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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姑姑

  漭漭大江,波濤洶湧,恐怕水性再好的老漁民也未必能遊上一時三刻,但那個鬥笠人卻僅僅水沒腳面的站在浪花上,看上去詭譎妖異,讓人冷汗直流。

  溟玉低聲道:「我隻聽說武聖有粉碎虛空、踏海奔騰的無邊大能,這個怪人不會是司空黃泉吧?」

  葉塵笑道:「此人氣息綿弱,雙腿虛浮,武功肯定並不甚高,但多半懂得某種旁門左道的邪術,最好告訴水手大哥註意下底艙,免得來人聲東擊西,目的是想要破壞咱們的船隻。」

  苦橋側眼打量一番葉塵,說道:「看來你不隻是狗屎運學得一身好武功那麼簡單,少年人居然有這等見識應變,確實少見。」

  溟玉不甘示弱,對著那鬥笠人高聲喝道:「什麼人在那裡裝神弄鬼!」

  「說話的可是唐傢少爺?」那人嗓音怪腔怪調,聽著就讓人別扭。

  溟玉看瞭葉塵一眼,略一猶豫便道:「是又怎樣,你還能上來咬小爺我不成?」

  鬥笠人笑道:「好好好,這說話口氣和年輕時的森羅王一個樣,都是那麼囂張欠揍,一聽就是親父子爺兒倆。」

  聽見這話,溟玉反而不再開口,心想這人搞不好是父親極熟的朋友,如若沖撞,回傢後免不瞭二罪並罰,被狠狠打一頓板子。

  苦橋冷笑道:「過江千尺浪,入竹萬竿斜,你是漕幫的付千尺吧,好大的膽子,敢攔森羅門的船隻。」

  「不錯,我就是付千尺,苦橋先生好見識。」鬥笠人抬起頭來,大概四十多歲年紀,臉上水銹斑斑,也看不出個醜俊來。

  葉塵恍然,漕幫為中原五門幫派之一,馳騁江海湖泊,貫穿東南水路,除瞭水上運輸買賣,也向來是天下漁民們的保護傘,可他們勢力雖大,卻終歸屬於民間幫會,和朝廷、武林、魔道很少有什麼往來,幫中不乏能人異士,為制造神秘色彩讓漁夫崇拜,幫內骨幹多修習一些奇門異術,苦橋說的二人名氣頗大,付千尺曉踏浪、控魚,宋萬竹通海行、佈雨,隻不知是否奉瞭絕殺令來擒拿自己。

  這時夏文嫣和雲先生他們三個也聞聲來到船頭,見瞭付千尺詭異的法術神技,心中無不嘖嘖稱奇。

  雲先生眼睛看不見,心裡卻是最明白的,嘆氣道:「這踏水術多半是在江裡設瞭木盤、浮箱之類機關,再以江湖戲法雜技掩人耳目,又有什麼稀罕瞭。」

  付千尺哈哈一笑道:「這次過來叨擾,並非表演,而是想請唐少爺去個地方而已。」

  溟玉一指自己鼻子奇道:「找我的?」

  胡大力怒道:「失心瘋瞭嗎,漕幫算什麼東西,哪怕你們幫主俞震帆來,也是蚍蜉撼樹,何況你這個傢夥。」

  忽然,浪花飛濺,一坨灰影從江中暴起,快疾無比地飛向胡大力。

  「小心!」葉塵忽然搶瞭幾步,縱劈一掌,將那東西打掉,觸手又濕又冷,急忙在衣服上抹瞭抹。

  夏文嫣捂嘴驚道:「這是什麼怪物?」

  眾人隻見甲板上一條灰白大魚撲騰擺尾,身生短翅,牙尖嘴利,顯得極是可怖。

  付千尺笑道:「若在陸地上,借我幾個膽子也不敢招惹森羅妖宗,但在這水上嘛,我付千尺還是能說上幾句話的。」

  正說著,江水忽然浪花翻滾,好像暴雨傾盆般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數不清的飛翅怪魚在江面竄上竄下,眾人頓時隻覺腥風撲鼻,觀之頭皮發麻。

  溟玉怒道:「敢綁架我?我肯我的屬下們也不肯,就算我們都肯,我傢老爹發起火來,除瞭武聖,天下間任誰都嚇得打哆嗦,你們漕幫才幾斤幾兩,活膩味瞭不成!」

  這番有些孩子氣的話,實在是話糙理不糙,老到苦橋小到葉塵都是一般想法,唐傢父女威震天下,他們不找你麻煩都要燒高香瞭,從來也沒聽說有人主動招惹他們,更別說一出手就是試圖綁架他們最疼的兒子、最親的弟弟。

  退一萬步說,就算要向唐雷九宣戰,那也得是洪經藏、寧無忌這個層級的角色,區區漕幫,外加幾手詭異法術,確實不夠看。

  付千尺道:「諸位誤會,是我……我傢主人有事想見唐少爺一面,還請賞光。」

  苦橋道:「那你傢主人怎麼不來?弄這一堆亂七八糟的邪術就想讓我們就范,是不是有點瞧不起人瞭?」

  「我傢主人正在趕來,但估計還需一天一夜的路程,還請唐少爺萬務推辭。」

  說話的並非付千尺,而是在諸人身後纜繩處。

  那個付千尺好歹是踏浪而來,這個突然多出來的人卻仿佛憑空出現。

  此人披頭散發,面色萎黃,穿著也是破破爛爛,和乞丐無異,一人坐在甲板上,面對這麼多高手也沒有一點畏懼。

  夏文嫣奇道:「你這臭叫花哪冒出來的?」

  乞丐咧嘴一笑:「我們絕無惡意,隻要唐少爺肯賞光一敘,我傢主人必有重謝。」

  雲先生慘白的眼睛居然似有笑意,緩緩地道:「鬼丐常五,你不在京城要飯,卻跑到南疆左近撒野,我還真有點好奇瞭,你們明明知道是送死,還趕巴巴來說話,究竟哪個是你們主人?」

  葉塵起初還以為是先天太極門派來高手擒拿自己呢,沒想到目標竟是唐溟玉,大聲說道:「閣下主人能指使二位這般奇人異士,想必自身也是個瞭不起的人物,怎會和唐少爺這樣的孩子有什麼交集往來?如果真沒有惡意的話,等他趕到後,直接去森羅門說話不是更好?」

  鬼丐常五隻道:「主人對我有大恩,他既然吩咐攔下你們,我隻能照辦。」

  說話間,胡大力牛吼一聲,回身一記金剛掌拍向苦橋。

  「你瘋瞭?」變故陡生,苦橋疑惑這個二十年來都對森羅妖宗忠心耿耿的引路人怎會叛變,手腕一轉,煙桿斜撩他曲尺穴。

  哪知剛剛點退胡大力,黑玫瑰和另一個水手同樣大吼一聲,一起撲向苦橋等人。

  「那乞丐也身負邪術,別看他眼睛!」葉塵忙拉住夏文嫣和溟玉轉身,同時單掌向後劈出,掌風猛烈,蘊含開天劍的混沌大力,打算先凌空震倒常五,到時自然可解困境。

  江面翻騰,又有數條小兒腰身粗細的大魚竄出,正好擋住葉塵掌擊,登時魚肉魚骨炸裂飛濺。

  付千尺和常五遠遠對望,不約而同心道:森羅門何時培養出這樣一個犀利的少年高手?掌力凌空竟還如此霸道。

  「雕蟲小技。」雲先生眼盲,當然不怕常五的攝魂術,剛要越過黑玫瑰出手擒拿常五,遠方再次傳來一聲清嘯。

  一艘輕舟破浪而至,舟頭女郎青衫麻鞋,縱身一躍,已至黑帆船,眾人隻覺香風沖腦,顯然此女落地時同時抖出毒煙一類的東西。

  葉塵笑道:「小弟你面子也不小,這麼多人來拿你。」

  「讓我知道是誰主使,我就拆瞭他!」溟玉火暴脾氣點燃,隻恨的是三屍神暴跳。

  夏文嫣忙攔住他,低聲道:「臨行前聖女說什麼來著?遇事冷靜,一切交給爺爺處理。」

  葉塵道:「這三人武功都是一般,也不是一個門派,但都身懷特異術法,很難對付,想必那個主人更是難纏。」

  苦橋武功相當駁雜,根本不露傢數,一根煙桿已經變換瞭七八種兵器使用,黑玫瑰、胡大力和受蠱惑的水手全被他一一點倒,此時聞到毒煙也隻當無事,說道:「翠寒煙,你這『一寸灰』的使毒功夫能奈何的瞭老夫?」

  青衫踏麻的翠寒煙面容姣好,年紀卻已不輕,冷笑道:「你和雲無邪不怕我的一寸灰,那矮子、妖女,還有這些水手可不一定瞭。」

  苦橋不屑道:「笑話,你們這些江湖術士欺神騙鬼還可以,想惹森羅門也差太多瞭。」

  枯瘦的大手向虛空一抓,腥臭怪風狂卷,江上的付千尺慘叫一聲已被攝向天空,苦橋怪笑,單臂一掄,把他和鬼丐常五摔在一起。

  「老魔頭,你竟練成瞭遮天魔手!」翠寒煙大驚,同時衣袖抖出無數墨綠小球。

  但還沒等這些小球展現作用,葉塵雙掌抱圓,隱成擎天丹爐,將它們全部裹在兩掌中央,沖力已卸時順勢收進衣袖,數次生死大戰後,他的武功愈發揮灑自如兼又深不可測。

  雲先生雲無邪走到苦橋身邊,說道:「你們的主人是誰?不說就把你們腿腳砍斷丟到江裡去。」

  付千尺掙紮起身對著葉塵道:「你莫非就是冠軍會上一舉奪魁的葉塵?怎的與森羅妖宗為伍?」

  葉塵點頭承認,但無心答他的問話,因為他確實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正是邪,隨即想到:正邪難分,任憑你們給我劃分陣營就是,我自會遵從良心,絕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翠寒煙後退幾步道:「難怪有那麼俊的身手,你若不在的話,我們已經得手瞭。」

  夏文嫣得意道:「笑話,當我爺爺吃素的?哪怕沒有葉塵在……」

  話說一半,雲無邪暴起!

  紫黑手臂虯結駭人,一拳結結實實轟在苦橋胸口,隻聽喀嚓一聲骨裂聲響,不僅前胸有塌陷跡象,甚至後心衣衫都已碎裂,可見受傷之重!

  苦橋嘔出鮮血,疑惑難解之意遠勝驚慌,他再運遮天魔手,宏大的無形巨掌直接提起雲無邪,澀聲道:「我跟你相識四十年,卻沒看出來連你都吃裡扒外。」

  這兩招迅雷不及掩耳,以葉塵的修為都沒反應過來,夏文嫣和溟玉悲憤一叫,直接沖瞭過去。

  他倆忘瞭還有鬼丐常五在。

  奪魄攝魂並非無敵,隻能作用在修為不是太高的人身上,常五利用此術神不知鬼不覺混上船當然輕而易舉,控制胡大力和黑玫瑰已經相當勉強,必須消耗自身精元,對於苦橋和葉塵則完全是隔靴搔癢,哪怕在他們身後的夏文嫣和溟玉都受不到影響。

  如今二人剛剛越出葉塵身後,常五雙目似乎比江水還深,立刻把握千載難逢的機會,施法攝住溟玉,將夏文嫣一把推開,跑到付千尺身旁去瞭。

  往常葉塵都是以武功解決問題,今日首次得見真正的江湖詭詐,波譎雲詭,一時竟有些無所適從,他隻得連忙拉住夏文嫣退到船角,以防再有遠比武功更可怕的變化發生。

  「爺爺!」夏文嫣見爺爺受傷極重,心神激蕩,已然哭出瞭聲。

  苦橋頭也不回,一邊流血一邊笑道:「你一定有理由的是不是?」

  雲無邪慘白的眸子裡毫無感情,低聲道:「何必問,根本一點都不重要……」

  葉塵皺眉道:「到底哪個主人,為瞭他連朋友都能出賣。」

  「我先走。」付千尺自負水性極佳,抱著神智已失的溟玉跳到翠寒煙乘來的小舟上,立刻就要搖槳。

  「你走不瞭!」葉塵心知今天若丟瞭溟玉,唐雷九和唐芊必然雷霆大怒,哪怕不遷怒殺瞭他,也甭想求到元始生死訣瞭。

  手握星沉刀柄,打算一試武聖之血淬煉的蓋世神鋒,凌空斬瞭付千尺。

  翠寒煙雲袖一抖,再次抖出許多圓球。

  「那是西楚雷火彈,不可硬接!」苦橋目光銳利,魔爪兜住幾枚甩入大江,砰地巨響,炸起數根足有三四尺高的水柱。

  「他走瞭你們怎麼辦?」葉塵見付千尺操船之術精湛,眨眼間已經劃出老遠,再出刀已經力有未逮。

  隻聽常五道:「唐溟玉落在我們手上,你們自然……」

  諸人再不知道「自然」如何,因為他的眉心已多瞭一根煙桿,濃稠的鮮血順著銅咀點點滴落。

  翠寒煙面色終於有些驚慌,一扯腰帶,背後竟多瞭一對兒薄如蟬翼、鋼絲為骨的透明翅膀。

  這個女人身上似乎有數不盡的機關暗器。

  葉塵怒於自己空負武功,居然連三受制拿不回上風,瞄準翅膀,一掌劈出瞭十成功力,開天劍劍氣悍然勃發。

  但打中的卻是雲無邪心口。

  翠寒煙已經徹底抖開薄翅,又扔出兩枚霹靂彈,借爆炸的反震力和風勢飄向江面。

  「爺爺你傷的重不重?」夏文嫣沖過來攙住瞭苦橋。

  苦橋擺手示意孫女不妨事,順瞭順氣才對雲無邪道:「你當年貴為門內冷鋼堂香主,為瞭抵禦春秋書院那群書生的襲擊,招子壞瞭都不吭聲,到底是誰能讓你這種人背叛賣命?」

  「我現在死都死瞭……誰都不欠……何必沒出息……」雲無邪已經氣若遊絲。

  「哎……」苦橋長嘆,忽然一掌擊碎瞭雲無邪的天靈蓋。

  葉塵大驚:「您……您和他不是朋友嗎?為什麼不體諒他的苦衷?」

  「你以為他是想救翠寒煙才擋你的掌擊麼,就算能僥幸挺到仙門島,森羅王若得知他參與綁票瞭溟玉,隻會讓他生不如死,不如現在一瞭百瞭。」

  葉塵點頭,心道魔門妖邪行事真是果斷狠辣,哪怕他們並非至交好友,相識四十年也非同小可瞭,竟說殺就殺。

  夏文嫣忙道:「溟玉怎麼辦?我們去漕幫討人?」

  葉塵道:「幕後主使肯定不是他們漕幫幫主,付千尺多半和雲先生差不多的狀況,爺爺你對那個主人有頭緒嗎?」

  「至少肯定溟玉不會有性命危險,我們走吧。」苦橋搖頭。

  葉塵心說:你若出手慢點,說不好能套問一些東西,但多半是交情匪淺不忍逼問吧。

  夏文嫣道:「再走兩天就能到江門鎮,那裡是通往千裡澤的必經之路,如果真想通過溟玉要挾森羅王或聖女,他們必走那裡,我們不如守株待兔搏一搏吧。」

  「好主意,如果他們沒撒謊,那個主人還要一整天才能和他們匯合,我們還有些時間優勢。」

  「我去底艙療傷,你倆救醒他們立刻開船。」苦橋丟瞭少主似乎也覺得面目無光。

  江門鎮算是商業重鎮,以捕撈售賣各種河鮮為主業,更有不少彪悍漁民膽大,敢結伴深入千裡澤,捕獵一些珍禽異獸,或摘得幾株奇花異草賣給達官貴人,以獲取高額利潤,另外南疆居民也並非與世隔絕,常到鎮子上采買貨物,所以這裡民生算得富庶,店面鱗次櫛比,馬路青磚鋪地,倒不至於滿街泥濘。

  日前行船此處,黑玫瑰知會瞭通往千裡澤的四個渡口碼頭,近百名森羅門弟子暗中駐守,監視可疑人士。

  葉塵則手拿油紙傘,嘴裡叼著晾曬蠟制的魚幹,瀝瀝細雨下愜意地和夏文嫣逛來逛去。

  少女則連日來秀眉不展,顯然極是擔心溟玉安危。

  「我看付千尺他們對溟玉還算客套,不會有什麼危險,嫣兒倒不必過於擔心。」

  「聖女信任我爺爺,才會把弟弟托付給他,這下可實在難以交代瞭。」

  葉塵笑道:「唐芊小姐是個怎樣的女子?」

  夏文嫣想瞭想道:「還不會拿筷子時,唐芊姐姐就已經練刀習武,走路還不穩時,已經會騎小馬駒,如今她佩著天下最快的天魔紅顏刀,騎著天下最烈的滾血赤騅馬,前後百年沒有任何女人的鋒芒能比她更盛。」

  「聽著性子好烈啊,不知多大年歲,樣貌如何?」

  夏文嫣笑道:「哪有你這麼直接打聽姑娘傢的?」

  葉塵道:「總聽人說話提起聖女唐芊的大名,有些好奇罷瞭,問得清楚些,以後見到也可以避免失禮。」

  「沒關系,反正也不算什麼秘密,年紀嘛,長溟玉九歲,好像有二十三瞭,相貌……反正我還沒見過比她貌美的女子,你以後見到就知道瞭。」夏文嫣每次一提到唐芊都掩不住向往崇拜的神情。

  「哦?這個歲數在中原早嫁人瞭,她已經結婚瞭麼?」

  提到這個,夏文嫣不由掩嘴輕笑:「沒有,五年前酆都王派瞭十個使者來給他寶貝兒子提過親,結果全被唐芊姐姐拔刀削掉一隻耳朵後灰溜溜走瞭,後來又是元香王親自給忘憂門的少門主來說媒。」

  葉塵笑著插嘴道:「魔道王者,聖女哪怕權力再大也不能對她無禮吧?」

  「那次倒確實沒動刀劍,隻不過當著森羅王還有元香王的面,直接掀翻瞭桌子而已。」

  葉塵問這些當然不是想去提親,而是在揣摩這個唐芊的為人處事,以便於開口求醫,如今一聽,發覺這位南疆蠻女似乎性子極其潑辣,誰的面子都不給,加上有魔尊、魔後、森羅王三個更加無法無天的巨擘撐腰,完全是橫行無忌。

  夏文嫣又道:「你一定覺得她潑辣無禮,不及你們中原姑娘文秀吧?其實唐芊姐姐若溫柔起來,可絲毫不輸給那些名門閨秀呢,比如溟玉小時候生病高燒,她能坐在弟弟床前講上一整宿的故事,廚房燒菜亦是冠絕仙門島,尤其一尾芙蓉鱖魚,名廚們嘗過都恨不得拜師學藝,還有一年青蓮天都舉行群芳盛會,姐姐她濃妝赴會,青蓮池象牙臺上舞瞭一曲《九玄境中仙》,憑借沉魚落雁的姿容最後居然一舉奪得花魁。」

  葉塵笑道:「可以想到她卸去容妝後,在場的幾千人是如何表情。」

  「不過近兩年唐芊姐姐的武功越發高深,專心一意在元始天魔門修習至高絕學,我們已經很少見面瞭。」

  「起初我還以為聖女都是那種以身奉道,不染塵埃,肅穆無比的人呢。」

  「哈哈,你說的那是尼姑。」

  正說話間,胡大力冒著雨風風火火地趕瞭過來,低聲道:「葉兄弟、大妹子,苦橋先生讓我給你們看看這個。」

  葉塵心想:怪不得這位老哥武功不差,卻隻能在森羅門當個引渡護送的閑差,街上人那麼多,也不懂換個清凈地方說話。

  夏文嫣接過書信,放在兩人中間攤開一瞧:我枚事,斤晚就到西南馬頭。

  葉塵訕笑道:「哈哈,一共才寫瞭十一個字,居然出仨錯別字,這寫信人可真有趣。」

  夏文嫣卻面色微變:「這是森羅門的暗語切口,我們書信往來都會故意寫錯幾個字,以防被人擒住後逼著仿造書信,所以若是一字不差反而證明自己身陷圇圄迫不得已。」

  葉塵有些糊塗:「這是溟玉寫的信?那他到底是被擒被迫還是沒事?」

  夏文嫣道:「按理說若被逼寫信給我們的話,溟玉應該一字不錯,讓我們提防有詐才對,如今這種寫法就證明他真的沒事……或者還有一種可能,那個幕後主人實際就是森羅門自己人……胡大哥,這信怎麼送來的?」

  胡大力道:「剛才西市跛子強說收瞭人傢五錢銀子送信來,我們也不明白怎麼回事。」

  夏文嫣還在皺眉思索,葉塵道:「回去看看再說。」

  此刻西南碼頭一如往常的熱鬧,賣魚賣蝦的,賣米賣面的,賣蒜賣茶葉雞蛋的都喜歡在黃昏掙上最後一筆錢回傢。

  苦橋叼個煙桿正在賣茶雞蛋。

  「爺爺你傷還沒好,怎麼也出來瞭。」

  苦橋冷笑道:「還死不瞭,我隻想看看究竟誰那麼大膽子。」

  葉塵看瞭看熱鬧的市場道:「這些賣菜的都是森羅門高手假扮的嗎?跟真的一樣。」

  苦橋道:「這裡就隻有我,其他人都去另外碼頭埋伏瞭。」

  葉塵奇道:「爺爺你防調虎離山也不用那麼徹底吧。」

  苦橋笑道:「有你我在這裡就夠瞭,閑雜人等再多也隻會礙事。」

  聽到這難得的褒獎肯定,葉塵還沒怎麼樣,夏文嫣卻眉開眼笑容光煥發。

  天色漸暗,雨卻密瞭不少,那些做小買賣的已然走瞭大半,苦橋用竹竿撐起帆佈擋雨,期間甚至還為瞭兩個大子兒和買主討價還價,真和賣小吃的一模一樣,夏文嫣也拔下銀釵子,找瞭件粗衣穿上,防止露餡兒。

  葉塵剝瞭五個雞蛋蹲在角落,邊吃邊看,同時也暗暗期待有什麼三頭六臂的人出現。

  他吃瞭五個又三個,噎得有些冒火時,借著前頭賣牛雜面的油燈燈光,果見到溟玉被一個人牽著走瞭過來。

  「沒有詭計,居然這麼明目張膽……」葉塵忙竄到苦橋身邊,話沒說完,全身巨震,如遭雷擊。

  牽著溟玉的那個人,腰懸三尺古劍,雪膚粉潤,秀眉微挑,櫻唇尖頜,赫然竟是沐蘭亭!

  瞬間千頭萬緒湧上心頭,葉塵恨不得立刻撲過去抱住瞭她,幸虧近日修為越發深厚,心神很快平定,等那女子走近一瞧,就會發現她身材要比沐蘭亭稍矮一些,面容嬌婉淡雅,沒瞭那種冷傲森然,淺紫色的絲綢裙裳被輕風吹得微微吸身,更顯乳峰腴沃雪酥,豐隆飽滿。

  「見過沐師叔。」葉塵似乎明白六七分,搶瞭幾步拜見瞭沐靈妃。

  沐蘭亭自幼基本和姑姑長大,如今主脈斷絕,生死難知,飛雪劍仙親自出馬也沒什麼稀奇,隻不過和溟玉被劫以及中間情由卻打破頭也想不出來瞭。

  沐靈妃點頭道:「我已經聽千闕、溫雪他們說瞭,想到你可能會去南疆,隻是沒想到這麼快。」

  「您怎會……溟玉他……」饒是葉塵機智,一時竟也不知該從何問起。

  「說來話長,回頭再說吧。」

  那邊夏文嫣看著風姿綽約的沐靈妃,目中掠過幾分警惕,隨即拉過溟玉問道:「沒傷著吧,這兩天到底怎麼回事?」

  「沒有,我那個……沒事。」溟玉有些神不守舍,偷偷回頭瞧瞭沐靈妃一眼,和那含笑明眸一觸,立刻臉紅,想再扭回頭,卻又似乎舍不得,姿勢表情都頗顯滑稽。

  苦橋也是莫名其妙,想瞭想似有所悟,冷然說道:「沐殿主以前為南北七省的武林領袖,鹽、漕、丐、鐵、炭,五大幫會多有聽你號令的屬下,莫非付千尺他們的幕後主使是你不成。」

  沐靈妃道:「多有誤會,我已和小唐公子冰釋前嫌。」

  夏文嫣怒道:「誤會?說的輕巧,襲擊我們船隻,綁走溟玉,害死雲先生,你……」她忽然想到,除瞭死一個背叛宗門的雲無邪,己方並沒有其他傷亡,而且溟玉安然返回,似乎也沒什麼發火的理由,但剛才葉塵看她的眼神這般溫柔,另外胸脯怎會那麼大,真是見瞭就討厭。

  沐靈妃涵養極好,微笑道:「我確實想請溟玉說幾句話,但屬下會錯瞭意思,這不,我趕到之後立刻親自恭送他回來,再給苦橋先生陪個不是。」

  溟玉也幫腔道:「大傢誤會……真是誤會……姐姐想去仙門島,咱們大傢一同上路。」

  苦橋不理少主人,說道:「真也好假也好,既然沐殿主給足瞭面子,還懂得編個理由,那老夫也就當真便是,但森羅門的規矩不能因為我這個下人破瞭,上船免談,大傢就此別過。」

  葉塵想瞭想道:「師叔千金之軀,不宜長途跋涉,這件事交給我去辦吧,我一定能帶著救命功法趕到雍侯府。」

  「師叔我縱橫江湖時你還沒出生呢,用得著你個小鬼頭操心麼。」說著伸出玉蔥般的纖指佯敲瞭葉塵腦門一下,又拿出一塊水晶似的牌子,一張銀票遞給苦橋道:「巧瞭,我十二年前就是仙門島的客人瞭,於情於理都能一起搭船瞭吧?」

  夏文嫣有些慍怒:「誰和你一起?也不知道牌子是真是假,必須得查明之後才能讓你登船,在此之前,我們四人會先走的。」

  沐靈妃嘆氣道:「苦橋先生一驗便知,如果實在驗不出來的話,那我可得讓我這位師侄陪著,畢竟三四年沒怎麼出過中州,好多雜事都不會做瞭。」

  「你……哼,上船就上船,但可沒人伺候你。」

  苦橋拿著水晶牌看瞭看,隨後道:「明早上船。」說罷領著依依不舍的夏文嫣和溟玉就回去瞭。

  「小丫頭真有趣,還想和我鬥心眼兒,走吧,估計你也有很多話說瞭。」沐靈妃淺笑同時居然還有個小得意的狡黠神情。

  葉塵苦笑,這位師叔今年好像該有三十幾歲瞭,但肌膚粉潤沒一絲皺紋,看起來也就和二十出頭的溫雪差不多大,性子嗔笑間,又少女俏氣十足,再加上眉宇神態淡淡的武林名宿威嚴,某種程度上比沐蘭亭更具女人魅力。

  「確實有不少話,我們……」葉塵一愣,這大晚上的當然不能去師叔房間談,酒樓裡似乎也不合適,站大街上更是不妥,一時倒也沒瞭主意。

  「就那個牛雜面攤子吧。」沐靈妃一指,絲毫不以污穢油膩為異。

  「好。」葉塵生性豁達,更沒什麼可矯情的。

  沐靈妃不喝酒,二人隻要瞭兩碗面,葉塵率先一五一十的將連日遭遇說瞭個詳細,沐看天對自己有大恩,師叔又是沐蘭亭親姑姑,對她實在沒什麼隱瞞必要。

  夜徹底沉下來,小攤子居然生意還湊合,總保持著兩三桌有人,大傢見到這裡居然端坐著位絕色麗人,都有些驚訝,但也都覺得有些自慚形穢,不敢過分逼視。

  沐靈妃單手支著下頜聽得認真,皓腕如新月清暉,在翡翠鐲子的映襯下更顯柔膩,葉塵說到關鍵處,她也是不由蹙眉緊張,長裙擺動間,綢面上浮凸出渾圓優美的曲線,顯然是玉腿交疊的美妙姿勢,裙下一隻玉足懸空,雖穿著白襪繡履,但露出瞭一段兒腳踝,襯得她的小腳也是嬌妍玲瓏、可堪一握。

  葉塵說著看著,莫名想起昔日和沐蘭亭裸身纏綿的幾個夜晚,反觀樣貌幾無差別,氣質卻更具風情的沐靈妃,忽然有些臉頰發熱……他已非初出江湖的雛兒,居然還和女子說話臉紅,也算是稀罕瞭。

  「當初你為瞭溫雪在宗門挑戰聶千闕,如今卻連我傢蘭亭都要娶瞭,真是好風流呢。」沐靈妃不咸不淡地撇瞭一句,對葉塵冠軍會奪魁倒沒說其他什麼話。

  葉塵低頭吃面,故意吸地呼嚕呼嚕作響,掩蓋尷尬。

  沐靈妃又森然道:「洪經藏雖然厲害,但我大哥和快要出關的曾師兄聯手,量他非抱頭鼠竄不可,這個梁子絕不許算瞭。」

  葉塵道:「先天太極門有武聖坐鎮,兩位師伯他們……」話不方便說完,意思就是哪怕能拿下洪經藏,司空黃泉那一關實在過不去。

  「司空黃泉太老瞭,據傳他當年修成武聖時改以黃泉為名,就是妄想窺視天道,徹底參透肉身奧秘,跨過大恐怖的黃泉路求得長生……嘿嘿,算起來他都有十幾年沒有現身發聲過瞭,若不是徒弟寧無忌武功越來越強,人們甚至懷疑他早已經死瞭。」

  葉塵道:「武聖不出山那是最好不過瞭,若沐師伯他們能結盟到其他一念萬法的半聖高手,用來制衡展慕雲等人,哪怕弄不死洪經藏,也定讓他威名喪盡。」

  沐靈妃笑道:「你這孩子倒也爽快果斷,跟你師父一點都不像。」

  多年來葉塵都沒見過師父路峰回幾次,也沒什麼感觸,幹笑幾下才問起沐靈妃跟溟玉是怎麼回事。

  「和你想的差不多,想求魔尊無疑難比登天,所以蘭亭能否痊愈的全部希望都在唐芊身上,我起先想先拿住她的弟弟換取元始生死訣。」

  葉塵搖頭:「武聖秘籍何其珍貴,而且其父唐雷九雄霸天南,威名猶勝江山七傑,很難脅迫的。」

  沐靈妃正色道:「我對蘭亭視如己出,得知她施展玉碎乾坤後也顧慮不瞭那麼多,隻覺著任何卑鄙手段都能用得。」

  「雲無邪武功心智都屬上乘,沒想到居然對師叔如此衷心。」

  沐靈妃道:「那倒不是,我料想付千尺他們對付不瞭苦橋,臨行前向曾師兄借瞭幾個魔教棋子的聯系方法而已。」

  「既然準備如此周全,那師叔您怎麼又把溟玉送回來瞭?」

  「因為我從他口中得知瞭你也在。」

  葉塵笑道:「想師叔您老人傢縱橫江湖時我還沒出生呢,應該也不值得讓您改變主意吧?」

  「大膽,敢貧嘴刺兒師門長輩嗎。」沐靈妃形狀姣美的小腳一晃,飛快地點瞭葉塵脛骨外側一下。

  神功護體,加上她也沒真運用罡勁內力,葉塵隻當搔癢,但還是假裝被踢得疼痛,弓身揉瞭揉腿。

  沐靈妃好氣又好笑:「行瞭,別裝瞭,你能打贏千闕和寧無忌,足以證明武功不在唐芊之下。」

  葉塵隻能道:「武功上還湊合吧。」

  「我年輕時為瞭磨練劍技,也在仙門島和青蓮天都闖蕩過一段時間,見過不少真正的魔國高手,也知道來硬的一換一是最下策……」一邊說一邊上下打量起瞭葉塵。

  被師叔看的有些發毛,葉塵道:「您的意思是?」

  沐靈妃嘆氣道:「也是沒辦法的辦法,至少比用人質威脅來得可靠點……」

  猶豫好一會才接著道:「唐芊乃南疆有數的絕色佳人,而且武功卓絕,背景雄厚,基本沒有同齡人配得上她,僅有的幾位,不是正教人士就是早已婚配,或許天意如此,多虧有你。」

  葉塵看著牛雜面汪起一層紅油,有點胃口難受,撂下筷子結巴道:「您……您老人傢……是說……」

  「什麼老人傢……嗯,你明白就好。」沐靈妃剛想駁斥,隨即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大概明白,但這也太不合適瞭。」葉塵心道:這不就是美男計嗎?

  沐靈妃道:「正邪二字原本就是騙人的借口,究竟為何結仇,隻怕連司空黃泉和梵天情都說不清楚,所以沒必要有什麼道德譴責,況且唐芊才貌天下聞名,不會委屈瞭你。」

  葉塵隻覺這招過於異想天開,隻得道:「師叔你說的好容易啊,我又不是什麼俊美公子、英氣大漢……退一萬步說,就算人傢看上我瞭,又怎麼可能會去醫治蘭亭?」

  沐靈妃道:「這個辦法當然算不上高明,但卻是我們目光所及最好的辦法瞭,沿路上我會教你一些禮節,盡人事聽天命吧。」

  葉塵心中有些反感、不屑這種計策,但望著沐靈妃離去的背影,纖腰長腿,中間那梨形肉感的豐臀挺翹嬌腴,走起路來雪雪的仿佛能捏出水來……瞬間心中惡感煙消雲散。

  「得便宜賣乖,這般香艷的計策何樂而不為呢?哪怕不成功的話唐芊也不能吃瞭我。」葉塵自嘲一笑,結瞭帳向反方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