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那平房應該是過去的廠區辦公室,有並排三個房間,現在人去屋空,裡面隻有一些斑駁破碎的舊傢具,和滿地的雜草和垃圾。

  南成宰在房間裡找瞭一圈,見實在沒什麼有用的東西,皺著眉,有些不甘心地嘟囔:「這是多久沒人瞭,怎麼一點有用的東西都找不到。」

  小妍似乎想調節一下整體的氣氛,笑著指著墻角的一堆垃圾說:「那不是有把條帚嘛!咱們可以把這裡打掃一下,以後下半輩子就在這裡住瞭。」

  南成宰笑瞭笑,想起什麼,對小妍說:「帶上那掃帚。」

  小妍眨著眼睛,也沒多問,從垃圾堆裡用兩根手指捏起那把破掃帚的把,拎在手裡。

  幾個房間都搜尋瞭一遍,除瞭那把破爛的條帚,一無所獲。

  有些失望,南成宰搖頭說:「不能在這裡停留太久,咱們得趕緊走。」

  小妍拎著那把破條帚,跟著南成宰往外走,我也被繩子牽著,踉踉蹌蹌地跟著他們兩個走進瞭木材廠旁邊的樹林裡。

  原來南成宰要小妍帶上條帚是要她一邊走,一邊把身後的地面掃一掃。

  看來他這人的反追蹤意識很強。

  北方春季的樹林裡並沒有太多雜草,不過腳下都是積雪,踩下去,下面都是泥濘,深一腳淺一腳,也不知道哪一腳就踩進一個深坑,一下子就陷進齊腰深的泥坑裡面。

  初春的山林,盡管天氣依然寒冷,不過太陽越升越高,氣溫也漸漸暖和起來,也能聽到各種鳥類的鳴叫,似乎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祥和。

  南成宰走在最前面,已經踩到瞭幾次深坑。

  他本來就全身到處是污泥,這下更是弄得渾身臟亂不堪,不過他好像毫不在意,似乎他很習慣這種野外的生活。

  小妍在我後面,一邊拖著條帚,在身後把我們走過的地面清掃一遍,一邊抱怨著說:「成宰哥,這條帚好重啊,我快拎不動啦。」

  南成宰回頭看瞭看才走瞭沒多一會的小妍,笑著搖頭說:「你這資本主義大小姐,什麼時候能讓自己堅強一點呀?」

  小妍使勁白瞭他一眼,噘嘴嚷道:「誰是資本主義大小姐啊?!我怎麼就不堅強啦?!」

  南成宰嘿嘿的笑,沒答話。

  「臭豬!你剛才把我自己扔在那裡,自己跑掉的事我還沒和你算賬呢!」小妍氣呼呼地說。

  「我不是早就和你說瞭嗎?」南成宰一臉的無辜狀,辯解道。

  「說你奶奶孫子啦!我同意瞭嗎?」小妍聲音提高瞭很多,能聽出她真的開始有些惱火瞭。

  「這個不需要你同意!我知道我必須要做什麼!」南成宰毫不讓步,皺著眉,語氣生硬地回答。

  「你知道個屁!你讓我跟著他走?你就不擔心他殺瞭我?你就不擔心他強奸我?」小妍大聲嚷,使勁把條帚扔在瞭地上。

  小妍的脾氣爆發起來很難哄,我倆吵架時候通常都是我先軟化認輸,然後她還是要繼續發泄好一會才會冷靜下來,不過現在看南成宰的表情,他好像根本沒打算讓步。

  「我說瞭,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險,不能帶你去就是不能帶!他現在這樣,就算是想傷害你,也做不到呀!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南成宰眉頭緊鎖,表情有些生氣的樣子說。

  「我無理取鬧?!」小妍突然變得很憤怒,雙手攥拳,使勁一跺腳大叫:「大眼賊!你說我無理取鬧?!」

  小妍突然眼睛大大圓睜著呆立起來。

  我也呆住瞭。

  那是我的專屬稱呼啊!

  她一定是想起什麼瞭!

  噗嗤,小妍居然笑瞭起來。

  「啊哈!我想起來我給你起瞭什麼外號瞭,我叫你大眼賊?哈哈哈哈」小妍一邊捂著嘴,一邊捂著肚子大笑起來。

  南成宰瞇著小眼睛,很警惕的瞥瞭我一眼,卻沒有露出一絲笑意。

  「你的眼睛……我咋想的?為啥要叫你這個外號啊?」小妍似乎已經忘記瞭剛剛爭吵和不愉快,沉浸在這個突然想起的碎片記憶中,一臉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

  我的心砰砰亂跳,嘴巴裡默念著上天保佑,一定要讓小妍趕緊想起什麼來。

  「你不是說我的眼睛和我的其它同事比還算大的,所以就嘲笑我,叫我大眼賊嘛!」南成宰想瞭好一會,終於想到瞭一個理由。

  「我說過?」小妍歪著腦袋,使勁回憶著。

  看著小妍的表情,我知道完瞭,她的記憶還是一團混沌的。

  她昨晚還想起自己的丈夫是戶籍警,今天又想起瞭我的外號,看來她的記憶還是在努力的恢復著,隻是我現在不知道這個恢復期到底要維持多久。

  山林裡根本沒有路,甚至前面都沒有任何動物的足跡,我們就這麼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南成宰往前走,很快爬上瞭一面山坡的坡脊,這裡往四周看,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

  我們身後,就是那條冰凍著,反射著陽光的冰河,河邊有條鐵路,蜿蜒伸向遠方,而我們的面前,是一片起伏的群山,我們所處的山脊往下走,有一個四面環山的小山谷,谷底隱約看到那麼二三十戶人傢的一個小山村。

  從山上下來,前面是背陰坡,很陡峭,山坡上面也沒有之前陽坡那邊那麼多的植物,不過地面都是積雪,下面冰凍的很結實,雖然沒有瞭之前的那麼泥濘,不過變得十分光滑,一個不小心,我們三個就一起摔瞭個人仰馬翻,順著山坡的積雪,伴隨著小妍大聲尖叫,一路滾到瞭半山腰稍平坦一些的地方。

  這邊的積雪還是很厚,我們摔的很遠,不過大傢安定下來發現,我們都沒受什麼傷,除瞭南成宰的頭上還在流血。

  殷紅的血跡在雪地上十分紮眼。

  我被摔的差點丟瞭魂,坐在地上有些心有餘悸,南成宰卻使勁拽起我,一邊推著我往山谷下面走,一邊催促小妍說:「丫頭趕緊走,我們剛剛動靜太大瞭,萬一引來人傢的註意就壞瞭。」

  小妍揉著被摔疼的屁股,咧著嘴小聲嘟囔:「屁股都摔兩瓣瞭,疼死瞭……」

  南成宰推搡著我往一邊樹林比較密的地方大步走,一邊笑著說:「誰的屁股不是兩瓣的?」

  小妍朝他擠鼻子說:「你的臭屁股不但是兩瓣的,還臭!」說著使勁朝他吐舌頭做瞭個鬼臉。

  突然南成宰像是聽到瞭什麼聲音,立刻按著我的肩膀蹲下身,朝小妍做瞭個噤聲的手勢,眼睛機警地朝遠處張望起來。

  小妍趕緊也蹲下來,緊張起來。

  我們所處的位置很不利於隱藏,身邊很平坦,有幾個孤零零的沒有葉子的灌木,再無遮身隱蔽的東西。

  南成宰張望瞭一會,朝小妍招招手,拽著我朝不遠處的幾顆矮樹跑過去。

  我們剛跑到一棵樹下蹲定身,我終於聽到遠處傳來叮叮當當的鈴鐺聲。

  鈴鐺聲由遠及近,逐漸可以聽到有牲口打著鼻響的聲音。

  南成宰小心地解開自己腰上的尼龍繩,抓起一塊大石頭,緊張地朝聲音的方向張望。

  我看清來的是一個穿著一件臟呼呼的綠色軍大衣的老人,領著一個五六歲左右的小男孩,牽著一頭驢子,那鈴鐺正是驢子脖子上面掛著的。

  這老頭看起來比之前的樸老頭的年紀要大,白眉毛,白胡子,走起路來佝僂著腰,看起來走路有些吃力。

  南成宰松瞭口氣,繼續伏低身,看樣子不準備驚動這一老一少,讓他走過去。

  哪成想,小朋友眼尖,居然一下子註意到躲在樹叢後面的小妍,抬起小手,指著小妍大聲喊:「爺爺!那有個阿姨在拉粑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