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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信使

  榮慶堂上。

  姊妹們並未出來,隻賈母、王夫人、薛姨媽在待客。

  除瞭甄玉嬛外,還有趙國公府的四個嬤嬤。

  當日溫柔淑靜的女孩子,今日再見,已綰起青絲,成瞭婦人。

  賈薔和鳳姐兒一前一後進來後,賈母嗔道:“你們商議甚麼去瞭,遲瞭那麼久,慢怠瞭貴客!”

  見賈薔進來便早就站起來的甄玉嬛,與賈薔福禮問候道:“一年未見,侯爺安好。”

  賈薔擺手道:“二姑姑外道瞭,當日南下路過淮陰時,拜見甄傢太夫人,得到厚待,讓以傢禮相見。今歲二姑姑進京成親,大喜之日我未歸,錯過瞭吉日,已是我的不是。原該親自上門拜會道賀,隻是後來和薑林發生瞭些小沖突,一來二去給耽擱瞭,也擔心貿然上門,會給二姑姑帶來不便。沒想到,讓二姑姑先一步登門,著實令我汗顏。還望二姑姑看在過往的份上,這侯爺二字再莫提起。”

  當日甄傢太夫人李氏請瞭甄傢內眷前來相見,讓他和甄傢姊妹以叔侄之禮相見。

  既然當日沒反口,如今主動改口,就有些不像瞭,所以賈薔認一回小輩也無妨。

  當然,甄玉嬛是甄玉嬛,薑傢是薑傢。

  甄玉嬛卻是個極有慧心的,溫婉笑道:“若是如此,姑姑之稱也一並作罷瞭才是。傢裡老公爺常誇薔哥兒,說你是少年英雄,又將你和我夫君並齊,總說都是年輕一輩人,他卻遠不及你。既然如此,從薑傢論起來,薔哥兒稱道一聲姐姐便是。”

  賈薔從善如流,笑道:“既然二姐姐舍不得給見面禮,那姑姑之說自然作罷,還是叫姐姐就好。至於趙國公,他會誇我?呵呵,他怕是見天兒在傢罵我吧?”

  甄玉嬛忙道:“果真沒有這樣的事,老祖宗在傢雖常罵人,但對林侍郎和薔哥兒你,卻誇得不得瞭。”

  賈薔權當信瞭,讓甄玉嬛重新落座後,方對賈母道:“二嬸嬸落進錢眼兒裡瞭,不給個交代,根本不放人。打又打不得……”

  “呸!”

  賈母氣笑道:“有客人在,你也滿嘴胡言,你仔細著!”

  賈薔也不理會,對鳳姐兒道:“今兒設一晚宴,弄好些,當日去甄傢,太夫人差點沒拿出龍肝鳳髓來招待我和林妹妹,今兒要還一宴。雖然再怎麼趕,也趕不上甄傢,總要盡一份心罷。”

  甄玉嬛忙客氣,鳳姐兒亦是生生氣笑,對賈母等人高聲抱怨道:“老祖宗、太太,你們瞧瞧,這是拿我當丫頭使瞭!如今薔兒倒是愈發有大爺的派頭瞭!”

  賈母笑道:“你指著人傢發財,可不就得聽人傢的?”

  王夫人關心道:“薔哥兒分給你一個甚麼營生?”

  賈薔看著鳳姐兒道:“你說啊!”

  鳳姐兒心裡大罵,老娘說你娘個腿!

  這要是說瞭,怕直接要被賈母打發到傢廟裡禮佛去瞭。

  因而強笑道:“不過還是他的那些絲綢佈帛,當個二道佈販子,不過沒所謂,他的東西好,能賺到銀子就成。老太太、太太且等著,等年底我發瞭財,必請你們個大東道!”

  賈母半玩笑半認真道:“你可別拿那事物當個正經事來做,忘瞭本分事,你仔細著。”

  鳳姐兒忙道:“那哪裡敢?我壓根兒不插手那邊……人傢原也沒準備讓我管,剛還說呢,帶我一道發財可以,但問我要一個人。老太太你猜猜,他要哪一個?”

  賈母聞言,狐疑的看瞭看賈薔,道:“總不會,是平兒那蹄子罷?”

  鳳姐兒笑道:“可不就是她!他倒也敢要,平兒如今帶著豐兒幫我打理東路院和這邊的一些瑣碎事,每日裡比我還忙,果真將她要瞭去,我這邊哪裡擺活的開?”

  賈薔道:“讓林之孝傢的幫你就是,少瞭那麼多人,哪還有那麼多事?我那邊確實缺個可靠能幹的,本想讓我舅母傢的表姐去,隻是我那姐姐雖也爽利聰明,可接觸的人面到底還是少瞭些,還要重新學誥命小姐圈子裡的規矩。我想瞭想,幹脆作罷,就請我們府上的尤氏,再加上二嬸嬸身邊的平兒姐姐出面,幫我撐起那邊西路院。”

  賈母聞言,想瞭想,道:“此事再商議,你且好好款待好二姑娘。咱們賈傢和甄傢,既是老親又是世交,你自己也說瞭,當日受過人傢太夫人的恩惠,今兒個你來請這個東道。”

  賈薔無語半晌,道:“怎麼在西府請東道,還要我來出銀子?”

  賈母等人無不大笑,道:“誰讓你是個有錢的!”

  一陣頑笑罷,賈薔在趙國公府四個嬤嬤的註視下,隔著一張桌幾,挨著甄玉嬛坐下,問道:“二姐姐,你傢那位老國公,是真正的老謀深算。回頭你轉過他,他的意思我明白瞭,讓他放心便是。”

  這話說的一眾人都摸不著頭腦,賈母奇道:“你明白甚麼瞭?”

  賈薔呵呵道:“薑傢那老……老爺子,隻打發瞭二姐姐來,卻沒讓薑林來送,他這是在告訴我,薑傢無意和賈傢為敵,但也不是害怕賈傢,更無意和賈傢深交。能讓二姐姐來,也是想說過往的事,薑傢算是翻篇兒瞭,要看看我們賈傢的態度。”

  賈母聞言一迭聲道:“既然都成瞭親戚,還有甚麼解不開的疙瘩?自然是都過去瞭!”

  趙國公府至今還有國公位,下一代仍襲國公爵,從前和賈傢素無來往,有仇怨的地方,也就是先前打瞭薛蟠,借出瞭一次重甲,差點傷瞭黛玉罷。

  對賈母來說,豈會為瞭薛傢和一次誤會,就和這樣一個人傢結死仇?

  既然對面拋來瞭善意,賈傢自然要接著。

  原本甄玉嬛都不大明白,趙國公府的那位老祖宗為何突然讓她來拜訪賈傢,原本心裡還忐忑不安。

  這會兒聽聞賈薔之言,登時恍然大悟,也不無感激的看著賈薔。

  果真賈薔不肯放手,繼續和趙國公府為難下去,那她的日子勢必要難熬……

  薑傢人在趙國公府將賈薔罵的不像人,霸道的好似個混世魔王。

  連堂堂老國公都打發她來低這個頭,可見一斑。

  賈薔能這樣輕易撂開手,甄玉嬛以為,多少有她的體面在。

  而能達到這個目的,她回去後也好交差……

  賈薔看著她笑瞭笑,問道:“趙國公可還說甚麼瞭沒有?”

  甄玉嬛忙道:“倒沒再說甚麼其他瞭……對瞭,還有一事,不過不是趙國公府的事,祖父大人讓我若是有機會,可以問問薔哥兒你甄傢的事。聽說,戶部已經往南邊下瞭三道追繳虧空的文書瞭……”

  賈薔聞言,呵呵笑瞭笑,道:“此事二姐姐就不必擔心瞭,甄傢欠的虧空,多是當年太上皇南巡時,甄傢四次接駕所欠下的。幾百萬兩銀子的虧空,實在駭人。不過後來景初舊年,太上皇讓甄傢管瞭幾年鹽政,用鹽稅還去瞭大部分。剩下一點,隻要甄傢肯還,並不是難事。”

  當然,其實很難……

  甄傢接駕虧欠的虧空,原本已經用鹽稅還的七七八八瞭,說起來,太上皇待甄傢當真不薄。

  但之後的一二十年裡,甄傢又從戶部借下瞭大筆銀子,造成瞭巨額虧空,這些銀子,卻都是用來貼補甄傢上下的奢靡生活。

  甄應嘉在江南是有名的“甄佛”,但凡求到他門上去,就幾乎沒有讓人空手而歸的時候。

  再加上甄傢的排場,每年與各傢的迎來送往年節重禮,都是一筆巨大的數字。

  到瞭今天,甄傢已是無回天之力。

  不過,即便要倒,也要等到九華宮那位駕崩之後。

  所以,甄傢還有幾年光鮮日子……

  這些賈薔沒打算告訴甄玉嬛,一來關系並沒有那麼親近,二來即便是說瞭,又能有甚麼用?

  閑話罷,賈薔對賈母道:“老太太,何不請姊妹們一道出來見見?當初我和林妹妹往揚州去時,路過淮陰拜見甄傢太夫人,太夫人便以為賈傢是世交、老親,理當通傢之好……”

  不等她說完,賈母就惱道:“你不僅指派起鳳哥兒,如今倒連我也一並指派起來。這還用你多嘴?你若不開口打岔,這會兒她們姊妹早出來瞭。”

  說著,讓抿嘴偷笑的鴛鴦去喊人。

  賈薔也不在意,對甄玉嬛笑道:“一會兒你瞧瞧,賈傢的寶玉和甄傢的寶玉,到底有多像!”

  賈母笑道:“哪有這樣巧事?大傢子孩子們再養的嬌嫩,除瞭臉上有殘疾十分黑醜的,大概看去都是一樣的齊整,這也沒有什麼怪處。”

  賈薔笑道:“等會兒讓二姐姐見瞭,自有分辯。”

  未幾,就見李紈引著賈傢姊妹們自西暖閣出來。

  甄玉嬛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在瞭姊妹中間的寶玉面上,雖說還有些鼻青臉腫,卻仍唬瞭她一跳,掩口笑道:“若不是薔哥兒提前打下瞭埋伏,我隻當做寶玉從傢裡來瞭,怎這樣像……”

  賈母等人倒未放在心上,天下人相像者何其多,沒必要較真兒。

  等姊妹們一一相見後,又閑話瞭片刻,甄玉嬛就起身要告辭瞭。

  雖賈母、王夫人等人幾番相勸,甄玉嬛隻道傢裡長輩太多,規矩重,不好獨自在外用飯,下回再來雲雲。

  賈薔親自送其出門,回來後,就見賈母奇怪的看著他,道:“上回說起甄傢時,你不是斷言甄傢必敗?連璉兒都讓你警告瞭,離甄傢遠著些,今日又是甚麼名堂?”

  鳳姐兒笑道:“薔兒你仔細著,甄傢二姑娘好歸好,可那是趙國公府的大少奶奶。”

  賈薔看神經病似的看她一眼,才回頭對賈母道:“現在更能斷定,甄傢必敗。甄傢欠戶部的虧空太多瞭,高達上百萬兩,根本不可能還上。太上皇在時,念在奉聖夫人的面上,還能回護一二。等到瞭不忍言之日時,甄傢必是第一波遭清洗的。老太太,果真到瞭那一日,甄傢若是送瞭財貨上門,請賈傢代為保管藏匿一番,卻是萬萬不能沾手的。誰沾手,誰傢跟著倒黴,抄傢滅族的那種大黴!

  至於甄傢的二姑娘,她已經不是甄傢人瞭。之所以善待她,一來是當初在甄傢時,她待我和林妹妹不錯。二來,今日她是趙國公那塊老薑的信使。

  那塊老薑是快要活成精的人,見風轉舵之快,超乎想象。這樣的人,能不做敵人,最好不做。他以甄傢二姑娘做信使,先一步低頭,那我就同樣善待這位二姑娘,表示善意。也不用多說甚麼,把過去的恩怨,暫且化解瞭。”

  “暫且?!”

  “嗯,薑傢那位老頭兒活著一天,這恩怨就算翻篇一日。等老頭兒沒瞭,再說沒瞭之後的事,薑傢並不全是明白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