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我怎麼敲門,或是如何對裡面喊話,都得不到回應。我圍著別墅轉瞭一圈,所有的窗戶都緊閉著,窗簾也遮瞭起來,看上去並沒有光線露出來。倒是唯獨有一扇窗戶不一樣,防盜窗是半開著,窗簾雖然是遮著的,但時不時地被風吹起一角。那扇窗戶所在的位置是在二樓,如果我沒有搞錯的話,它所在的房間應該就是我去過的林鳳鸞的閨房。
我對著這扇抬頭觀察瞭少說有五分鐘,我冥冥中感覺林鳳鸞應該就在她的房間裡。但如果我就這樣說「林老師,你就在房裡對吧!」這樣的話,似乎很蠢,對於林鳳鸞的體驗感也會很差,畢竟看得出來她現在是完全不想搭理任何人的狀態。不過我早就想到瞭這一點,這也是我為什麼帶著古琴來的原因。
簡單擦拭瞭一下地面,我席地而坐,將腿盤在一起。把古琴從琴包中慢慢取出,將它按照正確的姿勢擺放在雙腿上。我嘗試性地彈撥瞭一下七根弦,許久沒彈瞭,音準多少有點偏差,但總地還好,稍微調一下就基本準瞭。
但這時候我才註意到我並沒有準備好要彈什麼。首先肯定不能彈《送別》,即使我和林鳳鸞合作過這首曲子,但前天出的那個事情,要再彈這個的話,是該說太應景,還是該說太沒有情商呢?
思來想去,還是彈瞭一些比較入門的古琴曲,一來是簡單,二來也還記得,沒有減字譜也能彈。不過五首彈下去,沒有得到來自林鳳鸞的任何回應。但我想,她是在聽的,隻是我所彈奏的曲子,沒有觸達到她的心裡,沒有撩動到她的心弦。
思來想去半天,沒有想到一個合適的曲子。但是就這樣打道回府的話,那麼失去瞭此行的目的。一番鬥爭之後,決定不想那麼多瞭,就彈一些能代表自己想說的話的曲子吧。於是我接下來彈的是《高山流水》,這首歌雖然沒有詞,但是意境和意思都很明顯——高山流水遇知音,我想以林鳳鸞的藝術水平能聽到這弦外之音。
皇天不負有心人。過瞭兩分鐘,當我彈到間奏的時候,我聽到瞭來自我頭頂上這扇窗戶裡傳出的古箏的聲音。她順著間奏的譜子彈著,和我彈古琴的節奏有著非常高的默契度,好像我們合奏練習過很多次那般。我不禁在想,要是我學古琴的時候有遇到像林鳳鸞這般的和我一起學的話,我恐怕現在還在學,而且估摸著也是相當有水平的選手瞭。
曲畢,我心情大好。不管怎麼說,林鳳鸞回應我瞭就代表我的努力有效果。
我明白,她是不會回應我言語上的呼喚,而是要通過音樂來傳達信息。隻是我一下沒有想到下一曲要彈什麼,讓我有點愁。畢竟這才剛有點起色,我就沒有瞭下文那可是會前功盡棄。
就在我思考的時候,窗臺上先傳來瞭古箏的聲音。從曲調上聽,是一首婉約加點悲戚的曲子。隻是我聽瞭大半分鐘,仍是沒有聽出來這是哪首曲子。腦子裡飛速搜索著,很耳熟,可就是記不起來,想不到答案。這讓我想要用琴聲附和也不可能。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林鳳鸞用婉轉的曲調吟唱起來,歌聲如泣如訴。
原來是《葬花吟》,一首我從沒有學過也沒有彈過的曲子。我的古琴無從附和,隻有側耳聆聽。這首曲子在《紅樓夢》的電視劇當中聽過好幾次,每次聽的時候心中都會覺得難受,會憶起林黛玉的種種遭遇和敏感的心緒。相比起陳力的原唱來,林鳳鸞這伴著弦音的清唱,和著她那溫柔的聲線,更能聽出些許無奈、悲涼與失落。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這一句高聲吟唱林鳳鸞唱的很長,滿含瞭心裡所有消極的情緒,直到十幾秒以後,古箏的聲音漸漸低微,合著她的歌聲緩緩收聲。
聽得出來,前天晚上的事情對於她的打擊太大瞭,不是我來兩次就能緩的過來的。我不禁有些失落,女人心,哪裡那麼好猜,女人的情緒,又哪裡那麼好哄。
尤其是像林鳳鸞這樣成熟嫵媚又傢庭有成又有獨立思考的女人。
過瞭一會,可能是她見我沒有回應,沒有繼續彈古琴,於是又彈起瞭古箏。
這次,她彈得是《送別》。我以類似和聲的感覺彈著伴奏,以她的古箏聲作為主旋律。這一次她彈的比在商場上要更輕更緩,能從曲中和節奏上聽出留戀和難以割舍的感情。在最後要結束的時候,她拖瞭很長時間才彈出最後三個音,可以說是非常不情願瞭。
奏完瞭《送別》之後,林鳳鸞沒有再繼續演奏任何曲子瞭。我想的是她應該不想彈瞭,於是我找瞭幾首節奏和感情都差不多的曲子彈著,但無一例外地,都沒有得到林鳳鸞的回應。眼看時間上已經十分迫近下午的運動會時間瞭,我不得不將古琴收拾好,向窗臺高喊瞭一聲:「林老師,我明天再來!」後,便匆匆離去瞭。
回到體育館裡的網球館,這時候還沒有什麼人,因為網球比賽比其他比賽要晚半個小時進行。不過當我到達的時候,我註意到有一個瘦高的身影正在裡面一個人練球。這人不是何齊還能是誰?他穿著一件黑色的背心,獨自一人練著發球。
一直到比賽正式開始,他還在練,臉上和手上全是汗,背心都濕透瞭。
盡管我對他的瞭解不多,不過也知道他去年是校裡面男子一百米的冠軍,而且比我們學校高中最好成績還要快。按道理他應該出現在主會場才對,畢竟下午還有一百米的預選賽,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網球的整個賽程非常緊湊,男子的比賽在今天就要結束,明天是女子的比賽。
好在報名人數不是太多,賽程上剛好能安排完。等到四點的時候,是決賽的場次,觀眾席上人滿為患。而我則是在兩個老師的要求下,成為瞭主裁判。我本以為這已經足夠離譜的瞭,結果沒想到還有更離譜的,何齊居然出現在瞭網球決賽的賽場上!
因為有其他兩個老師監管其他兩塊場地,我也沒有去註意過他們,而何齊這一天正是從其他老師所在賽場上一路打上來的,到瞭最後的決賽場上。要說起來,如果我也參賽的話,現在作為他對手的,應該就是我瞭。難道說,是沖著我來的嗎?我心裡嘀咕道。
「喂!你為什麼在裁判席,你不是報名瞭嗎!」何齊拿著球拍指著我嚷道。
「因為一些原因,我變成瞭裁判。」我聳聳肩,模糊地回答道,心想我沒必要和他解釋那麼多。
「當裁判的不應該是林老師嗎!你把她怎麼瞭!」說著,他臉上有些怒火。
「我沒怎麼啊,就是因為林老師沒來,所以我才替她做裁判瞭。」我沒好氣地回懟道,畢竟大庭廣眾之下,他也不可能對我怎麼樣,「你還打不打啊,不打我算你棄權瞭。」
「以後再找你算賬。」他小聲撂下一句狠話,做好瞭準備姿勢。
何齊的對手我認識,在學校的網球選手裡算是小有名氣和實力,不過相比於我還是差得遠,但肯定也不算菜鳥。至於何齊的實力,我是一無所知,但能打到決賽估計也不菜。第一局打下來,他的對手輕松打瞭個六比三拿下。粗略來看,基本上都是技巧上被壓制瞭,很多丟球都是被對方找到瞭弱點而拿瞭很多分。第一局的整體觀感來說,何齊的確就是一個不怎麼會打網球的菜雞,沒得洗。
第二局開始,何齊放棄瞭比拼技巧的策略,轉而使用大力擊發球,企圖用速攻的戰術來進行對局。從進程上來看,顯然對手很不適應他的打法,技術流的打法完全無法體現出優勢。從結果上來說,整個戰術執行得不錯,而且效果很好,反手就是一個六比三扳回瞭一局。
第三局,由於第二局用力太猛,何齊的體力透支十分明顯,每一次擊球都是咬著牙齒,每一次跑動以後都是大喘氣。很快就被對手打瞭個五比一,對方手握五個賽點。當我覺得比賽就要以六比一結束的時候,沒想到何齊硬是扳成瞭五比五平,引來現場觀眾連綿不絕的掌聲和吶喊聲。
平心而論,不得不說他有一些球打的是真的很好,即使我上去我也不見得能打好的球。更令人感到畏懼的是,明明眼看隨時都可能因為體力透支而倒下,卻每次都愣是撐住瞭,而且力氣還越來越大,簡直不可思議。最終,何齊以七比五翻盤瞭這一局,拿下瞭冠軍。
不過他贏瞭之後並沒有表現得很興奮,甚至沒有歡呼。他把球拍往地上一扔,隻是拖著幾乎完全透支的身體,一步一步地離開瞭場地。
下午的運動會結束以後,我再次背著琴來到林鳳鸞的別墅,想看看下午她會不會好一點。當我抵達的時候,我聽到瞭一個男生的聲音在大喊著「林老師,我做到瞭!我拿瞭冠軍瞭!」那個男生正穿著一件黑色的背心,高高瘦瘦的,大力拍著門,嘴裡仍在嚷著「老師你見見我啊!」。這身形,這聲音,沒錯,就是剛才拿到第一名的何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