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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蘭溪廢墟

  山路上,娘親正在白馬上相候,見我折回,開口問道:“如何,可有問到消息?”

  我翻身上馬,如實相告:“有,聽村裡老人說,沿此路走個十來裡,再上坡便是蘭溪村。”

  “好,那我們繼續趕路吧。霄兒跟上。”娘親一抖韁繩,禦馬前行。

  “嗯。”我一夾馬肚,緊跟其後。

  雖然道路有些崎嶇,但幾裡路片刻即至,我們幾乎已至小路盡頭,再往後是上坡的石階,沿山而行,且頗為陡峭,兩匹駿馬力有未逮。

  因此我和娘親將馬匹拴在路旁的樹幹,決定拾級而上。

  抬眼望去,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掩映在叢生雜草中,青石為階,左右不遠處階梯狀的荒田也是稗高藪長,尚未至案發現場,已是滿目破敗。

  “霄兒,娘先行一步。”此言之意,乃是娘親欲使輕功,而讓我緊隨其後,我自然會之,點頭稱是。

  娘親微微一笑,身形閃動,一襲白衣飄飄然於石階上蜻蜓點水般躍升,眨眼便不見蹤影,消失在草植樹影間。

  我雖是身負元炁,當屬一流高手,但並無卓絕輕功、逍遙身法,隻能粗略地以元炁加強彈跳力,姿勢頗為粗魯不雅,不似娘親的優雅、羽玄魔君的極速。

  但眼下並無外人,我自然無需顧忌,大步流星、橫跨數階,不多時已然到瞭山間小道的盡頭,自緩坡而上瞭一處山腰坪地,映入眼簾的卻是滿目瘡痍。

  放眼望去,村落四周不乏高樹喬木,所合圍的卻盡是觸目驚心的廢墟,此地應有數十戶人傢,頹圮的土墻,散落的茅草,折斷的梁柱,倒塌的門樓,飄掛的佈條,破爛的傢具,青黑色的土地上有著更深沉的污穢……

  此情此景,應當還是官府收拾整斂過的,卻仍舊令人作嘔。

  娘親在不遠處靜立,青絲白袍微微飄動,仿佛在為此地的冤靈默哀。

  我也心情低沉,靠近幾步,輕輕喚道:“娘親?”

  “嗯,”娘親神色如常,微不可察地頷首,“霄兒,我們四處找找,看看有無線索。”

  我點頭應是,於是我們母子二人便各自行動。

  繞著廢墟走瞭數十步,我來到靠近外側的一處房屋廢墟,望著滿目殘骸,心中唏噓。

  房屋結構幾乎全部損毀,棟梁柱壁相互傾軋,木板瓦礫滿地拋灑,隻餘幾截殘缺的土黃墻根。

  破壞得十分徹底,幾乎沒什麼有用的線索。

  我不忍去看幾處極似血污的深色痕跡,轉頭離去,而後又細細察看瞭幾處廢墟都不外如是,支離破碎,極難辨出線索。

  這群喪心病狂的兇手,不僅屠村絕戶,還毀屋推墻、拆梁斷柱,現場極難清理,恐怕連官府都隻能草草瞭事。

  “咦?”我正欲離去,忽然瞟到墻根陰影處有一塊殘破的土石頭,應是燒制過的土磚,堅硬褐黃。

  在殘垣斷壁中,碎磚本來平平無奇,但異常的是,碎片壓在地面一側不規整的外緣中,竟有一小段光滑弧形。

  我將其拾起翻轉,入眼是一道近似圓柱的凹形痕跡自外而內地嵌入其中,深約三寸有餘;再對著陽光細看深處,辨認出盡頭是一個菱形空槽。

  這是……箭矢的痕跡?

  武林中使用箭矢的門派宗閣雖然屈指可數、傳承稀缺,但娘親也曾講解過,隻是我未能親眼見證,是以並不確定。

  我百思不得其解,但立刻明白此乃重要線索,於是小心持握,在廢墟間尋找娘親。

  我躍上一截較高的殘垣,四處張望,一覽無餘之下,很快便發現瞭娘親的所在——約摸廢墟中心。

  “娘親——”我高聲呼喊著,在廢墟間幾個縱躍,便到瞭娘親身邊。

  “霄兒可是有發現?”娘親早聽見瞭我的呼喚,待我落地便即發問。

  “嗯!”我用力地點頭,將手中的殘磚展示給娘親,說出瞭自己的猜測。

  “霄兒果然觀察入微、心細如發,這確是至關重要的線索。”待我說完,娘親毫不吝嗇地微笑誇獎,“不過這並非是普通箭矢的凹痕,而是弩箭。”

  “二者有何區別嗎?”我好奇道。

  “箭矢以人力驅發,而弩箭是以機關發射。”娘親將碎磚捻起,對著陽光微一察看,細細為我解惑,“尋常弓箭雖然也有破土之能,但一來箭矢的箭簇並非菱形而是四角星,二來此乃燒制的土磚,常人並無驚人膂力可使弓箭破土三寸有餘——除非如朱雀太祖的一生之敵霸王那般天生神力——但軍旅所配的弩箭卻可輕易做到,隻因機械的張弦機構發力遠超常人,較之武林高手的力道也不遑多讓。

  但此乃無論哪朝哪代,弩箭都被列為軍械,管控嚴厲,民間禁售、禁鑄,一經查得,可以謀逆論罪,下獄受刑,此間出現如此痕跡,倒真是教人窺得一絲曙光。”

  “娘親可是已知真相?”我一聽便有所會意。

  娘親微微一笑:“尚未,隻是這殘磚提供的線索,便可讓搜查的范圍大大縮小——若是軍械,那麼會有嚴格的申請配發記錄;若是私鑄,那便可從打鐵匠人入手。”

  “哦。”我點頭思索,雖然並未撥雲見日、直窺真相,但總算是有瞭明確的方向,可以順藤摸瓜,在黑暗中前進一步,更何況自己還是功不可沒的。

  我環顧瞭一下四周,發現地上散落的梁柱頗有些質地特殊,不似其餘房屋結構所用的松木、杉木等,便問道:“娘親,這是什麼地方?”

  “祠堂。”娘親隨手撿起一塊巴掌大小的殘破木片,黑漆金字,隱約可以辨認出是一個“孫”字。

  這代表著,蘭溪村的居民全部或者大部分姓孫。

  娘親沉思瞭一會兒,回過神來,微微一笑:“霄兒繼續找找吧,看有無其他線索,最好能找到箭鏃之類的物件。”

  “好。”既有瞭目標,調查起來就更有針對性瞭,我也勁頭十足,希望可以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盡快為慘案受戮者沉冤昭雪。

  但接下來的時間,任憑我如何努力觀察,翻開廢墟、檢視墻根,就差掘地三尺瞭,都無法發現類似的的物件,不知是官府清理走瞭還是那夥兇人毀滅瞭證據。

  “娘親,孩兒一無所獲。”結束瞭搜索,我與娘親在村口小道匯合,滿臉苦色,雙手攤開。

  娘親溺愛地摸瞭摸我的腦袋,寬慰道:“霄兒勿需自責,那塊殘磚已是極大的發現瞭。”

  “嗯。”玉手輕撫頭頂讓我極為受用,頹廢之意瞬間消融於無形。

  娘親收回玉手,施然來到瞭坪地邊緣,身如傲松,臨風遠眺。

  我也跟著望去,隻見對面鬱鬱蔥蔥的連綿山峰,叢林間野兔狡狐爭相追逐,來時崎嶇道路不遠處有一條潺潺小溪,如衣帶鋪地,源頭當是蘭溪村後的一汪山澗清泉——這是我方才所見過的,雖然水中已沉積瞭腐葉枯枝——這應是蘭溪村名的來歷;之前問路的小村落,要轉一個山坳,居高臨下也難以得見。

  但娘親所視的似乎與我並不相同,絕世高手的目力靈覺均非常人可以想象,神遊太虛還是洞若觀火,我不得而知。

  過不多時,娘親收回目光,偏頭一笑:“霄兒,今日之行,收獲頗豐,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