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鈴聲響起,阿柴熬過瞭最後艱難的8秒,才從對手身上後退,搖搖晃晃站起。
今天挑戰的是上季度總冠軍,贏得艱險至極。這裡打拳不帶護具,他久未破相的臉已被血糊得看不出樣來。
“恭喜我們的阿柴小將,連勝32場,成為本季度新人王!”經理沖上來,攜起他的手大搞氣氛。
隨著嗨爆的音樂,四角各有美女跳起瞭鋼管舞。
這次觀眾不再是掃興唏噓,大半都激動得站起來跟著起哄。
阿柴配合完加冕儀式,就踉蹌退場清理自己。
他打開花灑,因為極致的痛而抽氣,身上沖下的血流成瞭小溪,好一會兒才清澈。
即使離場半個鐘頭,他渾身肌肉都仍在慣性抽搐顫抖,肘關節更是動都動不瞭一下,像錯位瞭。
鼻青臉腫,身上的傷更是數不勝數。
如果是他平常的狀態,如果隻是為瞭錢,他根本贏不瞭。
實力或許有,可他經驗太少,吃瞭不少陰招,一度感覺內臟都震碎瞭。
今天遭遇的前季冠軍十分棘手,不誇張地講,他完全以命搏命。
自從上個月死瞭人,拳手們多少都悠著點。都是為瞭錢,衛冕的誘惑還不至於。
所以不要命、另有所圖的阿柴贏瞭。
他對著鏡子把額頭眉峰的傷口縫瞭,身上的傷口更是處理得草草。
肉皮翻卷就來兩針,創口撒藥胡亂一裹,好像一點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從密碼櫃裡拿出手機,卸去瞭sim卡,翻看著相片簿。
裡面一疊疊的現鈔,跟僅有的幾件換洗衣服隨便堆在一起,沒令他視線半分停留。
熱水沖去瞭血汗,使得疼痛麻痹,他懶洋洋地抱著手機往沙發上一癱。
不多時經理又來瞭,這次先敲瞭敲門,聽到請進才往裡。
“有金主找。”經理面帶喜色,好奇地看瞭眼阿柴亮著的手機——這傢夥來到這裡,似乎還沒用過手機。
“不見。”阿柴想起那些難纏的千金闊太,就皺起瞭眉,不動聲色給手機摁滅鎖屏。
比起糾纏更頭疼的,是生怕被人給認出來。
“男的,華澤地產的老總。”老客戶。
拳手臺下都需要發泄,阿柴私生活太克制瞭,身份還捂得密不透風,經理估摸他有什麼案底在身:“他們公司黑道白道都有點神通,你要是不打算在這久留,倒是可以考慮漂白身份。”他今天也看出瞭,阿柴的能力已經到瞭極限,再停留下去,吃虧也是早晚。
現在是淡季,熱身而已。開春不宜見血,夏季就不好說瞭。
這少年不大看重錢,從不水漲船高自抬身價,按說到瞭這個勝率,已經可以要求分潤,他提也不提,似乎隻為尋求庇護所,但在場上又毫不惜命……這簡直是理想中的最佳拳手,經理的善意也算發自肺腑。
阿柴眼皮微斂,遮住瞭異常閃爍的眸,“謝瞭哥,我去。”
“覃阿古上訪時那幾個訴由,看來都不夠份量。”周宇澤頭也不抬地寫作業,絲毫也不耽擱他分心發言。
賀璧也覺不大樂觀:“港口一期如火如荼,鸞鄉那邊也還算順利,雖有個別項目停工,瑕不掩瑜,整體提供瞭不少工作崗位,若等到這些政績變現,功過相抵,就更沒可能把他拉下水。”
如今快兩個月過去,上面卻沒對沈瑾瑜啟動調查,看來還是不願輕易動他。
究其原因,沈瑾瑜才能是有的,港口規劃做的不錯,程序上一二失職,並不算七寸。且寧派也無法確定他跟薑步青是否深度捆綁,又或許還想把他爭取過來?
沈瑾瑜規劃的自貿港建設和鸞鄉項目,顯然是符合本地利益的,潛力樂觀。
原本上訪最好時機應該是夏末,趁著換屆選舉前把楊派的暗流揭破,寧主席猝不及防之下,為求位置穩妥,反擊會更加雷厲風行。
可因為瑛瑛崩潰,他們提前啟動,就導致寧主席有充足時間鞏固選舉掃除威脅。善後追責就會盡量溫和,轉化為利益補償。
寧睿一直旁聽,呷瞭口茶:“其實我覺得,倒也不急在一時。”對於政治上的事他瞭解不多,但說到揣測各方人馬心理,他卻是強項。
“上訪訴由份量不足,卻也都是實打實的罪狀。”
“上面壓著這事,應該還是對怎麼處理梁雙燕和南洋外貿舉棋不定,若我想的沒錯,等那邊的事一瞭,對沈瑾瑜的處理就會下來瞭。”不管大小,總要對上訪有一個交待。
這個時候,為瞭瑛瑛都放下成見,兩人之前那點鬥氣也不重要瞭。
賀璧聽瞭沒寬心,反倒愁眉不展:“梁雙燕已經光明正大發瞭致歉信,一力擔責,等她過兩個月補繳完畢,港口二期也該啟動瞭,俗話說臨戰不換將,到時候沈瑾瑜的事或許就稀裡糊塗過去瞭,總歸雷聲大雨點小。”僅憑覃阿古控訴的生產安全、貪功冒進、地方保護、作風問題,都比不上實打實的地稅貢獻和自貿港建功。
而不得不說,忽略那些小節,沈瑾瑜的招商引資幹得不錯。若沒有意外,一兩年後接替退下來的市委書記也是順理成章。
“所以關鍵還在梁雙燕啊……”周宇澤抬頭:“如果能策反她就好瞭……”
“想什麼呢?”賀璧挑眉:“她可是薑步青的情人,雖然也推出來活泛應酬,利益牽制卻是死的。”
“現在沈瑾瑜謹慎,從他那裡著手不可能瞭,我倒有個辦法,”寧睿行雲流水,執壺給自己添滿:“南洋外貿那幫高層不是沒頭蒼蠅一樣嗎,去逼逼他們,興許有效。”
周宇澤停下手中的筆,豁然開朗:“沒錯,這思路……對梁雙燕和南洋外貿的處理輕重直接關系到對沈瑾瑜的問責,隻要我們往死裡造勢……”當初寧主席對南洋外貿的生意是默許的,現在那幫子弟背後說情,他多少得賣點人情。可若是從對油價飛漲有怨言的底層煽動情緒,那就不一樣瞭。
任何事情在華國,隻要涉及到瞭傢國民族的字眼,事態都會變得不一樣。
被扣上投機賣國的大帽子,南洋外貿必然會瘋狂攀咬。到時候梁雙燕就不是認錯補款這麼簡單瞭。
薑步青讓她拖,一來是為瞭把沈瑾瑜這個學生保下來,拖過風口浪尖,二來也是給沈瑾瑜的工程建設爭取點時間,到時候好拆東墻補西墻。
讓南洋外貿去逼梁雙燕,梁雙燕被逼急必有動作,狗咬狗一嘴毛,沈瑾瑜也落不到好。
兩人說著看向賀璧。
賀璧心領神會,“明白,賀氏在藍鳥和世界之音也有參股,到時候輿論上由外而內推一把,把石油來源和賣國話題吵大。”
隻是這麼一來,賀氏動作太過惹眼,可以預計到寧主席的不快和後續打壓。
賀璧見二人神色古怪,笑瞭笑:“不用擔心,你們沒有想過,這種‘脅迫’其實是種好事嗎?”
“寧主席之前默許南洋外貿的動作,不代表他真的贊同此舉。相反,他一直致力於重啟華俄會談來達成石油問題的可持續性解決。隻不過輿論和經濟阻力都不小,一直在政治交鋒中被擱置延期。”
“眼下正是個契機,楊派搞砸瞭,他恰好師出有名,賀氏到時會鼎力造勢,並對經濟項目需要的基建出資掃尾,無論是管道建設還是新航線開通,這麼大個問題從根源解決,寧主席應該不會記恨我瞭。”
比起楊派吞下的那筆,賀氏的捐資隻多不少。
氣氛轉而輕松,三人正提議是不是一起接瑛瑛吃頓飯,賀璧電話響瞭。
他噓瞭一聲,似乎十分慎重,走到一旁接聽。
不多時回來,表情有些莫測:“上面有消息,因為隔壁省襲警案影響太過惡劣,最近要開展全國性掃黑除惡瞭。”
打電話的人本是提醒他最近低調收斂,生意上千萬不要用什麼激烈手段,可他卻有瞭些別的想法。
周宇澤顯然跟他想到一塊去瞭:“機會來瞭?沈瑾瑜可沒少接觸地產公司,跟那幫土老總稱兄道弟……不是我說,雲臺的地產公司,有一個算一個,背景多少都沾點黑。”
雲臺三十多年前隻是個漁村,後來得瞭政策幫扶才迅猛發展瞭房地產,當時一派亂象。那些老總大多沒什麼文化,野路子出身,早年都是真刀子土槍拼殺地盤,辦起事來陰招頻出,即使是紀傢這樣做到瞭首富也得避其鋒芒。
寧睿剛才還打氣,這會卻潑冷水:“我們在那邊沒有眼線,根本不可能證明他們過從曖昧,更拿不到實質性證據。”
與此同時,華澤地產公司。
馬副總剛到孫海寧的辦公室門口,就看到靠墻的黑色口罩少年:“靚仔,傷還沒好?”
阿柴表情有點僵,“臉骨折瞭。”又是疤又是凹,怎麼也得三個月起。
馬副總拍瞭拍他的肩膀:“小六他們下手太狠,不過打打鬧鬧才有的做兄弟!我看好你!”
以往他們挑人,這種新人王可還不夠格,畢竟趕上淡季也有運氣成分。但這阿柴年輕,又特別有股狠勁,對瞭孫總的眼緣。
孫總贏得開心,一個高興就把他招募瞭,還說他煞氣重,天生該吃這碗飯的。
本就滿臉傷,來瞭又被車輪戰“招呼”一場,毀容嚴重。
“男人嘛,有傷才夠味,改天小馬哥請你們去洗澡按摩大全套,都是一傢人瞭。”他打著圓場畫餅:“跟著孫總好好幹,我很久沒見過孫總這麼賞識一個人。”
阿柴有些害羞地笑笑。
“鸞鄉那邊我們工程不少,等避過風頭,做事還得靠你們,幹得好獎金不會少,過兩年把你調保全公司當個經理,步步高升,到時候小六他們都歸你管。”
“謝小馬哥。”阿柴微微動容,似乎桀驁中透著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