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人愈困。
兩個守夜的暗探牢騷更多。
突然,一條黑影快得有如鬼魅,從“盛昌船行”的後院劃空而出。
那種訊捷的速度,讓人懷疑是視覺上出現幻覺,左邊的小個黑影就有這種感覺,隻聽得他詫異地道:“咦!老陳,剛才好象有人出來瞭。”
見你的大頭鬼!有人?連鬼影子也沒見一個。有人出來還能逃過我‘夜貓’
陳起筆的雙眼?小五子,你小子給我把招子放亮點,別地娘的睜眼說瞎話。“老陳用教訓的口氣說。
“也許是我眼花瞭。”小五子悻悻地說……
北城,是“鎮江”府衙門所在地。
由於“鎮江”府是大城鎮,治安較差,因此官府在這裡設瞭三班六房,人手很足。
六房中以捕房占地最廣。因為附設在獄官,簽押房本身的人手,就比其他五房多一些。平時未牌時分一過,整個府衙便已是人聲沉寂,唯一仍在忙碌的地方,就是捕房。
如果發生重大要案,捕房也是晝夜辦公的唯一忙碌機構。
今晚,二更未全城即早寂,捕房的議事堂卻燈火通明。這表示本城已有重大事故發生。
“量天一尺”周萬山自然是唱主角,隨他參加的另有四名捕決。這四人全是周萬山的得力臂膀。都是最精明的辦案專傢,捕快中的精英,同時也是他這個總捕頭的心腹死黨。
外面派有一名心腹衙役把守。堂門外的走廊點瞭兩盞照明燈籠,亮度有限,由這位衙役負責禁止無關的人出入。
“量天一尺”他一隻腳踏在一條圓凳上,一隻腳站在地上,指手劃腳地說瞭一大堆,然後繼續道:“宗興這小子平日在城中人模人樣充人王,驕狠狂妄,目中無人,我早就受夠他瞭。這次有機會整他。周某人一定要整得他永不翻身。”
“周頭兒,那小子也的確風光得太久瞭,該是他倒黴的時候瞭。頭兒,你說怎麼辦,我們幾個便怎麼做。”坐在他右首的一位中年捕快斷然接道。
“我們大傢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另有一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所以講,這一回,我們想出一條絕戶計,整死那小子。事成之後,我們的那筆酬金,你我傢人吃上三輩子也吃不完。因此為人為已,這次計劃一定要策劃得天衣無縫。”
“頭兒可有什麼妙計?”量天一尺左首的一位尖嘴猴腮的巡捕問道。
“老辦法,栽贓嫁禍,屈打成招,然後秘密處決。現在,咱們一起策劃一下這次計劃中的一些細節。”
三更後不久,會議已散。“量天一尺”如果碰上公忙,通常會留在衙門的辦事房歇息。房後的休息室其實可以住宿,有床有帳有簡單的傢具,一個人住一晚足夠使用。
四位手下都走瞭,他還要好好考慮一下計劃中的細節。因為這項計劃決不能出差錯,否則他可得吃不瞭兜著走,弄不好連性命都要賠上,所以他一個人回到公事房。自己徹瞭一壺茶,默默地坐在燈下皺著眉頭深思。
他是一個老謀深算,心思細密的人,不然他這個總捕頭的座位絕不會一坐十三年,沒有把握的事,他是不會冒然去辦的。
一陣陰風刮入室中,燈光搖晃。
職業上的經驗,與生來便具備的本能反應,令他霍然一驚,猛地放下茶杯,警覺地抬頭用目光搜索。
一陣寒顫通過全身,毛骨驚然的感覺震撼著他。
不知什麼時候,室內左側的窗前,站立瞭一個戴著隻露眼口鼻的黑頭罩的人,渾身上下一片黑,黑得詭異,黑得陰森,黑得怕人,無聲無息地站在那兒,象是一個突然從地獄深處冒出的黑色幽靈。他敬畏天地,但他不信鬼神。人如果做多瞭虧心事,最好別相信鬼神菩薩,否則他一定會在疑神疑鬼的緊張思想狀態之下度日如年,時間長久瞭說不定會發瘋。
“量天一尺”他隻相信事實。現在呈現在他眼前的事實,告訴他,這不是幽靈,而是輕功身法超人的高手。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會有江湖高手來找他?
作賊的往往會心虛,他重新抓起茶杯,倏然而起,在空中持茶杯朝黑影擲去,重抓茶杯是他的本能反應,擲出攻敵是他的自衛反應。平平凡凡的一隻瓷杯,在他這種高手運功擲擊之下,將具有致命的威力,他從不懷疑自己的能力,從來就對自己具有強烈的自信。
茶杯排空而出,呼嘯有聲。可知他已用力飛杯,砸向那可怕的黑色幽靈。
他杯出手中同時沉叱:“什麼人?”叱聲震耳,膽小的人還真會被他嚇一跳。
“用不著出聲招呼,外面所有的人包括你那四位手下,已全被本人擺平瞭。”
黑衣蒙面人左手隨便一揮,便抓住瞭那個破空而至的茶杯,邊說邊向“量天一尺”
接近。
“大膽!你這狂徒竟敢公然到衙門鬧事,你目中還有王法嗎?”量天一尺口中沉喝。
“哦?你這傢夥心目中還有王法?”
黑衣人冷笑道。
“廢話,周某人堂堂一府總捕頭,難道不講王法?門下是什麼人?為何深夜到此鬧事?是何居心?”
“我是什麼人你別管,我來此是想問你,‘盛昌船行’的宗公子與你周捕頭有什麼深仇大恨,你竟然要定一條絕戶毒計來害他?”黑衣蒙面人冷森的問道。
量天一尺心中一驚,知道剛才與四個心腹的談話一定被這個黑衣蒙面人竊聽,殺人滅口的念頭油然而生。
“該死的東西,你竟敢胡說八道?”量天一尺怒罵一聲,閃身切入,右手五指如鉤,向黑衣蒙面人的左肋疾抓,五指皆可制穴鎖脈,也可以象利刃一樣貫插入體之中,招式用老而且可以一翻變招擒肘扣臂,這式換拿手法,火候練得如火純青。
黑衣蒙面人一聲冷笑,不閃不避,他右手一探,伸展的手臂已經失去手的形狀,象是人爪章魚的延伸觸須,不可思議地從一個極奇怪異的角度截出,纏住瞭量天一尺的右手脈門,手上,也真像章魚似的生瞭不少吸盤,貼上手腕便牢牢地纏實,勁道突然增加十倍。
“平!”人影摔飛而出,是量天一尺,他被黑蒙面人來瞭一記極不漂亮的挺身側背摔,身形凌空打橫落地,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躺在地上痛得呲牙裂嘴,右手軟綿綿地失去瞭活動能力,似乎全身的骨頭都被震散瞭。
不等他痛叫出聲,一隻大腳巨靴無情地踏在他的咽喉上,陰森森的嗓音傳入他的耳中:“什麼人指使你陷害宗公子?”
見利忘義,貪生怕死,是對這種貪官最好的寫照。
“好……好漢饒……饒命。”量天一尺口中含含糊糊地道。
“說!誰指使你幹的?”黑衣蒙面人腳勁道稍稍一緩。
“閣下是宗公子什麼人?你這樣做不怕連累他嗎?”量天一尺他還真行,生死關頭,竟然機警地利用機會向黑衣蒙面人曉以利害關系,“殺官等於造反,可要株連九族。”
“你少廢話!你說不說?”黑衣蒙面人不為所動,腳下一用力,口中陰沉地道。
“我……我說……請……請輕一點”量天一尺斷斷續續地道,任是誰脖子上被人用腳踩住,他保證呼吸不暢,口齒不清。
“說!”黑衣蒙面人腳下稍松。
“是……是奚……奚成棟奚大爺要……要我幹……幹的”
“哪一個奚成棟?”
“茂……茂源車……車場的帳房師爺。”
“‘茂源車行’?是賀仲謀這個老傢夥?”黑衣蒙面人喃喃自語,接著又沉聲道:“是不是賀三爺派他幹的?”
“我……我發誓,真……真的不知道,我隻……隻跟奚……奚成棟會……會過面,其他的我真……真的……真的不知道。”
巨靴一松,脖子上的壓力消失,但量天一尺掙紮著爬起,室中形影具無,黑衣蒙面人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自船行出事,宗興便托瞭一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在外聽風聲找線索。
早上剛用過早膳,在北街混飯吃的水蛇明便來向宗興報說有消息瞭。
問瞭一番之後,宗興跟著水蛇明出瞭船行,門外,早有兩個大漢在等水蛇明,四個人會合在一起往城西走去。
從盛昌船行到城西的悅來客棧,該走南門大街,由大街向西折,大街又好走又近。
水蛇明三個人帶瞭宗興不走大街,沿小街小巷抄捷徑。其實,小街小巷東轉西折,反而走瞭遠路,水蛇明的理由很簡單,走小街小巷,可以擺脫後面盯哨之人。
折入一條小街,宗興有點詫異瞭。
“水蛇明,”他皺著眉頭道:“怎麼越走越遠瞭,你以為我不認識路?”
“誰說的?宗公子。”水蛇明神情不悅地道:“從這裡轉過兩條街便到瞭,怎會越走越遠?宗公子你是上流人物,對這種小街小巷哪會有水蛇明熟,在這裡,我閉著眼睛用手去摸,都知道到瞭什麼地方,宗公子你放心,錯不瞭。”
“哦!真的?不對吧,水蛇明,我記得以前來過一回,這裡面不是一條死胡同嗎?”
“是啊,本來就是一條死巷子。”走在宗興身後的一名大漢搶步上前說道,邊說邊伸大手抓住宗興的右手反扭,擒住瞭。
水蛇明轉身,從左面架住瞭他,一傢宅院的小角門,此時恰好打開,配合得真好。
“哎呀!你……你們……”他驚呼,掙紮。
可是無濟於事。水蛇明與大漢都是孔武有力的大漢子,不容分說已將他架入角門內。
眼前一暗,他知道已經到瞭一處內堂秘室,小小的紙窗大開,從天井中透入微弱的天光。室內本有三人,現在共有七人。
宗興被一個大漢扔在墻角床頭的地上,哼哼啊啊不住掙紮。
“順利地弄來瞭,沒被人跟蹤,現在怎麼做?”水蛇明向室內原有的三個人問道。
“趕快處理掉。”為首的一位斷眉刀疤臉大漢踢瞭宗興一腳:“這小子不能久留,昨晚有超凡高手向周捕頭示警,可能是這小子請來的高手。為慎重起見,事急從權,馬上將他幹掉,天黑之後再將他丟入運河,明天,鎮江府就又多瞭一條頭號新聞。”
“水蛇明,你這天殺的雜種!”宗興破口大罵:“你想怎樣?謀財害命嗎?
你這狗……”
水蛇明勃然大怒,猛然走近一腳對著宗興的咽喉踩下去。
“平!”倒瞭一個,是水蛇明,因為他踩中的不是咽喉,“而是一隻大手,一隻堅強有力的大手。他被大手一把抓住腳踝再一扭,砰然倒地聲掩蓋瞭骨折的脆響。
宗興象頭怒豹一樣竄起,手腳齊發快愈電光石火,象是八臂天神在大發神威,室內其他五個人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待發覺不對勁,可怖而沉重的打擊已經臨體,災禍已經臨頭。
三記絞腿踢飛三位大漢,人在空中,又是一記頂心肘撞翻那位為首的斷眉刀疤大漢,身卷落地又起,一連三個空心筋頭追到門口將那名見機想逃的大漢一記旋風腿掃出八尺開外。
剎那之間,室內重是沉寂。
六條牛高馬大的大漢,全被拖到墻壁下一字排開,象是六條任人擺佈的病狗,似乎全身的骨頭皆已拆散,所有的筋肉都被拉松瞭,一個個瞪著充滿恐懼與驚慌神色的大眼,駭然望著宗興。
不是說這位花花公子隻會幾手花拳繡腿嗎?怎麼他竟然在眨眼之間擺平六名好手?這六人當中最驚懼地要屬水蛇明。
宗興拿起床端的一把抓癢用的竹撓,握住呈爪狀的搔頭,首先走到水蛇明面前,輕拂著竹撓,似笑非笑地註視著這位小混混。
“水蛇明,本公子有話問你。”他用竹桿挑托對方的下巴往上抬:“是不是賀三爺派你們來的?”
“你……你怎麼知……知道是……賀三爺?”水蛇明吃驚地問道,語氣不穩,心中畏極。
“水蛇明,是我在問你,說!”
“你……”
“你不打算說?”
“你就算知道……”
“撲!”一聲響,竹桿無情地穿透水蛇明的咽喉,鮮血象噴泉一樣從勁後向墻壁噴散,雪白的墻壁一下子濺滿鮮血,觸目心驚。
對方已經要下毒手要他的性命,宗興心中恨極,他發瘋瞭,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有權自衛,有權保護他的人身安全和財產。
抽出竹桿,閃過飛噴而出的血箭,水蛇明腦袋一歪,沾滿鮮血的竹桿又伸挑在抓地的那個大漢下巴之下。大漢魂飛魄散,想躲避卻無法移動手腳。
“一定會有人告訴我,說實話的人可以不死。”他將竹桿在大漢的下巴輕輕移動,目光象冷電般凌厲,聲音陰森得象地獄陰風,“你!告訴我,賀三爺是什麼人?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在……在下隻……隻是奚……奚師爺的手下……”大漢驚慌地,虛脫地嗷叫:“我真的不……不知道賀……賀三爺的身…身份。”
“沉船之案你知不知道是誰幹的?”
“在……在下發誓不……不知道,真的……”
“那你對本公子已失去瞭作用。”
“饒命……”
“你以前殺過人嗎?”
“在……在下隻……隻是聽命行……行事。”
“撲!”,竹桿上冷酷地穿透瞭大漢的咽喉。
“你,應該對我有點用。”竹桿又移到瞭斷眉刀痕臉大漢的下巴,竹身的鮮血觸目驚心,他陰沉沉地問道:“你是這幾個人當中的主事人,對不對?”
“賀三爺是……是三尊府設在鎮江府的堂口的大……大首腦。”斷眉刀疤大漢幾乎語不成聲:“沉船……沉船案也…也是賀……賀三爺命人幹……幹的。”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我們府……府宗早有擴……擴充地盤之意,所……所以他授權給各……各地的大……大首腦,讓他們伺機發展勢力,擴大地盤,籌備資金,賀……賀三爺他想獨攬鎮江府的水路兩……兩條財路,因此他要吞……吞並宗…宗公子的船行。”
“那七十二船夫也是他派人下的毒手瞭?”
“是……是的”。
“是什麼人去幹的?”
“這……這我真的不……不知道……,我……我……我發誓……”
“你不知道就表示你已沒有機會再在這個世上活下去。”
又是一聲“撲”響,竹桿毫無阻礙地穿透瞭斷眉刀疤大漢的咽喉。
“饒命!”其他兩個大漢狂叫。
最後留下一位五短身材的大漢。
“你回去告訴賀三爺。”他扔掉手中的竹撓,“告訴他,七十二條人命他必須償還,這筆血債一定要清算。再回去告訴你的狐群狗黨,叫他們最好遠走高飛,離開賀三爺身邊。本公子的報復將是空前慘烈,不相幹的人最好少趟這混水,我給賀三爺三天時間,叫他快點準備,記住瞭!”說完他轉身出室。
盛昌船行在京口碼頭河岸的大道旁,進出城關十分方便。
河岸一帶的大道正是京口碼頭的精華長街,這條街有一大半屬於盛昌船行,客棧、藥行、妓院都是宗興的產業。船行占地極廣,有船夫,夥計的宿處,食堂。
門口另設有談生意的四間鋪面。還有宗興建在船行中的傢。
他這個傢共有三進院,在第二進院中建有一座樓房,是他的臥室,書房兼辦公的地方。站在陽臺上,不僅可以看到船行及在院的全景,而且可以觀賞遠處漕河河面的盛況。
宗興如果不到外地聯系業務,洽談生意,就通宗住在這座閣樓之中,他有空之餘,除瞭與那些姑娘們縱情尋歡外,還通常與船工夥計們混在一起,他是個頗受手下愛戴的開明東主。
不論在城內城郊,沒有人敢在‘盛昌船行’的船工夥計們面前損宗公子。不識相的人,很可能被揍一頓,甚至還有可能打破頭。
小樓四周栽種瞭不少盆景,花草,宗興是個雅人,他懂得如何盡能地美仕他周圍的環境。
明天便是他給賀三爺準備的最後期限。今天晚上,快二更瞭,他仍無倦意,還在書房裡處理這幾天的業務和帳務。雖然出瞭事,但盛昌船行仍然是金字招牌,生意仍然很旺,老主顧們都非常信任這位年輕的東主。
夜深人靜,兩個侍候他的丫環——玉香與水月已安睡瞭,主人用不著他們侍候,她們都是很聽話的好侍女。
本城的人都知道宗公子曾經練過武,隨船行中一些會武功的人,學過一些花拳繡腿。
刻意調查他的人,也知道他會幾招三腳貓的下乘功夫,專門與城內一些大方活潑的姑娘們擺酒設宴,縱情取樂,是個標準的花花公子,容易對付得很。
對那名回去報信的大漢,賀三爺就不太相信,認為是這幾個傢夥辦事不力,出瞭差錯找借口搪塞,口裡講不信,其實他是半信半疑。至少他今晚派來對付宗興的殺手,就是一等的好手。
一聲十分輕微,輕得幾乎是自己聽覺發生錯覺的細微聲響,傳入宗興耳際,他心中一動,放下瞭正在算帳的算盤。
夏夜起涼風,十分正常,但起陰風,便就透著一股子奇怪的味道。
隱隱風聲中,燭光搖晃。
風聲乍起乍停,這陣不勁猛的陰風來得古怪,風聲一止,半蔽的明窗忽然全開。
無聲無息,燭焰搖搖,倏然熄滅。書房太大,外面又是星光依稀,燭一熄便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咦!”窗口忽然傳出一聲驚呼。
這種徑寸的大燭用口吹尚難吹熄,微風又怎能吹熄?兩個無聲無息從窗口飄入的黑影象兩個幽靈,左邊一個黑影顯然正在驚異為什麼燭火會熄滅。因為驚呼是他發出的。
除非心中有警,而且反應極為敏銳的人,才會在發現警兆時吹燈自保。
兩個黑影自問一向以輕功自傲,該個花花公子怎麼可能發現他們的行蹤?
肆無忌憚,右邊的黑影打著火石,點燃瞭突然熄的火燭。可是,室中渺無人影,原來坐在書桌之後的宗興,似已憑空幻化遁形。
“沒有人能在你我眼中無聲無息的遁形,南宮兄,這小輩不簡單。”右邊的黑影有點驚訝地說。
“聞人兄,的確有點不同尋常。”左邊的黑影同意同伴的觀點,也詫異地道:“能發覺我們‘神鬼雙劍’形蹤的人,江湖中沒有幾個。這小輩通常是深藏不露,在扮豬吃老虎?”
不知何時,在兩個黑影原先立身之處,出現瞭宗興的身形。他手中握瞭根尺寸的,用來做鎮紙的銅尺,虎口又黑又亮,站在那裡不言不動,象個飄出鬼門關的地獄幽魂。
“不是扮豬吃老虎,而是老虎本來就打算吃豬。”
宗興忽然出聲,聲音不大,卻很陰沉。讓人聞之感到震耳膜直撼腦門,頭皮發炸。
兩個黑影聞聲猛地轉身,滿臉驚容地望著無聲無息中已接近至他們身後八尺的宗興,心頭大駭,對方如果剛才出手偷襲,他們兩個想都不敢想會有什麼後果。
“你們兩個傢夥自稱神鬼雙劍,我看你們既不象神,也不象鬼。兩位深夜造訪,不知有何見教?”宗興冷然發問,但聲音沒有剛才那麼陰沉。
“在下‘鬼劍’南宮明,閣下可是宗公子其人?”
“正是本公子,你是鬼劍,那位仁兄一定是神劍瞭。本公子與二位素不相識,你們深更半夜前來,有何貴幹?是不是賀三爺派來的?”
“沒錯,是賀三爺派來的。”神劍聞人飛沉聲道:“你是不是打算用你手中的銅尺趕我們上路?”
“如果你們是來殺我的,我當然有權自衛瞭。”宗興淡然一笑:“我不是趕你們走,而是毫不猶豫地殺瞭你們永除後患,免得打蛇不死,遺禍三生。”
“小子你好狂,過去有許多人藐視我們神鬼雙劍,但他們都死瞭,而今日,你小子也絕不會例外,你一定得死!”鬼劍南宮明陰森地道。
死字尚在人的耳際回響,聲音尚在空氣中絞動,鬼劍已對著宗興一閃即到,極象一個鬼魅附形,明明看他向左撲,但等人影近身卻是往右攻。而就在這一閃錯的剎那間,一抹匹練式的寒光已詭異的向宗興的胸腹王害戳去。
“鬼劍,鬼劍,穿心一劍神仙難逃。這句話,是江湖中對鬼劍穿心一劍凌厲劍法的寫照。
但見他攻向宗興的這一劍,果然凌厲無比。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是鬼劍向來的作風。
眼看宗興便要被鬼劍擊穿心致命,一旁觀戰的神劍見狀,也簽道:“南宮兄,穿心一劍,神仙難避,果然厲害。”
鬼劍他也認為這一劍已經擊中瞭對手,他獰笑著道:“小子你死……”
話沒說完,他沒有出聲瞭,因為他發覺一劍刺中的那個身軀,根本就毫無著力之處,刺中一個虛幻的人影,他當然沒有著力之處,一劍刺出,勁道易發難收,待招式用老,他便大覺不妙,剛想回劍自保,那時已晚,因為打擊已經臨體。
宗興極為詭異地,令人不可思議地繞到瞭鬼劍南宮明的身後,手起尺落。
“撲!”的一聲響,銅尺落在鬼劍的天靈蓋上,南官明的頭骨象雞蛋一樣脆弱,一受力便破裂,鮮血腦漿往外冒,鬼劍狂嚎一聲,身形踉蹌地向前沖出兩步,然後向前撲倒。腦袋成瞭爛西瓜,大羅金仙也救不瞭他。
神劍聞人飛見狀大駭,似乎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看著同伴一劍將對手穿心而過,怎麼眨眼間死的卻是鬼劍?
他尚在駭然之中,那邊宗興已冷森地出聲道。“你的同伴已死,你這位神劍是不是也打算學那個死鬼鬼劍一樣,拔出你的寶劍將我殺死?”
神劍聞人飛聞言一驚,跟著勃然大怒,一向最要好的朋友被人殺死,他能不憤怒?人一憤怒,怒火便會滅心智,心智一亂,人便會失去理智,失去理智就會不顧一切,不想後果,盲目沖動。他忘瞭同伴是如何在搶制失機的情況下被人傢一招斃命,他忘瞭自己也並不比鬼劍高明,即算高明一兩分,但也絕不會高出太多。
他一聲大喝,手中長劍辭然出鞘,在劍芒乍閃乍隱中,七道晶瑩的弧光,帶著一匕蓬火花散星似的寒星,走中宮直取宗興胸腹七大要穴。
宗興見狀一聲冷笑,身形不退反進,象一頭撲向獵物的獵豹,以超出人體極限的奇速撲進,從劍與劍之間的縫隙穿透切入,左手呈爪狀,從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抓向神劍持劍的手腕,那個角度、完全違反瞭人本的關節結構,似乎他的手成瞭一條無骨的靈蛇,那麼詭奇的纏向它的獵物。
“神劍”名列“神鬼雙劍”之一,在江湖中是有名的殺手大豪,黑道中兇狠手辣的大煞星,雖在盛怒之中燥然撲進,但他入目對手撲進那道快得幾乎令人看不清身形的淡淡人影,那種快法,似乎時間與距離對他來講,已完全失去作用。
他駭然地意識測自己遇上瞭極為可怕的高明人物。在這剎那,死字頓時閃過他的腦際。
頓時,他心頭大駭,同時,發覺自己搶中宮所暴露的空門已經成為自己的致命點,神劍不愧為神劍,他當機立斷,不待招式用光,利用從搏殺中得倒的殺人技巧。劍勢突然一變,用神來之筆形容他這變勢一劍,毫不為過,但見他持劍的右手往下斜撇,化直刺為斜戳。招式變得好象是羊掛角,無跡可尋。
但見劍尖帶起一道來自虛無中的輕虹,剎那之間便光臨宗興的腰脅。
他這麼一變招,眼看清亮撲進的身形變成瞭直往劍上撞,如果收勢不住,勢必被一劍挑開腰脅,內臟被劍攪成一團糟。
宗興心中也吃瞭一驚,暗暗贊瞭一聲好劍法,他是藝高人膽大,臨危不亂,眼看他的身形朝著劍上撞,但卻在劍尖與衣襟即將接觸的那千鈞一發的剎那間,身形仿佛變成瞭一團原始的變形蟲,極為異地一旋一扭,跟著折向右閃,貼著神劍聞人飛的左側一掠而過。
“神劍”一見勢在必中的一劍落空,便知不妙,他的反應和身法皆可算超人一等,但他剛要轉身面對敵人,可是打擊來得太快瞭、他的動作已經慢瞭半拍,也隻要這半拍,便可令他成為黃泉路上客。
本來,他認為掠過的人影不可能會有出手攻擊的準備,要知掠閃,便意味著躲避,而躲避,即表示根本就沒有攻擊的機會。他轉身對敵,原意是乘勢追擊而出,不容對手有絲毫喘息的機會,可惜他將自己看得太高,將別人估計得太低。
神劍聞人飛就在宗興掠過之際,隻覺耳中清楚傳來頭骨碎裂的可怖聲音,而這一絲令人心悸的聲音,隻怕也是他在人間所聽到的最後一絲音響。
他的遭遇與鬼劍一模一樣,腦袋成瞭一個爛西瓜,紅的鮮血,白的腦漿流瞭他滿頭滿臉,那臨死之前的嘴臉,可怖極瞭。
沒有發出慘叫,因為他根本來不及發出聲音,他僅僅後退瞭一半步,便搖搖晃晃地往後仰倒。雙目瞪出眼眶怒睜著,猙獰恐怖之極。
低頭看瞭腰脅之際那道兩寸的破口,差那麼一點點便要傷及肌裂膚,宗興暗叫僥幸,神劍這一劍還真神,換瞭一個人,還真逃不過攔腰這一劍。由此想來一定有許多江湖高手喪生在這神鬼雙劍之下,賀三爺能派出如此高手,他的實力還真不容忽視。
想到明天,便是自己給賀三爺的最後期限,天一亮,他就要單槍匹馬地去找賀三爺討還公道。他不禁豪情大發。心中暗道:看來明天不能在意,那種玩意兒是用的時候瞭。
樓上的動靜,早已驚動瞭住在船行的夥計們及兩個丫頭,在宗興的招呼下,大傢一齊動手,處理掉兩具屍體。叮囑大傢不要大驚小怪,切記不能聲張外扔揚,免得官府的人抓到把柄,那時他這個殺人兇犯的罪名一定難逃。
大夥兒知道一向尊敬的東主竟然是他們最崇拜的武林高手,對宗興是越發敬服,因為夥計們中有兩個曾經在道上混過的人物,由於不能在那種弱肉強食的競爭中生存,所以改瞭行,在盛昌船行當瞭一名夥計。這二人認出瞭兩具屍體的來歷,神鬼雙劍已是江湖中的殺手大豪級的高手,他們東主能一人搏殺之兩個大殺手,那麼武功豈不是更高。
官方的眼線自昨天已全部撤走,大概量天一尺不但被黑衣蒙面人嚇破瞭膽,而且從賀三爺那是得來的消息更讓他心膽俱寒,現在縱使再借他三個膽,他也不敢來辦這位宗公子瞭。
打發走一幹夥計,讓他們繼續休息,好說歹說勸走瞭兩個說什麼也不願走的丫頭。現在,閣樓中又恢復瞭原有的安靜。
書房燈已熄,臥室之中卻又是一燈如豆。
從床頭一處暗櫃之中,宗興取出瞭一個二尺寬,四尺長的大黑皮革囊。
拿著革囊放在桌上,抽出一條圓凳坐好,打開皮搭扣,從革囊中掏出一件約兩尺寬的扁平物體,再打開包在紅油綢外的黑佈包,然後揭去紅油綢,他的左手,便多瞭一個寒光閃閃的外門兵刃。
宗興雙手握著這件東西,放在眼前,他凝視著閃爍著冷森寒光的兵刃,目中喃喃地道:“斬天斧,斬天斧,我得到你已近十三年,想不到真有用得著的一天。
那位前輩的預言一點也沒有錯,今年正好是距你隱世之後的五百年,難道你真的要準備掀起一場漫天殺劫?這不能怪我,也許這是天意,七十二條無辜的生命不能白死,宰瞭賀三爺,他的後臺三尊府一定不會善罷甘休,還有小雪所在的五蝠血令也不知會不會罷手,唉!學瞭這身奇技,也許早就註定我應該是個真正的江湖人,人力,並不能改變天意,難道盛昌船行到瞭我這一代真的要破產?不,決不!
自語到這裡,他的虎目之中忽然閃射出一種駭人的精電。兩道目光就象兩把有形的利劍森冷而充滿殺氣。
拿起油綢,他開始細致地擦試著他手中的這個奇異的上古兵刃。
你如果嘗試過,當你見到宗興手中的東西,你會知道,死亡是什麼滋味,要什麼樣的東西,才能帶給你真正的死亡。
這是一柄屬於奇門兵刃的外門兵器,通體烏黑發亮,它長三尺九寸半。紫檀木制成的把手上,有道內凹的握痕。把手的外圍一側,有一個單邊戳耳護手,約半尺大小。通過粗若兒臂的烏黑把柄,頂是寬八寸的彎月型利劍。隻是一面利劍是密排著的,長約兩寸的鋒利鋸齒組成。看上去,給人一種心悸的感覺。兩個劍刃大小一樣,打磨得發亮的刃口鋒利無比,那上面閃爍的寒光讓人見瞭背脊會直冒寒氣。在兩個劍刃扣間,有一根超出刃尖八寸的尖銳頂錐。三寸長的鋒尖下有一個拳手大小烏黑的勾頭,口鼻眼耳六竅形成瞭六個通風的細孔,如果高速揮動,它能發出奪人心魂的異嘯。這個奇特的頂錐延伸在整件兵刃的頂端,給這件兵刃增加瞭一種兇異的氣質,象極一頭厲鬼頭上的魔角,恐怖而詭異。
這件兵刃,隻怕連當年編排知機兵器譜的百曉老人知機子,也沒有見過,但在《山海經》上曾有記註:這是洪荒時代遺留下來的上古兇器,傳說它是蚩尤大戰黃帝的三件兇器之一,稱為斬天斧。這把斬天斧,是當年宗興從師在昆侖山的洪荒絕域時,由一處深澗古洞之中得到的。得到這件兵刃的同時,他也得到瞭一套泣鬼驚神的絕世劍招。
斬天斧通體由產於極北的北溟海海底的一種萬載深鐵所提煉出的鋼母鑄成。
凈重三十六斤,正合地煞之數,又稱地煞魔劍。
斬天斧鋒利無比,斬金切玉,無堅不摧。不知它是什麼人所造。它的鋒利程度較之幹將,莫邪等神兵是無遜色。五百年前,斬天斧曾經是一代無敵魔尊煞星金唯我的敖世兵器。後來煞星失蹤,斬天斧也由江湖失蹤。宗興得到斬天斧,是在一位佛門高增坐化的遺骸之前,當年正是這位佛門奇人降服瞭煞星,沒收瞭斬天斧,預言斬天斧五百年後必問世,這是天意。斬天斧問世,必將掀起漫天殺劫,是以殺止殺的度厄之法
放斬天斧的黑囊,是由一張千年黑蛟皮制成。這是從那位佛門奇人的遺言中得悉的。它是煞星自制的。本身就是一件奇寶。背在背後,恰是一件可以抵禦任何刀劍掌力的寶甲。
宗興的師父,是一位一心向道的老道土,他不望名利,從未在江湖中走動過。
得到宗興為徒,也是人與人之間的一種緣份,宗興自幼從師二十餘年,學會瞭各種各樣的奇門技異,這些奇學,對於江湖人物,無一不是不可多得的武林奇學。
宗興乃天生練武奇才,他吸取瞭煞星金唯我的蓋世劍招的精華,與他自身的一些技巧融匯貫通,演創瞭一套神奧絕倫,奇幻無比,詭異凌礪,巧奪天機的魔招,他自己替這套劍招命名為‘雷霆生死劍’,一共九式,外加三招散手絕式。
但因他從無機會使用這一絕學,所以連他自己也不知它的真正威力有多大。
“這一回,江湖人物便成為我斬天斧試招的犧牲品,我想我會知道我花瞭無數心血,絞盡腦汁,苦研花近三年之久的這些式學招式,到底有多厲害,師父所傳授的九陰大陽乾坤大真力,到底是不是天下無敵的絕學。要當江湖人,我一定要成為一方之霸,我一定要將盛昌船行發展成為天下第一大船行,我要讓五湖四海都有我宗興的船在航行,喃喃自語到此刻,他那雙原本又大又黑的虎目,變得更大、更黑,更亮,陰森森的好似食肉猛獸那兇光閃閃的眼睛。
賀三爺的府第在城北滄浪亭的狀元坊,但他平時很少在。大部分時間逗留在聽雨軒中,並不是為瞭便於主持車場業務,而是為瞭活動不受拘束,這位大爺好酒好色是府城有名的,有些人好酒好色是天經地義之事。
聽雨軒依傍大運河,四周果園圍繞,近河一面加建瞭亭臺池閣,主宅的中心是朝陽樓,四周花草一片錦秀。
府城畢竟是法制之區,白天上門公然鬧事,當然有所顧忌,是以宗興決定晚上來會賀三爺,他要瞧瞧這位大爺的神通究竟有多大。
三更天,聽雨軒已是夜闌人靜。園門持著兩盞燈籠,發出暗紅色的光芒。
通向軒圓月洞門的小徑兩旁。全是茂林修竹。夜風過去,枝葉沙沙作響,人行其中,搖竹好似幢幢鬼影,讓人為之駭然。
不但小徑充滿鬼氣,今晚的聽雨軒,似乎再也看不到一星燈火。
賀三爺本身就是個江湖人物,他傢裡養瞭不少護院打手,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所以他有資格稱爺,有資格成為本地的縉紳。隻要你有錢又有勢,就一定有人稱你為爺或公。
一個黑影接近瞭月洞門,他沒有打算隱瞞行蹤,腳步聲打破瞭黑夜的沉寂。
右面竹林人影連閃,三個勁裝大漢一字排開,迎面攔住瞭黑影。
“私人宅院,閑人不許擅入。”中間那位黑鐵塔似的高大人影聲如狼嚎。
黑影真是黑,黑頭罩僅留下眼口鼻,黑勁裝黑劍靴,黑得令人望之心中發毛。
“在下既然深更半夜到此,當然是非進去不可。”黑影陰森森地說。
“閣下貴姓大名?為何掩去本來面目?”
“在下今晚打算大開殺戒,所以不想以真面目與諸位相見,免得官方人看見瞭又得吃官司。”
“閣下姓宗,對不對?”
“你給我少廢話,讓開讓開?是不是要在下頭一個拿你開開利市?”群影語音轉厲。
“閣下好狂,你到底來意如何?”黑鐵塔似的大漢不為所動。““見瞭賀三爺,他一定會知道,讓開?”
“閣下,真不巧,賀三爺到揚州去瞭,昨天剛去,今天還沒回來。”
這一招相當厲害,遠走高飛避禍,最為安全,很明顯神鬼雙劍一去就沒有消息,賀三爺不得不另外想辦法。
“哦!這麼說,在下真的是非殺得這裡血流成河瞭!”黑影陰森森地說:
“殺光你們,我不信他不露面!”
“閣下,不要打如意算盤,我們不是任你宰割的羔羊。”攔路之人語氣也轉強硬:“三爺打算不與你計較瞭。所以懶得理會你的事。你最好放手,大傢全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聽雨軒中高手如雲,有如龍潭虎穴。識時務者為俊傑,枉死在這裡,何苦?”
“好!在下倒要見識見識聽雨軒中到底有些什多人物,你是如雲好手中的一名嗎?”
“正相反。在下隻是一名巡更守夜的三流小角色。”
“管你三流還是一流,反正在下今晚來殺人的,殺!”
殺字出口,人已如鬼魅似的形切至中間那位大個子身前“咔嚓!”一聲響中,黑影右手好似一柄鋒利的鋼刀,就那麼隨手一揮,便斬下瞭大個子的腦袋,人頭飛出丈外的竹林中滾落不見,無頭的屍體狂噴著鮮應向前沖瞭三四步,方向前撲倒。
喊殺便殺,出手冷酷無情,一照面便殺瞭一位好手,大個子兩側的兩位同伴甚至連如何發生的也不知道。
“還有你們兩個,快點出聲招呼你們的同伴,不然可就沒有機會瞭,你們難道不希望有人來救你們?”黑影用手在自己身上拭幹凈鮮血,拍拍手道。
“嗆嘟!”鋼刀出鞘,左面那位攔路人反應快些。
“裂瞭他!”拔刀在手的大漢,膽氣大壯,他出聲大叫。叫聲足以讓不遠處軒園之內的同伴聞聲知警。叫聲未落,刀拓倏發,火辣辣地人刀俱進,七刀化成一刀劈出,月光下,七溜瑩白的冷芒帶著呼嘯的罡風,猛然斬向宗興的下盤。
黑夜之中攻下盤相當有利,最低限度可以中止對方反擊。下盤無法接近,當然不可能出手反擊,但對方如果輕功過人,他躍起凌空撲擊的話,那就另當別論。
顯然,他的攻擊阻止不瞭黑影的反擊。
黑影根本就不理會攻向下盤的刀光,他身形一躍凌空而起,再落地一晃,從刀側自內切進,右手一抄,便扣住瞭大漢提刀的手肘,左爪一把搭住持刀右手的腕部,往上一抬一拖大漢便好象是橫刀自刎,腦袋差一點便切瞭下來,僅僅連著一層皮向側撘拉著,當然活不著瞭,好冷酷的手段!
第三個人大駭,刀已經出鞘,卻不敢出手攻擊,反而扭頭狂奔,一面狂叫著救命。黑影根本就不容他有逃跑的機會,身形一飄,象個無形無質的幽靈,鬼魅似形似的眨眼之間便到瞭第三個大漢的身後,一把揪住大漢的發結,往後一拖一揮。
“砰!”大漢摔瞭個前趴,背心向天。剛想掙紮爬起,後頸便被什麼東西抵住,跟著就有一隻大手揪住他的發結往後扳。
“你是要我扭斷你的脖子還是扳斷?”黑影陰森森地問。“扭斷脖子,大羅金仙也救不活,扳斷則比扭斷更加痛苦,而且結果仍然是死。
大漢當然不願意,沒有人願意死,好死不如賴活著,畢竟人間還是十分美好的。
“饒……饒命……”大漢驚得魂飛魄散,渾身發僵,語不成聲。
“賀三爺他真的不在聽雨軒中?”
“饒……饒命,三……三爺……”
“賀三爺如果真的去瞭揚州,宰光你們的兇訊,一天之內便可傳出,他就會馬上趕回來。”
“三爺在……在傢……”大漢快完全崩潰瞭,捆住發結的大手正徐徐用力往後扳,那種痛苦,鐵打的人也吃不消。一刀斃命,很多人可以不在乎,一點點增加痛苦,讓你慢慢地死,那種恐怖又痛苦的滋味,再堅強的人也會崩潰,何況這種貪生怕死的人。
黑影冷酷地一聲獰笑,大手之上力道劇增,“咔嚓!”一聲清脆恐怖的骨折聲音傳出,大漢連慘叫聲都不及發出,便被生生扳斷瞭頸骨。白森森喉骨咽喉上伸出,異常恐怖。
放下屍體,黑影大踏步向軒月洞走去。
兩盞門燈突然熄滅,聽雨軒唯一的燈火消失瞭。然後,黑霧翻滾著湧出,不到片刻,聽雨軒整座園林便籠罩在彌天大霧中。聽不到任何一絲聲息,看不到任何一種東西,連花草樹木的形影也消失瞭,三尺之內難分東西南北。
黑影身形忽然貼地飛射,隱沒在彌天的濃霧中。
濃霧不是自然產生的、它帶有一種怪昧,屬辛辣味的一種,但比辛辣味更加難聞。
視線遠不及三尺,在這種園林大宅中,即使白天多次前來踩探過,這時也會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任何人皆不敢冒然進入。
但黑影卻毫無顧忌地進入。
薄底快靴踩在草地上,腳下故意用力,發出輕微的沙沙響聲,對一個耳力超人的高手來說,十丈之內都可以清晰地覺察。
“閣下,你未免太狂瞭!”右方傳來刺耳的嗓音:“你已經殺瞭我們不少人,難道還不死心?”
聲音的傳播方向並不一定是直線的,霧也可以吸收高頻率的音波,所以很難正確估計發聲的人到底在何處,所聽到的語音也會走樣,難以分辯說話之人是誰。
黑影離開瞭原地,這次腳下沒有發出任何聲息。
“未獲得確切的答復,在下決不會死心。盛昌船行七十二條人命不能白死,除非他們一個個活著回到自己的傢中,否則在下決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與這樁的案有關之人。”黑影的聲音是從先前聲源相反的方向傳出。
死瞭的人怎能復活?他的要求根本不能算是要求,存心逼對方走極端。
“你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嗎?”
“三分道行的白蓮妖術你以為能把在下怎樣?”黑影充滿自信的說。
“你已經死定瞭。”對方的語氣同樣充滿自信,“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要來。”
“真的嗎?我並不這麼認為,我相信你也心中有數,如果我沒有把握。明知你們有人在此興妖作法,難道還會進來?債沒有討回反把自己的性命賠上,智者不為。你不要把自己這幾分道行看得太離奇瞭。”他的語氣越來越輕松,也越來越陰森,這表示他的心情,並不因為身處險境而緊張。
“你將發現自己已經犯瞭致命的錯誤,你把你自已看得太高瞭,將別人看得卻太低。你會發現你是來得去不得。閣下,明白的告訴你,你已經身陷絕境,毫無活命的機會瞭!”
“嘿嘿!”他一聲冷笑,“正相反,應該說是你們已經身陷絕境,你們應該趕快替自己的命運祈禱,因為在下今晚一定要大開殺戒。閣下,事實會證明到底是誰做出瞭錯誤的估計。”
驀地罡風厲嘯,濃霧翻騰,隨即金蛇亂舞,雷聲露靂狂震,電虹破空亂射,刺鼻的怪味和硫磺味彌漫在四周的空間。
一聲長笑出自他的口中,忽然一道瑩白的電光發出眩目的冷焰,挾殷殷雷聲夭矯射出濃濃的黑霧之中。一聲霹靂狂震,跟著一陣明笑傳出,電光倏沒,冷焰無蹤。
“這四個傢夥道行太淺,還是沒有高明一點的人物?”他的聲音冷酷而明厲,在他的四周,橫七豎八地躺著四具殘肢碎屍,看不清是什麼身份。
“小輩你好狠?”不知從何方位,又傳出一聲特別陰沉的冷笑聲。
“這還差不多,來瞭一位象樣點的高明人物。”他的聲音比剛才更陰森,冷厲。
黑霧越來越濃,人聲完全靜寂,死一般的寧靜,空間裡流動著死亡的氣息,濃霧翻滾中,不祥,不祥,兇險的預兆越來越明顯。
很久很久,終於,兩個黑影面面相對。
盡管雙方都無法看清對方的身形,但在感覺中二人已清楚地知道對方的存在,而且能確切的判斷出彼此的確實位置。
雙方相距約五六丈,不約而同站住不前,可知兩人的聽覺,都已達到十丈之內能覺察飛花落葉的無上境界。
“小輩,你究竟意欲如何?”對方發話瞭,語音直震耳膜,可令人頭皮發炸,但其實聲音並不大。
“要賀三爺讓七十二條無辜人命都各自活生生地回到傢中,將盛昌船行的損失一文不少賠償,在下掉頭就走。”他冷靜地道:“閣下修為已臻通玄境界,佩服佩服!”
“你知道老夫的來歷?”
“不知道,”他淡然道:“以閣下的修為,竟然會在聽雨軒替賀三爺賣命,難怪他敢做出那種人神共憤的兇案,如果有人也肯象閣下這樣替在下賣命,我也會什麼事都敢幹,賀三爺的神通還真夠大。”
“放屁,小輩,老夫堂堂長老堂中的人物,怎會聽賀仲某的指揮?你敢如此侮辱老夫,小輩你該死一千次”
“哦!失敬失敬,原來是賀三爺的上司來瞭,閣下,你的武功在江湖中屬幾流?”
“小輩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因為在下過瞭今晚,打算在江湖中去創立一番事業,想通過你這位功臻化境的高手來檢驗一下自己的能力。”
“小輩,你想成名立萬,隻要打倒瞭老夫,一方之霸你可以當之無愧”
“那在下一定盡力而為。”
“你是盛昌船行的宗公子?”
“如假包換。”
“那麼你一直就在扮豬吃老虎瞭,賀仲謀這老小子真是越老越糊塗,他竟將一名能輕而易舉捕殺豐都四鬼的人物當成一位隻會花拳繡腿的花花公子,他真該死,小輩,神鬼雙劍是不是已喪命在你手中。”
“不錯,他們二把劍沒有在我手中走過三招,便踏上瞭黃泉路。”
“三招?”
“不信你可以試試。”
“老夫當然不信,小輩你死吧!”
黑霧突然激滾,奇異的氣流呼嘯聲刺耳難聽。
“蓬!”兩股可怕的異勁接觸,罡風發,勁氣如山崩海嘯,黑霧猛烈地外進,內卷,翻騰激蕩好象風雲四起起,極為壯觀。
“咦!”是老道的驚訝輕呼,地面傳出雜亂的足音!
“閣下好霸道的天雷掌!”宗興的語氣透露出濃濃的殺機:“出手便是致命的一擊,你算什麼狗屁高手名宿?好!你也接我兩掌!”
驀地風吼雷鳴,奇異的掌風異嘯驚心動魄,兩個模糊的人影終於接觸糾纏在一起,各展絕學行雷霆一臺。
“啪撲!”勁道接實,誰也不願示弱。
黑霧狂瀾中,草木的折斷聲大起。
“噹!”劍鳴聲震耳,有如虎嘯龍吟。
“嗡!”神功禦刃所發出的怪響也傳出,宗興也撒出瞭斬天斧。
拼掌力,雙方勢均力敵,拔兵刃作生死一搏,雙方首先憑耳力發招攻擊,如果等接近發現人影再出劍,必定有死無聲,雙方皆以神禦刃,兇險萬分。
劍一出有有我無敵,這是宗興的禦刃信條,看不見對方的身影,他發招所冒的風險比對方要高出十倍,因為他必須采取主動,不能為對方的氣勢所撼動。
氣勢是信心的表現,他必須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一聲沉喝,他搶攻瞭,斬天斧在他右手急劇的抖動下,尖錐上那顆獸頭發出瞭奪魂拍魄的異嘯。劍刃閃著青瑩的冷芒,凝幻成一層層一波波的雪白劍光,就好象大自然形成瞭一種不可思議的電流。寒光閃著森森冷焰,利劍破空的呼嘯刺耳驚心、排山倒海地向認定的目標強壓,黑霧被劍光刮得四分五裂,人與劍渾成一體,致命的攻擊,凌厲的聲勢,仿佛要將他的對方斬成千萬片。
劍氣罡風空前強烈,嘶嘶劍嘯入耳生寒,劍光泛著青瑩的冷芒蕩起無窮的劍山,同樣以雷霆萬鈞的氣勢沖向對方。
“錚錚錚……”一聲接一聲的狂震,火星飛濺象正月燃放的煙花。
這剎那間的接觸,劍與劍相互憧擊瞭三十九次,劍,終於被電耀霆擊的最後一到劈中向側蕩開。
糾纏的刃光幻影猛然中分,劍嘯和劍鳴餘音裊裊,雙方相距三尺左右。各自凝神戒備。
一幅黑袍的袖袍,被罡風激射出丈外翩然飄落。
“閣下,你僅僅隻接下瞭在下的第一招。”宗興的語音冷酷陰沉無比:“在下這套招數共有九招,威力一招比一招厲害,現在,你準備接在下的第二招,看你能接得下幾招。”
“這是什麼功夫?”老者在三丈外沉聲問。
“在下自創,難登大雅之堂,剛才那招是千層劍影浪,現在你準備接擊雷劈天!”
隨著報名的叫出,宗興的身形倏然彈起,但是他的身軀卻又在彈起的一剎那間突然翻凌而下,他的周身,在這一刻忽然象是奇跡似的閃耀著千萬道熠熠炫目的弦月形青瑩光輝,帶起隱隱沉雷的轟鳴聲,仿佛一顆明亮的殞星自虛無飄渺的蒼穹墜下,強勁而無可力敵。
劍氣如驚雷駭電般的迸發,在剎那間形成瞭九個圍在周身的劍網光輪,滾升騰好象九團燃燒閃爍於曠野的九團火球,忽然暴散形成焰火旗花爆炸似的無數散星。
“掙掙!掙掙掙掙……”
劍光忽散,無堅不摧的寶劍碰上上古兵器斬天斧的利口,一觸之下立即崩潰,劍鳴之聲漸漸遠處。
一節齊肘而斷的左手,削落在草叢中。一蓬血雨,灑落在黑霧裡。
“小輩,老夫誓報今日斷臂之仇!”老者咬牙切齒,充滿怨恨的厲叫發自三十餘丈之外。
老頭躲過瞭這招沉軒劈天,但卻是犧牲瞭一條左手才化解瞭斷腰之劫,他果真是江湖名宿,那麼今晚,宗興算是將他從江湖中除名。
“我仍得下苦功。”宗興收瞭新妖劍自言自想“江湖中的確臥虎藏龍,能人輩出,剛才那招出雷劈天竟然沒能取那老頭兒的性命,嗯!我得在內功方面多下苦功。”
如果他完全瞭解他剛才所面對的高手。他的名頭在江湖中所代表的地位,就知道他為什麼沒有取對手性命的原因瞭。
他隻是一個從未在江湖中闖蕩過的初生牛犢,而對方卻是闖過無數刀山劍林,久歷數不勝數生死關頭,積數十年搏擊經驗的宇內名宿,江湖的頂尖人物,對方能在生死關頭以手度厄,這就是靠經驗得來的救命技巧,並非他的武功有什麼不到之處。
不過在這種威震宇內的高手名宿面前,他如想全部控制戰局,就必須下苦功突破他目前內傢真力所處的高原境界,必須將九陰六陽乾坤大真力的第九重至高境界突破,才能主宰全局。
逼走瞭那位功臻化境的敵手,他繼續向認定的方向摸索而進。
這次,他腳下沒有發出任何聲息,他踏上的不再是載有花草的小道,而是一條鵝石鋪成的走道。每走三五步,他便停下來凝神運耳搜索,或者用腳探索地面的變化,提防對方設有陷坑翻板等機關。
不久,他已登堂入室。
“轟隆!”一聲大震、他一腳踹毀瞭一座沉重的大門。
門內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霧卻依稀得幾乎聞不到辛辣味,由此他判斷屋內設有裝置噴煙霧的設備,一定有人埋伏在裡面。
石刀脆響,火星飛濺,一晃之下,火煙子火舌忽升。屋中一亮,這轉眼間,數十枚暗器全向火光集中發射,破空的厲嘯撕心裂。
火熠子的體型相當大,構造精巧而細致,是有錢的大戶人傢才擁有的名貴物品。
七個黑衣人順勢撲出之後不約而同發出驚呼。
火熠子擱在地面的方磚上,卻不見持火熠子的人。
“人呢!”有人驚奇地問。
這是廣闊的廳堂,有不少擺設,但皆不足藏人,人的確不見。
“沒有人。”一個黑衣人驚然地道。
“混蛋!”為首的黑衣人罵道:“沒有人,難道這火熠子從方磚縫中長出來的?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火熠子火苗搖晃,火舌逐漸萎縮,這種東西本來就隻能燃燒片刻,油的存量有限得很。
“亮燈,搜!”為首的黑衣人斷然下令。
大廳中各處都有燈,而且還有燈籠。燈點起瞭,燈籠也點亮瞭,大廳中燈火通明,這時候早有兩個黑衣人把守著被震毀的廳門,其他廂房和後院門都是緊閉的,所有的窗也是密封的,決不會有人秘密出入而不被發覺。
“奇怪!難道會有鬼把火把子弄亮放在此地?”一個黑衣人毛骨驚然地說。
“砰!砰!”有人砰然落地。
是兩個把守廳門的黑衣人被人從門口震飛入廳內,人一落地便毫無聲息,不知是死是活。
“當然不會是鬼,郎郎乾坤,何來鬼怪,虧你們還是武林高手。”大廳門口出現瞭一身黑的宗興,持劍而立,口中冷笑道:“保證是在下燃亮放置的,絕無鬼怪。”
七個黑衣人隻剩下五個,兩個把守破廳門的人已經無聲無息地躺在廳中,隻怕兇多吉少。
宗興當門而立,斬天斧斜扛右肩上,黑頭罩已經拿掉,顯出本來面目。
五個黑衣人反應奇快,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同聲暴叱,五種暗器不下四十枚之多幾羽同時發出。
長嘯聲震耳,宗興突起發難。
“神鬼殘!”叱聲震耳。
斧在手,有我無敵,叱聲中,他藝高人膽大,從暗器叢中突出,人與斬天斧合如一體,森森鋸齒,與弦月型的劍芒,映耀著滿廳的燈火,形成瞭一張漫天撤地的金光巨網,無盡無絕地八方激蕩流射,交織飛旋,有如驕陽的萬道火光輻射宇宙,又似天河群星隕落。斬天斧揮起處潛勁如山湧,形成的風霜呼嘯之聲,極象黃河咆哮,更如東海濁浪排空,空氣互相排擠凝落,夾雜著的斬天斧頂推獸頭發出的奪魂怪味,驚心動魄,暗器本近身便四散崩射。
五個黑衣人有三個反應迅疾地抽出刀劍,展開所學拼全力自衛,但劍光毫無阻滯地流瀉而入,飛騰翻滾有如火樹銀花。
“天啊!斬天斧!”廳門之外有人狂叫:“果然是斬天斧,傳說中的斬天斧。”
當五個黑衣人的瞳眸中剛剛被這無數交織流燦的青瑩冷芒充滿時,五聲幾乎不象人所發出的撕心裂肺的慘叫同時發出,震蕩在大廳中,掃蕩在整個聽雨軒的夜空中。
淒厲的餘音在人的耳際回絮,血光崩現中,一塊塊大小不同,形狀各異的肉片,帶著衣襟,滲雜著破碎的刀劍殘片,撒著彌天的鮮血,向四面八方進散拋落,濃得刺鼻,令人欲嘔的血腥氣息浮蕩在空氣中,那陡然飄灑的血雨好象讓這所大廳蒙上瞭一張蒙蒙血霧。
老天爺!剛才還是五個生龍活虎的大漢,就這一剎那,在那青瑩寒光乍滅之後,他們已成瞭五具血骷髏——五副血淋淋、沾滿瞭細碎肉沫的骷髏架,五臟六腑正順著骨縫往外擠,慘不忍睹。
宗興手握著斬天斧,威風凜凜,有如幾天魔神一樣挺立於大廳門外。
廳外的門階之上,站著一位滿臉驚奇神色的花甲老道,手按在左手一把連鞘古劍的劍柄之上,五指不住抽搐,想拔出卻又不敢拔。
“你這老道見識不凡。”宗興沉聲說道:“斬天斧失蹤江湖已有五百年之久,許多人連這個名字都已忘卻,你這老道竟能說出斬天斧的來歷,可知你一定也是一位見識多戶,劍術已修到通雲境界的前輩名宿,你是不是打算拔出你的寶劍替賀三爺賣命?”
“你……施主是斬天斧的遺世傳人?”老道士發問。
“不錯,斬天斧每隔五百年必問世一次,在下,就是這一代斬天斧的傳人,也打算在江湖中掀起漫天殺劫!老道,你是賀三…”
“貧道玉靈,借住賀施主的東院,是朋友引介來的。”
“無惡不作玉靈羽士,天下七大兇人你玉靈羽士排名第一。很好,難怪貿三爺他敢毫無所懼地等在下找他要公道,有你這種宇內高手名宿撐腰,他有什麼事不敢做的。玉靈羽士,先前與在下拼劍的老頭是什麼來路,你應該知道。”
“那是三尊府長老堂的十三長老之一地府天魔胡三元,施主已打敗他,可取代瞭地府人中在江湖中的地位,可喜可賀!”
“那還不夠,玉靈羽士,你既然是保護賀三爺的,那我們之間勢必有一場生死鬥,你們還有什麼人物,一並都出來吧,在下既然橫下心來殺瞭進來,不殺得聽雨軒中雞犬不留絕不罷手,無惡不作與喪盡天良一向焦不離孟,你玉靈羽士在場,那位百瞭頭陀應該也在附近,你們一起上吧,反正不是你們死,便是在下去見閻王,早死早超生,老道,拔見上!”
“宗施主,人死不能復生,賀施主一時誤聽攙言,幹下瞭糊塗事,宗施主滿意,賀施主的事,貧道可以完全作主,”名列天下七大兇人之首,江湖中人見人怕的無惡不作玉靈羽士,竟然兇焰盡消,破天荒地在一個初出道的小人物面前采取低姿態,委實是奇跡。
這不是他心甘情願,而是技不如人,不得不低頭。他玉靈羽士雖然是宇內兇人,但地府天魔的兇名在江湖中比他更響。他雖自認一身所學不比地府天魔差,但也絕不會比老兇魔高明太多,地府天魔在斬天斧下斷臂而逃,他玉靈羽士不敢冒這個險。何況他還親眼目睹瞭宗亮大發神威,一招活剮瞭五位一流高手的狠毒奇學。
“條件很簡單,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錢我可以不要,但策劃參與執行沉船慘案的人,他們必須死!”宗興冷酷無情地道。
“宗施主,那是不可能,活……”
“在我看來,沒有什麼不可能,你玉靈羽士作不瞭主,那麼在下隻有動手殺人。”宗興搶著說道。
“貧道……”
“玉靈羽士,你如果不想成為斬天斧下亡魂,你最好馬上離開賀三爺身邊,帶著你的朋友走得越遠越好。”宗興陰森森地道:“在下不管你玉靈羽士為如何,我這人不是那種自命替天行道的俠義人物,隻要你玉靈羽士不來傷害我,那麼在下也是企圖與在下身側左方一丈之外的那個人一塊聯手偷襲,那在下明確地告訴你,死的一定不是在下!”
宗興左側一丈之外廊柱後的那個黑影聞聲嚇瞭一大跳,別人早就發覺瞭他的行蹤,剛才如果冒然襲擊,那後果難以預測。
黑影一閃,玉靈羽士身側多瞭一位長相獰惡的高大披肩頭陀,手持一對雪亮的戒刀,目現驚地瞪著宗興。
玉靈羽士被宗興說中心思,不由得惱羞成怒,憤怒驅瞭恐懼,加上與喪盡天良的百瞭興陀聯手,膽氣大壯。
“可惡!”老道怒叱:“這世間,沒有人敢在我玉靈羽土面前如此狂亡,沒有人膽敢……”
“在下就敢!”宗興毫不客氣地頂瞭回去,存心將對方往絕路上逼,逼對方走上以武相向的不歸路。
“小輩……”
“玉靈羽士,你根本就不配替賀三爺作主,你還是拔出你的劍,替賀三爺賣命擋災吧。受人之托,當然要忠人之事,在下反正是誓必格殺賀三爺,你們當保嫖的如果不盡職盡責,那簡直是太不講道義瞭。”一番冷嘲熱諷,也不怕將老道氣瘋。
龍吟隱隱,玉靈羽上終於拔出瞭手中寶劍,劍身上七顆晶芒耀眼的寶石呈北鬥七星的方位排列,幻發著奪目的光華。七星古劍,天下十大神兵之一。
劍鳴聲隱隱傳出,直透心腑,似乎聲源不是來自劍身,而是來自九幽地府最深處,那種具有震懾人心的魔力,入耳便感到心向下沉,毛發驚立,心神大亂,鬥志喪失。
“小輩你太狂妄,貧道不信你真得斬天斧絕學的神髓。”玉靈羽士咬牙說:
“貧道不信你的功力能讓斬天斧在你手中隨心所欲,收發由心!”
“你試試不就知道瞭!”宗興陰森森地道。對震人心神的劍鳴仿佛未聞:
“不過你千萬別試,因為在下隻給你一次機會,而且讓你們喪盡天良,無惡不作,聯手上吧!”
無惡不作玉靈羽士神色陰沉,一聲不響,身形有如一抹鬼魅的陰影陡然飄向宗興,手中那柄閃閃發光的七星寶劍,帶著一道象煞夜空中的流星似的寒光,劃空而至。當他的影子剛剛浮近宗興瞳眸中,那冷厲的劍氣已是觸體生寒。
宗興一吸氣,剎那間身形橫移三尺,還沒有待他做出反應,喪盡天良白瞭頭陀已象一陣旋風般卷向宗興。
隻見這位兇惡的頭陀高大的身軀怪異急速地旋轉著,眨眼即到宗興身前,兩把雪亮的戒刀開成瞭一個巨大的光輪緊裹著他的人影,朦朧的青白色寒氣,滲著冷焰似的光芒,極象魔鬼怒張著的擇人而噬的血盆大口。鋒利的刀刃,虛體與實質互相交遇,突然向四面八方沖射、流掣、彈飛。
這才是極為可怕的攻擊,由無惡不作玉靈羽士吸引對方註意力,然後便是喪盡天良百瞭頭陀行為極為卑鄙的偷襲,這狼狽為奸的一對兇增惡道,用這種卑鄙的手法不知埋葬瞭多少高手名宿。
但宗興早有所防備,但見他身形暴然躍起,斬天斧在連續九十九次揮動中,仿佛是融於一次次沖擊,漫空的劍光尚在凝聚,而他又一連五個空心箭頭在五個俯仰不同的角度,將斬天斧反手揮出,頓時無數流射的刃光虹彩連續衍接,奪魂的呼嘯如冤魂號泣,此刻他的身形仿佛成瞭一具制造並噴灑芒電的光體,是那麼的奇幻神異,那麼的不可思義。那無數道電射而至劍光,明滅不定地集中向玉靈羽士串聯灑落,每一道寒光,都渴望撕割人體,都迫切地需要飲血切肉。而他的身形,則象是一個飄忽於天地之間,來去自由於大千世界的彌芥子,在喪盡天良百瞭頭陀舞動的刀輪中穿梭,在劍與劍相互連接之間的那一絲細微的空隙掠過,百瞭頭陀的雙刀總是差上那麼半拍,砍不中他的形體。
玉靈羽士目睹暴斬向自己的斬天斧,心頭大駭,在沒有機會躲閃的情況下,他聚合瞭身上每條肌肉所能發出的力量,人與劍合為一體,幻成一道慧星的泄尾,悍不畏死地迎向朝他罩來的光體。
不說喪盡天良百瞭頭陀在懊悔為什麼總是差這麼半分便可令雙刀飲血,單說無惡不作玉靈羽士現在的體會,當他忽然發覺自己人劍合一射向的是一團虛無的幻影,根本毫無著力之處時,他便感到大事不妙,心頭大駭中,老道士不愧為天下七兇之一,他在一抹淡淡的弧光光臨他的胸腹之時,整個人借著身劍合一的沖力忽然改變方向斜向左上方沖去。
一聲痛叫傳出,七星寶劍的瑩光毫不停頓,繼續閃沖,眨眼便消失在夜色中,空中,有幾珠鮮血飄然灑落。
這個兇道經驗豐富,人借沖力飛出,見機溜之大吉,自己差一點被開瞭膛,腰腹之際的創口尚在流血,也顧不瞭同伴的死活,趁機逃之夭夭。
反手三十七劍迫退喪盡天良百瞭頭陀,宗興並不乘機追殺,他將斬天斧徐徐舉起。
“玉靈羽士已經逃掉瞭,他很幸運,但仍然沒能完全逃過我這招魔幻死斬。”
他向尚在全力揮刀相阻的百瞭頭陀冷酷地說:“而你,卻沒有這麼幸運瞭,你也準備接在下這招魔幻死斬。逃得過,在下便你一馬。”
百瞭頭陀心中大駭,他與玉靈羽士宗年配合得天衣無縫的一式殺手不但沒能奏效,而且還被對方重創一刀,逃之夭夭。現在剩下他一個人,怎麼會是人傢的對手?
但是捍不畏死是這個兇僧的劣根性,在他的字典中絕沒有一個逃字,他是那種死不服輸的頑固派。
“媽的,我跟你拚瞭!”百瞭頭陀厲叱一聲,舞著雙刀,一百二十一刀宛如發怒的諸天魔神在發神威,將大天臂瘋狂掃臂,那麼隼利與迅速地劈向宗興。
一聲冷笑,宗興無視於那狂浪般的刀光,手中斬天斧猛然劈出,仍是那招魔幻死斬,但面對一個兇手發出,整個招式變得比剛才更凌厲,更惡毒,象是惡魔的獰聲詛咒,森冷的劍芒快得好象要追那千百年即已早逝的時光。凝聚成一團青森森的冷焰,翻騰飛旋著集中向百瞭頭陀泄灑。
無從選擇,喪盡天良百瞭頭陀再次怒吼,聲如悶雷炸響,雙方戒刀狂揮形成瞭無數道刀影,強勁而雄渾的劈向那團青森森的冷焰。
但是,他卻是犯瞭與玉靈現士同樣的錯誤,待他發覺自己雙刀劈向的是一團有形無質的幻影,尚在懷疑是不是自己視覺出現瞭差錯時,一抹弦月形的瑩光已透過他如山的劍影,冷酷無情地刺入他肚腹。
他猛然直覺肚腹一驚,跟著就象是全身的力量與熱量全從肚腹間齊湧而出,渾身一軟握刀的手象持住的是兩把象山一樣重沉的大刀,再也無力把持,“嗆朗!”
鋼刀落地之聲剛響,百瞭頭陀的身體也跟著砰然倒下。至死,他尚在懷疑自己的視覺,為什麼會出現錯誤。
從此,喪盡天良百瞭頭陀自天下七兇之中正式除名。
毫不理會百瞭頭陀的屍體,他好象知道自己那一劍會帶來什麼結果。宗興對著黑暗之中大叫道:“賀仲謀,你給我滾出來!”
“再不出來,在下一把火燒瞭你這聽雨軒!”
宗興見沒人理會,他大怒,沖入廳中掄起一張玉案,開始拆屋。首先砸毀瞭所有的傢俱,再猛砸排窗的板壁裝飾等物。
沒有人出面,似乎所有的人都失蹤瞭。
拉下所有的門簾,丟在七零八落的木制傢具上,取瞭一盞油燈,先將油燈中的油倒在破簾上,然後將百瞭頭陀的死屍一腳踢飛進廳中。
“賀仲謀!你出不出來?”
見仍沒有人回答,他一發狠,將心一橫,取下一盞燈籠打破往沾滿油的破簾上一扔,頓時,大火熊熊而起。
一直等到大火沖天,宗興見仍沒有人出來救火。這才極不甘心地飛身隱入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