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進商業區邊緣的一傢商場。幾年前,這裡是著名的電腦城。
阿華的公司,就在這傢商場的四樓。
商場的人流不多,隻有一樓那間藥妝店還有些人氣。其餘的多半門可羅雀,三樓以上,大多數門面都拉著卷簾門,上面貼著一張A4紙,寫著“招租”兩個黑體字,以及手機號碼。
這些年,網上購物的沖擊,的確讓很多實體店敗下陣來。
我搭電梯上瞭四樓,阿華的公司——也包括商店,位於一個角落,有兩個鋪面那麼大。奇怪的是,店裡居然有不少顧客。幾乎都是男的,舉止詭異,在櫃臺前和店員低聲交談。
“來啦,”阿華從店裡走出來,和我打招呼。最近兩年,他開始發福瞭,稍有些肚腩。我看著他,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他光著屁股,翹著碩大的陰莖,被一腳踹下床的慘烈場景……
阿華神色自若,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你在電話裡說,要六個?確定要這麼多?”
“沒錯。”我點瞭點頭。來之前我算過瞭:正門一個,廚房窗口一個;三個臥室三扇窗戶,每扇需要一個;還有,車上也得裝一個…… 總數正好是六個。
阿華根本不打聽這些攝像頭的用途。他從櫃臺下掏出六個小紙盒,說:“這種畫質挺不錯,可以實時監控。手機裡一個程序搞定,最多八個分畫面。如果需要的話,還可以設置警報信號。我們老交情,八折吧!”
“沒問題,”我爽快地掏出手機,準備掃碼付款,“對瞭,老弟,你這裡有沒有賣防身器具?”
阿華遲疑瞭一下,才說:“如果是其他人問,我肯定說沒有。但你老兄問嘛——你確定要?”
再三確認之後,他帶著我走進裡面一個房間,掏出鑰匙,打開一個鐵櫥櫃。他從裡面拿出一支黑色的伸縮甩棍,一個小巧的電擊器,一瓶防狼噴霧,還有一支長長的強光手電筒。
“隻有這些。刀啊槍啊什麼的,我肯定沒有,暫時還不想去坐牢。就算是這些玩意兒,我也不會開發票,現金交易。有人問起,你可千萬不要說是從我這裡買的。老實說,就算說瞭,我也不會承認。”
阿華提起那支強光手電筒,說:“我建議你買這個。好用,而且合法。晚上照過去,沒有十秒鐘回不過神。你看,這邊還有個警報器按鈕,叫起來挺瘆人的。實在不行,掄著砸過去,最少也是頭破血流。”
我想瞭想,說:“我全要瞭。”
“什麼?”阿華嚇瞭一跳,“全要?你該不會想去搶銀行吧?”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瞭。抬手扇瞭自己一下,活像宮裡說錯話的太監,“不好意思啊,我不該問這個問題,壞瞭行規瞭……”
買完這些東西,我提著個厚厚的牛皮紙袋,離開瞭阿華的公司。阿華一直把我送到車上,臨走前,他拍瞭拍我的肩膀,說:“老兄,雖說防人之心不可無,但作為多年的老朋友,我還是勸你一句:玫瑰花都是有刺的。——那天的一腳,算是把我踹明白瞭:女人,都不可信啊!”
我沉痛地點瞭點頭。
阿華猶豫瞭一下,紅著臉問,“對瞭,那天遇到的林先生,倒是一個挺不錯的朋友。你有沒有他的微信?我一時馬虎忘記加瞭。”
我:“……”
…………
上車後,我把甩棍放進電腦包裡;電擊器藏進褲袋;強光手電筒插在車前座的空隙,那裡正好有個位置;
防狼噴霧我一共買瞭兩瓶,打算一個給妻子,另一個等秀青兩周後回來再說。
——但送之前,要說什麼理由才好呢?
這個問題著實傷腦筋。要是前幾年,直接說用來防身就行瞭,那段時間治安的確不好。但現在天下太平,連小偷都成瞭瀕危物種,半夜三更都可以溜出去吃燒烤。誰整天沒事揣著兵器啊?
我懊惱地嘆瞭一口氣,恨不得像阿華一樣甩自己一耳光。他說得對,防人之心不可無。女人瘋起來,什麼事都做得出;更何況一個滿腔仇恨的女人……
——更糟糕的是,這個女人現在還有錢瞭!
我想起古書上讀過的一句話,“錢至十萬,可通神矣!”隻要願意花錢,再加上不計後果,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傲慢,是人生最大的敵人。”我深深體會到這句話的涵義。當初,我不是沒想過詩欣會生氣,但想起她平時老實懦弱的樣子。心想:開始她也許會氣憤,然後傷感,最後是失望,慢慢這事也就過去瞭。
一想到昨晚她說話時的表情,我現在還是頭皮發麻。
聰明人也有糊塗一時的時候,更何況是自作聰明!——我發現自己實在是愚不可及!
…………
我在樓下停下車,留在車裡,掏出手機給妻子打瞭個電話。
電話接通瞭。妻子那邊異常安靜,她捂住話筒輕聲問道:“有事嗎?我在開會呢!”
“也沒有什麼,想問問你還好嗎?”
妻子惱火地說:“你幹什麼?發神經啊?今天都打瞭兩次電話瞭。——到底想怎樣?”
我氣哼哼地說,“沒事就不能打電話關心一下啊?狗坐轎子不識人抬,真是的!”
“回傢我再收拾你!”說完,妻子匆匆掛斷瞭電話。
我收起電話,左右觀察瞭一下,抬頭看瞭看後視鏡,這才打開車門回傢去。
但俗話說得好,越是心虛越有鬼。剛走進傢門,我就似乎聽到一絲動靜。聲音是從陽臺那邊傳來的:好像是有人輕輕吸瞭一下鼻子。
我汗毛都豎起來瞭:來得真快啊!
我輕輕放下電腦包,抽出甩棍。想瞭想,又掏瞭一瓶防狼噴霧握在左手。
除非那人手裡有槍,不然的話,先噴他一臉化學氣體,緊接著一棍子甩過去物理攻擊。——就算是對方是低級別武林高手,恐怕也抵擋不住吧?
我輕手輕腳走過去,身體抖得像風中的樹葉。
我鼓起最後的勇氣,猛地一把拉開陽臺門,腦袋一片空白,大吼一聲:“繳槍不殺!”
——不要問我當時為啥吼這句?我也說不清楚。可能是童年記憶留下的本能反應吧?
但接下來我就呆住瞭:
隻見秀青坐在那張藍色塑料小凳上,在她頭頂上方,還晾曬著我早上剛洗的衣服。
她手裡捏著一支點燃的香煙,驚愕地望著我。臉上,依稀可見兩道淚痕。
“你幹什麼?發神經啊?”她責罵道。
“沒啥,呵呵,開玩笑呢,”我急忙把雙手藏在身後,“對瞭,你怎麼進來的?”
“你傢的鑰匙不就藏在花盆下面嗎?一點創意都沒有。”
我突然想起想起瞭另外一件事,“對瞭,你不是在北京嗎?不是說要呆上兩個星期,怎麼這麼快就回來瞭?你老公呢?”
“他……他還在北京,”說完,秀青的眼淚刷地流瞭下來,她猛吸瞭一口煙,被煙霧嗆得連聲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