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瓊瑛醒來已是十點多。
整個身體都疲累酸痛,可精神卻飽足放松。
她閉著眼復盤,不得不承認,即使有被裹挾的成分,但過程沒有想象得排斥。
正是因為這樣她才不願醒來,不知該怎麼面對。
可很快發現自己多慮瞭,周遭隻有她自己的氣息,仿佛昨夜隻是個綺麗的夢。
紀蘭亭走瞭,定位也不再關聯。
沈瓊瑛無法想象他是怎樣選擇獨自面對今後的壓力。
因為過往的經歷,他面對她和沈隱時免不瞭自卑;正是因為這種自卑,他才奉獻得毫無底線。
如今他一無所有,甚至麻煩纏身,大概再沒勇氣死纏爛打,就這麼退出瞭。
細細回憶,情濃至尾聲,他大概一直在無聲告別。
他身上沒有錢,又沒有身份證,能流落到哪去?更何況紀傢對他的態度還不明朗。
她為此找遍瞭全市的酒吧、KTV、娛樂場所,這都是紀蘭亭有可能通過熟人藏匿的地方,可她一次次沉淀瞭失望。
其他三人也都幫忙,聯系紀蘭亭那些三教九流的老朋友,可無奈這次紀蘭亭是鐵瞭心不讓他們找到,並沒有投奔任何人。
沈瓊瑛應該感到輕松的,可她卻日復一日低落。
曾讓她煩惱的紀蘭亭走瞭,沈隱也自覺回避,或許是距離產生美,又或許是因為混亂而心虛,她開始控制不住想他們。
她把精力投入書吧,隔三差五推陳出新,親力親為開發飲品點心,又針對學生、白領、社會人士的時間設計瞭不同的自習套餐和沙龍下午茶,把原本的打卡式自習室改造得更加多元化,很快書吧就打破刻板,面貌也煥然一新。
雲臺市一傢豪車車友俱樂部,隱匿著一傢地下拳擊場。
隨著一聲鈴響,化名為“阿柴”的少年正滿臉鮮血,喘著粗氣放開鉗制著的對手,敷衍地舉起手套揮手示意。
底下一片捶胸頓足咒罵聲,隻有少數口哨聲,寥寥鮮花。無他,這是新近殺出的黑馬,害他們都輸瞭。
被他面嫩誤導,當初沒人看好,畢竟一看就是沒經驗的嫩雞菜鳥。
而孫海寧是少數反其道而行的,因為看這小子塊頭大,又不怕死一樣,很有種桀驁不馴和狂野執著。
他沒少對人用私刑,說白瞭,這阿柴一看就是那種怎麼刑訊逼供都撬不開嘴的人。
那束夾雜著人民幣的鮮花就是他送的。
他當年是從碼頭扛大包闖出來的,從孤身一人到做大公司,全靠一股狠勁,最看不上那些不知變通的愚人。
他在鸞鄉投資瞭休閑山莊,可開春工程進度受阻,那些山佬根本沒法交流,手下動作剛激烈瞭點,就被上面緊急叫停。
來地下拳場賭拳也是不順,看好的老將一直輸,花炮節當天,有一個還死在瞭臺上,被同伴笑話眼瘸不說,更添晦氣。
後來特意選瞭個小的,結果還真邪門,押瞭幾場,場場都贏。這可給他掙足瞭臉面,還有種旺財開運的心花怒放,畢竟這邊生意人還是挺信這個的。
阿柴無視一片噓聲退瞭場,洗完一身暴汗和鮮血,噴瞭止疼藥,在更衣室換上瞭黑色工字背心和大褲衩。肌肉軋實,令人口幹舌燥。
如今一場場打下來,他也算是一身“勛章”。
經理賺翻瞭,特意過來補個大紅包,生怕他年輕自尊心受挫:“好好打,別看臺下那幫大爺輸瞭罵罵咧咧,實際他們不差這幾個錢,純屬不痛快。等你贏麻瞭,說不準就能謀個好去處。”
他是知道,來這裡的不乏大有來頭的老板,能造化當個貼身保鏢或是高級助理的,比起打黑拳可好太多。要知道黑拳手有時候命不由己,真要你命的時候,連規則都是放屁。
呆得越久,就越明白裡面的門道。
阿柴眼神閃瞭閃,似乎有些意動。
這種年輕拳手,一般都做不久,經理也樂意提點賣他個人情:“下次上臺把臉護著點,別破相,我們這也不是沒有那種金主。”這裡是豪車俱樂部,也偶有大小姐兜風後過來找樂子,甚至有些豪門闊太還就直奔地下拳場,專挑這種威猛的,那可真是床上爽著就把錢掙瞭。
阿柴嘴角微抽,沒有反駁。
與此同時,上面的稅務調查組已經到達雲臺,對梁雙燕工作室展開瞭深度調查,同時對註資的亨達影視公司和南洋外貿也展開瞭連帶調查。
這樣一查,問題是必然有的,但關系到各方人士的蛋糕,怎麼動,能動誰,誰來動……這速度就慢下來瞭。
若是南洋外貿的走私罪名成立,那沈瑾瑜作為自貿港建設第一負責人是跑不瞭幹系的。
南洋外貿走私燃料,走私所得又通過亨達影視和梁雙燕工作室進行清洗,最終梁雙燕工作室又在影視城項目和旗下藝人天價酬勞中,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將海量資金轉移給瞭薑步青用於楊派操控選舉。
說白瞭,風口浪尖那幾個明星藝人也很冤,明面上因為天價報酬陰陽合同受盡瞭網暴攻擊,實則拿到的錢也不過七分之一。
而南洋外貿就更冤瞭,他們可沒想跟政治攪在一起,隻不過一群富二代紅三代被梁雙燕迷惑瞭視線,坑蒙綁上瞭一條船。
現在他們又驚又俱,這件事如果處理得好,隻是點稅務問題;一個處理不好,那就是站隊投靠楊派、是走私洗錢、甚至是大發國難財!
當務之急,那便是怎麼跟梁雙燕切割關系,讓上面相信他們對梁雙燕的稅務問題根本不知情!
想到這裡他們更是憤怒,當初若不是沈瑾瑜作保,有正規的市政項目打底,他們哪裡會稀裡糊塗註資過去?分明是被沈瑾瑜和梁雙燕一起做局坑瞭!
因此他們一面各顯神通,通過背後傢族勢力向寧主席說情,一面在調查供述中竭盡所能拖沈瑾瑜下水,把一切手續不合規之處都推給瞭沈瑾瑜。
梁雙燕也是焦頭爛額,那麼龐大的資金問題顯而易見,數億的出入,她也想推卸是不可能的,作為臺前幕後的那個臺前,她的存在本也就是預備著應對今天這種局面。
隻能什麼也不交代,能拖則拖,等待著薑步青的運作和指示。
說起來,這事也並非沒有轉機。畢竟一黨治的華國,內鬥並不光彩。因此即使查清錢款去向,也不大可能放到明面。通常的處理達成共識,上面不會真的撕破臉,底下以“稅務問題”開始,也隻會以“稅務問題”結束。
若是楊派和寧黨達成某種利益交換、人員任免妥協、甚至表態退出競選,那她的稅務問題完全可以高高拿起輕輕放下,隻等把這筆“稅款”補繳回去。
等待她的或許是一時退圈,但隻要楊派沒有退出政治中心,那她還有復出的機會。
抱著這種樂觀的想法,梁雙燕始終沒把沈瑾瑜牽扯進來。
調查直僵到瞭5月,梁雙燕終於收到瞭薑步青的指示——
第一,配合調查組,把稅務問題主動交代清楚,承認偷稅漏稅,承認天價報酬,向公眾做出道歉聲明,並承諾主動繳清。
第二,至於影視城項目中的資金缺口,則以“資金不便,議定分期”的方式描補。
第三,態度積極,誠懇配合,但在實際操作上能拖則拖,盡量拖到秋冬。
這筆資金缺口是關鍵所在,稅務問題可以補繳,可市政建設卻容不得欺騙。
當初影視城報價3.5億,如今工程建設初具雛形,以實際到位的投入來看,耗費遠遠不值。
當然,要查起來也進展緩慢,畢竟市政工程的估價和報價永遠是兩回事。哪怕明面上看起來再離譜,隻要采購賬目上也同步離譜就沒事瞭。
不過影視城本身,單就用來安置仝族山民的置業資金不足,導致山民不肯妥協,也是爆發民族矛盾的原因。當初沈瑾瑜曾規劃山下建設集中民俗村,聽起來是民生好事,可無論選址還是基建都不盡如人意。
若那3.5億都盡落到實處,安排得面面俱到,又怎麼會發酵出這麼多細枝末節來?
這要查起來,要麼落在沈瑾瑜頭上換來一個瀆職貪腐,再往上查,那就要牽扯到薑步青瞭。
因此讓梁雙燕打馬虎眼承擔下來,是最好的結局。
然而這卻不是瑛瑛的情人們想要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