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場比試裡,秀璃殺得又兇又狠,殿內諸人皆看得屏聲息氣,大氣都不喘一口。
不敢置信的是作為楚國三大劍手的年仲,竟會被一個從不曾顯山露水過的冷艷美女殺得節節敗退。
唯席中的燕離心中最是清楚明白,秀璃是暗恨於年仲當初在劍裡塗抹上瞭劇毒,不僅把他重傷,更讓他從此以後再也無法拿劍與人動武爭雄,因而勢要在這場千載難逢的決鬥中,趁高臺之上的楚王也來不及反應前一槍取走年仲的狗命。
從戰局甫一開始,年仲便陷入被動挨打的局面,不僅落入絕對的下風,當下更隨著秀璃窺準其露出空隙的一剎那,身中她早已蓄勢待發的一槍。
在場的諸多公卿大臣們皆十分震驚,難以相信世間竟有如此用槍如神之人。
且還是這樣一位長得千嬌百媚的冷艷美女,槍法已爐火純青至神乎其技的地步,即便放眼中原諸國,怕都難再挑出第二個槍技達她這般程度的人。
薑氏究竟是從何處地方招攬到實力如此強橫的一位長槍美人的,為何事前無人收到半點風聲,對方與薑氏的真實關系又究竟如何?
無數的疑問浮上諸多賓客們的腦海,但值此千鈞一發之際,眾人更關切的是年仲此戰已然失利,更已然受瞭不輕的傷,他是否還能夠繼續比鬥下去?
念頭剛起,場中又再次出現變化。
隻聽到「當」的一聲清脆聲響,跟著便是利刃從雪肉中迅速抽離發出的「噗哧」悶聲。
年仲手中的長劍用力一絞,直挑秀璃的槍支,後者隻感覺一股沉猛的力道襲來,就這麼被年仲猛力蕩開瞭她的槍頭。
秀璃裙下玉足不自主的後退小半步,當她倏地立定之時,年仲已然順勢就地一滾,徑直滾落到瞭楚王所在的高臺之下。
以秀璃的反應,亦忍不住在心中一凜。
年仲不愧為與薑卿月齊名的劍手,她原本的這一槍是有十足信心可將他的心肺捅個透心涼的,但就是這麼十拿九穩的一擊,仍然在最後一刻被後者避開的要害,選擇瞭以左肩去承受這致命的一槍。
更當機立斷的以長劍蕩出她的槍頭,迅速拉開雙方之間的距離。
秀璃裙下玉足蓄力,即欲追擊上去。
「當!」
耳邊傳來瞭一聲清脆的鐘響。
關鍵時刻,楚王敲響瞭他手中的鐘鼓,終止瞭這場比試!
「哈哈……」
楚王爽朗的笑聲傳遍大殿。
「精彩,相當的精彩。不曾想薑氏隨隨便便派出場的一位嬌滴滴的大美人,手底下的槍法竟是這樣絕妙,令寡人有幸領略到這般出神入化的槍法。」
「年統領既受傷,自然不宜再繼續比試下去,不過年統領此戰雖敗,卻也同樣有不俗的精彩表現,寡人絕不厚此薄彼,二位卿傢分別賞賜百金!」
秀璃明媚的秀眸掠過一絲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她雖然恨不得當場要瞭年仲的命,可也明白,作為楚王的禦前劍手,年仲既避過瞭她致命的一擊,取得喘息之機,高臺上的楚王當然不會任由他死在自己槍下。
楚王當眾終止這場比試,也令到秀璃無法再乘勝追擊,隻能遺憾錯失這殺死敵人的最佳時機。
當楚王話音落下,車少君一方的諸人皆在暗中大松瞭一口氣,包括靖川公子在內。
事前他們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秀璃槍法如此可怕,強如年仲竟也在她的一番狂攻猛打下,僅僅支撐瞭數十個回合便受瞭不輕的傷,吃瞭大虧。
此時,場內的年仲肩膀正在大片失血,左臂也呈無力的垂落,顯然已傷筋動骨。
眼力最強的關南看得心中不禁一凜,剛才如不是楚王及時阻止,年仲甚至有隱恨當場的可能。
幸而,比起被對方當場殺死,年仲刻下至多也便是在接下來的數個月內不能與人動手,對比仍是非常的劃算。
車少君與身旁的關南交換瞭一個眼神,隨後二人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高臺上,默不作聲註視著下方的齊湘君。
從秀璃強橫無匹的身手及那身可怕的槍技,他們已確定瞭她如同齊湘君所言般來自於殷地,甚或就是隨侍於劍聖閔於左右的殷下九衛之一。
薑氏的背後隱約出現殷下行宮的影子,他們最為擔心的情況終於出現!
由這一刻起,即使最心高氣傲的靖川公子,也再不敢掉以輕心。
「今夜過後,秀璃姑娘的芳名怕是要傳遍我整個楚國,恭喜月姬。」
與薑氏諸人僅一席之隔,巫神女齊湘君的父親齊橫,面帶微笑的向盈盈回席的秀璃與薑卿月恭賀道喜。
秀璃在眾目睽睽下重傷三大劍手之一的年仲,不僅對薑氏的士氣提振肉眼可見,對楚國朝廷局勢的影響更是立竿見影。
不僅是車少君一方眾人臉色凝重,就連女兒嫁入到瞭薑氏之後,依舊固執地與薑氏保持距離,不願有任何來往的公孫文,面上神色也出現瞭變化。
更不要說作為楚王座上賓的少藺君,在瞧見秀璃那颯爽的絕美風姿後,他的一雙眼睛根本一刻也無法離開秀璃那優美窈窕的身段,與她冷傲冰霜的妍麗俏容。
莫說與少藺君同坐一席的車少君等人,就連相隔甚遠的齊橫都察覺到瞭他的異樣。
對於這位曾經的前親傢公,薑卿月非常平靜地回道:「齊大人過獎瞭,秀璃性情清冷,作為我薑氏未來的新婦之一,她對權勢名利沒有任何興趣。」
像是作為佐證她話語般,盈盈落座的秀璃眉眼連望都懶得去望這朝堂中人人不敢得罪的要人一眼。
同為三大氏族的執掌者,作為曾經與薑氏有過相當一段長親密關系的齊橫,又怎會聽不出薑卿月語氣之中那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淡。
他微微一笑,不再說什麼。
「抱歉,陵弟,我沒能取他性命。」
落座之後,秀璃有些不甘心的抿著嘴唇道。
「算他命大。」
燕陵握瞭握她的玉手,輕輕一下,「辛苦你瞭,秀璃姐,你做的已經很好瞭,接下來便交給我吧。」
說罷,燕陵便徑直起身,來到殿中。
高臺上,一道他曾經無數次渴望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然而這一刻,燕陵已拋開一切,沒有去對上那道他曾經魂牽夢縈的目光,而是徑直望向正首的楚王,恭聲道,「燕陵願領教靖川公子絕頂的劍術,請大王欽準。」
楚王深深看瞭他一眼,肥胖的臉上浮現起笑容,「月姬與燕離太子的兒子既有此請,寡人亦相當期待。」
「準請。」
靖川公子隨即起身,大步走上殿中央。
他與燕陵相隔數丈,英俊的臉龐噙著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望向燕陵道,「既然燕陵公子指名挑戰本人,本人自當賞臉。」
「不過刀劍無眼,公子小心瞭。」
燕陵嘴角揚起一絲冷酷的笑意,沒有說話。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織,皆看到瞭對方眼中一閃而逝的濃重殺意。
隨後自然有人將雙方的兵器恭敬呈上。
燕陵並沒有動用阿公留給他的無名劍。
除不願公然暴露劍聖傳人的身份外,更重要的是無名與阿公手中的聖劍天隕皆采天外隕鐵所鍛造,質地極沉,燕陵雖已將它佩戴在身邊一年有餘,但至今尚未能做到如阿公般舉重若輕。
而關南再得到齊湘君巫元的加持後,不論身法劍法都已突破瞭人體極限,呈現出的最大特點就是快。
極度可怕的快!
對上他,燕陵必須舍重求輕,以快打快。
因而他此次用的是燕離曾用過的另一把隨身佩劍,劍鋒鋒快無比,更適合殺人。
兩人不論身形外貌,放眼楚國皆是人中龍鳳,英俊無比,站在那裡便吸引瞭在場所有賓客的目光。
但殿內的一眾公卿貴族絕大部分皆在心中暗自猜疑,傳聞中從來不愛武事的月姬之子,是否真有本事能夠應付靖川公子那驚人的可怕劍法。
不少人認為他挑戰靖川公子是不自量力,純屬是找死。
但亦有一部分人,見他氣定神閑的與靖川公子對峙的模樣,心下又不敢那麼肯定。
場內要論芳心最為復雜的,當屬公孫晴畫無疑。
一個是她所心愛的夫君,另一個則是曾經有過幸福過往的舊情人。
即便與後者已揭過瞭舊情,但雙方過去甜蜜相愛的一幕幕怎都難以抹除,因此如若可以,她實不願雙方有任何的閃失。
但她也知道,即使她心中再不情願,這是已既定的事實,她無力更無法去改變。
因而在場所有人中屬她一顆芳心最是糾結,既擔心自己的夫君受傷,又不願舊日的情人有什麼閃失。
心下無比的彷徨。
兵器呈上之後,殿中央的兩人利劍立時出鞘。
幾乎沒有絲毫半點的猶豫,場內的兩人同時出手。
燕陵削瘦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不見,關南劍鋒剛抬起之際,眼前已閃來一片迫人的冷冽劍光。
關南心中大吃一驚!
燕陵的身法之快,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更令他心中凜然的是,燕陵的身影掠至他身前的同時,手中劍勢亦在同一時間形成,劍鋒直取他的右肋。
關南大喝一聲,劍鋒劃出一道精芒,毫不避讓地迎向這前所未有的可怕強敵。
「鏘!」
兩柄長劍交擊的瞬間,劍身同時因巨力的激蕩而發出罕見的急顫。
兩人同時一震。
甫一交鋒,雙方便清楚無誤的感覺到瞭對方遠超常人,且深不可測的膂力。
但高手相爭,毫厘之差的差距足以在生死相拼之時被無限放大。
渾雄至予人難以抗衡的巨力,透過相持的劍鋒傳至手腕。
關南心頭立時咯噔一下。
燕陵則是雙目爆出洶湧的熾盛殺意。
流落至殷下行宮之後,他從阿公處短暫所習的劍法在這一刻施展至淋漓盡致。手中長劍盡化作萬千點點銀芒,劍光似電如梭地向關南的面門喉嚨等人體薄弱位置疾攻。
燕陵的劍來得又快又狠,其勢甚至還要勝過方才狠勝年仲的秀璃,幾個呼吸之間,他便已對著關南攻出密不透風的二三十劍,且一劍厲過一劍,招招欲置對方於死地,沒有半分轉圜餘地。
若換次一等的對手,恐怕連數個回合都支撐不住,早早已在燕陵那有若狂風暴雨般的猛攻中落敗身亡。
殿內盈門的王公貴族皆看得不可置信。
不久之前才以壓倒性優勢將臨安公子徹底變作廢人的靖川公子,這刻對上月姬之子,竟被對方那快得肉眼幾難以捕捉的可怕劍術逼得隻能作守勢。
「叮叮叮叮……」
兵刃交接的聲音,密集得幾乎連成一片。
場內的二人甫一開始,便鬥得比方才秀璃與年仲激鬥的那場更快更狠,長劍碰擊之間迸現炸出的火花,幾乎要閃痛在場無數賓客的雙目。
殿內無數公卿貴族一片嘩然。
不敢相信一向予外界不好武事的月姬之子,其劍術竟高超至這般地步。
他每攻向靖川公子的一劍皆快得無與倫比,劍劍密不縫接,更駭人的是他的劍招與劍招之間的銜接幾乎沒有半分縫隙,任誰人對上這般可怕的劍術,都要生出無力的頹廢感。
僅數個呼吸之間,雙方便若狂風驟雨般的猛烈攻防瞭數十個回合。
身處場中的關南,隻覺心頭憋屈得近乎狂怒。
他作夢都沒有想到,在獲得巫神女珍貴的巫元之後,他竟仍處處受到燕陵的掣肘,至此仍難尋找到反擊的契機。
盛怒之餘,則更加震駭於燕陵那深不可測的可怕潛能,換作是他這般全力的進攻,數十個回合之後攻勢將不可避免的陷入衰竭,絕難保持。
但燕陵的攻來的每一劍仍舊是那麼的快,一劍沉過一劍,一劍狠過一劍,似有無窮無盡的力量能永遠這般保持下去。
以至以關南的自負,這刻仍隻能被動的作出守勢,隻期望能夠尋待到對手無以為繼的一瞬出現。
殿中的王公貴族們皆被眼前的一幕嚇到瞭,個個駭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就連對燕陵有相當瞭解的邑上公子祁青,目睹這一幕時眼中亦佈滿不可置信。
他作夢都絕無想到,燕陵的劍術竟已高明至這般地步,遠遠超過瞭他。如此荒涎不真的事活生生出現在眼前,令他震驚得無以復加。
偌大的大殿內靜至落針可聞,僅聞場內愈演愈烈的激鬥聲。
高臺之上,一直靜靜關註下方激鬥的齊湘君,有若星辰般明亮的美眸終於破天荒露出瞭一絲復雜。
如她所料的那般,當初在跌落瀑佈之後,她這曾經的未婚夫果然遇到瞭生命中最重要的旁人求而不得的機遇。
他已成為瞭殷地劍聖的傳人,殷下行宮未來之主!
同時齊湘君也看出瞭燕陵此刻志不在比武,而是志在殺人。
如被他逮到機會,她身旁楚王敲響鳴鐘中的動作,絕無可能快過他手中的利劍。
因此靖川公子想要保命,唯一的辦法幾乎隻有殺死他一途。
但靖川公子能夠辦得到嗎?
看著已隱約落入到下風中的靖川公子,齊湘君幽幽一嘆。
坐於對面席位的車少君,臉色凝重而黯然。
第一眼見到燕陵,他便已知道對方非尋常人物,他是打從真心想要與之交好的。
時至如今,他仍舊認為像燕陵這般不世人物不能為他所用,於他而言是生命中錯失的一個無法彌補的缺憾。
獲得巫元後的靖川公子,體能超越瞭常人極限,亦令到他的劍術水漲船高,一舉登上絕世劍手的范疇。
可若非親眼所見,連他亦難以相信,燕陵竟能夠全程將他壓制。
這將是一場涉及多方勢力角力的關鍵之戰。
靖川公子若能擊敗眼前這前所未有的強大勁敵,那麼今夜過後,薑氏將從此一蹶不振。
但倘若失敗,那麼他們為今夜所作的所有努力,將全部付諸流水。
身旁的池承君與右相等人,目光皆緊緊盯著場內已逐漸顯現占據上風意味的燕陵,各自的眼中皆不住精芒閃動。
一直將重註押在靖川公子身上,而不願與薑氏沾上半點關系的公孫文,更是看得臉色不停變幻,無比復雜。
顯是燕陵所表現出的可怕劍術,對他們造成瞭極度的震撼。甚至於連他們都已認為,關南落敗的可能性已大於他勝過對手的可能性。
但即便如此,在車少君內心深處,仍舊隱隱不希望事情走到這樣一步。
倘若關南落敗甚至於被殺,那麼他將再無半分轉圜餘地,必須置整個薑氏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