不能啊!」

  一直以來她都是我心中不可污濁的神明,是天空中最耀眼的星塵,一襲青衣,純美如玉。可如今怎麼可以勉強自己去行此亂倫之事,就隻為瞭救我這麼一個沒用的兒子麼?我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清漓如此的青睞,她貴為上仙,這真的值得麼?

  可清漓隻是默默的看著我的陽具,隨後緩緩直起上身,輕輕解開瞭自己束衣的腰帶。支撐起身體一點點的挪到瞭我的陽具上方。若是平時能與清漓親近,哪怕一分也會讓我歡呼雀躍,可此時我正在她的身側,卻不忍直視這一幕。

  她微微仰起頭,閉起瞭雙眼,深深呼瞭一口氣,便定在瞭那裡。片刻後,她的呼吸沉穩瞭下來,整個人微微散著白輝,如同跌落屋中的皎潔明月。再然後,她便再沒有任何的猶豫,輕輕坐在瞭我的身上。

  就真的隻是輕輕坐瞭上來,彼此的身體竟沒有一絲一毫的其他反應,這明明是個交合的動作卻真的一絲淫靡之氣都沒有。

  清漓跪坐在我的身上,緊閉雙眼,伸出一手拉起我的手共同擺瞭手訣,而另一手則伸出芊芊玉指,繼續引導著「我」體內的那股炁在彼此周天運作。

  突然間整個房間都明亮瞭起來,一股股靈炁從四面八方如河川歸海一般而來,輕柔的纏繞住瞭我們的身體。我和清漓像是一尊石刻,徹底沐浴在這純粹而濃鬱的靈炁之海中。

  隨後光芒越發強盛,直到我整個視野裡隻有一片純凈,待我因刺目閉起雙眼再睜開之時。

  眼前卻是清漓呆滯的目光,而我們彼此的唇還緊緊的貼在一起……這場驚心動魄的回憶之旅卻隻是人間一瞬。

  而終於知道瞭這一切的我,心中五味陳雜,清漓給的太多太重,讓我根本難以承受,甚至無法面對她,而此間唇間的微涼和甘甜卻依舊讓我魂牽夢繞。

  「自此五感相通,七情相合,意惹情牽,難舍難分。」古籍裡的那段話再次浮現在我的腦海之中。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我真的可以麼?可以和清漓意惹情牽?難舍難分?上天不會因我們的不論而降下責罰傷害到她麼?

  此時,清漓微微張開瞭口,似乎想移開雙唇,可我卻不知道哪根筋搭錯瞭,竟然將舌頭伸進瞭她的口中。一時間,我和她都愣住瞭。

  我此刻是絕無一絲一毫的歪邪之心,畢竟眼下我們倆還在魔物堆裡待著呢,而身後還有一隻傻大個猛砸著我的後背。

  可我的舌頭確實是不由自主的伸瞭進去,彷佛有什麼在吸引著我。此時舌尖感到一絲熟悉的氣息,於是我一鼓作氣用力一吸,隨後仰起頭,一股紫黑之氣從清漓的嗓間硬生生被我給吸瞭出來。還未待我反應過來,那股氣便一股腦的鉆進瞭我的口中。

  我剛剛才進過清漓的記憶,自然明白這是什麼,這是讓清漓長久以來的痛不欲生的燁琉璃之毒。

  「快,快吐出去!」清漓慌忙的抬手去捏我的臉頰,雙瞳中的慌張如同被驚瞭的兔子。

  我喉結一動,尷尬的回道,「……咽瞭!」

  清漓的臉色頓時刷白,「你……你……」

  「……有點苦,不好吃……」

  而燁琉璃入體後在丹田裡隻是轉瞭一圈,接著就不見瞭。

  與此同時,身後的業魔正發狂發怒的猛砸著我的後背,我也不知道他和那大烏龜有什麼仇什麼怨,竟然怒的連錘子都扔瞭,用他那六臂接連砸瞭起來。可突然的一聲吼叫打破瞭我和清漓之間的窘迫。我趕忙回過頭,發現他的其中一條胳膊被烈焰包裹已經成瞭深紫色,而且那紫色還在不斷的向上漫延。

  業魔當機立斷,直接用手刀切掉瞭那條臂膀扔在瞭一邊,任憑它被這紫火燃燒殆盡。

  「燁琉璃……你竟然收瞭燁琉璃……清漓!」我不知道為何他要叫清漓的名字,這條胳膊明明是他自己砸斷的。不過這燁琉璃的毒性還真是可怕,連這種魔怪都抵抗不住。

  我無暇管他,繼續將清漓護在懷間,但隻是低頭看瞭她一眼,眼淚就忍不住啪噠啪噠的往下落,「……娘,我知道,我都知道瞭……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對不起,但是你看,我有元神瞭,我已經入瞭元嬰,我已經可以保護你瞭……你看,他拿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你累瞭,我求你快走吧,走的遠遠的,我來擋住他們!我不要你有事,一點事都不要有!」

  清漓的臉色頭一次在我面前竟變得如此的溫柔,雖然眉間還是微微凝著,可眼角那股藏不住的和煦卻如春風般拂過瞭我的全身,她檀口輕啟,輕聲吐出瞭兩個字,

  「傻子……」

  「娘……你能說話瞭,太……」好字還沒出口,我整個人突然就離瞭地,隨後便被高高的舉向瞭天空,這業魔竟然直接將我給搬瞭起來。這裡的怪物和外面那些修仙的人與妖根本完全不在一個層次。力量,速度還是靈威都是壓倒性的強悍,我似乎有點明白瞭清漓曾經對那些所謂空冥大能說過的話,「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對的是誰?」

  他舉著我的元神連帶著我高高的躍起,隨後重重的扔向地面,我被直接砸進瞭一個深坑之中,還未等反應過來,業魔已然墜下,一腳踩在我的身上,將我又踩入深坑幾分。業魔的身體已然生出瞭一層黑暈,似乎是為瞭防住那燁琉璃之毒。

  「區區元嬰,竟敢在本尊使面前一再放肆,神劍,神甲,如何會落入你這樣乳臭未幹的小子手中!」

  我吐出一口污血,伸手抱住他的腳,憑借著意志力,一點一點的將他的腳頂瞭起來,

  「因為……你沒有……一個……好娘!」我大呵一聲,隨後通體都被天火包裹瞭起來,接著一個鐵山靠重重的撞在他的身上。緊接著便喚來清塵劍,猛地揮砍瞭上去。清塵劍刮過他巖石般黝黑的外皮,擦著火星而過,卻隻留下瞭一道劍痕。

  業魔嗤笑瞭一聲,一個頭槌又將我撞飛數丈遠,若不是元神在身後拖著,我怕是又要吐一口血來。

  這傢夥太強瞭,簡直強的離譜,難道清漓一直以來就是和這樣的怪物在爭鬥麼?

  落地後,我根本顧不上調整氣息,轉而便蹬腿沖瞭過去,如今靈炁充裕,天火沿生到劍上足有兩丈長的氣刃。這一次我雙手舉劍,極限的躲過他鋪面而來的手掌,重重的劈在瞭他的膝蓋之上。

  終於,這勢大力沉的一擊入瞭肉,雖然無法切斷他的腿,但至少讓他濺瞭血。

  業魔後退半步,悶哼瞭一聲,接著突然雙臂上舉,掌間拉扯出一道漆黑冒著電光的刀刃來,隨後對著我一甩。這一看就是極不祥之物,我本能的閃瞭過去,刀刃擦著我的身子往後而去,直接紮進瞭怪物堆中,隻一刻,數以十計的魔物便成瞭一堆焦骨。

  我倒吸口涼氣再回過頭時,人卻已然不見瞭。

  「去死吧,小崽子!」我順著聲音抬起頭,那業魔竟然在我頭頂,手裡抓著那摧枯拉朽的黑色刀刃照著我的天靈便劈瞭下來。

  人未到,靈炁卻依然到瞭,我四周的地面被這沛莫能禦的靈威壓的整個都下沉瞭一片。而我也被這靈威和自上而下的勁風壓的寸步難行。

  危難之際,一道白光一閃而至,光中的清漓面沉似水,那原本蒼白如紙的面頰竟恢復瞭些許血色,難道是因為剛剛那一吻。

  隻見她單手上托,瞬時便止住瞭業魔的劍刃,隨後她微仰起頭對著那業魔飄然的說道,「我還未死呢……」

  業魔厲聲喊道,「清漓,別硬撐瞭,我知道你已然靈炁枯竭,這太陰之日便是你葬身之時!」

  「是麼?」

  清漓就隻是望著他,兩字裡無一絲一毫的感情,可那業魔卻眉頭一緊,匆匆又後退瞭數十丈,嚴陣以待看著我們。

  「那你為何退的這麼遠?」清漓不露悲喜的補瞭一句,隨後抬起手。

  業魔一見,頓時又退數十丈,接著四掌拍地,數道玄鐵門從地面升起,將自己圍在瞭中間。

  我不僅啞然,看起來,即便在這些魔物之間,清漓的威懾和魄力依舊是無以語表的。

  而清漓卻隻是抬手將唇邊的鬢發理瞭理。

  我站在清漓身旁大口的喘著粗氣,還是有些不放心,「娘,你真的沒事麼?」

  清漓扭頭便白瞭我一眼,「多事……」

  「額……」

  「二十六式可曾練熟?」清漓看著壁壘森嚴的業魔,似乎並不太在意,隻是突然問道,見我傻愣著沒回答,聲線便又冷瞭幾分,「我說瞭要考你,難道你忘瞭為娘的話?」

  「……沒……隻是破淵一式招式雖易,可先前我並無多餘靈炁可續,故而無甚威力。況且這怪物的身體堅硬無比,靈威又如此強盛,我的破淵怕是難有效果。」

  清漓再次轉過臉,下巴微揚,表情略有不悅,

  「靈威強盛?有多強?」話音剛落,她那件青衫頓時無風驟起,鬢角的發絲如舞動的柳葉縱情飛舞起來。

  與此同時一股如滔天巨浪般的靈威從她的體內猛然散出,隨後便覆蓋瞭整個結界之中。我根本來不及說話,身後元神頃刻間便自覺的退回體內,整個身子如同被整座清漓山壓住一般瞬間砸進瞭地裡。與剛進結界相比,這一下別說掙紮著翻身,就連想動根手指都是難上加難,整個人完全被埋進瞭泥地之中,臉緊緊的貼著地,口鼻間想勉強出口氣都做不到。

  我心裡一陣苦悶,清漓還是那個清漓……劍修也好,天火也罷,她總是拿捏不好教授的分寸,亦或是她就是喜歡見我這樣?

  此時一隻手掌輕觸瞭我的肩,頓時背後的那座山就被卸去瞭,我趕忙爬起來,一邊喘著大氣一邊擦著臉上腥臭的血泥。扭頭看瞭眼清漓,她卻隻是蒲扇著大眼睛望著我,彷佛剛剛根本無事發生。哎,反正對她那張臉,我也壓根就生不起氣來。

  可結界中原本閃躲於兩邊的怪物們全都被這靈威壓成瞭屍塊,隻剩下那業魔獨自跪倒在地,低吼著抗衡清漓的靈威。

  「看見他額間那目瞭嗎?」

  「嗯!」

  「以靈炁集劍刃一點,化天火引破淵……斬瞭他!」我用力點瞭點頭,微微吸瞭口氣,隨後將丹田中剩餘的靈炁都抽至手掌,盡皆灌入清塵劍中,隨之一聲大喝,清塵火起。我屈膝如弓,劍尖直指業魔額間一點。

  而業魔隻能不甘的看著我卻根本動不瞭分毫,待靈炁聚集到頂後,便蹬足而趨,數十丈的腳程隻一閃身便已至近前,業魔怒吼聲罷,清塵劍穿額而過,而他那顆頭顱也飛迸離析。

  「……娘……怎麼樣,我這破淵威力如何?」我彷佛一瞬間就回到瞭曾經在清漓山的日子,盡心費力的修煉,卻隻為瞭清漓能看我一眼。

  不想,清漓卻搖瞭搖頭,「靈炁尚未完全集其一點,不然他必被挫骨攘灰。」我看瞭看清塵劍,又看瞭眼那依舊半跪的業魔軀體,猛然發現,這傢夥頭沒瞭,屍體居然還立著,緊接著無比惡心的一幕出現瞭,他那空腔裡突然一陣扭動,隨後竟然又生瞭一顆頭來。新頭帶著粘液和血污就像是剛從屍堆中撈出來的一般。

  「他……他還有顆腦袋?」

  「不,除此外他還有一顆,你未滅他軀幹,便多瞭這麻煩。」清漓的語氣裡並無苛責,可我卻還是有些失望。

  她沒再多言,隻是趨步走到業魔身前,「太陰之時就快過瞭,你們還有何法可想麼?」

  「如今四靈陣已是岌岌可危,清漓你守的住一時,守的住一世麼?有朝一日,待魔君重臨人間,他必橫掃六界!皆時,縱然你有這化神修為,也隻是螢火之光!」

  「魔君早已神魂俱滅,休要在此危言聳聽,有我一日,你等便休想踏足人界一步!」清漓居高臨下,眉眼低垂,每一個字都散發著王者般的威壓。

  「哈哈……清漓,你可有子嗣,難道魔君不可有麼?哈哈哈哈!隻要諸界心魔不結,我魔界便永世昌盛!你等之心魔便是我等養料,你殺的完麼?清漓?你殺得完麼!」

  業魔雖然不能行動,卻笑的無比猖狂,清漓的臉色越發清冷,她緩緩舉起雙指,隨後便一揮而下,

  「殺一個,少一個!」

  業魔壯悍的身軀頓時便化為血塵,撒滿瞭一地。清漓站在原地,望著不遠處魔角門旁的兩個石柱微微出神,可就在此時,業魔剛剛所在之處,地下突然隆起,隨後便沖向瞭那波紋結界。

  清漓眉間一蹙,「不好!他還有一頭遁地瞭!」可清漓還是發現的太晚,那顆頭突然從地下飛起,徑直撞向瞭其中一邊的石柱,這一撞力道強悍,直接將這頭顱擊的粉碎,而石柱自上而下毫不留情的裂開瞭一條巨縫,隻差一點就要分崩離析。

  波紋結界頓時失瞭安寧,便漩渦一般疾速扭動起來,隨後竟然擴大瞭一倍有餘。我還不知發生瞭何事,清漓就已然躍瞭過去,待我們來到結界前,一隻巨手突然從結界中伸瞭出來,手掌直奔另一側的石柱。

  清漓大驚失色,手掌一揮,一株樹苗便破土而出,隨後一路瘋漲,化作藤蔓緊緊纏住巨手,將其拉扯下來。隨著巨手皮肉逐漸緊繃,顯然是其主人發瞭力,清漓的藤蔓一根根的崩斷,但很快便有新的纏繞上去。

  「娘……這是什麼啊?」

  「天魔王……你快走,為娘靈炁不足,絕不能讓他出來!不然就麻煩瞭。」

  我不知道天魔王到底是什麼,但看這巨手的架勢,再加上清漓花容失色的模樣,想必是極其恐怖的東西。

  清漓一邊控制著藤蔓與巨手較勁,一邊散出靈炁直撲結界之門,結界被清漓散出的白光所籠,終於不再膨脹。

  可這卻是苦瞭清漓,為瞭控制結界,她不得不用自身靈炁為鎖,但這源源不斷的散出如此濃鬱的靈炁,她又能支撐多久。很快,清漓原本已然恢復些血色的臉頰再次變得慘白。就連站姿都有些不穩瞭。

  「娘,我不走,我來幫你!」

  我頂著這正邪碰撞的靈威,走到清漓身邊,一把握住瞭她的手,將僅存的靈炁全都送瞭出去。

  清漓咬著下唇扭過臉,語氣從未有過的焦急,「你休要胡鬧,會送命的!」

  「若是娘有個三長兩短,我這命留著也無用!」此時我已經完全撐開瞭丹田,將能聚集的靈炁盡皆傳到清漓的掌中,眼下我隻希望那赤炎玄甲能再幫我一把,畢竟這東西吸瞭我那麼多靈炁,總該還回來一些吧。

  可即便如此,那結界也隻是停止瞭生長,卻無一絲回籠的跡象,而那手臂也變得越發難以控制。看來那業魔說的沒錯,清漓的靈炁真的是大不如以前瞭。這樣下去,我們可能根本撐不瞭多久,就要雙雙靈炁枯竭而倒。

  此時一個白色的身影猝不及防的出現在瞭我的視野中,它停在我的身前,繃緊瞭全身的皮肉,一個勁的悶哼個不停。

  「小九!你快走,這東西你嚇不倒的,快走!」

  我真是急壞瞭,這小傢夥是不是傻瞭,眼下這麼強的靈威,它還不明白麼?這已經不是萬鬼陣的那些惡鬼瞭,這些都是真正的魔!

  可一陣白煙之後,小九還是化成瞭九尾。如今,我和清漓都不能輕易行動,不然靈炁一斷,萬事皆休。

  「小九,你別折騰瞭,快些走,你那點靈炁還不如我呢!」

  小九彷佛沒聽到我說的話,它隻是微微抬起瞭頭,朝著天空開始一聲又一聲的鳴叫,那聲音如泣如訴,就像在述說什麼悲傷的故事一般。

  我已經快要站不穩瞭,體內的靈炁被抽的幹幹凈凈,連帶著精氣神也全都被拉扯一空,清漓比我也好不到哪去,她散出的靈炁遠比我要多的多,可眼下也是斷斷續續,整個人搖搖晃晃的不住的撞著我的肩側。

  而那天魔王似乎終於找到瞭時機,一舉將結界撐到數倍大小,我毅然可已從中看見他的大半個如山一樣的可怕身軀瞭。

  在此危難之際,一個無比驚艷的女子聲音突然從我們身後傳瞭過來,

  「小漓,你這愛逞強的性子到底什麼時候能改一改!」於此同時,一股璀璨如日的紅光從身後一閃而過,直接砸在瞭結界中的天魔王身上,天魔王一吃痛,趕緊收回瞭手臂,隻留下手掌緊緊握成瞭拳。

  隨後原本一束的紅光突然漲大如水缸般粗細,而那膨脹開來的結界,在這紅光的撞擊下,很快便開始逐漸縮小起來。

  結界內是天魔王揮拳猛擊和遠古荒獸的巨吼,身後卻是女子輕盈的笑聲,

  「天魔王,這地方可不是你該來的,還是老老實實的待在魔界吧。」隨後,紅光再次強盛瞭數倍,結界之門終於被完全封死瞭,而天魔羅在最後一刻,用力握拳砸向瞭地面,這一拳震的我差點摔倒,但總算還是將手收瞭回去。

  結界門一關上,清漓身子便是一歪,我趕緊摟住她的腰身,讓她靠在我的懷裡。其實我自己也已經筋疲力盡的要倒地不起瞭,可不知為何,清漓倒來的那一刻,我卻又有瞭那麼一股撐住她的氣力來。

  我抱著清漓挪著步子滿滿轉身,想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搭救,結果一回頭就隻看到一個毛茸茸的大爪子。直到我把腦袋仰上天,才終於看到全貌。

  這數十丈之高的大狐貍,再加上那九條粗壯如巨蟒的大尾巴……難不成?

  「萬……萬……萬……」我太過驚訝,支支吾吾瞭半天也沒能完整的說出那四個字。

  九尾笑的瞇起瞭雙眼,隨後抖瞭抖身子,便縮小成瞭與我們一般大小。而小九早已回復真身,一個箭步的竄進瞭九尾的脖間,緊緊抱著那一圈柔軟的皮毛,一個勁的蹭著。

  「爍兒,你竟然生瞭兩尾瞭?看來那小傢夥待你不薄啊。」我依舊直接睜大眼睛,張大嘴巴的看著她。

  她瞅瞭我一眼,隨後踱著優雅的步子繞著我和清漓轉瞭幾圈,期間不斷的用尾巴從我和清漓的身上掃過,一邊掃,一邊癡癡的笑,彷佛知曉瞭什麼趣事一般。

  隨後她湊到清漓面前,調笑著說道,「小漓,你傢這傻兒子已然長這麼大瞭?」

  清漓重重的吸瞭口氣,抬頭狠狠的瞪瞭她一眼,我心裡咯噔一下,萬妖之主,九尾心月狐,我娘連她的面子都一點不給的麼?

  沒想到九尾一點不生氣,反而賠笑著說道,「好,好,不傻,不傻成瞭吧。」

  「松開!」清漓低聲在我胸前吐出瞭兩個字,我試探的移開身子,可清漓明顯還站不太穩,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不該撤走。

  「別理她,就抱著,整天就會勉強自己,靠著兒子怕什麼的,反正該知道的他都知道瞭。再說你們不早就是……」

  「你!」清漓真的有點急瞭,她一把將我推開,搖搖晃晃的背過身努力站直瞭身體。

  我撓撓頭,「我們早就是什麼啊?」

  九尾輕盈的跳到我身邊,略帶神秘的說道,「你剛才不都全看見瞭,還能是什麼?」

  我皺瞭皺眉,試探性的回道,「仙侶?」

  清漓緊咬貝齒,扭身喝道,「放肆!你胡說什麼!」

  我趕忙縮到一邊,不敢瞎說話瞭。

  「瞧瞧,瞧瞧,多少年瞭,總是這個老樣子,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心凝,你給我閉嘴……你為何前來,妖界翠羽門八重已被破瞭五重,你怎麼還能如此清閑?」清漓極其僵硬的換瞭個話題,雖然語氣兇惡,可九尾卻笑的更開心瞭。

  「和小時候一個模樣,兇巴巴的小丫頭,我們可是締約的,用你們人界的說法,我可是你的靈獸,主人有難,靈獸還能不前來救駕?至於妖界的事,你不用操心,先前一直以靈力維持翠羽,著實是有些傻。如今我拆瞭妖宮大殿的兩座門,直接擋在瞭翠羽門前。魔界那些蠻牛一步也進不瞭,怎麼守不是守,老祖留下的那兩座萬年金剛石的殿門比靈力硬抗可好用多瞭。」

  「你……你拆瞭妖宮的殿門?」清漓驚詫的反問道。

  九尾回身舔瞭舔尾巴,一臉驕傲,「如何,本宮聰慧吧。倒是你這邊,堂堂清漓上仙,居然弄得如此狼狽,靈炁幾欲耗盡。你不是說,太陰之日打算讓人界那些名門正派指派些空冥大能助你維持法陣的麼?怎麼到頭來,還是隻有你一人?」

  清漓抬手理瞭理鬢發,聲音一時間便低瞭幾分,「有我一人便足夠瞭。」

  「簡直是胡鬧!魔界是你一人能對付的麼?我妖界為守翠羽結界,設瞭百餘位大妖王還節節敗退。你竟隻憑一人鎮守人界?便是禾洛在世,也難以為繼!若你真出瞭事,我如何向你爹娘交代!」

  九尾的語氣突然就變瞭,彷佛在教訓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清漓抿瞭抿雙唇,依舊不服氣的反駁道,「一人不也守瞭這麼些年……」

  「你這死丫頭!魔界實力日益強盛!難不成你還真打算以仙魄為祭,告訴你,隻要有我在,想都不要想!」九尾說完,突然又掉轉矛頭看向我,那眼神銳利如劍,這猛然一瞥嚇瞭我一跳,

  「小子,以後給我好好看著你娘!」

  「不用,他已元嬰,可……可下山去瞭……」

  「娘……」我哀求般的喊瞭一聲,可清漓卻自顧自的背身過去。

  九尾嘆瞭口氣,「真是死腦筋!閑話以後再說,我留下四尾靈力,替你鎮守法陣一月,你先去好好休息。」

  「不必……」清漓剛剛說完這兩字,九尾突然張嘴吐出一口香氣,直撲清漓面門,清漓瞬間失去瞭意識,我趕緊上前一把將她扶住。

  「不用擔心,不過是股眠香,你瞧瞧她,如此眠香都抵擋不住,可見身體損耗有多嚴重!」

  話畢,九尾通體泛光,四條紅光由尾根而出,射向瞭兩邊石柱中,原本昏暗的石柱頓時便明亮起來。與此同時魔角大門伸出瞭兩道鎖鏈,交叉相疊,原本的紅光終於完全消失瞭。

  「這丫頭竟隻憑一人,誅殺瞭如此眾多的修羅魔,真是後生可畏……」說完,她猛然吸瞭口氣,隨後用力吐出,與小九吐出的小栗子不同,她吐出的卻是巨龍一般的火柱,由左至右,徹底將結界內掃瞭一邊,所有的屍塊都被燒成瞭灰燼。

  在九尾的催促下,我抱著陷入熟睡的清漓走出瞭結界,她睡的很熟,也很安穩,隻是手掌緊握著我的交領。

  下瞭山,我費瞭好大的勁才松開她的手,將她妥善安置在榻上,蓋好的被子。望著睡熟的清漓思前想後,還是跑到瞭院中。

  九尾似乎早就知道我要來,正安靜的站在院中等著,

  「是不是有一肚子的問題要問?」

  我連忙點瞭點頭,

  「也罷,浮生偷得半日閑!今日便和你好好聊一聊,不過聊之前,你得先幫我辦件事!」

  「何事?」

  「去打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