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陵全力催發內氣,森然凌厲的劍氣,徹底將關南整個人籠罩在內。
應付著前者那有若滔天巨浪般一浪蓋過一浪的恐怖劍勢,關南心頭無比駭然。
今夜之前,他本信心滿滿,認為自己定可在這場宴會上一舉當著無數楚國權貴的面,將眼前這個人生最大的情敵兼勁敵斬於劍下。豈知待至二人真正交手後,他才發現自己仍是托大瞭。
齊湘君事前告誡過他的話絕非無的放矢,但刻下悔之已晚,單單僅是應付燕陵那把快得驚人的劍,他便已需使出十成十的力,應付得極度吃力,更遑論想要反敗為勝。
空曠的宮殿內,兩人在場中你來我往的對攻瞭近七八十合,也就是在關南被燕陵步步緊逼,逐漸亦像似方才的年仲那般在對戰中被逼入至絕對下風的局面時刻。
被齊湘君獨挑中以傳渡巫元的最大因素,關南那得天獨厚的劍術天賦,於此動輒便會命喪燕陵劍下的最關鍵一刻終展露而出來。
關南竟是從兩劍交擊時發出的音色,敏銳判斷到自己的劍術雖已被殷地劍聖傳人的燕陵全面壓制,但對方所用的佩劍雖質地非凡,卻與他手中所用的這柄由齊湘君親手贈予他,曾由巫廟巫主所用過的寶劍有著相當的差距。
要艱難應對完燕陵那仿似長河傾泄而來的數十記連擊後,關南立時窺準瞭燕陵舊力盡去新力未生的喘息剎那,立即轉守為攻。
「哧哧哧……」
森寒的劍氣如毒蛇吐信,關南手中的寶劍瞬間朝著燕陵的面門綻放出數十點耀目的銀芒。
面對關南全力的搶攻,以燕陵之能亦忍不住一凜。
但他卻毫無半點暫避鋒芒的意思,手中長劍毫不停留揮刃迎上。
「鏘鏘鏘鏘!」
刺耳的金鳴交擊之音不絕於耳。
關南全力搶攻,燕陵則毫不示弱的以快打快。
戰局瞬間進入到瞭白熱化階段。
大殿內無公卿貴族皆年得大氣不敢喘一口。
車少君與池承君等人面色凝重至極點。
公孫晴畫更是瞧得一顆芳心整個提到瞭嗓子眼去,擔憂不已的看著場中生死相拼的二人。
燕陵恨極關南弒殺他情同手足的兩位表兄,還有素來待他若子的舅父。
更深刻恨極關南在榻子上嘗到瞭自己作夢都想得到,卻似永遠也求而不得的夢中女神的肉體。
因而他刺出的,挑出的,劈出的每一劍,都貫滿瞭強橫的內氣,劍劍毫不留情,隻求當著無數賓客的面,一劍將關南的臭頭狠狠斬下來,盡出胸口的惡氣!
如大河狂怒般的相互對攻瞭近百來個回合,就在燕陵眼見關南終再次支撐不住,腳下節節敗退之際。
他冷笑著看著後者額頭密佈的大片冷汗,知後者的體能在經過全力對攻的二三百個回合之後已見枯竭,再無以為繼,隨即全力催發體內同樣已剩不多的內氣,劍鋒朝著關南的喉嚨全力疾挑。
生死關頭之際,卻見關南一聲大吼,不閃不避地迎刃揮擊。
「叮!」
一聲清脆無比的兵刃斷裂脆響,傳遍殿內每一個人的耳中。
隨後便是一聲痛苦的悶哼。
關南大占劍器上的便宜,全力揮擋出的一擊竟擊斷瞭燕陵手中的佩劍。
燕陵極度不甘。
他怎都沒有想到,他手持父親用過的這柄質地非凡的利器,竟仍沒法承受他源源不斷灌註的強橫內氣,以致在與關南硬碰硬的最後關鍵一刻斷裂成瞭兩截。
但關南雖擋住他這致命的一擊,卻也同樣不好受。
燕陵的佩劍盡斷,強橫的內氣便盡數透過鋒刃震傳至關南握緊劍柄的手腕。
關南從齊湘君神聖動人的肉體深處所獲的巫元,令他得以在短短數日內得到旁人一生絕無可能獲得的無匹膂力,依然抵禦不住這股強橫的內氣攻侵,立時手腕劇麻,整支手臂幾乎失去一切知覺,虎口自也一震,長劍從手中脫離,高高向後拋離。
高臺之上的楚王,手剛剛伸往銅鐘。
燕陵的身影已從原地消失。
殿內無數賓客隻覺眼前一花,再次瞧定之時,便見到他整個人已閃掠至靖川公子的身前。
車少君一方諸人同時叫槽。
薑卿月與祁青等薑氏諸人,則暗中叫好。
身處場中的關南,更是臉色大變。
相比於仍尚有少許再戰之力的燕陵,他能擋下前者那兇險無倫的致命一致已是極限,當下根本無以為繼。
燕陵一拳當胸,朝著關南的心口轟去。
今夜這場禦前比武,成敗盡訴於這最後一拳。
拋開兵刃使出肉搏競技,是不得已而為之。
他佩劍已斷,已錯失殺死關南的機會,但要讓這場比武就此結束,燕陵有一萬個不甘心!
因此,他當下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趁著楚王尚未反應過來叫停之前,用盡全力重傷關南!
關南自然也猜到瞭燕陵的目的,立即駭然格擋。
「砰!」
伴隨著一聲痛苦的低吼。
抵禦不住燕陵全力一擊的關南,在地上狂滾瞭七八圈,隨即才狼狽至極的跳將起來,嘴角邊已滿是鮮血,顯是已受瞭不輕的內傷。
全場鴉雀無聲。
「當!」
高臺上的楚王已反應過來,不出所料的便立即終止瞭這場比試。
強烈的不甘掠過燕陵的雙目。
關南的體格之強橫,大大超乎瞭他的預料,硬受他貫滿內氣的一拳,竟仍無法要去關南的狗命。
他的內氣震傷瞭關南的心肺,後者表面雖沒有傷口,但其所受的傷實際比年仲更重,沒有數個月乃至大半年的休養,休想再與人動手。
劍術大成以來,與眼前這生命中的最大勁敵兼情敵交手,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事與願違的失望結果。
燕陵心頭湧現起滔天的不忿!
「哈哈哈……」
楚王爽朗的笑聲傳遍大殿,「果是虎父無犬子,英雄出少年,這場比鬥,當真是精彩絕倫,令寡人大開眼界!」
「今夜一場宴會竟是出瞭兩位劍術超凡卓絕的公子,實乃我大楚之幸,特別是燕陵公子,今夜過後不僅將代替月姬躋身三大劍手之列,劍術更甚可能已勝過寡人的禦前第一劍士的莫陽先生,成為我楚國第一劍手!」
楚王對大敗關南的燕陵,毫不吝嗇溢美之辭,甚至言語中將他捧上楚國第一用劍高手的寶座。
全場數以百計的王公大臣盡皆齊齊默然,顯是仍未從方才那震撼的對決中回復過來,當然亦無人對楚王的結論表示反對。
誰都看得出強橫若靖川公子,整個對決全程仍被月姬之子壓著打,放眼楚國,現今能在劍術上與其爭一日長短者,除靖川公子以外怕是已找不到第二個人出來,包括當下三大劍首之首的莫陽亦不例外。
一眾王公貴族皆難掩面色震駭,久久說不出話來。
今夜的禦前比武,從一開始發生的變化即令人無比震驚。
但不論是楚國兩大公子的對決,從靖川公子的橫空出世展露驚世劍術,令臨安公子落敗變成廢人,再到三大劍手的年仲慘敗,薑氏長槍美人的異軍突起,都及不上月姬之子大敗靖川公子來得教人驚駭。
今夜之前,與會的每一位公卿大臣作夢都想不到,流落在外年餘方艱難重返楚國的燕陵,歸來後的今日,一身劍術竟已達到這般可怕地步。
強橫如靖川公子,若非占瞭兵器上的便宜,說不定剛才已飲恨於他的劍下。
看著立於殿中央不卑不亢,形象氣質比之過往迥然大變的燕陵,一眾大臣貴族思緒萬千。
上天似乎格外眷顧薑氏。
在其氏族面臨如此慘禍巨變之際,一向予外界文弱形象的月姬之子,竟會以這樣的形式在世人面前展露他無與倫比的劍術。
今夜過後,怕是任何想要薑氏的主意,都要稱稱自己的斤兩,想想是否能接得住月姬手中那恐怖無倫的劍法。
一些與會的豪門貴女更是俏目盈亮,緊緊盯著身形筆挺的燕陵,私下竊竊私議。
與車少君同坐一席的琳陽郡主商蝶,怔怔的瞧著曾經的舊日情人。
此刻的燕陵予她的感覺是那麼的陌生,似乎她一夜間已從當初對男女情事都有些懵懂的少年,成長為連她最崇拜愛慕的心上人亦必須仰望的男人。
看著對面席間,一雙美眸緊緊落在丈夫身上的公孫晴畫,琳陽郡主心頭忽然極不是滋味。
「兩位公子今夜為寡人與諸位愛卿奉獻如此精彩的曠世比武,實在是辛苦瞭,快快請坐。」
「來人,給二位公子賜酒。」
楚王的心情看上去前所未有的好,他拍瞭拍手掌,立即有漂亮的宮廷侍女捧著精彩酒食如穿花蝴蝶般入殿,將盤中美酒美食一一為每為賓客奉上。
這時,楚王的二子平陵君起身稟奏道,「稟父王,靖川公子於方才的比試中受瞭些傷,刻下不宜飲酒,兒臣想向父王奏請,讓靖川公子先行退席。」
楚王似乎這刻方想起,方才靖川公子在地上連滾七八圈後跳將起來時,嘴角確實隱見血跡,這才說道。
「是寡人考慮不周,來人,送公子回府。」
剛回到席位的關南,這才起身向楚王告退。
坐在對面的燕陵清楚看見他抬起頭,目光與高臺之上的齊湘君一觸,隨即便分開來。
臨去之時,關南的目光似不經意般的瞥向對面,燕陵清楚看見關南的雙目先是閃過一絲強烈的怨毒,跟著即被一種難以形容的得意所代替。
那絲得意一閃即逝,關南隨即便與同席的車少君提前退席。
燕陵隱約猜到關南在得意什麼,本已冷冽的面色在這一刻陰沉無比。
他微微側過身子,壓低聲音在母親的耳邊說瞭一句暗語。
薑卿月立時芳心一震。
愛兒所言的暗語,竟是要她在稍後的宴會結束後立即將魔女巴瀾娜喚來。
母子連心,冰雪聰明的薑卿月瞬間便意會到瞭愛兒的意圖。
歷任巫神女所蘊修的巫元,委實太過於可怕。
三大公子的劍術本該不分軒輊,但獲得齊湘君巫元後的靖川公子,體能立時突破過往的極限,同時令其劍術暴漲至難以想象的地步。
與他齊名的臨安公子竟有如貓戲老鼠般被他打成廢人,除去身懷內氣的燕陵之外,即管實力更勝自己一籌的秀璃對上他,恐仍非靖川公子的對手。
薑卿月眼力高明,自已看見剛才的一戰中愛兒已將靖川公子重傷。
內氣霸道異常,因此後者所受內傷必定極重,但靖川公子卻似絲毫不將此事放在收上,仍有閑情功夫挑釁她的愛兒。
薑卿月自然亦清楚瞧見靖川公子雙目中閃現的得意。
魔女曾對諸人明言過,巫神女的巫元不僅可令人體能暴漲,同時還對受益者有延年益壽,大幅增強男子性欲等作用,對療傷更有遠勝靈丹妙藥的奇效。
巫神女既甘願舍棄女子重要的貞操觀念,將聖潔的身體給予靖川公子侵占,便證明靖川公子有這樣的價值。
有一即有二,靖川公子明明落敗於她愛兒手上,卻仍敢這樣挑釁於燕陵,便可知互探清雙方實力差距之後,靖川公子有自信能在巫神女的幫助下反超燕陵。
巫神女必然亦會加大對靖川公子巫元的灌註,以盡快令他的傷勢恢復,乃至實力進一步提升。
今夜的比試,已令與會的所有楚國貴族清楚目睹到靖川公子那可怕至極的劍術。
連薑卿月自己,亦忍不住瞧得芳心微泛寒意。
因此,當愛兒向她道出暗號之際,薑卿月立時便明白。
經過今夜這一戰,燕陵已決意不容靖川公子這可怕的敵人活下去!
但是,燕陵縱欲刺殺靖川公子,以他個人的絕頂實力,在後者身負重傷的情況下,做到神不知鬼不覺是有極大機會的,沒有必要去多餘地叫來魔女。
唯一的解釋便是愛兒與魔女聯手,極可能並非僅僅針對靖川公子一人,而是……
及想於此,以薑卿月的定力仍禁不住芳心一顫。
她終於明白,身旁的愛兒已決定拋開一切顧慮,傾盡全力以最迅快最暴烈的方式,去對付薑氏的敵人!
問題是,魔女會同意嗎?
高臺上的楚王一拍手掌,奏樂聲起,身著彩衣的宮娥舞女一對對的飄入殿內,翩翩起舞起來。
值此宴會的尾聲,楚王便讓與會的賓客盡情享受案幾前的美酒美食,至此,宴會的氣氛便被推到瞭最高潮。
兩場禦前比武,薑氏下場的秀璃與燕陵皆大勝對手,更令燕陵一舉登上楚國用劍第一人的地位,立時令薑氏在楚國的地位發生巨大改變。
席間不住有王公大臣們過來給燕陵與薑卿月敬酒。
燕陵以大戰過後不宜飲酒為由,滴酒不沾。
一旁的薑卿月使瞭個眼色,同席的祁青與燕陵立時會意,將賓客們所敬的酒絕大部分接瞭過去。
教人意外的是,與平陵君一方關系頗近的少藺君,竟亦在席間親自過來給燕陵及秀璃敬酒。
當然,此君一雙火熱的眼睛,大部分時間皆直勾勾盯著一身青色繡裙的秀璃看,那看得呆瞭眼的模樣令旁人都看出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面對來人敬酒一概拒之的秀璃,在少藺君直勾勾瞧著她,眼神熾熱而又渴望的時候,秀璃素手破天荒的端起酒杯,回敬瞭少藺君一杯。
身著華衣錦服,體態微胖的少藺君立時受寵若驚得慌忙舉杯,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酒杯見底之時,少藺君原略為蒼白的臉色已是因過度的激動而呈通紅一片,出奇的是他隨後並沒有自恃身份過多的對秀璃糾纏,而是一聲告罪,又退回到自己的席位去。
「秀璃姐,北國的那個少藺君坐回去後,仍一直在望著你呢……」
公孫晴畫悄悄的附在秀璃的耳邊,說瞭一句。
秀璃抬眸瞧去,見到少藺君渴望的目光依舊緊緊望向這邊來,芳心泛起少許異樣。
她方才之所以破例舉杯回敬少藺君,並沒有出於何種復雜心理。
純粹隻是她厭惡車少君等人,所以即便看出這位來自北國的未來少君對她有異種想法,秀璃仍破天荒的對他作出回應。
她雖不清楚車少君等人刻意交好少藺君的原因,但隻要能令車少君等人感到不快與增添他們的煩惱,秀璃會非常樂意去做。
這時,從今夜出席至今,大部分時間一直保持著亢奮狀態的楚王,到瞭宴會的尾聲,龍體似乎終有些支撐不住,感到瞭疲乏。
隨後在一眾妃嬪宮女的伴隨下,楚王即與巫神女齊湘君聯袂退席。
眼見時間已差不多,薑氏諸人不願在會場應付絡繹不絕的權貴,亦提前離場。
回去途中,燕陵與公孫晴畫共乘一車。
看著正溫柔舉著香巾,一臉關切地為自己擦拭額頭滲出細密汗珠的妻子,燕陵倏忽地柔聲問道。
「今夜我打傷瞭靖川公子,夫人會否因此在心中怨怪為夫?」
正輕拭著他額頭的公孫晴畫,陡地怔住,手中的動作亦情不自禁的停瞭下來,似是完全沒有想到,心愛的夫君會突然間向她問出這樣的話來。
同時亦明白到,丈夫對自己過去的事情其實是有所瞭解的,否則不會突然這般說。
一時之間,公孫晴畫心亂如麻,慌亂的垂下螓首。
燕陵寬厚的手掌突然握住瞭她柔軟的玉手,溫柔的聲音傳來道。
「為夫知道夫人過去曾與靖川公子相戀的事,但請夫人放心,已過去的事情為夫絕不會介意。如今夫人已懷上我們夫妻共同的血脈,夫人卻是我心中最珍貴的另一半,所以為夫才有些忍不住想知道夫人真實的想法。」
螓首低垂的公孫晴畫,怎都沒有想到自己會從夫君的嘴裡聽到這般情意綿綿,又令她深受感動的話。
「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