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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納投名狀

  自蘭溪村而下,在附近溪流飲馬片刻,我們便啟程原路返回。

  待我們回到拂香苑,太陽已經猶猶豫豫地與山頭相接瞭。

  習慣瞭溫柔母愛之後,與娘親共進晚食還是頗為溫馨的,也不再為那濃濃寵溺的眼神受寵若驚,隻是仍有些拘謹。

  雖然晚間可與娘親相鄰而眠,但還是教我在西廂沐浴之後再去東廂睡覺。

  娘親不再冷冰冰的,願意施與母愛,但無法接受禁忌之情,看重男女之防,也是意料之中的,我並不氣餒。

  何況當前重點應該放在“魔教屠村滅戶”一事上,一味追求越界反而不妥,隻會讓娘親覺得我不顧大局,於我所欲之事有百害而無一利,因此我自然乖乖聽話。

  接下來的兩三日,便是主要調查此事,晨起而出,日落而歸。

  除瞭蘭溪村之外,楚陽縣城南面還有另一個慘案現場——七巒村。

  後者與蘭溪村聚落規模相差無幾,處於三面環山的地谷中,一衣帶水,田地豐饒,但同樣已成丘墟。

  我與娘親在兩地仔細搜索翻看過,卻再無其他線索,仿佛那塊帶有弩箭痕跡的殘磚隻是幻覺。

  據娘親所言,蘭溪村與七巒村的慘案皆是在今年二月發現的——楚陽縣此前匪患嚴重,上任知縣頒佈條例,在每年開年之際例行巡檢,以防有村落遭瞭匪患而不能得知。

  隻因蘭溪、七巒二村已近縣轄邊緣,按遠近順序,至二月末尾巡視其地,才使慘案大白於天下。

  兩日間在廢墟裡翻查瑣碎卻一無所獲,讓我不禁有些心煩意亂,但娘親開導道:“霄兒不必心急,賊人越是毀滅證據,越是說明其中幹系重大;而且做多錯多,世間萬事萬物,皆有跡可循,要認真思索其中關聯;況且霄兒發現的弩箭痕跡已是力證,就算再無所獲,也已經在黑暗中抓住一絲曙光瞭。”娘親的溫柔話語讓我重振信心,再次投入重復枯燥的勘察中,即使百般努力而無一絲收獲也不再心急如焚。

  直第五日,我們母子二人算是將兩村的廢墟仔細勘察瞭一遍——七巒村的廢墟區域未勘之處昨日隻餘少許,因此半日剛過我們便打道回府,約未時末,母子二人已經禦馬至苑門前。

  我與娘親乘於馬上,緩蹄徐行,拂香苑大門緊閉,與平時別無二致,外頭卻有所不同。

  拂香苑所處西直街巷,不算偏僻,也有幾座府院毗鄰,不過近來我們早出晚歸無暇在意,今日較往常早約半個時辰回來,卻發現相鄰的府邸大門前,十數輛推車前後絡繹、爭相入宅,個個載滿傢具,如銅鏡妝奩、漆桌背椅、床板榻足、橫格書架,約有二三十名粗佈衣裳的民夫前抬後扶。

  府邸大門敞開,一名相貌尚可的婢女身著佈裙,嬌聲吆喝著:“快點,別把老爺的傢具磕著瞭……誒誒誒,都仔細點!”待我與娘親禦馬長嘶,場面卻忽然發生瞭變化:那些民夫或強壯或精瘦,紛紛側目看來,那小婢見此不由大罵:“都在幹嘛呢?要看女人等活完瞭再說啊!”她正欲以小手拍打“偷懶”的眾人,卻見一人高聲呼道:“兄弟們,投名狀來瞭,動手!”眨眼間,二三十名民夫從推車底板下抽出瞭各自的武器——有的是鋤頭,有的是鐮刀,有的是柴刀,有的隻是木棍,唯有為首高呼那人手持的是一把近乎生銹的破刀。

  那婢子立刻嚇得尖聲呼叫,蜷縮在地,爬進府邸,而府裡卻是又走出瞭十餘名帶著“武器”的民夫,畏畏縮縮、擠成一團,朝我們逼瞭過來。

  看見三四十名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民夫,拿著不像話的武器走過來,看起來雖是黑壓壓的一片聲勢駭人,但我心中著實感到可笑。

  娘親巋然不動,笑意盈盈地望著我,自是知道這場面於我毫無威脅。

  事實也確實如此,他們既非訓練有素的士卒,也非硬功有成的武者,甚至有些人幹瘦得和一根稻草似的,何來威懾力?

  此際身邊既無洛乘雲、白義、赤驥等旁人需要分心照顧,毫不狂妄地說,對付他們,我一人已是易如反掌、遊刃有餘。

  我翻身下馬,不退反進,那群民夫立刻停頓,面面相覷,似乎心中隱隱動搖。

  為首之人大聲左右一看,呼喝道:“兄弟們,幹完這一票,咱們就能上山吃香的喝辣的,別怕!”其餘諸人露出瞭貪婪的目光,有的甚至吞咽口水,或快或慢地前進瞭幾步。

  為首之人沖在最前,眼看距離我隻有十幾步瞭,他眼中的光芒越發閃亮。

  我怡然不懼,腰間含章寶劍青鋒出鞘,冷光閃過,三四十人攝於寶劍,頓時駐足猶豫,竊竊私語起來。

  他們似乎決心並不堅定,或許隻是一群莊稼漢突發奇想,到底狠不下心,於是我緩和勸誡道:“各位大哥,不雖知爾等為何要將我們母子性命作為投名狀,但動起手來,刀劍無眼,恐傷你們性命。我並非嗜殺之人,咱們就此罷休如何?”說罷,我一劍將一旁碗口粗細的樹木攔腰斬斷,以作威懾。

  從為首漢子的話中,我已知他們打算以我們母子性命做投名狀,去某個匪寨中落草為寇,雖然他們惡意相向,但卻個個都是樸實漢子、平民百姓,縱有此意想必也是生活所迫,我自然難起殺心;更何況不少人躊躇不前,應當是下不瞭害人性命決心,否則一擁而上,我也不好施展。

  果然,隨著那株受瞭飛來橫禍的矮樹傾倒在地,明瞭瞭含章劍削鐵如泥的鋒芒,他們眼中唯有恐懼,更有幾人兩股戰戰、顫抖不已。

  “別怕!沖啊!”那為首之人號召一聲,卻無人響應,他左右推搡瞭一下,其餘人卻還畏縮地退後幾步。

  “唉!活該你們一輩子受欺負!”他恨鐵不成鋼地重重嘆氣跺腳,不再寄希望於他人,大聲高喊著便沖瞭過來。

  我搖頭嘆息一聲,他雖然怒目圓睜、聲嘶力竭,但空有氣勢而無架勢,我也勿需躲閃,在他欺近前來時矮身一躲,反手握劍,以臂肘狠狠擊於腹下。

  隻聽“嗆啷”一聲,銹刀落地,那漢子面目扭曲,抱著小腹跪地不起,口裡不停嗬嗬。

  我將他撂到,還劍入鞘,一腳踢開破刀,喝住快要逃跑的民夫:“站住!”那三四十人頓時止步,噤若寒蟬。

  “有沒有能說話的,出來!”為首之人畢竟想置我與娘親於死地,我心中還是動瞭真火的,因此用瞭重手制敵,一時半會兒應是難以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