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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南國大劫

  阿儂不僅丟瞭雷光鐧,而且還把苦心經營的絲葦寨給放棄瞭。她做夢也想不到,她厲兵秣馬這麼久的絲葦寨,居然在一夜之間被宋軍攻破。當她帶著儂智高、范夫人等人退到特磨大寨的時候,天色已經蒙蒙有些亮瞭起來。

  「開門,我是大南國太後!」阿儂站在特磨大寨下喊著。

  「天還未亮,寨主吩咐,近日宋軍細作出沒,不到天亮,不開寨門!」寨墻上的特磨士兵回應道。

  「混賬!」阿儂不由地大怒,「你的狗眼長到哪裡去瞭?難道連誰是宋人,誰是僮人都分不明白瞭麼?」

  士兵道:「婭王請恕罪,在特磨道,事無巨細,全由儂夏卿酋長做主。他下令不到戌時不開門,我等也沒有什麼法子,還請婭王不要為難在下!」

  阿儂聽瞭這話,愈發怒火中燒,大喝一聲:「南國上下聽令,攻打特磨大寨!」

  話音未落,隻聽得身後一陣鼓響。原來,楊文廣早在攻入絲葦寨之前,便已讓石鑒率兩千人馬埋伏在絲葦寨的西側,一來防備特磨的儂夏卿出爾反爾,二來也可攔住從絲葦寨裡逃出來的殘兵敗將。石鑒早已躲在暗處,見阿儂帶隊直奔特磨而去,不等她在寨下站穩腳跟,便趕緊下令,左右人馬一道殺出。

  阿儂審時度勢,很快就發現自己已經陷入瞭前後交敵的地步。特磨大寨裡的儂夏卿,意思是再明瞭不過,現在帶著這幫從前線敗退下來的人馬,她還能有何作為?轉眼之間,石鑒已經殺到瞭近前,在他的身後,還有剛剛打穿瞭絲葦寨,尾隨而至的宋軍和黃峒人馬。

  「陛下!」阿儂忽然拉住儂智高的手說,「為娘隻能陪你到這裡瞭,往後的路途,隻能請陛下一個人走下去瞭!還請陛下親君子,遠小人……」

  「母後,你這是要幹什麼?」儂智高心頭一驚。就算他早已是大南國天子,但阿儂始終稱呼他的名字,今日忽然以陛下相稱,讓他心裡猛然有瞭一種不好的預感。

  「宋軍步步緊逼,若是無人斷後,陛下定遭毒手!」阿儂咬著牙說,「陛下,看來特磨咱們也待不下去瞭,快往西撤退!」

  「往西,還能去哪裡?」儂智高已經陷入瞭絕望。

  「去大理!」阿儂說完,使勁地一牽胯下駑馬的韁繩,最後道一句,「陛下保重!」便帶著三千將士,轉身又殺瞭回去。

  儂智高回顧四周,身邊除瞭范夫人,更無其他將領相隨。而所帶的人馬,也不過三千。跟別提自己的兄弟和黎順、盧豹、黃仲卿等人瞭。

  范夫人道:「陛下,此番婭王迫於宋軍兵勢,陷於孤掌難鳴之境。不如讓末將帶兩千人馬前去,也好助一臂之力!」

  儂智高感動得說:「放眼南國,唯卿最忠。速去速回,務必擔保婭王平安退往大理最寧郡!」

  「屬下明白!」范夫人說罷,便點瞭兩千人馬,跟著阿儂的身後,也殺瞭回去。

  出陣之前,穆桂英的一番話,雖然讓她不以為然,但見阿儂,處處瞧她不順眼,心中未免也起瞭疙瘩。因此,在兩軍殊死拼殺之際,她並沒有投身戰場,而是以保護南國天子的名義,一直守在左右。此番又見阿儂拼命上陣,突然起瞭些小心思,便向儂智高請瞭命,轉身殺回。

  剛向前一裡左右,見阿儂已與宋軍擺開瞭陣勢,兩下裡互相沖鋒,你死我活。可是宋軍從絲葦寨趕來的援軍源源不斷,分成三路,從左中右三面包抄過來,很快就讓阿儂陷入瞭被動的境地。

  「婭王莫慌,末將來助你瞭!」范夫人揮動雙刀,將數十名宋軍割殺在馬下,沖到阿儂的身後道。

  阿儂撇瞭她一眼,道:「你不在天子身邊守著,來此作甚?」

  范夫人道:「天子與婭王,乃是一體。今日末將便是隨婭王戰死疆場,也算是報效瞭傢國!」

  說話間,楊文廣和黃守陵已經殺到瞭跟前,與石鑒一道,猛烈地朝著僮軍發起瞭沖鋒。這楊文廣與黃守陵,在攻破絲葦寨之後,到處找尋,也未尋見穆桂英與楊金花的身影,後從一位被俘的僮兵口中得知,那母女二人,已讓儂智高和范夫人押著,往特磨大寨而去。因此,兩人隻留瞭五百人馬收拾戰場,親自帶著大隊,追趕上來,與阿儂和范夫人的人馬遭遇交鋒。

  范夫人一片雄心壯志,卻被眼前如人潮般的宋軍人頭嚇得膽戰心驚。隻見數不清的披著蓑衣,戴著蓑笠的宋軍,像不要命似的,前赴後繼地朝著僮軍大陣猛攻。漸漸的,當僮人的槍已投完,便開始顯出瞭疲勢。

  「范夫人,不宜久戰,快隨我向大理國撤退!」阿儂已經失去瞭雷光鐧,僅用招魂幡和長刀,根本抵擋不住宋軍的猛攻。眼看著失陣在即,她大喊一聲,駕著慌亂中從士兵手裡奪來的駑馬,轉頭便逃。自從起事以來,她還從來沒有打過這麼窩囊的仗,哪怕是麾下的將校人數遠勝於宋軍,卻也顯得不堪一擊。這時,她早已沒瞭鬥志,隻求能牢牢拖住宋軍,保著儂智高退入大理。

  「妖婆,哪裡走?」楊文廣帶著石鑒、楊元卿、張奉等人,黃守陵帶著弟弟黃守欽,數千人馬一起朝著阿儂的所在掩殺過來,如同潮水一般,瞬間將僮人組成的藤牌陣沖得七零八落。

  阿儂剛跑瞭幾步,發現自己的那匹駑馬,根本跑不過宋軍將士們的駿馬,隻好又回過頭來,阻擋一陣。范夫人見她殺回,也跟在身後,拼命地朝著宋軍主陣沖鋒。

  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阿儂雖已是強弩之末,可是在宋軍的包圍圈裡,殺出一條血路來,倒也不是難事。隻見她一手舞動著招魂幡,一手使著鋼刀,所向披靡,和范夫人一道,左右沖突,終於破出一條道來,繞過特磨大寨,往西而去。

  天光已經大亮。一場血戰,從日夜三更時分,一直戰到今日的午時,兩下裡就連喝口水的工夫都沒有。沖殺的宋軍也已有些疲憊,被阿儂反殺瞭一陣之中,折損瞭百餘人,又退瞭下來。趁著這個當下,阿儂與范夫人一起,取道往西,朝著打理的最寧郡而去。

  「儂夏卿這個混賬,居然閉門拒迎!」阿儂直到現在,還對儂夏卿的變節而耿耿於懷。

  先是黃守陵,現在又是儂夏卿,阿儂也不知道大南國這是怎麼瞭,曾經海誓山盟的戰友們,現在居然紛紛舍自己而去。

  到瞭下午,她終於逃到瞭一處山澗,從駑馬上下來,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抹著額頭上帶著鮮血的汗水接著道:「待我南國東山再起,必定饒不瞭那個混賬!」

  范夫人也感到有些疲憊,聽到山澗下有淙淙的泉水聲,也跟著翻身下馬,撲到溪邊,大口大口地往嘴裡送瞭好幾捧清水,喘勻瞭氣道:「婭王,咱們,咱們現在算是擺脫瞭宋軍追擊吧?」

  阿儂抬起頭,看瞭看從不遠處升起的煙塵,道:「不!我們不能在這裡停留太長時間,宋軍不出兩個時辰,一定會追到這裡來的。不進入大理國境內,哀傢始終不能安心!」

  「是嗎?」范夫人突然問,「隻要進瞭大理,宋軍就鞭長莫及麼?」

  「那是自然!」阿儂道,「你身為宋人,難道沒有聽說過宋揮玉斧的傳言麼?大渡河為界,宋理二國,互不相犯!」

  「我自是聽說過!隻是不知此處,與大理最寧郡的邊境,還有多少路程?」范夫人問道。

  阿儂想瞭想,道:「摸約也不過十幾裡地。若是路上沒有遇到甚麼阻礙,不過兩個時辰,便能平安。」

  「范叔!」范夫人忽然大喊一聲。

  「在!」

  「你帶兩千人馬,到山澗那處佈陣,若見宋人殺來,隻管放箭,明白瞭麼?」

  「啊?」范叔大驚,道,「姑母,宋人勢大,你這不是讓我去送死嗎?」

  阿儂聽瞭,忙道:「范氏,哀傢已知你的忠心。范叔不過是弱冠公子,何必讓他白白去送死呢?依我看,不如……」

  「不!范叔,軍令如山,你若不從,我現在便一刀斬瞭你!」范夫人不等阿儂把話說完,便鐵青著臉道。

  「遵命!」范叔沒法,隻能帶著兩千人馬,去往山口設防。

  從絲葦寨裡撤下來的人馬,漢僮交雜,有些是聽命於范夫人的,有些卻是對儂氏效死忠的。范夫人的這一番命令,卻不管漢僮,全都讓范叔一人給帶走瞭。

  末瞭,范夫人又對阿儂道:「太後乃是萬金之軀,不可有所損傷。若是出瞭萬一,大南國便由此休矣!拿幾千人命,來換太後無恙,想來也是直瞭!」

  阿儂忽然有些感動,絲毫也沒註意到自己身邊的能人志士都讓范叔給帶走瞭,道:「若是南國重建,哀傢必定讓你的恩賞,勝於大宋國內百倍!」

  「謝太後!」范夫人剛一抱拳,又大喝一聲,「范季何在?」

  眼看著自己的哥哥被姑母派出去送死,范季有些不敢答應,仍手指著山口道:「姑,姑母,三哥,三哥他……」

  「少廢話,快將婭王綁起來!」范夫人忽然話鋒一轉。

  「啊!你說什麼?」范季更是大吃一驚。

  「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將她綁起來!」范夫人指著阿儂道。

  「啊!范氏,你,你這是何意?」阿儂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驚呆瞭。

  「哼!」范夫人冷笑一聲,道,「婭王,我真心誠意地帶著所部人馬投奔,救陛下於危亡,挽狂瀾於既倒。卻沒曾想,在南國大營裡,竟屢遭爾等君臣羞辱。如今天命歸宋,你已成瞭喪傢之犬。想逃去大理,下輩子再說吧!」

  阿儂這才發現,原來身邊的親信,皆已被范叔帶走,留下來的人馬,全都是范夫人的親信。她不由地大吃一驚,喊道:「看你們誰敢?」一邊說著話,一邊伸手要去摸自己剛剛擺在身邊的兵器。不料,摸瞭幾次,卻發現身邊空空如也。

  原來,阿儂的招魂幡和長刀,已被范夫人偷偷地挪瞭地方。

  阿儂立時更加失色,道:「你,你這個賤人……」話沒說完,范季已經揮手讓幾名士兵上前,把早已筋疲力盡的阿儂給押瞭起來,口中堵上瞭厚厚的佈團,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啪!范夫人忽然一記耳光扇在瞭阿儂的臉上,罵道:「老妖婆,你居然敢罵我?你當真還以為自己是大南國的那位太後麼?」

  「唔唔!唔唔!」阿儂口不能言,隻有拼命地掙紮嗚鳴。可是,幾名士兵已經把她架到瞭一顆樹幹旁,用鐵鏈在她身上緊緊地纏瞭好幾道。

  「嘿嘿!」范夫人真相畢露,陰陰地笑著說,「婭王,你沒想到自己會是這樣的結局吧?」

  「唔!唔!」阿儂像一頭掉進陷阱裡的猛獸,瘋狂地嘶吼著,眼中幾乎噴出怒火來。

  「啊……」范夫人長嘆一聲,搖著頭說,「婭王,這些日子你凌辱穆桂英,是不是感覺很痛快?不過,你施加給她的,宋人一定會十倍奉還給你的!好瞭,現在我也不跟你在這裡多說廢話瞭!范季,把山口的范叔去召回來,不要走這條道,讓他們往官道上走,取道大理!」

  「唔唔!唔唔!」阿儂終於露出瞭絕望的神色,蹭得身上的鐵鏈咔錚咔錚直響。

  「頂多兩個小時,」范夫人拍拍阿儂的那張因為食瞭人肉,飲瞭人血才變得年輕妖艷的臉說,「宋人一定會追到這裡來的。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對我送給他們的禮物十分感興趣!」

  「啊嗚嗚嗚……」阿儂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英雄一世,居然會折在名不見經傳的范夫人手裡。而且,她居然連范夫人的名字都不知道。除瞭憤怒和絕望之外,她的心裡又無端端地蒙上瞭一層悔恨。

  橫山寨。

  楊梅修長的身段被日光投在地上,成瞭一道更加窈窕的身影。她站在寨墻上,灰褐色的眸子一直盯著西方。

  「將軍,特磨遭到瞭突襲!咱們趕緊派人去救!」儂平、儂亮兄弟走上寨墻道。

  「是啊!應該去救!這個時候去,該還是來得及的!」楊梅若有所思般地自言自語道。

  「那我等這就去下令,點齊人馬,馳援特磨!」儂平、儂亮道。

  「站住!」楊梅忽然喊住瞭二人,轉過身,把目光投往東邊,「不能去!」

  「為什麼?」

  楊梅深吸瞭一口氣。從西邊燃起的烽火和兵燹,她其實看得比儂平、儂亮兄弟二人更加明白。戰事來自於絲葦寨,而不是真正的特磨大寨。那裡有她宣誓畢生效忠的大南國皇帝,還有她視如親生母親一般的婭王阿儂,她本該毫不猶豫地去馳援,但現在,她竟有些猶豫起來。

  「因為,我們已經被牽制住瞭!」楊梅指著寨墻下那幾乎望不到頭的宋軍營帳說。

  盡管她知道,這是餘靖和孫沔二人在虛張聲勢,但橫山寨的這道防線,她說什麼也不能丟。隻要主力一撤出大寨,宋軍就會趁虛而入。到時候,就算她馳援得手,再回橫山寨來,恐怕寨墻上飄揚的早已不是大南國的旗幟瞭。在幾經權衡之下,她不得不作出死守橫山寨的架勢來。

  「婭王,陛下,這次楊梅幫不瞭你們瞭!」楊梅的口中喃喃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