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书库>阴功十八法>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原先聚集武漢的武林人物,此時已空群而出,他們爭先恐後的奔向西北,由於多數走的是同一條道路,這就是難免時常要發生摩擦瞭。這般武林人物之中,以丐幫、令狐世傢、冷泉莊、八卦莊,以及後來參加逐鹿的武當、少林門下實力最強,不過他們似有默契,除非萬不得已,彼此避免爭鬥。他們這種打算,是想保存實力,不到形勢需要,誰都不願使力量作無謂的浪費。

  但六大門派以外的江湖豪客就不同瞭,多除去一個競爭者,他們便可多獲一分勝算。其實不屬於六大門派的人數十分之多,隻是這般人各自為政,形同散沙,雖然有些傑出的高手,但也孤掌難鳴。

  隻有一個人不一樣,他是八卦門的掌門銀彈追魂時逢春。在當時,八卦門是一個弱小的門派,時逢春雖是力爭上遊,仍不能跟那些大門大派相比,這就應瞭那句物以類聚的老話瞭,在江湖之上,跟他處境相同的不在少數,他們各有所需,自然一拍即合。

  現在的時逢春不再孤單瞭,他聯合瞭雁蕩雙金、泰山拳霸、四明刀客,以及吳門公子等人。他們這股力量雖然不能睥睨群雄,卻也沒有人敢於輕易招惹他們。

  厲山是隨縣以北的一個山鎮,黃昏,夕陽如血,在西山那邊展露著半張醉漢似的大紅臉,晚霞帶著一抹怪異而詭譎的紫酡璨金灑映大地。沒有一絲風,天氣炎熱無比,有著六月酷暑天典型的汗膩味。眼前的小鎮也顯得那麼沉翳而懶散,任什麼全泛著三份悶懨懨,粘澀澀,有氣無力的韻息。白天的熱浪與高溫尚未散去,夜晚的清涼正待到來。燥得慌,就連喘口氣吧,也都是那麼汗漉漉的瞭。

  鐘氏一門這一路急趕,的確夠累瞭,現在他們第一步要找個地方,先吃頓舒服的晚飯。

  經過石砌的城樓子,便是一條坡度很大的青石板街道,街道潔凈又清雅,兩邊大多是店鋪菜館。他們在橫街頭上的一傢客棧落瞭馬,這傢客棧名喚“悅來”,平瓦房,不大,但卻幹幹凈凈,招待親切。

  鐘氏一門將整個客棧的後院全包瞭下來,叫瞭酒食進房中吃喝完瞭,又分別洗個冷水澡,清冽的山泉水沖滌全身肌膚上的灰塵汗膩,非但令人爽快舒適,精神抖擻,連心情也開朗多瞭。

  換瞭一襲長衫,鐘傢信來到前堂,當剛剛跨入之際,忽然在一道矮屏風的掩遮下,有一陣低細的語聲傳入他的耳膜。

  “老五,你不會弄錯瞭吧,可的確是明日凌晨起鏢麼。”

  一個沙啞破鑼嗓子回道:“不會錯的,我是親自向他們一個參與明晨押鏢的師傅口裡套出來的消息,那小子三杯黃湯一灌,連他奶奶祖上傢譜也全能給背出來啦。”

  低細口音又道:“姓邵的親自押鏢,可見他們對這檔子買賣也十分重視。老五,你說他們一共是七個人。”

  那破鑼似的聲音低壓著道:“一點不錯,邵斌和他手下最得力的六個鏢師,他們采取一種新的押鏢法子,兩個人在前開路,兩個人遙遙綴後,其他的三個人居中,而護送的紅貨便在中間這撥人手上,我看哪,八成是這邵斌王八蛋親自端著,癩哥,我們打蛇打他奶奶七寸,抽冷子截擊中間這一撥包管沒錯。”

  細細的嗓子“噓”瞭一聲,警告道:“小聲點,老五,你這一趟雖然玩得利落,可也千萬大意不得,咱們疤大爺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假如走漏瞭風聲,出瞭毛病,媽的,你我有幾個腦袋也抗不住。”

  破鑼口音低罵瞭一聲,憋著道:“奶奶的,你不提還好,隻要一提疤大爺那兇神惡煞似的熊樣子便能駭得人直打哆嗦,前個月,小麻皮出瞭那樁紕漏,他奶奶不就被疤大爺活拆瞭,慘。”

  聽著,清清楚楚的,這樣明著是預謀劫鏢。但不知這邵斌是何許人,他那鏢局又是什麼字號。

  這時,那細細的聲音又傳來道:“明天早晨,是疤大爺親自出馬,牛鳴石的人手早就分派妥當啦。老五,咱們吃喝完瞭,馬上就得出城傳報消息去。”

  破鑼嗓子沙沙地道:“老實說,癩哥,姓邵的也不是省油的燈,不曉得咱們的疤大爺是否一定能吃住人傢。”

  冷冷一笑,那位被稱為癩哥的仁兄答道:“你是叫姓邵的那點虛名給唬暈頭瞭,媽的,他的模樣嚇嚇別人還馬馬虎虎,對金蜈門他卻隻有喊天的份。尤其是疤大爺那一身能耐,姓邵的隻配給他提鞋。到時候,老王,你就能看見姓邵的那種窩囊樣子。”

  籲瞭口氣,接著是“吱”的一聲吞下大約是一口酒的聲音,那破鑼嗓子略略提高瞭點:“疤大爺可是狂哪,除瞭二位龍頭當傢,誰敢不聽他的,誰敢不依他的眼色行事。奶奶的,我看,就是長江、黃河兩堂堂主,對他也得退讓三分。”

  低叱一聲,那位癩哥不悅地道:“你小聲點行不行,既然知道疤大爺的厲害,你還不謹慎些。媽的,你是嫌命長啦。”

  又是喝下一大口酒聲音,那破鑼嗓子悻悻地道:“誰會聽到,除非你去告密。”

  “呸”瞭一聲,那癩哥道:“去你媽那條大腿,我是這種人麼。告密,老子告瞭你的密於老子有啥好處。也當不瞭三分銀子,長不多一塊肉,操的,我隻是叫你小心點,留神隔墻有耳哪。”

  嗤嗤笑瞭,那破鑼嗓子道:“隔墻有耳,有鳥的個耳,方才我已註意過四周瞭,右邊的座位沒有人,左邊是一個土頭土腦,滿身灰沙的愣小子,根本連個屁也放不出,還能有什麼邪門呢。你就是凡事太緊張瞭,癩哥。”頓瞭頓又道:“哦,癩哥,鐘氏一門已現蹤跡,可要往上回報。”

  那癩哥冷冷的說道:“還用你說,咱早就向上呈報瞭。眼前這檔事,總是小心點的好。”

  此刻,那位破鑼嗓子又啞生生地道:“癩哥,你說,這趟生意做下來,我們哥們能分多少。”

  細細的聲音哼瞭哼,道:“誰知道,疤大爺高興瞭多賞兩個,不痛快瞭,給你屁股一腳,連根毛也不叫我們沾著。”

  於是,那邊沉默下來,鐘傢信已全部瞭解瞭,悄悄地退回到後院,將整個詳情告訴瞭鐘國棟。經過一陣磋商,鐘國棟作下瞭如下決定:邵斌與屈元蒼淵源很深,自己既然知道瞭,就不能作壁上觀,好歹應該給予支援。無奈的是自己又不能耽擱,因此便決定派鐘傢信一人前去,傢仁、惠琴後援接應,其餘人員按原定路線出發,事後至石花街會合。

  二更瞭,街道上是一片冷寂,一片溶在寒瑟黑夜裡的冷寂,沒有行人,沒有車輛,甚至連條狗的影子也沒有,隻剩遠處偶而傳來的清脆梆子響,但是,這幾聲梆子響,卻更加深瞭這初冬深宵的寥落與淒涼瞭。

  三拐兩轉,鐘傢信來到小鎮的樓堡,他輕而易舉地翻越瞭樓堡,身子一沾地,他已展開功夫,似一抹流光般快逾電掣地飛奔而去。

  鐘傢信自從四禪識柱玄功揉合瞭沸波神功之後,功力已是突飛猛進,在這混沌無人荒野,他那駭世武功施展起來就更無顧忌瞭,隻見一條淡淡的影子,看不出那會是條人的影子,就那麼微微一閃,已在七八丈開外,再一閃,則已蹤跡全無。如此捷如流星曳空,如此掠如流光縱橫,似一隻振翅展翼的大鵬鳥,這正是玄貞子睨啤武林的輕身絕技,追星一百縱。

  在客棧裡,那兩個金蜈門的人物曾提及他們選定下手的地方叫做牛鳴石,這個所在,鐘傢信已向店小二打聽清楚,那是距離襄陽城三十餘裡的一處山坳子裡,道路從山坳子旁邊穿過,右側方便有那麼一塊奇形怪狀的灰白色巨石突聳,那塊巨石形狀有如一頭牛在昂首高鳴,看上去栩栩若生,十分有趣,於是,就有人給它起瞭個好名字牛鳴石。

  當然,那地方異常僻靜,異常清冷荒涼,極少會有行人商旅經過,尤其是在這初冬的寒冷黎明時分。果然是下手做這種買賣的好地方,四野無人,山丘起伏,再加上刮點刺骨的冷風,襯托點暗蒙蒙的光線。可不是,隻這氣氛也夠唬人瞭哪。

  飛奔著,兩旁的景物迅速向後倒退,風聲呼呼,衣抉飄舞,鐘傢信的這等身法,用疾若奔馬四個字已嫌不能夠形容得淋漓盡致,他這就好象已經是騰雲駕霧瞭。

  片刻之後,鐘傢信已遠遠看見瞭山幼子頂邊上那塊做牛鳴狀的灰白色巨石,他長掠而起,邊吐瞭口唾沫,暗贊一聲:“好地方。”帶著幾分淒迷與自嘲的微笑,鐘傢信喃喃自語道:“好象一隻正仰著脖子的老牛啊。”

  現在,他已接近那山坳子瞭。鐘傢信沒順著通路朝山助中跑,而是一個轉折,有如一縷輕冊般斜繞瞭過去。剎那間,他已來到那塊大石的牛鳴石十丈之處,這裡,正好有一片及膝的枯萎雜草可資掩蔽身形。不錯,鐘傢信必須掩隱身形瞭,因為,他已察覺到在那塊牛鳴石之下,正零零散散地隨處坐臥著三十多條人影。

  隱伏在雜叢中,鐘傢信自晃動的隙縫中望出去,可以看清楚那些坐臥在黑暗中的人們,全是清一色的黑綢頭巾,每人的背後,還用銀絲繡縷著一個八角形的圖案,在黑沉沉的夜色裡,那些圖案閃泛著白森森的微光,看上去,就更加顯得邪異而詭密瞭。

  那些人全沒有吭聲,一個個有如者僧人入定地沉默默著,似在等待著什麼,期盼著什麼。

  隱隱約約的,在草叢右上方一點,有細碎的交談聲傳來,鐘傢信一琢磨,便悄然移瞭過去。

  在牛鳴石過來約有丈許的地方,有一塊凹下去的窪穴,在那裡面,可遮點風寒,想必是一定的瞭。現在,鐘傢信發覺窪穴裡正有四個人在盤膝坐著低沉地談論著什麼。小心翼翼地,鐘傢信又靠近瞭一點,藉著雜章的掩蔽,他已可以在不虞暴露形跡之下輕易地聽到看到他們的交談。

  面朝外的那一個,就連鐘傢信這等慣見大場面的老辣人物驟然一看之下也不禁呆瞭一呆。這位仁兄身材十分瘦小枯幹,但是,卻頂著一顆奇大的腦袋,腦袋上光禿禿的連根毫毛俱無,而他的面孔,老天,那還能說是張面孔,整個臉盤上面全是一塊一塊瘰瘰癧癧的疤痕雜斑,那些疤痕有的紫褐有的肉紅,有的呈烏黑,有的發黯青,而幾團白色的雜斑還錦上添花地印在上面,疤痕全成瞭些死肌肉瞭,重疊著聚粘著,一眼看上去,那人除瞭雙目還認得出,因為瞳仁中閃著棱棱寒電,就隻剩下一個黑洞代表嘴巴瞭。此外,他的耳朵,鼻子,以及任何其他可以指出名稱的臉孔部位,全都叫那些癩疤瘰肉結佈滿瞭,看不出他原來會是副什麼樣子,更估計不透他的表情與神色,因為,那些疤痕與雜斑已經把這些可以表達出內心反應的面積全占據住瞭。

  這疤面人旁邊的一個,外形卻與他成強烈的對比,這人體格魁梧高大,面色紅中透亮,滿頭黑發高梳束起,神情間顯得精力充沛,奕奕有咸。他對面的一位,是個大胖子,腰肥肚突,雙層下領,小鼻子小眼,說起話來兩頰肥肉亂顫,予人一種面對一盤大肥白切肉似的作嘔感覺。

  背朝外面的那人,鐘傢信卻認得,雖然他沒有轉過臉來,而且四人中隻有他一個人紮著頭巾,鐘傢信也看得見他那又寬又粗又矮的體形,這個人,不就是日間曾掠過一面的那叫什麼癩哥的仁兄麼。

  此人獨紮頭巾,鐘傢信不由暗笑,他十有八成是個癩痢頭瞭。

  隱隱地,窪穴裡的交談聲傳送過來。是那身高紅臉的人物在說話:“看天色,至多再有大半個更次,姓邵的他們便將啟行瞭,一個時辰之後,他們即將抵達此處。”

  那疤面人冷森森地,威凜凜地道:“癩子,你們打探的消息,不會有錯吧。”

  從癩哥一下子降成癩子的那個朋友忐忑地道:“你放心,大掌令,包管沒錯。”

  疤面人陰沉地道:“我想也不會有錯,因為你們曉得你們是在拎著腦袋辦事。”

  不待對方回答,他又向那紅臉大漢道:“上官執事,山坳口你安插的暗哨可機靈麼。”

  被稱為上官執事的紅臉大漢忙道:“全乃本壇屬下得力弟兄。”

  此時大胖子開口道:“大掌旗,這一道姓邵的算是一頭撞進棺材裡瞭,在他的鏢局子外頭,我們已經伏下瞭眼錢,他們隻要一起程,立時就會有我們的人快馬來報,而且,沿途我們也佈置下幾處暗哨嚴密監視,他們的行蹤舉動,我們可以說瞭如指掌,我看哪,姓邵的招牌就要摘下來瞭。”

  疤面人毫無表情地說道:“任何事情,在沒有成功之前,千萬不要太過樂觀。”

  大胖子碰瞭個軟釘子,不由唯唯喏喏尷尬地打瞭個哈哈,疤面人理也不理道:“再過半個時辰,上官執事,倪香主,你們就吩咐你手下準備進入截擊位置,癩子,其他人手也由你調遣依計行事。”

  在他們三個人的恭謹回應中,鐘傢信已想起瞭一件事,這疤面人,一定就是白天小飯館時尖頭老五與這位癩哥口中所提起的那個疤大爺瞭。於是,他悄然換瞭一個較為舒適的姿勢俯臥著,夜色的確瑟涼如水,他微微呵瞭口氣,再仔細觀察著下面那個窪穴裡的動靜。

  但是,窪穴中的四個人這時卻全都停止瞭交談,他們個個垂眉合目,默默無語,沒有人再啟口出聲,他們象已經籌劃完瞭一切,隻等著那個決定性的時刻到來瞭。

  當然,鐘傢信早已明白這場好戲的主角就是那個疤面人,而在窪穴中的四個人,又無可置疑地全乃此次行動的首要人物,換句話說,隻要監視住瞭這四個人,一切的變化與發展也就如在指掌之中瞭。於是,鐘傢信也定下心來,開始安靜地等候,他的兩手指無聊地輕劃著泥土,嘴巴裡也咬著一根雜草的草梗在上下移動。

  現在,他什麼也沒有想,什麼也不想,隻管呆望著黑黝黝的夜景,全身象僵木瞭一樣俯臥在那裡,就宛如周遭任何一塊巖石或土堆一般。

  時間,就這麼悄悄地流過去瞭,似是緩慢,但卻毫不遲疑地流過去,不管在人們的意識裡與否,它總是一直在成為過去的拖著那雙無形的腿在輕悄地邁向將來。

  仿佛很久,又宛若極快。窪穴中的疤面人雙目驟睜,在寒光閃射中,他威嚴而陰沉地道:“差不多瞭,你們開始行動吧。”

  其他三個人聞言之下立時站起,向那疤面人匆匆施禮之後各自迅速離開。傾刻間,已聽到一陣陣低促的喝令聲與嘈雜急快的步履聲傳來,牛鳴石四周馬上人影幢幢,往來奔移不停,空氣也似乎突然緊張起來瞭。他們已在熟練而伶俐地佈置下一個陷阱,安排好一隻口袋啦。

  片刻後,一切聲音又歸向寂靜,再也看不見有人影晃動,再也聽不到有不屬於大自然中的聲息,方才的那陣輕微騷亂,宛似一下子全消失在夜空裡,一下子都叫大地吞沒瞭。這裡仍是那般荒涼,那般冷森,那般寥落,又那般陰沉,典型的牛鳴石原來面貌。

  窪穴裡,疤面人似是還感到滿意地點頭。他站瞭起來,朝左右略微觀察瞭一下,隨即伸長脖子,仰天發出一陣低沉而怪異“咕咕咕”的聲音來。

  他這聲音甫始揚起,在牛鳴石的周圍,已連串地傳來相似的回應,那麼陰森的令人毛骨驚然“咕咕咕”回應著。

  疤面人嘴巴裂開成一個洞,可能那是代表微笑吧,他噓瞭口氣,又緩緩盤膝坐下。

  於是,鐘傢信頓時也明白瞭對方人手分散隱伏的大概位置。

  一切又沉靜下來,死一樣的沉靜。在沉靜中,不知過瞭多久,就那麼忽然間,黑漆漆的夜色已經轉變為白蒙蒙的拂曉瞭,一抹淒淡淡的曙光開始現露在東方的山巒之後,而那邊的雲層,也徐緩地轉為魚肚般的慘白。這時,空氣中溫度更甚,感覺上,也更寒冷瞭。

  天,快亮啦,這是個何等悲慘而又孤寂的清晨啊,沒有鳥嗎沒有蟲吟,聽不到公雞的歡啼及花下露珠的滴落,所有的,隻是一片冰冷的空氣,透徹入骨的寒濕,加上那一抹令人落淚的蒼白。就說是四周的景色吧,除瞭猙獰與酷厲,荒涼及淒澀,又何嘗有一丁點值得人贊嘆的什麼。

  就在這時,一條人影自山坳口那邊飛奔而來,在他竄向一塊突起的巖石之後,略一停頓又以同樣速度跑瞭回去。

  幾乎就在那人身影甫始消失的一剎那,一陣急劇而緊促的馬蹄聲已遠遠傳來,那片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快,須臾之後,一匹灰白色的雜斑馬已狂奔著進入山坳口,那匹馬方才奔入,退路側旁的一叢雜樹後面,一條人影已閃電般掠瞭過去,馬上騎士是個穿著緊綢夾袍的彪形大漢,他一眼看見飛掠馬前的人影,不由猛帶緩轡,在那匹雜斑馬的高嘶人立中,這名大漢已又急又快地喘息著低呼:“稟大執法,來瞭,全如所料。”

  掠截出去的那人,正是那個紅臉魁梧的上官執事,聞言之下他一揮手,叱道:“快走。”

  馬上大漢那敢遲疑,他一抖皮緩,馬鞭暴抽,坐下健騎已一陣風似地往山坳那邊急奔下去。那紅臉魁魁梧漢子立即飛躍過來,真是好快的身法,他隻是足沾兩次地面,人已似一頭大鳥般凌空落向這邊的窪穴之側。

  疤面人早已靜立等候,那紅臉魁魁梧漢子身形甫定,他已冷冷地道:“來瞭。”

  紅臉魁魁梧大漢急急點頭,低促地道:“來瞭。”

  哼瞭一聲,疤面人鎮靜深沉地道:“好,依計而行。”

  紅臉魁魁梧漢子微一躬身,再起落如飛地掠射回去,就在他方才掩進那叢雜樹後面,又有一陣清脆而響亮的馬啼聲傳揚過來。

  片刻之後,兩匹黑馬已經不徐不緩地進入瞭山助口,鞍上騎士,是兩個形態精悍,肥瘦相仿的中年武師,他們的神色之間,毫無丁點驚惶不安的味道,兩個人全是那麼悠閑,全是那麼安詳,又全是那麼充滿瞭自信,經過這處險隘地帶,二人卻俱皆視若無睹,連絲毫戒備警覺之心也沒有,就好象這裡和任何商旅不絕的坦蕩大道一樣,可以隨意往來,不用費神。

  隱伏在草叢中的鐘傢信看得十分真切,他雙手托著下巴,嘴角仍然咬著一根草梗,一抹鄙夷的冷笑浮上他的面孔,喃喃地,他罵道:“太平飯吃多瞭,以為到哪裡也全是陽關道,媽的,活該你兩個狗頭吃癟挨刀。”

  他正喃喃輕罵著,道路上卻驀地有瞭變化。這條土路的左方,是一片起伏不平的半山坡,這時,那半山坡上,就象飛鳥一樣,有四條人影凌空拔起,他們的兵刃在黎明的曙光下閃閃發出寒芒,一聲不吭地,那四個人全朝著馬上的兩名武師撲下。

  右邊的那名武師立即驚覺,他目光一閃之下不由猛吃一驚,脫口大叫:“紀生快躲。”

  大叫聲裡,這名武師的反應卻也夠快,他左手已候探猝揚,六點青光,已激射空中撲來的四人。

  名叫“紀生”的那人雙手立拋,整個人已迅速倒翻鞍下。此時,半空撲落的四人已怒叱著分向閃開,六點青光,帶著尖銳的嘯聲破空而過,全未擊中目標。

  腳踏實地的四個金蜈門高手暴喝著猛沖上來,四件傢夥立即有如狂風暴雨般招呼向兩名武師。這四個金蜈門的高手根本就不來試招遊鬥的那一套,甫一上手,便全是狠攻快斬,趕盡殺絕,招招式式全朝敵人致命之處下手,一點餘地也不稍留。

  兩名武師各自拔出身上的兵器應戰,其中一個奮力抵擋,邊聲嘶力啞地大吼:“各位朋友是哪座山哪個碼頭的好漢,在下陳紀生,乃襄陽雄泰鏢局所屬鏢師,九翼手邵斌是我們的總鏢頭。”

  他叫嚷中略一分神,一柄錐角錘已“唰”地掃過他的肩頭,帶下瞭一大片皮肉來。這名叫陳紀生的德師不禁痛得齜牙咧嘴,身形歪斜,他匆忙架開來自另一個方向的一把大砍刀,卻又被震出瞭三步。

  另一個鏢師也被他的兩個對手纏得左支右細,捉襟見肘,他一邊拼命招架,一面厲吼道:“你們是哪個窩哪個窯的,連萬兒也不敢吐麼,卻隻知道以多吃少,以眾凌寡。”

  他的對手中,那個手使雙拐的大漢把傢夥突然猛劈急翻,一掄凌厲攻殺,直將這名武師逼出老遠。現在,那位紅臉魁魁梧大漢露面瞭,他威風凜凜地站在路邊,不耐煩地大叫道:“你們四個還要等多久才能把這一雙膿包收拾下來,莫不成非得本座出手不可。”

  他這一吆喝,首先把那個叫陳紀生的鏢師催斷瞭命。兩個圍攻陳紀生的金蜈門高手在聽到他們大執事促使之下,已全然悍不畏死地貼身沖上,兵刃飛舞縱橫,呼嘯罩落。

  而在此刻,兩條人影猶如天馬行空之勢降落,分別截住瞭這四名金蜈門高手。

  來人非別,正是鐘傢仁、鐘惠琴兄妹,不管怎樣,先救下鏢局的人大致不錯,隻是他們甫入鬥場,又出現瞭四名金蜈門的人將他們攔截下來,而兩名武師的危機依然未解。

  鐘惠琴一見敵人眾多,大為焦急地道:“五哥,你這先行官躲到那裡去瞭,那兩位鏢師不行瞭,還不快出來。”

  隱伏在草叢中的鐘傢信,此時猶如雷電急掣,帶起一股巨大的勁風,由側面攻向圍攻陳紀生的兩位金蜈門高手,來勢之急,宛如雷電交馳一般。

  那兩名金蜈門的高手心神大震,他們知道來瞭高人,舍棄瞭陳紀生,兩般兵器全力向鐘傢信掃去。

  鐘傢信哼瞭一聲,左掌急招,震開瞭左邊一名敵人的鋼鞭,天龍槍一吐一挑,一具龐大的軀體便已應手飛瞭起來。他使的是太老老人絕學四倒槍法,一槍飛出猶如天河倒瀉,此等曠世絕今的槍法又豈是金蜈門一般高手所能抵禦的,所幸的是鐘傢信不願殺生,隻是刺穿是這名敵人的右肩,將他摔出丈外而已。其實這樣已經夠他受的瞭,右肩洞穿,可能傷及筋骨,今後還能不能使用右肩就要看他的運氣瞭。

  鐘傢信的天龍神槍無敵,威懾全場,鐘傢仁、鐘惠琴兩兄妹也表現得可圈可點,他們的劍出如閃電,快到不可思議的境地,致使對方丟盔卸甲,毫無還手之機。

  而就在此時,又有一陣不急不緩的馬蹄聲遠遠傳來,逐漸接近山坳。紅臉魁梧漢子打瞭個手勢道:“住手,大掌令有令,由他親自對付,我們留神他們的退路,這三名渾男女也待收拾吧。”

  那些金蜈門好手答應一聲,將受傷的那位扶開,便匆匆隱去。片刻後,三人三騎已出現在山坳口聽道路上瞭。

  這三個騎士中的為首者是一名年約五旬上下,體魄修偉,面貌嚴肅威武,神色鎮定深沉,一雙眼睛精芒閃射,透露出他的機警與冷凜,眉毛濃黑斜聳,更顯得英氣逼人,一眼看去,便知道此人定然是個有頭有臉的武林角色。

  他後面緊隨著的兩名鏢師,一個身形瘦長,黑面微麻,另一個年輕俊逸,氣宇軒昂,瞧樣子,也全是抓得起一把的能手呢。

  他們三人三騎甫始進入山坳口,陳紀生還不及裹傷就急急上前報告,九翼手邵斌催騎上前,正待向鐘氏兄妹道謝時,一陣突如其來的猶如梟泣狼嚎的猙厲狂笑聲,在此時傳入瞭眾人的耳膜,也激蕩在整個沉寂的山坳子裡。正在催騎進入牛鳴石的邵斌不禁勒馬停住,驚疑不已的朝笑聲傳來之處探望。

  同樣的,鐘氏兄妹也抬頭張望那笑聲揚起的地方。這一看,鐘傢信不覺笑瞭出來,天哪,竟然是在牛鳴石的石頭上呢,就站在牛頭的位置,而那發出笑聲的人不是疤面人還是誰呢。

  疤面人踞高臨下,獨立在拔起地面約有七八丈的石頂,正俯視著愕然抬頭探望的眾人。疤面人那模樣,在這時看上去,就越發顯得古怪邪異,猙獰如鬼瞭。

  尤其是鐘惠琴幾曾見過如許兇神惡煞、貌似魔鬼的人,差點驚得叫出聲來。

  邵斌似是已經發覺出情形不對,他略略回頭低促地交待瞭後面兩名手下幾句話,又向鐘氏兄妹略致謝意,然後他雙手抱拳,聲音洪亮剛烈地道:“在下雄泰鏢局九翼手邵斌,吃一碗勞碌飯,舔一口刀頭血,承蒙道上朋友瞧得起,大大小小還讓一條路予邵某人走。閣下牛鳴石上揚狂笑,未知是否尚有賜教之處。”

  凌空一個跟頭,就象一張落葉般,疤面人已自七八丈高的牛鳴石頂冉冉而落,真是又輕又軟,宛若四兩棉花。

  九翼手邵斌喝一聲彩,贊道:“閣下好一手飛絮九天的輕身身法。”

  站在五步之外,疤面人冷森森地盯視著邵斌,毫無好感地道:“姓邵的,並不是因為你這一誇一贊,我就會認為你見多識廣瞭,你其實幼稚得很。”

  邵斌亦是老辣之薑瞭,聞言後,他不慍不怒,反而淡淡一笑道:“邵某人也不過乃自各位道上好友手下討碗飯吃,豈敢自詡精練,朋友你算說得對瞭。”

  踏前一步,疤面人陰沉地道:“少給我來這一套場面話。姓邵的,我們單刀直入,幹幹脆脆,留下你懷中那隻方形玉盒,你我兩不相幹,各自走路。”

  這一下,邵斌的面色才微微一變,但是,他卻立刻又平靜如常地道:“明人面前不說虛話,是的,邵某人懷中的確藏有一隻方形玉盒,但是,這卻是一位大顧主以千兩紋銀為代價托請邵某人保運的紅貨,換句話說,邵某人既然承擔下來好歹也得替顧主送到該送的地方。這裡面,姑莫論玉盒內所盛之物的價值,便是邵某人的身傢名聲,也全然系於其上,朋友,光棍不擋財路,你要取那玉盒,非但等於是在取邵某人大半世的聲名,更不啻是攫取邵某人這一條性命瞭。”

  狂笑一聲,疤面人狠嗥般叫道:“如此說來,姓邵的,你是不肯瞭。”

  鞍上的邵斌鎮定地道:“非是不肯,而是不能。”

  疤面人暴叱如雷,大罵道:“好個不受抬舉的東西,給你敬酒不吃卻偏生要吃罰酒。邵斌,你可知道那罰酒可是不易下咽的。”

  緩緩下馬,邵斌沉穩地道:“閣下是哪幫哪派,哪山哪水的朋友”

  疤面入盛氣凌人地道:“金蜈門。”

  看得出邵斌是暗自心驚瞭,但他卻仍然強自抑止,盡量把語聲放得平靜地道:“閣下名號。”

  疤面人狂傲地道:“金蜈門大令主魔面子雷沖。”

  心頭一跳,邵斌強顏一笑道:“原來是雷大令主,邵某人失敬瞭。”

  那疤面人魔面子雷沖怒哼一聲,道:“少廢話,姓邵的,你成名不易,掙來眼前的基業更是不易。現在放在這裡有兩條路你走,其一,留下玉盒子你走路,其二,玉盒與你的生命全部留下。”目註邵斌的反應,雷沖又狠毒地道:“你是聰明人,姓邵的,你該知道走哪條路便宜。”

  邵斌面色極其難看地沉默著,在沉默中,他已經暗自向四周搜視著,還有沒有另外的敵人潛伏。而此際,他的兩個手下鏢師亦早已下馬,小心翼翼地各自戒備。

  冷淒淒地笑瞭笑,雷沖道:“邵斌,不要再妄圖異念瞭,你沒有第三條路走,別以為有全個乳臭未幹的毛孩子幫你,金蜈門的陷阱,天下有誰能以逸出。”說到這裡,雷沖突然大吼道:“兒郎們。”

  隨著他的吼聲,山坳中、丘陵地裡,道路兩旁的樹叢雜草間,加上牛鳴石之下,馬上有無數條人影閃出,這些人們全是身著黑衣,手執兵刃,兇神惡煞般將邵斌等三人密密圍在道路中央。

  邵斌不由神色大變,他退後一步,激動地道:“雷大令主,我邵某人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何苦如此相逼,非要邵某人走向絕路。”

  雷沖雙目中的光芒陰詭而冷酷,說道:“金蜈門新近東山復起,規模再創,所需財力至巨,說不得我們隻好按照江湖方式予以求取,斂收天下四方之財瞭。邵斌,我們選中瞭你,而你也該明白金蜈門的決策與目標,不容易通融,是識相的,你還是幹脆一點,將玉盒好生獻出,我們之間也就可以免去一場血肉幹戈。”

  頓瞭頓,他又道:“我想,邵斌,你亦知道幹戈之後的結果。以你一已之力,要與金蜈門為敵,無以是以卵擊石。”

  邵斌冷汗開始透出,他頸項上的喉結也在不住顫動,艱辛地吞下一口唾液,他苦澀地道:“雷大令主,且聽我邵某人一言。”

  雷沖滿臉上瘰癧的疤痕頓時變為紫紅,他暴烈地道:“沒有什麼好講的,願意或者不願意,文瞭還是武瞭,幹幹脆脆,就是一句話。”

  對面,邵斌的一張面孔全漲成一種激動的豬赤色,他吸瞭口氣,濃黑的眉毛卻不住地跳顫,他低啞著說道:“雷大令主,貴會再創江西,重揚昔威,邵某人便以這趟護鏢所,得之酬紋銀一萬兩全部捐獻出來以助聲勢,你我也交個朋友,如何。”

  雷沖亢厲地大笑一聲,狠辣辣地道:“姓邵的,你不要拖拖拉拉,避重就輕,紋銀一萬兩,做什麼,是在打發討飯的麼,你太也小看我們瞭。”

  那雙虎虎有威的眼睛突然掠過一絲憤怒,但是,邵斌卻又硬生生壓制下來,他勉強幹笑道:“實不相瞞,雷大令主,這萬兩紋銀,在閣下眼中或者不值若幹,不過,在邵某人的能力上,卻已是一筆沉重負擔,年年辛苦,兢兢業業,邵某人也並末掙得萬貫傢財,表面上看來宛似不錯,其實卻隻是個空殼子,僅夠一般苦哈哈的弟兄們湊合著吃飯罷瞭。”

  一仰頭,雷沖冷森地道:“今天在這裡,邵斌,並不適宜你朝我訴苦經。對你,我的容忍已經超過極限瞭,如今我最後再問你一句,那玉盒你是給還是不給。”

  邵斌委曲求全地再放低瞭聲音道:“這樣吧,雷大令主,你便抬抬手,邵某人願意再加五千兩銀子,合共獻一萬五千兩銀子予貴會。”

  雷沖“呸”瞭二聲,怒叱道:“少做夢瞭,姓邵的,那玉盒中所盛之物,價值十萬兩銀子以上,你用區區萬兒八千兩的數目就想搪塞過去,你以為除瞭你之外別人全是傻子。姓邵的,你那算盤也敲得太精瞭。”說到這裡,他退出三步,猙獰地又道:“邵斌,天下有很多人,不見棺材是不掉淚的,目前體正是如此,罷瞭,你既要求殺戈,我又有什麼惋惜的。”

  邵斌急切地叫道:“等一下,雷大令主且請稍待。”

  雷沖吼道:“你拿不拿。”

  邵斌異常為難,進退維谷地道:“雷大令主,金蜈門再是聲勢浩大,高手如雲,也不能這般欺人啊、你仍總得給人一條活路走,你們吃面,湯亦該賞人喝幾口,豈可這場帶面一遭劃拉瞭。”

  厲叱一聲,魔面子雷沖暴烈地大吼:“混帳東西,來人哪,拿下來。”

  雷沖的叫聲未落,斜刺裡,一條胖大的身影疾撲邵斌,同一時間,另外四條大漢亦飛快地沖向邵斌身後的那兩名鏢師。

  面色淬然轉為狠厲,邵斌閃電也似的旋出,口中大叫道:“我們拼瞭。”

  “瞭”字還在他舌尖上滾動,他的雙掌已突然飛拋而起,捷如暴雷驟響,呼轟有聲地翻劈向撲來的胖大身影,動作之間,確是又狠又快,不槐為他這一行業中的頂尖人物。

  襲向邵斌的那人,他已連揮兩杖落空,而第三杖尚未施展,對方卻已立還顏色,一片浩烈的勁風暴撞而來。

  這位胖大的執事怪叫一聲,左右倏晃,閃影問,盤龍杖旋舞如長虹回絞,流雲團轉,眨眼問二十三杖已一氣劈出。邵斌突遲又進,掌影如刃紛落中,他大斜身,翻轉之下,隱藏長袍之內的一雙硬傢夥爛銀短槍已炫閃著奪目的光芒倏然出手。兩個人的身形全是快逾電光石火,流竄如飛,眨眼間,即已打得難分難解猛烈非常。

  跟隨邵斌的那兩名鏢師,這時亦各被兩個功夫強悍的敵人圍著夾攻,四名金蜈門的人物攻勢俱皆猛辣無比,而且一個比一個來得兇惡,一個比一個顯得狠毒,他們全是用一種奮不顧身的瘋狂打法,招招走險,式式絕情,出手易勢,都盡朝對方要命的地方招呼。

  這兩名鏢師,那瘦長黑臉的一個武功造詣頗高,攻拒之間凌厲威猛;身手矯健靈活,一對雪亮的單刀舞得有如風起雲湧,滴水不透,和他交戰的兩名名金蜈門好手任是傾以全力,也隻堪堪扯瞭個平。

  另一個氣宇不凡的年輕鏢師藝業亦相當不凡,他手持一隻奇異的獨腳銅人,揮使劈打,掃擊翻搗,稱得上是力大招沉,無懈可擊,他的兩個敵人,也一樣隻能纏鬥,近身不得。

  於是,戰況便這麼膠著下去瞭,除瞭那胖大的倪壇主是以一敵一之外,另兩撥交手者全是二人合力照顧人傢一個,但是,情形卻並未因人數上的優勢成正比,換句話說,金蜈門方面五個人對付邵斌等三個人,在眼前,連一點上風也沒占到。

  還有,鐘氏兄妹此刻依舊在作壁上觀,他們將隨時出手支援。

  很快,雙方已纏鬥三十多招瞭。魔面雷沖雙目圓睜,暴厲地道:“倪尚強,你與你的手下們就隻有這點火候麼。”

  叫倪尚強的胖大執事在激戰中不由心浮氣躁,越加憤怒,攻勢緊跟著更轉兇猛,他警惕著自己,一定要速戰速決,盡快將眼前的對手擺平,否則,這顏面就要掃地啦。

  金蜈門中自門主、副門主之下,並列齊位的尚有大令主與大執法二人,大令主權威極重,乃掌理監督整個金蜈門的內外行動,不啻是門主、副門主之下的首席實權人物,大執法是專司金蜈門中所屬規律與刑案之責,也是與大掌旗乎起平坐的要角,他們下面另分兩堂,各屬四壇。長江堂隸屬大英、大義、大勇、大智四壇,黃河堂隸屬大烈、大威、大雄、大能四壇,另設渤海堂,堂下均屬女弟子,八壇高低按排定的順序而分上下,八壇鼎立,是為金蜈。八壇之下,均轄許多執事,其人數不等,再下來就是香主、頭目瞭。

  無可諱言,這位倪尚強執事一身武功本來自是十分硬紮的,不過,如今他的對手卻亦非泛泛,九翼手邵斌更是鏢行這一道裡屈指可數的頂尖人物,武功之強,確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二人相較,老實說,倪尚強比起邵斌還要遜上一籌。

  現在雙方的激戰更已進入生死交關的白熱化瞭,邵斌的一雙爛銀短槍吐刺如電,閃爍流炫,火井著倪尚強那桿有如龍繞風旋的盤龍杖,另外倪尚強手下的兩名好手,卻傾以全力,舍死力搏那兩個異常倔強的鏢師。

  三處廝殺中,那身長黑臉微麻的鏢師猝然暴退,他的兩個對手中一個使三節棍的大漢立時斜躍,另一個執著兩隻峨媚刺的角色乘機揉上,雙刺凌空劃過兩道流光,猛然戮向這位鏢師的背脊。

  假如是一個武學深湛精博之人,他能一眼之下便看出拼鬥雙方在彼此施展時其中所含蘊的情勢趨向。現在,鐘傢信隱在草叢裡看得清晰,那個鏢師是要用一招來斷勝負,分生死瞭。

  一抹深沉的微笑甫始浮上鐘傢信的唇角,鬥場上已驟然變化,那位鏢師猛地身形前俯,整個身體領貼地面三寸之處,同時,他的一雙鋒利單刀已各自抖起半掄寒光,猝然反腕自兩脅之旁例穿而出,又快又準,穩狠兼備。

  自背後撲上來暗襲的那位金蜈門好手一擊落空,慣性地往前一個傾俯,於是,就那麼湊巧地剛好迎住瞭對方反腕穿刺的兩柄單刀,隻聽得“噗嗤”悶響,血光飄濺,那兩柄單刀已有一半刀身插進瞭這人的胸膛。

  得手的這名鏢師毫不遲疑,他狂笑一聲,立目斜身而出,一條瘦削的身體翻舞縱掠,其急如風,又猛然撲向那餘下的另一個敵人。

  當然,事情的轉變,魔面子雷沖也看得仔細明白,他不由淒生生地笑瞭一聲,道:“小子,你果然還有兩下,不過,隻伯你要死得更艱難瞭。”說著,他突然狂吼道:“錢聰,你也把那條命賣給他吧。”

  錢賢,就是那個使三節棍的大漢,他受命之下面色倏轉慘厲,他嘶啞地尖號著,三節棍揮掃盤旋,“嘩啦嘩啦”連連暴響,不要命地抽打向那名鏢師。非僅如此,這人也馬上展開瞭全屬於同歸於盡的狠毒招式。看樣子,他似是享的想將一條性命,豁將出去瞭呢。

  懶洋洋的鐘傢信抹瞭把臉,他心付道:“金蜈門行事周密,手段殘忍不說,他們的規律更象是十分嚴峻呢,那個姓雷的妖人隻一吆喝,他手下的角色便是真的要拼命。看情形,姓邵的幾個人隻怕今天難逃此劫瞭。”

  鐘傢信正在琢磨著,那邊人影暴閃中,“嘩啦啦”的三節棍震響不絕,那名鏢師猝然翻揚,他的雙刀帶起瞭一溜血滴,那使三節棍的大漢也慘嗥著一頭摔跌出四五步遠,手上的那節棍亦拋到瞭半天高。

  幾乎在那人殞命的時間分不出先後,魔面子雷沖已一抹雲般凌空飛撲過去,他的動作簡直隼利極瞭,兇悍極瞭,身形微微一閃,已是七招三十式同時暴卷,有如狂飚也似猛罩而下。

  那個甫始力斬兩名頑敵的鏢師估不到雷沖的功力竟然精湛高強到此種地步,他雙刀盤舞,人已慌忙後退。

  狼嗥似的尖嘯著,雷沖身形就宛似幻成一條鬼影,忽上忽下,倏左倏右,那麼疾似風滾雲,快如湍流水,詭似煙幻霧一般回旋掠閃著,而在掠閃中,掌影如雲,如雨,如刃也似縱橫四射,穿織交曳,自鏢師急使的刀隙中飛射,自鏢師拚命的避讓中轉回。

  鐘傢信看在眼裡,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出手,這位鏢師就要到鬼門關報到,他來不及知會鐘傢仁、鐘惠琴兄妹,飛星迸雷手傾彈,抖成月弧如輪,剛好穿入雷沖的掌影之中,把那位鏢師從鬼門關拉瞭回來。

  這一手,一下子把雙方所有的人全都驚愕瞭,尤其是魔面子雷沖,他更是大出意外,急忙轉身,他那兩道尖利的目光箭一樣的投註向鐘傢信。

  這時,邵斌與倪尚強之間的拼搏也自然停頓下來,但是他們兩人卻仍然持著,雙方俱在不停地喘息。

  緩緩地,雷沖迎前三步,他目註鐘傢信,冷厲地道:“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如今正在做什麼,我們又是誰麼。”

  停下來,鐘傢信也看著雷沖,他皮笑肉不笑地道:“牛鳴石,攔路劫鏢,金蜈門,全答復瞭,對不對。”

  狼嗥似地尖笑一聲,雷沖道:“看樣子,你也象是初涉江湖,你是那一個門派的。”

  嗤嗤一笑,鐘傢信道:“說出來你也不知道,總之,我知道你們是金蜈門的我絕不會錯。”

  滿面的疤痕倏映紅光,雷沖道:“好極瞭,你既知我們是金蜈門的人,又曉得我們在這裡是辦一件不變他人窺探之事,你卻突然闖瞭進來,小子,足見你是有心找碴瞭。不過,休可曾估一估自己的分量夠麼。”

  露出潔白閃亮的牙齒笑瞭,那兩排白齒的瓷光微微耀泛,令人興起一種有豹吻狼口欲待撲噬獵物之前的獰猛感覺。鐘傢信目光瑩激而凜烈地逼視著對方,徐緩地,他道:“分量夠不夠是另外一回事,就算我也叫以卵擊石,那是我自己活膩味瞭。”

  冷冷地打量著鐘傢信,半晌,雷沖心懷叵測地道:“朋友,把你此來的真正意圖告訴我。”

  鐘傢信懶洋洋地道:“不是說我活膩味瞭麼,你們殺人如麻,視生命如草芥,我想,正好叫你們那雙血手送上一程。”

  雷沖暴辣地吼道:“小子,你當我是給你取樂作耍的麼。你以為金蜈門的買賣是可以任人闖進闖出的麼,今天你是來得去不得瞭。”

  鐘傢信不慍不怒,伸出舌頭在嘴唇四周舔瞭一圈,微微一笑道:“人生乏味,我本也不打算來而復去,所以說,雷大令主,你就下手取我這條老命吧。”

  性情暴戾專橫的魔面子雷沖,雖然心地狠毒,手段殘酷,卻是精明機智無比,在此時此地此景,突然會有那麼一個外形懶散,不修邊幅,卻又神情鎮定悠閑,隱隱中含蘊著棱棱威煞的年輕人出現,而這年輕人又完全知道此間諸事的內容,言談之中,更是那般放蕩不拘,嘻笑怒罵俱皆有之,這種情形,便大大地透著蹊蹺。尤其是鐘傢信剛才露的那一手,使他心存警惕。所謂“沒有三分三,不敢上粱山”,又說“善者不來,來者不善”,突冗的自半截腰上殺出來這麼一個程咬金,他出現的時間又恰巧在懲般重要的節骨眼上,莫不是他也別有所圖。

  於是他強行抑止自己波蕩的情緒,仍然暴烈地道:“小子,難道你此來的目的,也是想取得邵斌懷中的那隻玉盒麼。”

  揉揉面頰,鐘傢信半瞇著眼,不答反問道:“你說呢,大令主。”

  滿臉的疤痕痙攣瞭一下,魔面子雷沖雙目中煞氣盈溢,他銼著牙,切著齒道:“我麼,這還用得著我說麼,你不是為那玉盒而來莫不成尚有別的原因。嘿嘿,隻不過你黑吃黑到金蜈門頭上來,也沒有那麼容易。”

  鐘傢信慢吞吞地一,道:“我和你們不是朋友。”

  雷沖大吼道:“當然不是。”

  鐘傢信點點頭又道:“但是,我與姓邵的也不是朋友,你相信麼。”

  雷沖冷然地一笑,憤怒地道:“這不用你說,你若是和任何一方是朋友,如今你便不會出現在此。小子,你想奪取姓邵的懷中玉盒,可以……”說著他頓瞭一頓,朝四周掃視瞭一遍,森凜地道:“你得首先全把我們擺乎在此地。”

  鐘傢信忽然十分有趣地笑瞭,說道:“雷大令主,你以為我們兄妹就做不到麼。”

  氣得雷沖幾乎把一雙眼全擠出來瞭,平素身為金蜈門大令主的他,可以說俱是頤指意使,威風八面,那種前呼後擁,高高在上的神氣勁,他左右的一批人連巴結都唯恐來不及,又有誰膽上生毛,敢於稍稍頂撞半句。而現在,鐘傢信不但神態言談之間,竭盡輕藐譏諷之能事。更簡直不將他當個玩意,開始撕揭他的傷疤來瞭。不錯,雷沖那一臉疤痕固然醜惡猙獰不堪,但一個人最大的忌諱便是不喜歡人傢揭露他的短處,就好象和尚不想聽人罵禿驢,胖人厭惡有人論肥豬,是一般的道理,如今,鐘傢信非但明諷暗嘲更又一句一句地點鼻子罵,罵的全是雷沖最最不願聽到的一些字眼,休說雷沖本就沒有什麼涵養,就算換瞭一個再有忍耐功夫的人,叫人窩囊瞭這大半天,現下又大拉拉地羞辱嘲罵到頭上,隻伯這人的忍耐也會一下無法忍的。

  雷沖尖吼一聲,雙眼氣得發紅地暴叫:“混帳小子,滿口放屁,你你你,你簡直狂得離譜瞭,報上萬兒來,讓你雷爺爺一掌成全於你。”

  鐘傢信氣定神閑地道:“無名小卒,報不報都我所謂。既然你問起,我就不妨提一下,姓鐘,名傢信,那是我三哥傢仁,小妹惠琴。”

  的確,名不見經傳,可是他那手飛星迸雷手卻夠得上份量,絕學中的絕學,雷沖吞瞭口唾沫道:“小子,我不否認,剛才你露的一手確是曠古絕今,但你卻不能太過囂張狂妄,你應該知道,你要在道上混,人傢也同樣需要在道上混的。”

  鐘傢信微微一笑道:“你認為我姓鐘的太狂瞭,那麼方才你逼姓邵的那個時候,你覺不覺得你也有些橫暴呢。”

  雷沖一愕之下脫口叫道:“他已是籠中之鳥,有翅難飛。”

  鐘傢信點點頭道:“對瞭,如今我看你們,與你們方才看邵斌,觀點是完全一樣的。你們對邵斌不講理,硬迫強壓,隻是因為你們能吃住他,你們的力量大,相似的,我現在對你們這般奚落專損,亦乃我自認吃得住你們。我個人的力量,也能超過你們所有力量的總和。”

  狂吼著,雷沖閃電般暴掠而上,抖手三十掌急劈鐘傢信,三十片掌影幻為一沼流星似的芒彩急泄向前。另一隻手卻多瞭一件怪異物體,那是一面大光猶如臉盆,金色盔形,且在盔面佈滿瞭寸許長短銀梭的兵器。

  鐘傢信的目光稍許一斜,不覺冷冷哼瞭一聲,在這冷冷一哼之下,他的天龍神槍抖成月弧如輪,光流如虹,飛旋像滾雲,激泄如飛瀑,暴烈得山震河顫,狂悍得天地變色的一口氣逼瞭過來。

  氣流呼嘯旋回,波蕩排擠,四周空間全被縱橫交織的角形所佈,沒有一點細微的縫隙,沒有一點點可供環轉的餘地,而壓力如鐵如石,有形與無形的,就那麼漫天蓋地地罩下。

  淒厲的長嚎有如顫抖著直傳九天,令人毛骨依然。那位被換作上官執事的仁兄,面容完全扭曲成一副怪誕又可怖的形象,打著轉子飛撞到山巖之下,在他墜落的瞬息,老天,他身上竟然縱橫交叉著槍痕瞭。

  那位身材魁梧的上官執事墜落下去的同時,恰好魔面子雷沖正咬著牙自下面掠上來,一個死人一個活人,就這麼上下擦掠過去,雷沖目光一掃之間,卻幾乎提不住氣,也險些跟著栽跟頭瞭。而此刻,鬥場已展開瞭一場混戰,邵斌率領著兩名鏢師正與金蜈門徒眾動上瞭手,鐘氏兄妹也加入瞭戰鬥。

  好整以暇的,鐘傢信等著雷沖掠上。而雷沖甫始心驚膽顫地足底尚未踏實,一片槍影已當頭蓋來。倏然閃晃,雷沖手中的盔形兵器呼轟還攻,他一邊大叫:“小子,我和你拼瞭。”

  鐘傢信身形翻飛激旋,天龍神槍飛舞著,有如狂風暴雨,一槍與一槍之間速度是那般急促,那般綿密,看上去便仿佛有千萬隻柄天龍槍自陰其中倏然飛射撞刺一般,眩暈極瞭,詭邪極瞭,也狠辣極瞭。

  雷沖的身手也是頂尖之選,反應如電,攻拒凌厲,再加上招奇力沉,內勁悠長施展開來自也非同小可。但是,這隻指一般武林人物的感受而說,如今他的對手乃是後起的佼佼者,太上老人和玄貞子一脈的嫡親傳人,場面便大大的不一樣瞭,雷沖的武學造詣固然夠得上登堂入室,不過,鐘傢信卻又比他高一籌。

  雷沖手上的盔形兵器閃舞翻飛,來去如電,卻無法突破鐘傢信的槍網,隻見縱橫穿掠的銀芒拖影緊罩著一團躍動的金芒,就宛如漫天的銀霞網著一輪乏力而掙紮不停的昏暗月亮相似,眨眼問,二十招過去,雷沖已屢屢見險,逐步退向山巖邊緣瞭。

  出手如電,鐘傢信輕描淡寫地道:“雷大令主,你要和我拼,用什麼拼。得饒人處且饒人,你若能放棄這趟劫守,我可以網開一面,放你一條生路。”

  雷沖悶聲不響,隻管全神貫註地與他有生以來所遇上的第一個強敵廝殺著,雖然,他早已感到左支右絀,壓力如山瞭。

  目光斜視,鐘傢信不覺笑瞭。下面金蜈門的徒眾已經殲滅得差不多瞭,隻剩下九翼手邵斌又和他那位胖胖的對頭倪尚強仍在作殊死決鬥。

  突然,鐘傢信暴閃逼近,七十七槍一次科手揮出,猝斜急旋,反手又是七十七槍,同時,左掌一式潛龍飛升血刃似地飛去。雷沖大吼急叱著,手上的盔形兵器雷轟電掣也似的四周擋攔拒截,金芒溜泄呼呼生風。

  全身倏縮,鐘傢信的身形貼著地面平平射出,天龍神槍由下而上,龍卷風似地湧卷,氣勢磅礴。

  雷沖尖叫著金盔往下快擊,身軀候然拔升。鐘傢信狂笑如嘯,天龍神槍如影隨形緊跟而上,左手劃出一道碩大的圓弧,在這圈無形的圓弧中,千百掌影穿掠飄射,有如星月交輝,浮沉不定,展現出一副罕異的景色。這副罕異的景色,隻是突然一閃又寂,而凌空的魔面子雷沖卻巳悶吭連連,身子在急劇的翻滾中,斷線風箏般沉重摔跌到山巖左側的一片鋸齒形石面上。

  方才,鐘傢信一口氣連串暴展天龍四倒槍法中的精華招式,同時,左掌也以他飛星迸雷手合並攻敵,如此雙管齊下,雷沖任是再三分刁鉆狡猾,又如何抵擋得住這無法抗拒的兇悍武功。

  仰臥在那起伏不平,粗礪堅硬的石巖上頭,雷沖口中暗紫色熱血不停地往外狂噴,他雙眼圓瞪,眼珠子似欲突出雙眶,面上癰痙贅結的疤痕也呈現出一種可怕的烏青色彩,胸口在劇烈地起伏,四肢斷續地痙攣,而他那個金盔形兵器,卻仍緊緊握在他有如藤籮般五指纏繞的手中。

  鐘傢信的天龍神槍並沒有傷著他,僅隻逼退他往高處躍躲,真正使雷沖吃到苦頭的乃鐘傢信同時推出的飛星迸雷手,在剛才那一剎那問,便有十七掌重重擊中瞭雷沖的身體,而且,大多數傷到要害。

  現在,鐘傢信緩緩地走近瞭雷沖。雷沖仰躺在那裡,已經無法移動,無法掙紮,甚至,連雙眼也難以轉側瞭。

  有生以來,鐘傢信曾看過很多屍體,以及很多垂死的人,如今,他知道雷沖已然快要接近成為一具屍體,現在,他正是一個典型的頻死者瞭。微微俯下面孔,鐘傢信有些悲憫地註視著那奄奄一息的雷沖,口中“嘖”瞭兩聲,他嘆息道:“何苦來呢,雷沖,雖說早晚你也逃不過這一關,但多話些日子總是好的哪,你非要爭一口不值得爭的氣。真叫我替你惋惜。”

  “哇”地又吐出一口紫血,雷沖張瞭張嘴想嘶叫,但是,發出的聲音卻低弱有如蚊蚋:“我,我好恨……”

  喉頭發出一陣“咕嚕嚕”的怪異聲響,在這片聲響中,雷沖口裡的鮮血又狂湧如泉,驀地,他雙眼怒翻,摧肝瀝膽似地嘶叫著:“姓鐘的,你等著,我要找你索命。”

  鐘傢信尚未及回答,雷沖已全身一挺,“咯”的一聲之後立即斷瞭氣,他就那麼形狀慘怖地仰臥在那裡。

  鐘傢信搖搖頭,他不再遲疑,雙臂騰空,一個跟頭翻到山巖之下。下面,那胖大的倪尚強仍然在和九翼手邵斌火並得難分難解,看情形,他們似乎還不曉得山巖上廝殺已經結束瞭呢。此際,邵斌顯然已稍占上風,爛銀短槍閃炫如蛇電飛舞,縱橫點截,隼利無比,倪尚強的盤龍杖雖也奮力揮展,浩蕩有威,但兩者相較,倪尚強卻逐漸有些活動不開,受制於人瞭。

  從一邊走過來,鐘傢信掃瞭這一對舍生拼命一眼,轉首對鐘傢仁說道:“三哥,此地已不需要我們瞭,我們也該及早趕路瞭。”

  拼鬥中的兩位仁兄,聞聲之下俱不由大驚失色,心寒膽顫,不約而同地,兩個人齊齊虛晃一記,慌忙分向兩側躍出,望著鐘傢信。倪尚強肥胖油亮的面孔如今已是一片灰青,他艱辛地咽瞭口唾沫,心驚膽戰地說道:“姓鐘的,我們的大令主呢。”

  鐘傢信左手向自己頸項一比,眨眨眼道:“翹辮子瞭。”

  “什麼。”倪尚強如道雷殛,震驚之下,不由“噔噔”一連踉蹌退瞭好幾步,他全身哆嗦,兩頰肥肉急劇抽搐,聲如嚎泣:“你是說我們的雷大令主已經死瞭。”

  鐘傢信笑瞭笑道:“很抱歉,除瞭這個解釋,我的確找不到其他說法。”

  倪尚強痙攣著,氣急敗壞地道:“你,是你殺的。”

  鐘傢信頷首道:“不錯,我也並沒有誣賴別人。”

  僵窒瞭好半響,倪尚強才面容死灰,語聲撲顫地道:“姓鐘的,金蜈門誓不與你甘休,你將為你今天的暴行償還血債,連本帶利的償還。”

  打瞭個哈欠,鐘傢信略略顯得有些疲乏地道:“你不要在這裡自作多情,以為我姓鐘的搞下這場亂子就得開溜,我老實告訴你,今天的這一回合,隻是個開頭,熱鬧的還在後面,你們便是不找我,我也會尋上門去與你們親熱親熱,一直親熱到你們金蜈門死盡埋光才算結束。”說到這裡,他雙目中閃射出兇狠的光芒道:“你們隻是一群貪婪的狼,一群無義的狗,一批奴才的奴才,一批小人的小人,全該凌遲碎剮,五馬分屍,沒有一個配在世為人。”

  鐘傢信語聲帶血,神情蘊煞,每個字俱似一把刀,每句話皆象一柄劍,字字句句都那麼冷森森,血滴滴的插進瞭倪尚強的心窩,使他不寒而栗,魂驚魄散,連大氣也憋得透不瞭一口瞭。

  鐘傢信右手的天龍神槍指點向倪尚強,槍尖上血跡濃稠粘滴,鐘傢信冷酷如冰地續道:“當年歐陽鳴,今日的碧眸古風、郝堅,都是一些人渣。歐陽鳴昔年受陰陽判鐘浩天的救命之恩,不思圖報,反而恩將仇報,為瞭登上副門主那個位子,出賣瞭他的救命恩人鐘浩天。今之古風,兇殺成性,不聽髯獅程良忠言相告,竟使用毒藥暗器將其謀害,最後連他的遺孤也不放過,逼著一個孱弱女子走向絕路。鐘傢堡安寧的生活,在你們的刀頭烈火下毀瞭,那些善良的堡丁,一個個作瞭刀下之鬼,這些早就盼著以血償血瞭。正好,你們正好不甘寂寞,這是天意,要你們自行送到我的手裡,你們也就認命瞭吧。”

  倪尚強驚駭的,失措地道:“鐘傢信,你還要如何。”

  鐘傢信雙眉倏豎,說道:“你說呢。”

  倪尚強哆嗦瞭一下,恐懼地道:“你要趕經殺絕。”

  鐘傢信冷酷地道:“不,至少我目前不會殺你,我要留著你那張污穢的活口,回去哭訴你們的主子。”頓瞭頓,他又道:“現在,我問你兩個問題,希望你老實回答,否則,你將丟掉自己的腦袋瓜子。”

  驚魂甫定,倪尚強不敢相信地道:“你是說,你會放我生還。”

  狂笑一聲,鐘傢信道:“這要看你的誠意。”

  潤瞭潤那幹裂的嘴唇,倪尚強沙啞地道:“姓鐘的,我記著你這恩典,我……”

  鐘傢信一揮手道:“還沒有輪到你放屁的時候,我問你,歐陽鳴在金蜈門是什麼職位。”

  “金蜈門的上一代門主如今已然作古,門主之位已由他的師弟駱孤帆接掌,歐陽鳴已膺任副門主。”

  鐘傢信滿意地點點頭:“很好,你很幹脆。”

  吸瞭口氣,倪尚強又道:“我,可以離開瞭吧。”

  鐘傢信一揮手道:“你走吧。”

  邵斌目送倪尚強走後,忙踏前一步,誠惶誠恐,感激地躬身施禮道:“幸蒙鐘少俠仗義相助,拔刀拯危,解救邵某人於生死邊緣,此恩此德,邵某人刻骨銘心,終生難忘。”

  不等邵斌說完話,鐘傢信忙道:“些許微勞,何足掛齒,邵師父太見外瞭。不過,請邵鏢頭帶個口信給我屈叔叔,就說我鐘傢合傢平安,現已團聚在一起。”

  說著頓瞭頓,回首朝鐘傢仁、鐘惠琴兄妹道:“三哥,我們也應該趕路瞭,免得爸掛念。”

  說完,也不等邵斌回答,兄妹三人即刻趕路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