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江南一別,我是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轉輪王的英姿,甚至特意跑去本心門一趟,順手借瞭太陽劍丸,沒想到咱們這麼快就又見面瞭。」葉塵表面嘲諷藍碎雲,內心則震驚這個鬼面人的神出鬼沒,但他現在已經歷練得深沉不少,並沒有流露出什麼情緒。
室內溫度陡降,桌面墻角甚至結出細碎冰花,藍碎雲怒的發狂,卻假裝沒聽見道:「靈妃乃是天元宗首腦之一,如此明目張膽來我南疆,隻怕於理不合啊。」
沐靈妃道:「合不合那也是森羅門該處理的問題,你來插手的話,多半會惹怒唐門主吧,天下沒人不知道,他要想出手,那可是百無禁忌。」
藍碎雲眼皮一跳,高聲道:「少拿森羅王壓我,我們八位王者向來情同手足,不分彼此!」
葉塵故意打個呵欠道:「這種車軲轆話,說到天亮也說不完,你有閑工夫,我和師叔還有要事在身呢。」
鬼面人道:「好大的口氣,你武功很高嗎?」
葉塵看他似乎在假裝不認識自己,隻得笑道:「估計比你倆厲害一些。」
藍碎雲怒道:「咱們倆的賬可完不瞭,等下自會收拾你!」
「你們把我倆引來,真就是動手?」
看到藍碎雲和鬼面人語氣不善,沐靈妃倒有些奇怪,他們兩個大費周章,不惜在仙門島得罪殺神唐雷九的客人,本以為會有什麼毒辣的陰謀詭計,若隻是直接動武,反而有種多此一舉的感覺。
藍碎雲揚起厚重的下巴,得意道:「那是當然,我乃魔道轉輪王,當初神武殿曾恨水都留不下我,對付你們兩個,還用得著其他詭計嗎!」
劉士玉忽然道:「若夏文嫣回去隨口一問,肯定會發覺我是假冒的,到時驚動瞭老魔頭可沒好果子吃。」
室內溫度再降。
轉輪冰火脈乃武林不世奇功,本為元始天魔門不傳之秘,藍碎雲當初使盡渾身無恥之力才學得到手,此刻他好像一坨冒著寒氣的大冰塊包裹著一簇熾熱火焰,奇詭而又華麗,似乎隨時能爆發出驚人的掌力。
沐靈妃粉頰微紅,隨即燃起無名怒意,想到當初在天元宗被這醜胖子震斷內衣,導致武功去瞭八成,否則絕不至於眼看著蘭亭被擄,當然也就不會有後來的種種事端,外加連日來煩心雜事千頭萬緒,現今正好拿這死胖子撒氣泄火。
葉塵插嘴道:「我懂瞭,你出招吧,五招內如果打不倒你,我立刻搭船回中原。」
諸人無不心中凜然,他們都聽說過葉塵在冠軍會大破寧無忌和聶千闕等高手,甚至能從洪經藏手下脫身,但到底沒親眼目睹,此刻見他信心無窮的樣子,實在不像初生牛犢那般無知無畏,存著的幾分輕視瞬間蕩然無存。
「好,先拿你小子開刀!」藍碎雲步踏三角,身化浮光掠影,飄到葉塵身後,左手一掌劈向他的後腦。
施展絕頂輕功,攻擊對手盲點,藍碎雲外表愚蠢,可一出招,便展現瞭魔道王者精湛的武學修為。
葉塵武功今非昔比,卻更能清楚覺得這胖子內外兼修,是當之無愧的一代宗師。
但他依然信心十足,因為那次莫名其妙的墮入虛空,讓他足以踏入彈指驚雷的霸道境界,微微擰身,手臂電閃般一彈,好像鋼鞭斜掃,交擊之下,隻覺得自己骨痛欲裂,寒氣襲體,渾身冷得打顫。
而藍碎雲已經倒飛出去,撞破瞭包廂大門,撞破瞭走廊柵欄,撞破瞭墻壁窗戶,直接從樓上摔到瞭大街上。
鬼面人亦大吃一驚,脫口而出道:「你掌力居然如此可怕?武聖秘典,天外天功法真那麼神奇?」
葉塵再也忍不住好奇,大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鬼面人似乎被這一喝警醒過來,扶住刀柄,急速後退出包廂。
劉士玉也沒想到會是這個局面,藍碎雲此人固然齷齪無恥,武功那可是實打實的高明,怎麼連一掌都接不住?念頭還沒轉彎,如風如水的一劍已到眼前三寸。
沐靈妃拔劍速度極快,出劍更是風馳電掣,滿擬先突襲殺掉一人再說,畢竟此地乃南疆魔國領域,稍有留手仁慈,那一定虧得粉身碎骨。
「好劍法!」劉士玉一個倒仰,直接翻出瞭包廂,順勢竄出瞭窗戶。
這一翻一縱之矯捷,比起藍碎雲的浮光掠影也僅僅稍遜半籌,沐靈妃微驚,心道若再多埋伏多點像他這樣身手的人,今夜恐難善瞭。
葉塵笑道:「下去看看,沒想到我的武功居然如此厲害瞭。」
沐靈妃也被這話逗得一樂:「能一掌震飛藍碎雲的人,天底下也找不出來幾個。」
「他沒那麼弱,剛才那掌肯定沒用全力,不過嘛,我感覺如今的聶千闕已經超過瞭他,如果寧無忌在,隻怕能要瞭這胖子的命,讓他跑都跑不瞭。」
沐靈妃點頭,沒想到這一代武林的長江後浪比想象的還要兇猛。
二人下樓,藍碎雲深諳比武對敵的道理,並未再暴怒或氣餒,木無表情地踏鬥運罡,看起來是要施展那招生死轉輪的架勢。
「看來你們真不怕森羅王啊,倒也有趣。」葉塵尷尬一笑,發覺自己好像高估瞭唐雷九對仙門島的影響力。
鬼面人道:「不是不怕,而是森羅王最近病瞭,而且病得很重。」
沐靈妃奇道:「病瞭?精元洗髓之後就能完美調節自身機理,達到百病不生瞭,唐雷九方當中年,正是氣血旺盛、修為登峰造極的時候,怎會生病?」
劉士玉笑道:「是懶病,無論誰得這種病都無藥可救。」
話音未落,一片耀眼的新月銀光泛起,猛然劃破長空!
明月在天,怎會近在眼前?
那道光華陡然傾瀉,甚至耀過瞭當空明月,亮過瞭繁華燈火。
轉瞬間新月銀光已經鋪天蓋地,將劉士玉席卷起來。
葉塵定睛細瞧,光華從街口一匹紅馬馬背上發出,卻不是法器神光,而是一柄銀鏈操控的秀美彎刀。
刀身彎如月,形似美人眉。
出刀之人白衣如雪,曲線玲瓏,卻瞧不清面目。
「不好!」劉士玉看見這如月彎刀,駭得是心膽俱裂,想翻身而逃,但此刀為遠端而發,細索銀鏈極長,殺傷范圍難以估量,實是避無可避,隻能淒厲叫道:「轉輪王救我!聖女饒命!」
藍碎雲忽然賤笑道:「哼,我藍某人向來和唐大哥是生死之交,本意是想替我大哥迎接貴賓,不想竟受到你們冥月門十二星宿蠱惑,竟想暗殺我大哥的客人,真他媽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多虧我虛與委蛇和葉塵兄弟心有靈犀做戲一場,才能讓你們露出狐貍尾巴。」
劉士玉怒火沖破天靈,吼道:「你不怕酆都王取你狗命嗎?」
「有我唐大哥做主,什麼酆都,什麼王什麼的也顧不得啦。」藍碎雲一口一個大哥,語氣感情充沛,甚至帶有微微的哭腔,情誼誠摯得無以復加。
幾道暗器疾射,但完全沖不破那銀刀光幕,劉士玉稍微定瞭定神道:「聖女容秉,我乃是冥月門的……」
彎刀似有生命,憑空震出嘹亮鳳鳴,血箭沖天,劉士玉未報真實姓名已然橫屍當街。
銀鏈一抖,彎刀收回,紅馬已經走瞭過來。
葉塵借著酒樓燈火終於看清瞭久仰的聖女唐芊,一見之下,再也懶得去琢磨藍碎雲和劉士玉那些莫名其妙的詭計,而是想到瞭嫣兒那句歌訣——疾如閃電快如風,銀刀紅馬躍長空!
駿馬如龍似火,銀刀如月賽雪,卻都不如白衣少女的風華絕代。
白緞長裙高雅輕柔,裁剪精致流暢,秀眉如國師所繪工筆仕女,雙眸似深潭秋月般難以捉摸,嬌靨如玉,肌膚比天魔紅顏還要瑩潤三分。
和唐芊相比,沐蘭亭固然絕美,卻稍嫌冷峻瞭些,溫雪柔和婉然,似乎缺瞭三分高貴,沐靈妃嬌俏芳華,則少瞭一些青春朝氣,鐵曉慧好像完美無暇,可年紀還小,氣質未開……
葉塵暗道:唐芊風華果然名不虛傳,不過嘛,無論再如何高冷、高雅、高貴,脫光衣服上瞭床,連舔親帶肏幹,也都會媚態盡顯……
他如今已步入天下絕頂高手之列,氣質見識脫胎換骨,眼界開闊,自慚自卑等負面感覺幾乎消失殆盡,見到唐芊的絕色,居然莫名升騰出一股有些殘酷的欲望,將高貴聖女變成貪淫蕩婦,這大概也算是每個男人都夢想過的快感。
唐芊尚未開口,藍碎雲已經一溜煙飄到滾血赤騅馬之側,哽咽道:「聖女駕臨,可真的想死我瞭,數月不見,我無時無刻不在掛念聖女和唐大哥的安康。」
顧不得再欣賞絕色佳人,葉塵別過臉去,拼命忍住笑,他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無恥之人。
「您和我父親平輩論交,莫要如此瞭。」唐芊聲若天籟,但也隱含笑意,似乎同樣受不瞭藍碎雲天下無敵的臉皮神功。
沐靈妃落落大方地笑道:「天元宗扶雲殿沐靈妃,見過元始聖女。」
唐芊不答,而是對著葉塵道:「我聽夏爺爺和文嫣說瞭,葉兄你在洪武門能打敗聶千闕和寧無忌,忍不住想見識一下,這才鬥膽借著冥月門賊子的手開開眼界,萬勿見怪。」
葉塵笑道:「僥幸而已。」
藍碎雲搶著道:「這也是唐大哥和聖女慧眼識人啊。」
葉塵道:「也得多謝轉輪王試探得好呢,大費周章聯絡冥月門伏擊,這份知遇之恩,我也是無以為報。」
藍碎雲嘆氣:「哎,魔尊待我恩重如山,情如父母,唐大哥乃南疆第一條好漢,為瞭他們,什麼委屈我都能受得!」
唐芊微笑下馬,身段堪稱多一分過肥,少一分過瘦,整個人秀逸與英氣並重,鳳目中偶爾鋒芒一掃,比她那口天魔紅顏還要銳利,但片刻就斂於無形,好似皇傢公主般的矜持,卻不像夏文嫣描述的那般熱烈如火。
「來人。」她說話聲音很輕,葉塵離她那麼近都不是特別容易聽真,但剛一說完,街角、樓上、樹後瞬間閃出十幾個人來。
「聖女請吩咐。」
唐芊依然輕聲道:「先帶葉兄去北島的朔月莊休息吧。」頓瞭半晌,忽又對葉塵道:「那莊子也還不差,幹脆你就住在那裡好瞭,至於幹活兒的人手,我明天安排些過去。」
「多謝聖女所賜,不敢推辭。」葉塵也不虛偽客套,讓自己顯得優柔寡斷,他明白在這座島上,擁有一套莊園絕對價值連城,萬金難求,倒不是說住宅環境風景優美,而是在仙門島有瞭住的地方,就代表歸森羅妖宗庇護,誰再想動手暗殺,就不是私人恩怨瞭,而是公然挑釁森羅王的威嚴。
唐芊喃喃自語似的道:「死的人是十二星宿的未羊嗎,也沒什麼瞭不起的。」
藍碎雲道:「十二星宿是風閑蕩最信任的屬下,尤其辰龍和亥豬兩個,均是一念萬法的絕頂高手,其餘人雖然各有所長,論武功的話,那可是遠不如他倆的。」
唐芊似笑非笑道:「酆都王劍法通天徹地,您居然敢算計他來,不怕他報復嗎?」
「為瞭唐大哥和聖女,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藍碎雲猥瑣之氣全消,簡直比英雄還像英雄。
唐芊點頭道:「我雖非森羅宗門人,但也能說上話兒的,定會替父親重重賞賜,不枉您這番作為。」
「那個……其實那個……藍某還真有個不情之請。」藍碎雲欲言又止,扭捏起來。
「轉輪王但說無妨。」
葉塵見唐芊美則美矣,氣度也是顯貴如仙,但情緒深藏,喜怒不露,顯然和少女時期不可同日而語。
藍碎雲極其肉麻地道:「藍某久在江南,不能常在唐大哥和聖女身邊聆聽教誨,實在深以為憾,今日突發奇想,鬥膽請賜大哥和聖女的常穿襪子兩雙,藍某帶在身邊,讓那又神聖又高貴的氣息伴隨左右,也能聊慰不能相見大哥和聖女之苦。」
噗嗤一聲,葉塵實在忍耐不住笑出瞭聲,他怕不笑的話,多半會吐。
沐靈妃、鬼面人,以及唐芊那些神秘的下屬,無不瞠目結舌,轉輪王的武功或許在八位魔王中不是很高,但論起馬屁功夫,其他七王加一起也趕不上他三成的。
「您有心瞭。」唐芊也笑瞭,她這樣的女孩子一笑,好似春風吹拂田野一般。
藍碎雲又道:「這位葉公子那可是智計百出,武功卓絕,大敗聶千闕,打垮寧無忌,將來進駐森羅妖宗,絕對會讓唐大哥如虎添翼,也多虧聖女慧眼識人,海納百川……」
「哪裡……」葉塵沒想到死胖子會誇自己,剛想謙虛幾句,哪知話軲轆一轉,又把戰績和功勞給瞭唐芊,這招馬屁轉輪大法攻中有守,四兩撥千斤,比剛才的求賜襪子要高明得多。
「轉輪王剛才以命試探我的武功,哎,聖女有你這樣的盟友,足見確實慧眼識人呢。」
藍碎雲笑道:「咱們也是不打不相識,以後努力為我大哥和聖女效力,絕對前途無量。」
唐芊輕聲道:「天色已晚,都回吧,明早自有安排。」
她身後的屬下肅穆拱手,凜然從命,立刻有一精壯漢子對葉塵客氣道:「葉公子請。」
真正有威嚴、掌大權的人說話,絕不會大聲咆哮,或狠勁怒吼,流氓地痞才會覺得越大聲越威風,就像唐芊,無論說話聲音多小,人們也都會扯長耳朵去拼命聽清的。
沐靈妃低聲道:「萬事小心,我三天後中午去莊上找你。」
葉塵道:「明白,師叔你也小心。」
想必是唐芊忌恨沐靈妃綁架過溟玉,對她完全視若無睹,但沐靈妃久歷江湖,沒有絲毫動氣,微笑著和葉塵囑咐瞭幾句,便自行離去瞭。
藍碎雲那雙賊眼死死盯著沐靈妃圓潤的翹臀,伸舌頭舔瞭舔嘴唇。
葉塵心道藍胖子陰險無恥,這出大戲未必像他說的那麼單純無聊,萬不能讓他再生事端,當下道:「轉輪王和這位先生若沒事的話,請到寒舍小坐如何?」
馬嘶猶如龍吟,唐芊上馬提韁,對葉塵頷首行禮後,一騎絕塵。
藍碎雲畢恭畢敬目送唐芊離去,這才低聲道:「臭小子,今天算你走運,有幹翻你的時候。」
葉塵似是早有所料,淡淡的道:「恭候大駕,過些日子我還想去拜月天鵬谷見見酆都王呢,必須給您說說好話。」雖不知道藍碎雲和鬼面人打什麼主意,但倒是能聽出來他倆徹底得罪瞭天南劍神風閑蕩。
「哼……」藍碎雲恨恨地拂袖離去。
鬼面人眼珠轉瞭轉,一語雙關說道:「拖瞭這麼久,就屬今天的機會最難得,正要叨擾瞭。」
葉塵正有一肚子話想問,回頭對那黑衣漢子道:「大哥尊姓大名?」
那人一愣,隨即客氣道:「在下祖偉。」
「有勞祖大哥帶路。」
葉塵感覺自己即將迎接一些瞭不得的秘密,他的身份、生活、道路從今往後也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三人沉默不語一路向北,走瞭小半個時辰,穿過繁華市集、奢靡而又臟亂的賭坊、倚紅偎翠的娼館、破敗不堪的茅屋……經來到一座高山山腳下。
明月在天,花香遍野,清泉奇石,羅列其間,山腰亭臺樓閣,錯綜有致,偶有仙鶴低空飛過,映襯此處如瑤池仙殿一般,仿佛再俗的俗人住在這裡,也會顯得高雅幾分。
祖偉恭敬道:「兩位請自便,在下不敢打擾,先行離去。」
葉塵道:「莊子既然無人,我也就不請祖大哥入內瞭。」
祖偉忙道:「久聞葉公子冠軍會一舉奪魁,今日得見已然榮幸之至,請留步……」
呼,葉塵長舒一口氣,千言萬語,一時竟也不知從何說起。
鬼面人打破沉默道:「不要以為藍碎雲好對付,他確實是找風閑蕩合作要殺你的。」
「他殺我很好理解,但唐芊好像也是因為他告密才趕來的,難不成這胖子練功走火入魔,自己折騰自己玩嗎?」葉塵半玩笑地問道。
「所以才說藍碎雲不好對付,他如果隻是單純聯絡冥月門,哪怕順利殺瞭你,唐雷九也絕不會讓他活下去,所以他才做兩頭蛇,簡單粗糙佈置個敷衍你們的陷阱,一面給十二星宿展示合作的誠意,一面要向唐芊賣好要試探你,另一面卻是他真的要殺你。」
葉塵笑道:「如果真能殺我,大可以說這小鬼虛有其表,沒什麼實力,唐芊也根本不會為瞭個死人說什麼,若是不能殺我,一股腦推到風閑蕩身上便是……好,好,這死胖子真有一套,但風閑蕩的劍法武功也不會比唐雷九差多少吧,他就不怕麼?」
「到時大可以再回推給唐傢父女,反正他最擅長這套瞭。」
「哈哈,瞭不起。」葉塵忽然回頭收起笑容,冷聲道:「你是誰,目的是什麼?」
「沒有我的話,你以為能那麼巧的進入混沌虛空嗎?寧無忌一身武功鬼神難測,哪怕真氣不足,也比你高上兩檔,真當自己是天選之子,閉眼出奇跡?」鬼面人手握金刀悠然地道。
「什麼?」葉塵大吃一驚,他原先還以為是生死關頭激發潛力之類的呢。
鬼面人回手扯開面具帶子,露出一張眉清目秀的臉來,人在中年,面色蒼白,並無特異之處。
赫然卻是葉塵的師父,天元宗芷青殿殿主,路峰回。
「果然是師父你。」葉塵並沒有想象中的吃驚。
「哦?你猜到瞭?」路峰回反而有些驚訝。
葉塵道:「在宗門內對以前的我瞭解的,根本不出三十來人,除瞭常年不在宗門的師父你,其他人怎麼也不像能殺盧師叔的鬼面人,呵呵,似乎不難猜。」
他不吃驚主要還是對這個師父沒什麼感情,更談不上瞭解,隻知道他常年在外,回宗門也是閉門制藥,存在感極弱,隔個五六年就收幾個徒弟,當然,出身高、天資高的弟子都被神武殿、扶雲殿等挑走,收的也都是像自己這樣的普通人,現在一想,路峰回絕對是故意泯然眾人,不想引起一絲一毫的註意。
路峰回道:「這裡風景不錯,換做旁人,一年萬兩黃金也租不下來。」
葉塵盤膝而坐,不打算再說廢話的架勢。
路峰回盯瞭他半晌,緩緩地道:「我從頭說起好瞭,有聽不明白的我一會兒再解釋,故事很長,最好隨便別打斷。」
「好……師父請講。」
「古書有雲,巨神盤古開天辟地,混沌初分,清者上升為天,濁者下降為地,遠古洪荒空無一物……」
葉塵皺起眉頭,沒想到師父這個「從頭說起」還真的是從頭說起,但他如今有的是時間,並沒有莽撞地出聲打斷。
路峰回道:「不知過瞭多少億萬年,天空忽然降臨五艘鋼甲巨艦,打破瞭這無限孤寂……」
葉塵怒道:「我不是來聽這種無稽之談的,遠古洪荒既然無人,哪來的什麼鋼甲巨艦,而且巨艦怎麼會劃到天上去瞭。」
路峰回笑道:「這麼快就忍不住打斷瞭?也難怪,世人無知,對沒見過的事物向來喜歡一概否定,這樣好瞭,我就當個故事來講,你也自己學著思考判斷一下。」
「對不起師父,我保證不再打斷。」葉塵恢復冷靜道。
「世間廣大無邊,本來就多有玄妙奇異之事,歷代君王為求政權安定,渲染什麼天子天命,當然是避諱少談,再著書說什麼子不語怪力亂神,導致那些遠古秘辛都塵封瞭。」
「嗯,不語怪力亂神何嘗不是因為不敢多談,膽子越小就越不談,就像我們學武之人,在百姓眼裡多半也和神仙無異,沒什麼人敢妄自議論。」
「你理解就好,聽我說吧,洪荒中突然降臨五艘鋼鐵巨艦,到今天也沒有記載他們是從哪來的,隻籠統猜測為天外天,或叫諸聖界,而巨艦上那些人,就是創世的聖人,他們用鋼鐵器械建立供他們自己居住的神殿後,就開始創造生命。」
葉塵悚然,根本無法理解這種故事,但他並非蠢人,懂得獨立思考,所以並沒有插話問來問去。
路峰回續道:「先是大海中的魚類,再是飛禽,冷血動物,再到龐大的參天巨獸……嗯,多年來有地震發生時,山體坍塌,偶爾還能讓這種巨獸的風化骨骼重現人間,你應該也聽過吧?」
葉塵點頭,這種巨獸石化的骨頭長達數十丈,震撼至極,古往今來人們一直猜測是仙界天龍的屍體,倒也和路峰回說的「真相」不謀而合。
「巨獸雖強,卻需海量進食,而且並無智慧,很快就被淘汰瞭,最後聖人們終於根據他們自己的形態,創造出最接近完美的生命,也就是咱們所有人的第一代祖先。」
葉塵哪怕想打斷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半天才道:「淘汰是什麼意思?」
「後人推測聖人們也有聖人的戰爭,他們這五路巨艦是到洪荒來制造武器的,也就是我們所有的人和動物都跟刀槍劍戟差不多。」
「請繼續。」葉塵凝神傾聽。
路峰回贊許道:「很好,你能理解?」
葉塵苦笑:「完全不理解,您可算是對牛彈琴瞭,但這群聖人聽上去好可怕的樣子,感覺人們在他們手裡面比奴隸還差著十萬八千裡。」
「我們能隨意踩死螞蟻,也可以不踩死它們,誰在乎?聖人也一樣,對咱們人和動物根本談不上什麼感情不感情,大道同仁,也是這個道理……不提這些瞭,再後來聖人們根據人的體質、經絡、天賦,發明瞭各種武技體術,配合智慧,完全可以參加他們聖人之間的戰爭瞭。」
葉塵道:「原來《混沌陰陽道》《太乙玄黃經》之類的就是聖人根據咱們體質創造的。」
路峰回死死盯著葉塵。
「怎麼師父?我說錯瞭嗎?」
路峰回嘆瞭口氣,緩緩地道:「那五門所謂的武聖秘典並不是根據人而創造的,那是聖人自己修煉的功法。」
「聖人……聖人武功?!」這些秘籍的來歷比葉塵想的還要驚人百倍千倍。
「萬年之前,有兩位聖人不知是不是閑的無聊,異想天開,將自己所修煉的功法傳授給瞭人類,他們想看看天外天的功法作用在人身上會是什麼樣子,結果就因為這一個臨時的舉動,徹底改變瞭聖人和人的命運。」
葉塵聽的寒毛直豎,隱約猜到似乎有接近如今歷史軌跡的事情發生。
路峰回道:「不知道怎麼回事,天外天的聖人秘籍讓人來修習,其威力比聖人自己修煉的還要強悍得多,過去以來聖人們拿人一直當物件來看待,就是因為除瞭種種器械外,自身武功極高,不懼任何反抗,如今那倆個人學到瞭遠超平日修煉的秘籍,竟開始有瞭野心。」
葉塵嘆氣道:「若是平日裡,那兩個人隻會當自己是奴隸、是武器,如今他們體會到瞭高人一等的感覺,非但不會感激聖人的傳授,反而隻會更加憎恨聖人,恨為什麼自己不能住在神殿裡……我猜無論古代還是如今,人始終是人,想法都差不多的。」
「我也是那種人。」路峰回猛的道,渾身上下充滿著難以言表的豪情壯志,和他平日膽小溫和的形象完全不同。
葉塵沉默良久,輕聲道:「不錯,或許我也是,否則當初也不會那麼急著挑戰聶千闕。」
路峰回嘆瞭口氣,才道:「你也許猜到瞭,那兩個人學成神功,表面上感恩戴德,實則暗中培植勢力,多年後忽然發動叛變,一舉擊殺瞭數十位聖人,甚至搗毀瞭兩艘鋼鐵巨艦。」
「啊?這些聖人也太不小心瞭,嗯,也難怪,誰能想到刀劍會自己跳起來殺人呢。」
「不過嘛,聖人終歸是來自天外天的大神聖,很快就鎮壓瞭叛亂,但從那天開始,他們就發現瞭一個讓自己驚駭欲死的秘密,本來五艘鋼鐵巨艦,各載一部秘籍供他們自己修習,絕不能二者兼修或多者修煉……但人類可以,如果某人同時修煉兩種,那就會徹底壓制聖人,如果五種同時練成,那就會像我在輕水山莊說的,立地成仙,以肉身打開虛空中聖界的大門,窺得彼岸世界,一統天外天,掌控震撼諸天的偉大權力。」
「聖人當然不會允許這樣的人出現。」
路峰回沉聲道:「是的,所以他們乘著另外三艘鋼鐵巨艦離去瞭,臨走時利用他們的神器,發動九泉之水,妄圖淹沒整個洪荒。」
「什麼神器有這樣的威力?」
「天外天有太多這樣的神器,不過你當然是沒見過瞭。」
「後來呢?」
「聖人們還是低估瞭人類的頑強和求生意志,滔天洪水持續瞭整整三十多年,人們還是活瞭下來,但這次洪災,徹底清洗瞭聖人存在的痕跡,隻除瞭……」
葉塵猛醒道:「除瞭當初那兩人擊破的鋼鐵巨艦?!」
「是的,它們一存天州先天太極門地下,另一處,就是南疆的元始魔宮。」路峰回說到這裡,似是回憶起無數往事,眼神變幻無定,居然住口不言。
葉塵心道:這個故事真也好,假也好,依然聽不出來和我有什麼關系,另外這便宜師父不知為何暗殺盧師叔,也不知為何這麼鬼鬼祟祟的遊走正邪兩道。
路峰回激動的道:「當年我在藏經殿一處囤積古代龜甲地圖的閣樓裡,無意發現瞭這些遠古秘密,實在禁不住想知道天外天到底是怎麼回事,武聖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是真的好奇,真的想看一看,哪怕立刻死瞭都甘願。」
「看到瞭也許會發現並沒什麼特別。」
「你不懂,當然說起來輕松,和天外天諸聖界比起來,天元宗的武功算什麼?武林聖地的武功又算什麼?我著魔一樣遊蕩天下,就為瞭尋找有關聖人的線索,但萬年已過,哪裡還能輕易找到。」
葉塵心道:原來你也知道自己著魔。
路峰回忽然笑道:「但也不是絕無所獲,比如它。」說著舉起那柄隨身金刀,端詳瞭半晌續道:「這是就聖人遺物。」
金色彎刀,看上去有些浮誇的樣子,也無特異之處。
「當年我投靠元始天魔門,歷盡千辛萬苦才找到這把混沌金刀,實際上它卻是一種……一種裝置。」
葉塵道:「裝什麼來著?它還有什麼功能?難道和我有關?」
「洪武門冠軍擂臺上,你被寧無忌壓制得命懸一線,我易容在人群之中以金刀開啟你的靈識,激發混沌陰陽道的神力,助你揚名立萬,你也該謝謝的。」
葉塵問道:「混沌陰陽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金刀又是什麼東西?」
路峰回道:「我早說過,雪山時你已經學全瞭混沌陰陽道,但未免爆體而亡,玄妙的人體自己封g 印瞭神功,等到功力足夠才能繼續領悟,混沌金刀就是解除強行開啟禁制的鑰匙。」
「還是聽不懂,那個葉商也有金刀嗎?這東西聽上去作用很窄啊。」
「聖人神器在乎虛空中的某種能量,人體玄奧的秘密又無窮無盡,你不懂也就不懂吧,反正重點也不是這個,將來再和你解釋好瞭。」
「殺盧師叔和司馬凌他們是為何?」
路峰回目光一寒,說道:「盧隱玄整日探聽我的秘密,就要查出我元始天魔門長老的身份,他既然妨礙我踏足天外天,就得死,司馬凌是他老婆害死的,和我無關,當時我隻是順著藍碎雲找到的你。」
師父瘋瞭,葉塵凜然聽罷,覺得事情並不復雜,隻有瘋狂。
質問和開導隻會適得其反,隻能繞開話題笑道:「您的話簡直為我開瞭一扇大門,很有參考價值,但太古老瞭,對今人似乎沒什麼意義。」
路峰回道:「有意義的,你是不是把沐蘭亭給破身瞭?」
葉塵頓瞭頓才道:「是。」
「太陽劍法本為女子武功,男人是練不得的,但若是習練過混沌陰陽道,便可以中和天下至陽的火焰,當然,前提也得是那個女子獻身,先天太極門那麼費勁綁架你倆,為的就是這個,先學混沌,再強行和沐蘭亭雙修合體……這樣就會掌握三門大道,一舉擊破梵天情,到時血肉筋脈穴竅盡歸自身掌握,幾乎有長生不老的能耐,司空拓,也就是司空黃泉才會有一線生機,如今這個天大機遇已在你的身上,我不求武功,隻想求你將來打開天外天,開聖界後帶上我!求求你一定要帶上我!」
路峰回越說越激動,急的語句都開始不甚通順,葉塵隻覺得師父精神似乎不太正常瞭,居然執著如此虛無縹緲的事情,何況自己八字缺一撇,哪也不挨哪,武聖之能堪比遠古聖人,幾十年都沒成事呢。
「好,我答應您,但元始生死訣怎麼辦?」葉塵直接應承瞭這個根本不可能實現的要求,可元始生死訣才是眼前一定要解決的問題。
路峰回笑道:「江湖流傳的什麼采陰補陽、陰陽雙修之類的歪門邪術,哪裡比得上威震天下的混沌陰陽道,你若能取得唐芊處女貞操,以擎天爐煉化,生死二氣唾手可得,但你也看見瞭,他那樣的女子很難會愛慕誰,如果用強,那可得當心小命。」
「明白瞭,師父。」說來說去又回到「下三路」,葉塵頭大如鬥,身體也有些疲累。
「你自行消化吧。」路峰回不知查沒察覺自己失態,轉身飄然而去。
葉塵獨自進瞭朔月莊,懶得去找臥室什麼的,隨便找到一間有床的房間,倒頭便睡,對於路峰回的長篇大論並沒太上心。
轉天一早,過來的還是祖偉。
「葉公子,森羅王有請,相煩到島中央的森羅堡一聚。」
「好,又麻煩祖兄帶路瞭。」
葉塵對於這位驚天動地的武林怪傑亦是仰慕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