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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白行健篇(上)

  一上午,將法院立案庭等待排期開庭的案卷資料整理,我在法官備選名單裡,將自己的名字劃掉,交代助理送至庭室會議。

  我已經申請暫停大法官的審理工作,基於自身的健康狀況,無法保證是否會影響現場庭審的審判。

  在司法系統奮鬥三十年,法官這項職務也履行二十多年,崢嶸歲月,意氣風發,到瞭現在,確實有說不出的疲累,唔,太累瞭……

  閱覽手機上幾個工作群組,一條妻子佳慧的未讀訊息:行健,京京要出來瞭……

  唔,我知道,再說吧。回復訊息後,擱下手機,摘下眼鏡,清潔鏡面,可是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人一老,就容易多愁善感,有些人和事總讓我放心不下,對於這個姑爺,我,我們白傢,真的是有所虧欠。

  往事如昔,歷歷在目,我不禁在想,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不同的選擇,是否會有不同的結果,可惜,時光一去不復返……

  而記憶,的確是件令人很神傷的事情。

  

  這一年是國傢恢復高考第八個年頭,這一年我二十歲。

  兩年前,爺爺病逝,誰能想到一個北京大院的孩子,會跑到長沙讀大學,這大概是我這輩子最瘋狂的決定之一。父親當傢做主,訓斥我一番,不過在聽到報取是國防大學時便不再反對,他是一名軍人,剛晉升為少將。

  白傢從太爺爺開始便投身革命,但能等到建國成立享受勝利果實的,隻有爺爺一個人瞭。父親在爺爺的教育下,成為一名優秀的軍人,也延續白傢的時代。白傢是國勛之後,三代清名,為國為民,不能忘本。這是父親的諄諄教誨,牢記在心,因為我知道軍人最重承諾,他應承爺爺的,爺爺應承太爺爺的,而我未來也將接掌白傢的大旗。

  去長沙的決定,有些突兀,童佳慧也不理解,取笑我是學趙構南逃。我不敢回嘴,在高考前,曾經向她表白,結果慘遭拒絕。

  佳慧也是大院裡出來的孩子,她的爺爺童建國在商業部工作,曾經跟陳書記共事,父親也受公派留學,回國後投入經濟建設,對改革很有見地。佳慧比我小三歲,心氣卻比我高遠,我特意趕在她十六歲生日前向她表白,希望成為她的初戀,而她也是我的初戀。從渴慕愛情時,我便知道作為白傢的子弟,哪怕是自由戀愛,也隻是相對的,在某個圈子裡選擇匹配的,而能給我們選擇的實在太少。

  表白失利後,遠走南方,佳慧說我是趙構南逃,在我看來這叫戰略轉移。兩黨戰爭時期,延安也丟過不是,遲早是要拿回來的。告白失敗一次,隻要她還沒成傢,我還是有機會的,畢竟我們青梅竹馬,一個大院玩大的,感情總歸是有的。

  我的大學生涯,從長沙開始,每周我都會寄出兩封信,一封給傢人,一封寄給佳慧。我相信遲早她會被我的真誠打動,隻要鍥而不舍,就有成功的機會。寄出的信,多數聊些彼此近況和地方趣聞,也會夾雜一兩句喜歡你,往往得不到回應,隔幾周才偶爾回信一封。

  周末,在學校附近的小酒館,我向軒宇哥討教,他覺得或許是我太直白,讓姑娘不好回應,或者寫幾首情詩看看,往壞裡講也能用討論文學搪塞,不至於雙方尷尬。

  軒宇哥是農調處的科員,比我大八歲,剛來長沙不久在酒館看他舌戰群儒,把一幫大學生整得個個服氣,我也上桿子認個大哥。他是老農林大學的學生,老農林大學和師范大學合並成農師大,跟國防大學還不到一公裡。

  軒宇哥喜好看書,據他說傢裡幾代讀書人,所以看過不少書,也看得比較雜,知識面廣博,我便托他幫忙整幾首表達愛愛慕的情詩,然後謄寫在便簽,附在每周寄給佳慧的信裡。很快,便收到回信,她還特別誇張我的詩寫得不錯,看來我是真的在大學有學到知識,希望我再接再厲。她雖然沒有回應我的示愛,但我覺得佳慧能明白我的心思,漸漸地,她的回信也多瞭起來。

  臨近暑假,我收到佳慧的信,信裡寫她正在考慮是否答應做我的女朋友,而考慮後的結果,她想當面告訴我。

  佳慧要來看我,這可把我高興壞瞭,連忙把這個喜訊告訴軒宇哥。

  他也替我開心,詢問我怎麼安排,我想著在附近租個房,給佳慧暫時落腳。

  軒宇哥搖瞭搖頭,雖然經過嚴打,但社會風氣還不是很好,女孩子還是要上心,開介紹信去旅館也麻煩,還是住他的教員宿舍好的。他是農大的掛職教員,在農師大一直有單人宿舍,兩個學校離得也不是特別遠,我們走動也方便,他住在農調處宿舍,學校這邊空著也是空著。

  我連忙敬酒感謝,這個大哥,真的沒白認。

  

  佳慧到長沙那天,我查過列車抵達時間,特意提早到等候接人。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跳得很快,莫名有些緊張,便叫上軒宇哥壯個膽。

  車站出口,我看到久違的倩影,大半年沒見面,佳慧變得越來越漂亮。

  女孩過瞭十六,長得很快,亭亭玉立,一頭飄逸的秀發,海浪藍的喇叭褲,提著一個不太大的帆佈包。

  陽光下,佳慧的淺淺一笑,溫暖動人,不止我,連軒宇哥也失瞭神。我以前誇贊佳慧漂亮,他總以為我是情人眼裡出西施,所以絞盡腦汁去想各種溢美的情詩抒發愛慕之情,這時才知道我並不是在騙他。

  佳慧,累瞭吧。一連二十幾小時的車程,想想我也覺得心疼,直說安頓好,晚上給她接風洗塵。她的精神頭還不錯,正打量軒宇哥。

  「他是我認的大哥左軒宇,在農調處上班。」我連忙給介紹,「佳慧,我女朋友。」其實她還沒說答案呢,但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在軒宇哥面前認下來,佳慧眼眉微蹙,倒也沒反駁這個說法。

  這次來,她隻帶一身替換的行頭,收在帆佈包裡,就這麼趕來長沙,我不由嘀咕童叔叔心真大。佳慧不以為意,笑道:「你爺爺十三歲就參軍打戰,我十七歲又怎麼瞭?」她的確不是那種膽怯害羞的女孩。

  「摩托車?」看到交通工具時,她的臉色一陣興奮,「長這麼大,我還沒坐過摩托車。」她傢有自行車和轎車,摩托車是真沒有。

  這輛嘉陵70售價四千多元,相當於軒宇哥四十個月的工資,不過他還是買瞭,按他的話講,騎摩托出去到農鄉調研比較方便。

  「還好你穿的是喇叭褲,要是裙子,就沒法做摩托車。」軒宇哥笑道,「這樣吧,行健你坐中間……」

  「還是讓佳慧坐中間,這樣安全點。」我提議道,這輛摩托看起來能坐三個人,但後面讓女孩子坐太危險,我能看著點,順帶還能欣賞佳慧的美麗背影,要是坐後面,我就看不到瞭,還要擔心她會不會掉下去。

  一路而行,我開始知道,摩托為什麼拉風,因為真的有風被拉走瞭,臉頰能感受到。

  風將她的頭發吹散,發尾落在我的臉上,嗅到她的發香,淡淡的清香。

  我微微往前擠,兩手搭在她的側腰,對於我的貼近,佳慧並沒有排斥,或許擔心我會掉下去,還往前稍微靠一下,不過我也沒有很過分。畢竟,我們的關系還沒有正式確立,不能太心急。

  到農師大校舍的路不太好,坑坑窪窪,有些顛簸,不小心蹭到她的屁股,到地方下車的時候,隻覺得臉頰燙得通紅,佳慧的臉頰也有些燙,她可能是有所察覺,軒宇哥也有些臉紅,抱歉沒把車開得更穩當些,摩托隻買來一個月,他也沒怎麼練過車技。

  安頓好佳慧的住宿,我們便去瞭小酒館。一開始吃喝還挺好,直到聊到情詩的話題,佳慧漸漸變瞭顏色。

  我心想壞瞭,而軒宇哥也發覺說漏嘴,這時佳慧將話題岔開,她打算四處遊玩,領略南方的山水風土。

  「這個……白天我還要上課。」我有些為難,暑假前還要應付期末考,是最忙的時候,實在抽不開身,但佳慧好不容易來一趟……我隻好將求助的目光望向軒宇哥。

  「我知道附近有什麼好玩的地方,正好這幾天有空,也算是盡地主之誼。」

  「那就麻煩軒宇哥瞭。」佳慧致謝。

  飯後,約好時間,軒宇哥騎車離開,我送佳慧到宿舍樓下。

  「為什麼騙我?」佳慧的語氣有些轉冷,「詩不是你寫的!」

  「是我寫的,隻是請軒宇哥幫忙創作。」雖然不是我創作,但每次軒宇哥把情詩交給我,我都是認認真真再謄寫一邊,絕對是親手寫的。

  不過,佳慧並不滿意我的回答,也沒有將她的某個答案告訴我。

  這一夜,我翻來覆去,睡不著,不確定她會不會覺得我在戲弄她。

  天明,晴空。上課的時候,我的心思也不集中,下午課程結束,按捺不住的情緒,我跑到農大宿舍樓,佳慧還沒回來,我又等瞭一段時間,傍晚前,我才看到軒宇哥開著摩托車過來,佳慧就坐在後面,雙手摟著他的腰。

  摩托車的一路絕塵,驚起尚未上晚自習的學生們驚羨,乍一看,俊男美女,我卻覺得有點吃味。

  的確,摩托車開起來很拉風,沒有前檔,行駛過程會有強風氣流,佳慧抱摟是處於安全考慮。

  但,我的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真希望,能讓佳慧這樣摟抱腰際的那個男人,是我。

  

  連著幾天,都是臨近傍晚,才在宿舍樓下看到軒宇哥騎著摩托車送佳慧回來。

  看著她臉上洋溢如沐春風的愉悅,我的心不由沉瞭下去。

  作為感謝,我請客在飯館吃飯,席間佳慧興奮地講著去農林地,看瞭一望無垠,也看瞭漫山遍野。

  「軒宇哥,明天我們去哪兒?」她開口問。

  「接下來我會很忙,抽不出時間,也快周末瞭,還是讓行健陪你吧。」

  軒宇哥和顏悅色,佳慧有些失望,也隻能接受。

  周末,我領著佳慧逛瞭好幾個地方,她的臉上泛笑,但沒有那種我想象裡的那種愉悅。

  不喜歡?在我的詢問下,她回答,還好。

  「還好?那就是不喜歡。」我看著佳慧:「你是不喜歡地方,還是不喜歡人。」

  「我沒聽明白。」

  「如果陪你的是軒宇哥,你就會喜歡。現在是我陪你,你就不喜歡。」

  我不喜歡藏著掖著,這幾天已經夠憋屈瞭,索性直接挑明。

  佳慧聞言,臉色一變,雙頰嬌紅:「你什麼意思。」

  「就這個意思,你喜歡上軒宇哥,對不對?」我沉不住氣,「才三天,你怎麼就會喜歡他。」

  佳慧沉默半晌,隨即抬眸:「就算我喜歡他,有什麼問題?」

  「有什麼問題?我當著他面說你是我的女朋友,你也沒反對,現在你卻……」

  「我沒反對,但也沒答應。」佳慧的聲音趨冷,「我們不可能……這就是答案,你,滿意瞭吧。」

  「佳慧,我不是這個意思……」心一慌,我隻想表達不滿,沒想到把關系攪黃。

  想要求和,結果碰壁,她直接回教員宿舍,不再理我。

  無奈之下,我找到農調處,等軒宇哥騎著二八大杠自行車回來。

  找地方聊聊。他停下來,看著我,同意這個提議,推著自行車,在附近開聊。

  「剛從老農場那邊過來,你等久瞭吧。」軒宇哥先開口。

  「怎麼不騎摩托車瞭。」本意想要借此引出話題,結果下一秒就感到窩火。

  「省油。」簡單的兩個字,瞬間讓我的情緒變得激動。

  省油。自己隻騎自行車,卻連著三天開摩托車帶佳慧去玩,一直玩到傍晚。我當即就把自行車推到在地。省油,去他媽的省油。

  「左軒宇,我一直拿你當大哥,你知道嗎!」拽住他的領口,忍不住斥責:「佳慧是我女朋友,可她喜歡上你,這才幾天,你到底做什麼瞭!」

  面對我的質問,軒宇哥先將自行車扶起,鏈條已經掉出齒輪。

  「先說說你們今天的情況。」他蹲下身,嘗試將鏈條重新套上,我便將和佳慧的對話復述瞭一遍。

  「你有沒有想過,你帶她去的地方,其實是你喜歡去的地方。她可能真的不太喜歡,說還好,是顧忌你的感受,你呢?」

  「喜歡女孩子,至少要投其所好,不能什麼都想當然,照著自己的標準來,這怎麼行。」

  「佳慧因為我幫你代筆情詩而生氣,所以我帶她到林地,到山野,喜歡詩的女生,向往遠方和自由。我跟她說你很喜歡她,經常在我面前誇贊她,否則我也做不到創作合適的情詩,她接受瞭我的說法。」

  「她說你們是一個大院裡的長大,有感情,但感情是否會是愛情,她還沒想明白,需要時間。不反對,意味著你是有機會的。」一番話,連消帶打,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說喜歡我,應該是氣你吧,畢竟情詩的事情,你瞞她這麼久,還吃醋發火,女孩子嘛,有情緒也正常。」說話間,自行車的鏈條已經重新掛上,他看著我:「就像車鏈條,掉鏈子怕什麼,重新套上就行,要是磕絆,上點油,齒輪肯定好使,長長久久一輩子。」

  見我似懂非懂,他不由道:「愣著幹嘛,回去睡一覺,等她消氣,再哄哄,多大點事。」

  這通邪火過後,我不免愧疚,睡前仔細一想,佳慧即便真的喜歡軒宇哥,我也沒資格發難。相反,軒宇哥一表人才,本就受女孩喜歡,我實在不該這樣突兀地跑來遷怒他,好在他也不計較。

  隔天,我找上佳慧,想著賠罪,她卻看著我,用一種很認真的口吻,跟我說她的心聲。

  佳慧,她,的確喜歡上軒宇哥。

  

  確切地說,佳慧喜歡軒宇哥的詩。

  原本,她考慮給我期待的答案,但在得知情詩是軒宇哥創作時,傾慕他的才華,而在這三天,被他的談吐和性格吸引。

  在我和軒宇哥間,佳慧一時沒主意,架不住我的質問,生氣之餘,她也花瞭一晚上想,然後便是這個答案。

  登時,隻覺得滿嘴的苦味,一晚的時間,不甘心也消磨大半,做不成男女朋友,總歸是青梅竹馬,也隻能尊重她的決定。

  佳慧表示她會告白軒宇哥,打算用一首詩示表達。她也是才女,寫詩弄句不在話下。

  但連著幾天,軒宇哥都刻意避著她,他已經從我的口中佳慧的心意。

  直到佳慧借口離開,軒宇哥才終於露面,結果被我們堵到瞭。

  「有什麼話,還是說清楚吧。」這回,換我拿主意。

  於是,佳慧和軒宇哥走到僻靜處談話。

  聊瞭一陣,軒宇哥轉身離開,而佳慧,卻蹲瞭下來。

  眼裡噙著淚,等我走過去,她已經哭得不行,成瞭一個淚人。

  我不知道軒宇哥跟佳慧說瞭什麼,但哭泣至少表示他選擇拒絕。

  她的愛情和我一樣,還沒開始便結束,悲傷卻已經銘心。

  唯一的區別,我至少愛瞭幾年,哪怕是單方面,而她隻短暫地愛瞭三天,便感受到情感的挫折。

  看著佳慧那無助的樣子,我有一種感覺,軒宇哥應該說瞭很傷人的話。

  這一夜,嘗試各種安慰,希望她能好受點,直到她緩過來,我才離開,囑咐她好好休息。

  第二天,我跑去農調處,得知軒宇哥去瞭老農場,我便趕瞭過去。

  在那裡,我和軒宇哥狠狠地幹瞭一架,直到臉上都掛瞭彩,累得說不出話。

  躺在那裡,大口地喘氣,直到逐漸平靜下來。

  「你小子,勁挺大。」軒宇哥捂著腮幫,「打架不能解決問題。」

  「那你還跟我幹架?」

  「心裡憋著氣,還想替人出氣,不打這一架,你怎麼會消氣。」

  我沉默片刻:「你喜歡佳慧麼?」

  「喜歡。」軒宇哥承認,「她很好呀,跟你講的一樣,喜歡才正常,我總不能討厭她吧。」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仰起身:「既然她喜歡你,你也喜歡她,那你為什麼拒絕她?」

  「如果是顧慮我,也沒必要,反正我和她的關系也沒確定,你們才子佳人,也挺好的。」

  「你知不知道,她昨晚還哭瞭,長這麼大,沒見她哭過幾次。要是你們能成,她能開心,我至少也放心……」

  「不,你錯瞭。」軒宇哥沉頓道,「她很好,我很喜歡。但,我跟她不合適……」

  「為什麼?」我不理解,合著,這架白打瞭。

  「你們年紀小,想愛就愛。但我不能不懂事。」軒宇哥嘆瞭口氣,「等你們到我這個年紀,就會明白,愛情不會是全部。」

  彼時的他,閱歷、知識、心態,智慧,各方面都比我和佳慧更成熟,的確,想愛就愛是年少者的權力,等再大一點,就不能肆無忌憚瞭。

  「倒是你,就這麼放棄瞭?佳慧很好呀,你舍得讓給別人?」他拍著我的肩膀,「你們都是高幹子弟,傢世般配,一看就有夫妻相,花點功夫,她不是沒有感覺,隻不過潛移默化的喜歡上,很容易被理解為友情。你呀,心裡喜歡還不夠,眼光要長遠,否則隻會離她越來越遠。」

  我不由一怔:「軒宇哥……」

  「佳慧是一本書,優秀、好看、耐讀,你要做的事,就是嘗試去讀懂她,讀透她,理解她,知道她的喜好和想法,將她的印象鮮活地融成你的一部分,這樣你才有資格說喜歡。老實說,現在的你,確實還配不上她。」軒宇哥語重心長,「就像你找我代筆創作那些情詩,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創一首,而不是找我代筆走捷徑,這樣的喜歡,其實有些廉價。多讀點書,充實一下自己,情詩這種東西,心誠才能動人心,而不是華麗的詞藻。」

  軒宇哥的話,讓我有些羞愧,更讓我有些領悟。

  我以為佳慧還會難過幾天,沒想到她很快便恢復,隻是心情還有些失落。

  「這兩天,我就會回去……」佳慧看著我,「走之前,我還會找他談談,有個問題,不問清楚,我不會死心的。」

  

  再次見到軒宇哥,他不是一個人來,還帶瞭兩個女孩。

  一個秀秀氣氣,長發紮成辮子,低垂著頭,活脫脫的害羞女孩,另一個卻是多些英氣,短發劉海,一點也不羞見生人。

  在軒宇哥的介紹下,我知道眼前的害羞女孩,叫李萱詩,另一個叫徐琳,是老師大的大一學生,現在合並為農師大,算起來也是軒宇哥的學妹瞭。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李萱詩,粉嫩,青澀,予人的初印象,仿佛是一隻小兔子,很容易受到驚嚇。徐琳拉著她的小手,她們是朋友。

  「萱詩是我的女朋友。」當著我和佳慧的面,軒宇哥這樣說。

  佳慧的臉色一白,嘴唇抿動,卻說不出話。也許這兩個女孩給她極大的壓力,尤其李萱詩,這種溫溫柔柔的嬌羞,很容易讓男人有保護欲,而軒宇哥現在把人帶過來,這更像是一種變相的「二次拒絕」。

  佳慧強撐著,和女孩握手,事後將自己擱在屋裡,兩天後,她離開瞭長沙。

  如果軒宇哥帶的隻是普通女孩,佳慧還會爭一爭,但這是兩個能媲美她的美女,再糾纏就失去格調。童傢的人,拿得起,也應該放得下,搞經濟的背景,最懂取舍。

  她在長沙留瞭七天,七天的人和事,卻是我們人生的又一次開端。

  「你是故意帶她們來的。」我盯著軒宇哥,我在等答案。

  以我和軒宇哥的交情,如果他談戀愛瞭,不可能一點口風也不露。

  「我不忍心說殘忍的話,這樣做,她會明白,才能死心。」

  軒宇哥承認,他是故意帶這兩個學妹來,更是請李萱詩幫忙,冒充他的女朋友。他還掛著教員的這層身份,作為學生很難拒絕。

  我明白他的用心,一番思想鬥爭,我還是隱瞞下來,沒有告訴佳慧真相。這算是我的私心作祟,如果佳慧死心,我還是有機會的。

  喜歡,但不合適。這就是軒宇哥的答案,後來,我也漸漸明白這句話。

  在軒宇哥的點撥下,我嘗試改變自己,我也酷愛看書,但更喜歡軍事戰爭或歷史一類的書籍,這種閱讀偏好需要調整。他給我幾本不同類型的書,不需要看太深,但每本都要看一些,涉及面一廣,什麼話題都能聊幾句,有利於溝通。

  這年暑假,我沒有回北京,而是留在當地,惡補文學詩文,我需要多一些文氣。

  軒宇哥被農調局派到衡山,作為農業上的專傢指導,這個時代大學生還是不多見的。他這一去,幾個月不能回。

  他向我推薦李萱詩,理由是這個女孩也喜歡看書,詩文類的書,她會推薦給我合適的。

  闊達兩個月,我沉浸在看書的樂趣,被華夏文化所吸引,在戰爭軍事外的另一種華美,此外便是一個女孩不時借我幾本書。國大的圖書館題材有限,而合並後的農師大,在圖書館庫的資源反而更豐富一些,為此,她還幫我幫瞭一張借書證,借閱相關的書籍。

  我將我的讀書心得,以書信的方式寄給佳慧,並表示以後會親自創作詩文給她。但,沒有回應。

  我依然繼續努力,沒有氣餒,讀書使人快樂,更重要也是有個女孩給我打氣。

  書看得越來越多,知識越匱乏,越想充實自己,以軒宇哥為榜樣,希望以後能夠如他一樣博學。

  開學後,我和李萱詩接觸得多瞭,她也不再和我生分。原以為,是個內向害羞的姑娘,熟悉後才發現她挺熱心,隻要不在外人面前,也有活潑爛漫的一面。

  和佳慧不同,她的文弱,籠罩一層卑微的外衣。從她的好姐妹徐琳那裡,我得知李萱詩出生在一個貧困的傢庭,特殊年代裡,父親死在勞改,孤兒寡母沒少吃苦頭,努力考上師大,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改變命運。

  李萱詩有一種骨子裡的要強,這股要強,是一種倔強,沒人想輕易認命。

  美貌,是一種原罪。血氣方剛的青年,按捺不住的迷戀,不少男生向她表露心意,她都拒絕瞭。

  有一次,兩三個小青年糾纏,久違的幹架沖動,讓我挺身而出,雖然寡不敵眾,好在護她安全。

  後來,李萱詩和徐琳來看我,拿出一顆水煮蛋,給淤腫的臉部敷面,來回滾動。

  我忍不住喊瞭一聲,她連忙停下:「很痛麼?」

  「不痛,燙的。」我實話實話,這白雞蛋確實燙。

  「痛都不怕,還怕燙。」徐琳咕噥一句。

  李萱詩連忙拉瞭一把她,笑道:「姆媽說,要燙才有效果,先忍忍,等會兒,我再給你吹吹。」

  

  這一年,我堅持給佳慧寫信,信裡沒有夾帶情詩,而是多瞭一些小段子、小寓言、或者某些有趣的句子。

  這一年,我和李萱詩接觸很多,除瞭幫我借書外,她也會跟我交流心得,也會分享一些快樂、向上的文章句子,而我也摘取部分,在給佳慧的信裡,彼此分享。

  在圖書館翻書,一丟紙團砸中我,我抬頭一看,眼前兩個女孩,一個嬌態可人,一個則是面含壞笑。紙團是徐琳丟的。

  「今晚,在廣場那邊有露天電影,播《少林寺》,去不去看?」

  「必須去。」這部電影,我看過,但再看也挺好。

  幾年前上映的電影,沒想到依然受到熱捧,廣場上來看電影的人絡繹不絕。徐琳雖然和放映員熟悉,預留好位子,沒想到裡外裡人擠滿人,沒辦法,擠唄,徐琳英氣勃勃,硬生生往裡擠,看著李萱詩這嬌柔模樣,我隻好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後摟著胳膊處,盡量護著她。

  人多力量大,一番擠搡,額頭微汗,面色泛紅。

  不是天氣炎熱,而是擠來擠去,不可避免,身體有些接觸。

  異性的肌膚,柔軟的部位,隨著周圍人的擠壓而貼合,滿心的尷尬,說不清的緊張。

  好不容易,擠到位子,徐琳一屁股坐在一側,我和李萱詩也跟著坐下,一條紅漆木的長凳,正好夠三個人坐。

  我愈發緊張,和兩個漂亮女孩坐在前排,別人是自帶小凳子或者站著,獨獨這條三人凳,格外引人矚目。尤其旁邊坐著兩個美女,我甚至感覺身後的人身嘈雜是在議論,隻好僵硬著身子,充耳未聞的樣子。

  隨著大白幕開始播放電影,觀眾才安靜下來,都被電影裡的精彩打鬥所吸引。

  不知道為什麼,她靠得我更近瞭,也許是被那些打鬥的場面嚇到,隔著薄薄的衣衫,臂膀間的剮蹭,那薄薄的摩擦,擦肩而過的肌膚接觸,卻讓我意亂情迷,又心慌不已,生怕被誤會成耍流氓占便宜。

  還好天色昏暗,沒人看得到我臉上的窘境,我突然覺得,來看這場電影是個錯誤,可是,夾在兩個女孩間,我根本逃不走,一點動靜,就會引人註意,中途起身影響觀看,更容易挨揍,圍觀電影的人太多,隻能強撐著電影結束。

  漫長的小時裡,不經意的觸碰,令我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緊張之下,竟然有些留戀?緊接著是一種恐懼,一種不同以往的恐懼,隱隱約約,我嗅到一種幽香,才讓內心的焦躁平靜下來。

  電影散場,徐琳起身笑道:「好看麼?」

  我不曉得怎麼回答,隨口應付。

  「那下次,你們單獨看好瞭……」徐琳莫名地來瞭一句,然後沖著我:「白行健,你負責把萱詩送回去,我有人送,就不麻煩你瞭。」

  我來沒來得及說什麼,她一下子拋開,很快人影沒瞭。

  「她真的有人接?」大晚上的,女孩子實在有些不安全。

  李萱詩低著頭,沒怎麼作聲,這一晚,她就這麼走著,我就跟著她旁邊。走到一處,忽然停住,我準備詢問緣由,她卻踮起腳來,「啵兒。」兩片清涼的柔嫩觸碰到我的嘴唇,發出一種我想過卻從未聽過的聲音。

  我還沒有回過神,她卻飛快地向前跑開,輕靈如百靈鳥。這種如同吹泡泡水,瞬間破滅的夢幻感,讓我措手不及,清醒過來,連忙追上去,大晚上太危險。

  淡淡的月光,在昏暗和微光裡,仿佛追逐嬉戲一般。等趕上以後,詢問這麼做的原因,她卻低著頭,仿佛做錯事的小女孩,卻絕口不解釋,這讓我也很無奈。

  快到農師大,她示意我將臉湊過去,以為她要告訴我原因,結果她捧起我的臉,又用那兩片薄薄的嫩滑觸碰到我的嘴唇。不是「啵啵」的聲音,而是俏皮地撬開我的嘴巴,登時,我整個人如遭雷擊。

  前所未有的滑膩,香甜的氣息,柔軟的小舌頭居然進入我的嘴巴,觸碰到我的舌頭。難以形容的奇妙感,人生第一次的舌尖滋味,想象不到親吻,令我整個人都懵瞭,大腦一片空白。

  這一刻,仿佛是木頭人,一動不動,被動地任由她的玲瓏舌頭碰觸,這個過程很短暫,然後她便跑向學校。

  思緒陷入凌亂,從未想過,會和佳慧以為的女孩親吻過,並且還是被動的。

  我的初吻,不是獻給佳慧,卻被李萱詩給奪走瞭。

  指尖觸及嘴唇,唇間還殘留著某種滋味的殘留,很難描述的感覺,不僅被她突襲,而且還二次得手。

  而最要命的是,我居然迷戀這種感覺。原來,這就是男女親吻的滋味。

  「啪!」回去的路上,我在左右臉頰各打一巴掌,希望能夠冷靜下來。

  不對,不對,這是不對的。我,我喜歡的是佳慧,我不能對不起她,可……

  這一夜,我又失眠瞭。上一次是因為佳慧,這一次卻因為李萱詩。

  夜深人靜,眼前閃過一幅幅畫面,耳朵不時回蕩「啵啵」的泡泡聲,還有嘴巴那種零距離接觸,以及深入的纏繞。

  嘴唇一抿,仿佛貪婪地品嘗到可口的滋味,撩人的燥熱,逼得我在大晚上捧起涼水把自己澆個透心涼。

  不能再這樣下去,我決定明天把她約出來,徹底講清楚。

  

  第二天,我把李萱詩約出來。

  看到她嬌羞脈脈的模樣,好幾次話到嘴巴,又給咽回去瞭。

  「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在她滿懷期待的目光裡,我說出最冰冷的話。

  多少有些殘忍,也許可以更委婉一些,但我找不到更好的方式。

  希望驟轉成失望,原本低垂的臉仰起,眼角的淚,含而不落,我心生一動:「對不起,我……」

  「別說瞭……」聲音有些哽咽,她倔強地忍著,我想再辯駁,卻被打斷,「我叫你別說瞭。」

  不容再說,李萱詩扭頭就離開,很不忍,但我必須這樣,否則我對佳慧的愛,太不道德瞭。

  我沒想到徐琳會跑到國防大學找我,更沒想到她找上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扇瞭我兩個耳光,眾目睽睽,我無處躲藏,有同學在後面指指點點,隱約什麼「又一個」之類。

  「出去聊吧。」人言可畏,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

  徐琳氣沖沖地走出去,我隻能跟著,我知道她是來替李萱詩出頭。

  這一幕,仿佛歷史重演,我為瞭佳慧找軒宇哥幹架,徐琳也為瞭她的姐妹來追責。

  「我問你,你到底跟萱詩說瞭什麼,她在宿舍一直哭,連飯也不吃。」

  面對徐琳的質問,我隻好如實說,我拒絕瞭她。

  「王八蛋,你個沒良心的,你忘記萱詩怎麼幫你嘛。」徐琳口中痛罵,「你拒絕她,也要註意方式,不要這麼直接,你可以告訴我,我會勸她呀,你現在當面說,她怎麼受得瞭,你知不知道,那是她的初吻,她把初吻都給你瞭,你居然拒絕她。」

  神情一動,我沒想到昨晚是李萱詩的初吻,她這麼大膽,我還以為……可是,我也是初吻,這不能說她就吃虧,我占便宜。

  「既然不接受萱詩,為什麼還要招惹她,為什麼要找她幫忙。你光農師大找她跑瞭多少趟,你不知道嘛,別人都以為她在談男朋友,你知道外面怎麼傳的嘛,說她不自愛,成天勾搭野男人。這個野男人就是你。」徐琳越講越氣,上來掄我膀子,「混蛋,你不喜歡,還成天找她,你給她希望,現在她喜歡上你,你又拒絕她。」

  「我……我沒說我不喜歡,就是……不適合。」我想起軒宇哥的那句話,開始有同感。

  「不適合?對,不適合,你是高幹子弟,將來要做大官的,嫌棄萱詩配不上你,對不對?那她幫你借書,你為什麼要接受,她煮地瓜給你吃,你為什麼吃得津津有味,你的紐扣掉瞭,還是她給你補的,她給你織的線手套,你收的生日禮物,你忘瞭嘛,這一年,你把她當什麼……」

  我被說的啞口無言,的確,我好想習慣接受李萱詩的好意,並且習以為常。我把她對我的好,理解為友好,但我好像會錯意。

  「叫你看電影,什麼意思,你不知道嘛!我特意留位置,讓你們坐一起,她喜歡你,臉皮薄,說不出口,你知道你在宿舍,偷偷練多久,才有勇氣親你,用這種方式跟你表白,結果你扭頭就拒絕她。看不上她,你早說啊,你當萱詩是草,有的是人當她寶。」徐琳怒捶我,仿佛在打一個負心漢,某種程度,我也確實是負心漢。

  「你知不知道,萱詩把希望壓在你身上,可你現在……白行健,別以為你是官傢的,就瞭不起,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留下這句話,徐琳準備離開。

  「等等。」我叫住她,「你說她把希望壓在我身上?」

  「事實證明,她押錯寶瞭。」徐琳沒有過多解釋。

  憑心而言,我確實有喜歡李萱詩,一年的相處,如果一點喜歡也沒有,那才是怪事。有時,我甚至會把她的形象和佳慧疊合在一起,甚至轉開追求的話,這個女孩我唾手可得,除瞭傢世,各方面不會太遜色佳慧,而且性格很好。

  但我很清楚,我不能真正跨出那一步,去欺騙得到,還是真心傷人?我是白傢的子弟,未來要繼承白傢。白傢是革命者的傢庭,長輩們可以接受貧富懸殊,卻不會接受勞改犯的女兒。白傢的名譽,是祖輩有鮮血和汗水賺來的,容不得我有絲毫玷污。

  而徐琳那句話,如果萱詩確實想借著白傢,一登官傢的門庭,這條路註定是走不通的。沾上勞改,就意味後代很難在政治上有所作為,政審這關就很難過去。

  此後,李萱詩就避著我,基本碰不到面,我也嘗試獨自解決各種問題,盡量淡化和異性的接觸。不變的是,繼續給佳慧寫信。

  某天,佳慧終於接受我的示愛,在我創作情詩不久,她回應我的期待。

  在信中,她坦言,軒宇哥就像是她心裡想象的愛情,而這樣的愛情不切實際,什麼叫實際,時間給瞭我們很好的解釋。而我溫水煮青蛙的方式,卻潤物細無聲,緩緩融化她的心,我的改變,不是沒有作用的。

  期末結束,回北京前,軒宇哥問瞭我一個問題,有沒有考慮過長遠。如果著眼眼前,我和佳慧是很難長久下去。

  「行健,你想過沒有,你如果真去參軍,會怎麼樣?也許你以後會是校官或者將軍,但你很難再陪伴佳慧,而且未來幾十年,我們國傢很難再有大規模的戰爭,你可能一輩子都打不上仗,反而白白消磨你們的感情。」

  「軒宇哥,你有什麼建議。」

  「現在國傢力推改革開放,未來幾十年,社會面貌將天翻地覆,童傢研究經濟的,以後佳慧多半也和這個相關,我建議你可以往司法這塊發展,做不成軍人,一樣可以在司法領域發光發亮,當然做律師也行,不過我個人建議你更適合做法官。」

  「法官?」我不太理解。

  「改革開放,經濟必然突飛猛進,而我們的制度尤其是法制會跟不上進度,未來各種社會矛盾會激增,尤其是經濟導致的各種犯罪甚至是刑事犯罪,如果你做法官,一來能積累政治資源,二來維護法制,這第三你經手的案件越多,和童傢的話題就會更多,畢竟經濟和犯罪往往有緊密的聯系,有共同話題和價值觀,對維護夫妻關系也有好處。」

  不得不說,軒宇哥給瞭中肯的建議,而這也開啟我們白傢從軍轉政的轉折。

  

  一年後,我順利畢業,沒有入伍,而是考取司法局,從事助理工作。

  軒宇哥的建議,在我和父親長談後,他沒有反對我的從政之路,白傢未來何去何從,終究是由我來決定。

  隔年,我通過法考,將作為法官助理參與法院實務,同年,還發生另外一件大事,那就是我和佳慧登記結婚。

  時間是最好的禮物,軒宇哥卻是最好的導師。我們希望他能參加我們的混亂。

  兩地的路程遙遠,往返費時,但他還是來瞭,給他的兄弟送上祝福。

  再次見面,我們三個人早已釋然,佳慧挽著我,給軒宇哥敬酒,希望他也能早點完婚,畢竟,他比我們都大,就快到而立之年瞭。

  大院熱鬧不已,曾經的一群同輩小孩,陸續長大,也將走向各自的發展道路,恭喜之外,也昭示未來的政治合作,我們這幫人終將從各自父輩的手裡扛過大旗。

  熱鬧之後,婚房裡隻剩下我和佳慧,床頭擺著結婚照。

  新婚之夜,當除去衣物,彼此坦誠的時候,我的心情很復雜,既興奮又緊張。興奮的是,佳慧以後將屬於我,軒宇哥的那點芥蒂也煙消雲散,緊張的是,這將是我第一次做愛。

  事先,我已經惡補過相關知識,但真實到這一地步,我的心情還是忐忑的。

  這時,佳慧用小手臂遮擋燈光:「能不能把燈關瞭。」

  「佳慧,我想好好看看你。」她的第一次,新婚的赤裸嬌軀,我想記在心裡。

  「可是,燈開著,我會緊張。」她的呼吸有些短促。

  「那,我把吊燈關瞭,留盞小臺燈,好不好?」輕聲詢問,「要是還緊張,那我們先不做,佳慧,我就想看清楚你美麗的樣子,以後我們要坦誠相待瞭。」

  「好吧。」她不再堅持。

  小小的臺燈,燈光顯得淡薄,周圍稍顯暗淡,卻把她襯托如月光的荷葉上,呈現一具仙女的模樣。

  烏亮的頭發,精致的臉蛋,可愛的瓊鼻,紅潤的小嘴唇,一雙雪白嬌嫩的乳房,顯得乳溝很好看,我沒想到女人的乳房會這麼飽滿,心裡想著把玩,但理智很快就停止,新婚需要一種儀式感,不能急不可耐。

  目光從乳房下移,平緩的小腹,沒有一絲肥膩,一指在腹臍輕撫,柔滑的手感,讓我心神激蕩。修長的大白腿,令我忍不住想要親吻,但我還是強忍著欲望,沒有失態。

  兩腿間是女人最神秘、男人最渴望的地方,那是我從未接觸過的領地,現在它還留有最後一層保護。桃色大花內褲很應景,仿佛一層神秘的面紗。

  我看得心頭一陣顫動,渴望卻不得不克制,以免破壞新婚夜的美好,我不希望用這種粗魯的方式。

  來到床前,俯身將佳慧的小臂拿下,親吻她的額頭,然後親吻眼簾。

  「別鬧,癢。」她不得不睜開眼,輕捶瞭我一下,我趁勢托起她的美腮,張口吻住她的小嘴,很快她的小小抵抗,便柔軟下來。

  這一年談戀愛,親吻倒是不少,但也局限於此,我們將很多美好留待這一夜。

  親吻緩解新婚時的緊張感,又以愛撫乳房的方式,循序漸進,絕不粗暴,等到放下戒備,在佳慧的同意下,由我—她的合法丈夫,將她的內褲脫下,那片神秘地初次展露,還很羞澀,說什麼不讓我看清楚,略有些遺憾,不過來日方長。

  我用手指撫摸她的恥丘,那片肉嫩嫩的蜜谷,正是女人最好的年華,慢慢打開雙腿,她的雙腿有些僵硬。輕輕撥弄她的嬌柔唇瓣,在肉縫的纖薄處摩擦,由於不讓看的原因,我隻能用手找尋,另一邊胯下則肉棍勃起,最終抵在肉唇上。

  彼此的私密物觸碰,這一瞬,我神魂顛倒,險些當初繳械,這是心理巨大滿足的沖擊,而不是生理的緣故。找瞭良久,才終於找到傳聞中的穴口。對著小穴,緩慢地推進。估摸有三寸多,雖然還沒到巔峰狀態,但這樣的長度已經可以滿足進入,太硬太長反而不適合,適度的軟硬,會讓進入更自然。

  很快,遇到一層薄薄的阻礙,「可能有點疼,忍忍……」在有心理準備後,肉棍的頂端沖破這層肉質的肌體物,宣示佳慧從女孩到女人的轉變,適應疼痛感後,從陰道外口向陰道深處進發,層層推進的壓迫感,佳慧的緊致讓我銷魂不已。意料外,佳慧的小穴似乎別有洞天,不過肉棍不足以進入更深處去探尋,我還是留瞭些力,不想因為粗暴的滿足,而弄傷她。

  新婚的愉悅,在溫和的淺穴完成,盲目的擴張,不全然是好事,我更在意長久。

  

  佳慧懷孕後,距離待產期還有幾個月,這時候我收到一封長沙的結婚請柬。

  軒宇哥要結婚瞭,他邀請我參加他的婚禮,這一年,他三十二歲。

  很意外,意外之喜,也是因為意外之人。

  和軒宇哥結婚的女人,請柬上赫然寫著李萱詩三個字,她正好二十歲。

  想到曾經的種種,我心裡是有愧的,心念一動,這婚禮我一定要去。

  佳慧因為懷孕的關系,無法前往,囑咐我將祝福帶到。

  抵達長沙,我見到軒宇哥,在農調處的宿舍,貼著一張囍字,明天就是婚期。

  「處裡調我去衡山縣一傢化肥廠做主任,那裡有些偏僻,好處是能分一套房,關系也轉那邊去瞭,打算過去再登記。」他遞來一支喜煙,「明天的婚禮就是處裡一幫同事還有她的幾個姐妹,打算隨便擺幾桌,她跟我一起去衡山,算是在那邊安傢。」

  「她的傢人呢?」左傢隻剩軒宇哥一個人,李萱詩是有傢人的。

  「她傢就一個姆媽,幾年前身體就一直不好,一年前病重死瞭,跟我一樣,她現在也是一個人。」

  「為什麼是她?別告訴我你喜歡她?」他要是喜歡,早就可以追求李萱詩,根本不用空耗這幾年。

  「至少,她合適。」軒宇哥淡然一笑,「你情我願,挺好的。」

  「她想要的生活,我能給她,我想有個人照料傢裡,她能辦到。不是所有人能跟喜歡的人戀愛、結婚、生活,能找一個合適的就不錯瞭。」他看著我,「難不成你真要我打光棍?」

  彼此笑一笑,停止這個話題。舊地重遊,我打算去學校逛逛。

  想著去國防大學,結果鬼使神差,到瞭農師大。走到圖書館時,我不由愣住瞭。

  我沒想到,她會在這裡,明天就結婚,她卻有閑情看書。

  我走過去,在她的面前坐下,她抬眸看瞭我一眼,繼續翻著手裡的書。

  「明天就結婚,你還有心事在這裡看書。」

  「書中自有黃金屋,多看看沒壞處。」她不以為意,書中還有顏如玉,這句話她沒說,我們的結緣離不開圖書。

  「能聊聊嗎?」

  合上書頁,她緩步而出。走在曾經走過的校園廊路,卻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為什麼是他?」同樣的問題,我還是忍不住想問。

  「為什麼不能是他?」李萱詩反問我,眼神裡已經沒有以前那種羞澀,「他人很好,不值得嫁麼?」

  「可是,他比你大12歲,而且……你不喜歡他。」

  「 那又怎麼樣,至少他能給我想要的生活,而我也能照顧他。」她繼續說,「古代也有很多夫妻先成親後相愛,你怎麼能確定我和軒宇哥以後不會互相喜歡。」

  我不由沉默,這一點,我無法辯駁。

  「我希望你能夠想清楚,你們不一定合適。」

  「你想勸我不要嫁?行,那你要我呀。你能要我嗎,你敢要我嗎!」

  李萱詩的大膽,令我一怔:「我已經結婚瞭……」佳慧嫁給我,還懷孕,我更不可能對不起她。

  「不能娶我,還不讓我嫁人,你是不是太霸道瞭。」她冷言冷語。

  如果李萱詩是真心想嫁給軒宇哥,我會祝福,但顯然她將寶壓在軒宇哥身上,嫁進白傢這條路走不通,她選擇軒宇哥,眼光是不錯,軒宇哥是有能力的人,可是我不希望她僅僅是賭氣。

  「喜歡,但不合適,這是你當著徐琳面給我的答案,後來我想明白瞭,因為我爸是勞改死的,這就是我輸給那個女人的原因。可是,你明明知道,為什麼還要給我希望,讓我喜歡上你,然後你可以當沒事人一樣,最後娶瞭她。」

  李萱詩的話,讓我有些無地自容,確實,我利用她訓練如何跟女孩交流,或者說從她身上找尋戀愛的感覺。我不是不清楚的,隻是假裝糊塗,我……利用她,積累經驗,雖然沒有身體交流,可是情感的磨合,讓我可以更好地跟佳慧無縫接軌。

  「軒宇哥利用我,欺騙瞭她,你利用我,得到瞭她,可我呢,我得到瞭什麼?」李萱詩側身,盯著我,「我以前相信,知識可以改變命運,原來不是的,姆媽病重,我隻能眼睜睜看著她死掉,她太累瞭,太苦瞭……我們傢太窮瞭,沒有人能幫我們。姆媽死後沒,我就明白,什麼叫現實。」

  「嫁給軒宇哥,無關愛情,但他可以給我穩定的傢,我相信他以後會成功。」李萱詩道,「打個賭吧,白行健,就算沒有你,我也會生活得很好。」

  我沒有再說什麼,心裡抹不開的淡淡苦澀,也許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希望你不會後悔。」我更希望萱詩是對的,她嫁給軒宇哥,可以生活得更好。

  第二天的婚宴,這對新婚夫妻給賓客們敬酒,隔著幾桌,我還看到一個熟面孔,徐琳。

  她隻是冷淡地掃瞭我一眼,身旁另一個馬尾辮的女孩則顯得很活潑,不時打量我。

  在眾人圍著夫妻二人舉杯敬酒折騰的時候,徐琳不見人,應該去方便瞭,這時馬尾女孩坐瞭過來。

  詢問我是否是軒宇哥的學弟,她是李萱詩和徐琳的學妹,對於夫妻兩人年齡相差十二歲還結婚的戀情故事,她表示很有興趣,不過萱詩和徐琳在這方面不太樂意談。她這個人好奇心重,私下在學校打聽過,大四的學長學姐們跟她講述萱詩曾經和一個男人交往的信息,不乏月下黃昏這類的朦朧故事,她過來是來搜集資料的。

  我笑瞭笑,沒有說話。我想,這個女孩搞錯對象瞭,她把我和李萱詩在學校的一些事情,不曉得怎麼套在軒宇哥身上,也許是因為萱詩現在嫁給軒宇哥,她想當然瞭。

  終於,也輪到我向新郎新娘敬酒。喜慶,喜酒,敬酒,祝福,但,我好像喝到一杯苦酒。

  心裡的苦澀,一言難盡。

  隨著軒宇哥和萱詩遷居到衡山縣,我們兩傢的距離變得更遙遠,彼此的工作卻更加繁忙,很長的時間裡,我們沒有再見面。

  幾個後,佳慧生瞭女兒白穎,一年後,萱詩也給軒宇哥生下一個兒子,取名左京。故人在京,莫相忘。

  二十年後,兜兜轉轉,我們又成瞭兒女親傢,雖然軒宇哥那時候已經不在人世,而促成這段姻緣的契機,卻在十五年後。

  那一年,白穎十五歲,而且快要十六歲。女孩最嬌嫩也最敏感的時期。

  誰也沒想到,看似乖巧的白穎,會做出這件無比瘋狂的事情。

  幾乎令我……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