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小妍聽到小男孩的叫喊,沒繃住臉,噗嗤一下笑瞭起來,趕緊站起身,朝爺孫兩個大聲說:「沒有,我沒拉……我走累瞭歇會。」

  老頭愣瞭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很驚訝地打量瞭一下小妍,大聲問:「你是誰傢的?」

  小妍語塞,她不大習慣說謊,漲紅著臉,嘴巴動瞭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見到小妍已經暴露,南成宰索性也從樹叢裡走出來,朝爺孫兩個走過去,一邊笑呵呵地說:「我們是到江界洲來辦事的,我們是沈陽的警察。」說著,把自己身上沾滿泥污的警服整理瞭一下,把胸前的警徽和名牌使勁擦幹凈。

  老頭皺著眉頭看著南成宰,搖頭說:「哎呀我的天啊,你們咋造成這樣啊?去江界洲咋還走這邊來瞭?」

  「沒辦法,中途遇到瞭點意外,抓到個逃犯,弄得我們車也翻瞭,我們又迷路瞭。」南成宰說著,用力拽瞭一下手裡的尼龍繩,把我一下子也從樹叢裡拽瞭出來,我沒防備,失去瞭平衡,栽倒在地上。

  老頭恍然道:「難怪他們說往長興那邊的路上好多警察在設崗檢查,原來是在抓這小子啊!你們咋還跑這邊來瞭呢?」

  南成宰眼珠轉瞭轉,轉移話題反問:「這裡是哪裡?」

  小傢夥似乎對渾身污垢和血漬的我有些恐懼,使勁往老頭身後躲。

  「這裡是金盅屯,也叫金山屯,這裡屬於江界洲和長興的交界,不過離江界洲還四十多公裡呢,你們怎麼走到這邊來瞭?」老頭一邊摸著小男孩的頭安撫他,一邊回答。

  「早上我們的車翻瞭,我們也不懂路,就走到這邊來瞭,我們現在什麼通訊設備都沒有瞭,看能不能在村裡打個電話什麼的。」南成宰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老頭點點頭說:「那你們趕緊找電話和你們領導聯系吧……」說著,老頭看瞭看南成宰,頓瞭頓,小心地說:「……不過,我的意見就是你們就不要去村裡瞭,現在這裡有些特殊情況,對你們吃國傢飯的人不大友好。」

  南成宰奇怪的追問:「為什麼?這裡怎麼瞭?」

  老頭有些猶豫,朝遠處的村子張望瞭一眼,小心翼翼地說:「沒啥,反正你們聽話,繞過村路,往北走,路邊有個食雜店,那裡有電話,遇到人問你們,也別說你是警察就對瞭。」

  人民警察的身份在這裡是忌口?我還真的有些驚詫。

  小妍好奇地插言問:「啥?這裡還不能說他是警察?為啥?這裡不歸中華人民共和國管呀?」

  「為什麼?能和我們說清楚嗎?」南成宰追問。

  老頭的眼睛在我們三個狼狽不堪的人身上掃視瞭一圈,嘆瞭口氣說:「這幾年咱們國傢政策好,搞開放,江界洲是享受政策很到位的地區之一,不過有瞭好的政策,也就有人動瞭歪腦筋,這些年,那些人把這邊搞的烏煙瘴氣的,好像天高皇帝遠的樣子,現在村裡的一些幹部,一邊做著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一邊又擔心被人捅出去,就對你們這些臉上陌生,穿國傢制服的人很敏感,所以我說,你們要是遇到人問,就隨便編個什麼話,千萬別說自己是警察就對瞭。」

  南成宰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

  我想他現在一定很自然地把我們這裡和他們傢鄉的情況劃上瞭等號。

  遠處傳來摩托車馬達的聲音,南成宰眼神有些躲閃,朝遠處張望瞭一下,能聽見聲音,沒看到人。

  老頭笑瞭笑說:「看你們這幾個人也太狼狽瞭,要不跟我去我傢洗洗吧,我傢就住在村邊上。」

  小妍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搶先問:「可以嗎?會不會有些不方便?」

  老頭笑著說:「方便,方便,我兩個兒子和兒媳婦都在江界洲做小買賣,現在傢裡就我和這小傢夥,這是我小兒子傢的老二,我傢三個孫女一個孫子,就這麼一個獨苗。」說著,老頭拽瞭拽一直藏在身後小朋友,想讓他和我們幾個打招呼,小傢夥有些認生,卻又好奇心重,在爺爺身後躲著不肯出來,卻又露出頭來看著滿身臟兮兮的我們幾個。

  南成宰側頭對小妍小聲說:「還是不要去瞭,我們現在不方便去別人傢裡。」

  小妍滿臉的不樂意,撅起嘴巴說:「你看我昨天剛洗的衣服和褲子,現在全是泥,怎麼穿啊?」

  小妍身上本來全是淺色系的衣物,白色的高領毛衣,淺色的牛仔褲,現在到處沾滿淤泥,臉上手上也都是臟的,這對於很喜歡洗洗涮涮的小妍來說,無異於給她上瞭個酷刑。

  老頭笑著說:「沒關系的,到我傢,一會你自己去我二兒子屋裡頭,去找找我傢媳婦的衣服,可能短一些,不過也都是幹凈的。」

  小妍的眼睛看著南成宰,南成宰猶豫著,朝村子的方向張望瞭好半天,終於點點頭說:「不能耽誤時間太久,咱們洗幹凈就走。」

  「這人的臉受傷瞭?」老頭這才問到我。

  南成宰點點頭說:「之前受的傷,被樹枝劃到臉,現在已經好多瞭。」

  「看樣子挺嚴重哦……」老頭有些不放心地仔細打量著我。

  「大爺,你和我說說你們這裡的人在做什麼吧,為什麼他們怕警察?」南成宰轉移話題問。

  老頭嘆瞭口氣,朝四周看瞭看,小聲說:「他們在林子裡種瞭不少大煙葫蘆,半加工一下,賣到俄羅斯那邊去。」

  南成宰的表情很淡然,看起來他一點都不驚訝。

  但是我的心裡一驚,這可是重罪,當地的相關執法管理部門都要受牽連的。

  小妍也有些驚訝,問:「種大煙?那不是犯法的事?你們這邊沒人管嗎?」

  老頭冷笑著說:「管!怎麼不管?每年都有聯合檢查來,可是怎麼管?你拔一批,明天在另外塊地裡又長一批,抓人?抓瞭幾天,人出來瞭繼續種,再說瞭,那些人很多都是他們一起的,裝模作樣地來抓一次,搞一筆錢,睡幾個屯子娘們,事情就過去瞭,他們都已經這樣幹十幾年瞭,不一直都沒事?」

  小妍雖然不是警察,不過還是懂一點常識的,她憤恨地說:「制毒可是重罪啊!那些沒參與的不怕受牽連嗎?」

  老頭嘆瞭口氣說:「屯子裡的人有點骨氣的都走瞭,我兒子兒媳婦就都出去瞭,剩下我們這些老弱病殘,整天看著他們在村裡胡搞,也不敢多說,他們橫著呢,再說瞭,弄點大煙膏,還不算他們最喪盡天良的事呢!」

  南成宰皺著眉趕緊問:「他們還有什麼事?」

  老頭面色有些緊張,小心地朝四周看瞭看,低聲說:「我跟你們說,你們回去和上面反映一下,一定要派人來查一查,我發現他們春節前在北朝鮮那邊以招工名義招來很多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弄到俄羅斯那邊不知道做什麼,反正不是什麼好事!」

  南成宰的拳頭攥的咯咯響,眼神裡似乎要冒出火來。

  「可是……大爺,你為什麼敢和我們說這些事啊?你說的那些人到底是誰呀?」小妍疑惑的問。

  老頭有些憤恨地說:「就是屯子裡的那幾個村幹部,帶著幾傢不明事理的人傢,以前他們弄點大煙,賣到俄羅斯去禍害老毛子,我們其實沒覺得有啥大不瞭的,現在還他媽起高調瞭,開始倒騰人瞭,這不是喪盡天良嘛!今天就是不遇到你們,我也想找時間去市裡省裡舉報他們瞭!」

  南成宰點點頭說:「難怪你說他們對警察敏感,這回我明白瞭。」

  「你們之前沒舉報過他們嗎?」小妍問。

  老頭正要開口,南成宰搶先回答她:「肯定舉報過,不過都被那些貪贓枉法的人給攔下瞭,對吧?」

  老頭點點頭正要說話,突然註意到遠處有人騎著摩托車朝我們這邊過來,趕緊朝南成宰比劃瞭一個噤聲的手勢。

  來人是個大約四十歲左右的男人,一張滿是麻子的大圓臉,裹著一件深色的警用棉大衣,不過上面沒有任何的警徽和標志,隻是在左側的袖子上帶瞭個紅袖標,寫著治安兩個字,騎的摩托車也是極普通的那種男式摩托,不過車後面被加裝瞭一個鐵質的架子,架子上面裝瞭個圓筒形的警燈。

  距離我們還有幾十米,那人就嚷嚷起來:「三舅!這些人是幹什麼的?」

  老頭朝那人擺擺手喊:「縣水利局的,我找他們來幫著重新找個井眼。」

  那人騎著摩托很快來我們們面前,也不下車,眼睛就一直在小妍身上沒離開,笑著問:「這咋造的這麼埋汰?你們掉河溝裡啦?」

  突然他發現瞭南成宰身上的衣服的異樣,有些警惕的問:「你是警察?那個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