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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觸底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命運的長河奔流不息,人被裹挾在內,無論善泳者也好,不識水性者也罷,那自以為能自主浮沉又或者是自詡順流而下的,都身不由己地被這條無情河流的浪花拋起又或者被暗流卷入水底,除瞭必將溺於前方是必然之外,在那生與死之間到底會際遇何事,終究是無法自主操控的。

  時值蒼南境亂世,昔日北抗盛唐西抗吐蕃的南詔國,卻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國土三分之二淪陷於吐蕃之手,瀕臨滅國;而就在南唐意欲出兵吐蕃爭搶南詔這塊肥肉之際,勢同水火的北唐和突厥突然簽下瀚海和議握手言和,然後鎮北軍南下,意圖分明;而騰出手來的突厥也終於可以放開手與吐谷渾全面開戰,把這塊從自己身上分裂出去的肉塊再次吞回自己肚子裡。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本來就亂成一團的江湖,那血雨腥風卻是愈發猛烈起來。

  盛唐一分為二,正道武林盟也被一分為二。西北武林盟背靠背站在瞭正魔大戰的前陣,所幸因為突厥與吐谷渾的戰爭,修羅教、陰極宗兩大魔門無暇他顧,一時間倒也還能站穩跟腳;躲在背後的東武林盟因為地利得以喘息發展,但東武林盟之首的萬劍山莊及其背後的皇氏一族與南唐的朝廷之爭,又為整個東武林盟的未來蒙上陰影;而隨著南詔被吐蕃打得節節後退,南武林盟也大有名存實亡的傾向。

  一時間卻是魔道興盛,整個武林盟背靠大海已經被魔道形成合圍之勢。

  ——

  而地處南唐南部的太初門,表面雖然運轉如昔,但公孫龍就又如埋伏在地基下面的火藥,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能把太初門炸成廢墟。

  肖鳳儀尋瞭個由頭下山兩天。

  她身心疲憊,那一上午的淫虐,那種身子不再屬於自己不受控制的感覺讓她產生瞭極度的恐懼。等她自以為已經能做到若無其事瞭,而公孫龍在她身子留下的那些印記也消失瞭,一切似乎恢復到過去的模樣時,她才又回到赤峰山上,一切猶如並未發生一般再次恢復到瞭過去的生活狀態中。

  可無論是肖鳳儀昂或是韓雲溪,其實再也回不到過去的生活瞭。

  肖鳳儀下山不但是在躲韓雲溪,也是在躲公孫龍。可是她沒想到的是,她多下山的那兩天,在那怪疾的折磨下,卻反而讓她對那天上午的淫虐變得渴求起來……

  那兩天,肖鳳儀的“怪疾”依舊在不定期發作,胸乳繼續脹痛難耐,隻能通過不斷擠奶來進行緩解。但每次擠奶的時候,她腦子裡就會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公孫龍那雙粗糲的手掌在嫩滑的雙乳上摩擦的特別的觸感,還有那雙手握著自己奶子逐漸收緊,自己奶汁噴濺時帶來的那種讓下體收縮的強烈快感……

  這麼一想,她自己擠奶的行為突然變得索然無味起來,不但索然無味,甚至還讓她感到異常難受。

  那是一種想要發泄又難以發泄,好不容易發泄出來瞭又毫無快感的難受感覺。

  她並不知道,她被公孫龍施展瞭天魔攝魂大法,讓她銘記被公孫龍擠奶時的一切觀感。而偏偏孕婦在懷孕期間性器會格外敏感,對床事的渴求也變得比一般時期還要強烈,這種觀感又因此產生瞭某種關聯性。

  若果沒有公孫龍,肖鳳儀還能通過自身的修養涵養克制住欲望。

  但世間沒有如果。

  所以回到赤峰山的第二天,肖鳳儀就難以克制地把自己再次送到瞭“孫神醫”那裡,然後胃部、陰道和肛道被灌滿瞭陽精才一身疲倦地回到瞭自己的別苑裡。

  這一切又如何能瞞得過韓雲溪。

  懷孕的娘子突然下山兩天,這樣異常的行為其實就已經讓韓雲溪心裡隱隱有所猜疑瞭。等肖鳳儀回來,他第一眼看到這個過去賢惠順從的娘子時,心中的猜疑卻立刻得到瞭證實——娘子始終還是沒能逃過公孫龍的魔爪。

  任憑肖鳳儀此刻穿著儀態如何正常,但那神韻上的細微變化能瞞得過別人,卻絕對瞞不過作為枕邊人的韓雲溪。

  之前肖鳳儀雖然已然失身於“孫神醫”,但那時候她尚且堅信這是一種醫治的行為,所以她表現得心安理得,心裡在治療時雖然羞慚難耐,但離開瞭醫館後卻又恢復正常,故此韓雲溪也看不出什麼。但如今她得知孫神醫其實就是教頭公孫龍後,心神卻再也無法守住,眸子裡再不復之前那般清澈明亮,那暗淡無光的神采任憑銅鏡磨得如何光亮也倒映不出,但韓雲溪卻是一看便知。

  而且過去的娘子是略微幽怨的,如今卻是……

  哀愁中帶著滿足。

  韓雲溪沒有太過於難受。

  他早早就有所預感,如果公孫龍能當著他的面前凌辱母親與幹娘,那這位娘子公孫龍又有什麼理由會放過呢?

  不過是時間早晚的事情罷瞭。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躺在公孫龍案板上的韓雲溪,除瞭任由對方宰割外,也沒有什麼好辦法瞭。

  韓雲溪心頭的絕望卻是愈發強烈起來。

  ——

  對太初門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的蕭月茹站於窗臺之前,拿著一面銅鏡在撥弄著發髻,然後從一邊拿起一隻朱釵在發髻上搖頭晃腦地比劃著,最後朝上斜斜地插瞭進去,但很快又拔出來,皺皺眉頭,又換瞭個角度,正待要插進去,卻不知道是不是從銅鏡裡看見瞭韓雲溪,猛然地轉過頭來,朝著韓雲溪露出那皓白的牙齒笑著。

  被陰霾籠罩的韓雲溪,此刻也覺得突然陽光普照,心裡一暖。

  剛剛蕭月茹那模樣卻正是:

  小山重疊金明,鬢雲欲度香腮雪。

  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

  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

  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當韓雲溪詢問蕭月茹需要置辦些什麼的時候,他也沒有想到蕭月茹要的全是女兒傢打扮的事物。她這一番細致打扮下,徒然年輕瞭許多不說,那白衣白裙的,遠看真如那觀音菩薩下凡,近看又如新婚燕爾的懷春少婦,正是春情勃發之時,渾身上下一股媚勁兒,誰人會曉得這名高大的美婦半月前才承受完喪女之疼?

  蕭月茹的變化到底是喪女導致的性情大變,還是出於內力盡失的逆反,韓雲溪也不太清楚,但他非常清楚的是,在這女人味突然變得濃厚的外表之下,有一顆更為深沉的,化為堅冰一般的心。

  蕭月茹那晚為瞭恢復修為而對他做出的種種許諾,其中透露的決然,他現在想起來仍舊覺得異常感慨。

  “奴兒以為主子已然忘卻瞭奴兒瞭……”

  蕭月茹挾著一陣香風過來,嫵媚異常地咬瞭咬下唇,卻是迎著屋外的烈日,一把把羅裙撩起,露出陰毛濃密的下體來,然後手指在那穴兒上摸弄幾下,很快就嬌喘連連地繼續說道:

  “主子你看,奴兒光是見著你,這裡就已經冒水兒瞭……”

  青樓最騷賤的妓女不過如此。

  韓雲溪看瞭,心裡感嘆,想起,母親、妻子有遭一天也會如此對著公孫龍罷瞭……

  他走上前輕輕摟住蕭月茹,在她耳邊說道:“姐姐不必如此……”

  然後他推開蕭月茹的身子,雙目與之對視:

  “雲溪起先是瞧中瞭姐姐的顏貌身段,如今卻為姐姐那百折不撓的精神有所觸動,那溫養姐姐丹田的藥物與功法雲溪已送予姐姐,未來造化如何,終究是看姐姐的努力罷瞭。”

  他再次把蕭月茹擁抱進懷裡,卻是第一次如此真切需要地緊緊抱住這個他能肆意淫辱玩弄的女人,第一次把她當成一個人而非工具來看待。

  如今韓雲溪感覺自身風雨飄搖,就好比蕭月茹,半年前她還是鐵山門門主夫人,不過半年的功夫就淪落至斯,從高貴無比的門主夫人變成瞭一名可以拋棄廉恥尊嚴的娼妓。

  何其悲哀、何其可嘆。

  “姐姐明兒就下山去罷瞭。”

  他目光炯炯地看著蕭月茹:

  “希望有遭一日能與姐姐並肩戰鬥。”

  ——

  那句話韓雲溪與其說是祝福蕭月茹,實際上卻是對自己未來的一種祈禱。

  蕭月茹暫時沒用瞭,留在赤峰山早晚有一天會被公孫龍盯上的,還不如早日送下山去任憑她自生自滅。她能恢復修為自然最好,如果不能,那關系也不大瞭,就當自己是紈絝弟子在青樓女子身上一擲千金罷瞭。

  但重點不在於蕭月茹身上。

  如果有朝一日韓雲溪能擺脫現在的困境,他自有辦法把蕭月茹拿捏在手裡,如果自己不幸身亡,那一切都毫無意義,還不如現在來個順水推舟。

  ——

  韓雲溪沒有一點即將為人父的覺悟,發現肖鳳儀的淪陷後,他明知道這是因為公孫龍的天魔攝魂大法所導致的,但他潛意識裡還是“放棄”瞭肖鳳儀,開始夜不歸宿起來。

  肖鳳儀也沒有覺察到夫君的異樣,倒是對於韓雲溪的冷落反而覺得異常舒適起來,她不用懷揣不安的心情去面對夫君。

  肖鳳儀回來後第四天,薑玉瀾也賀壽歸來瞭。

  在山腳迎接的時候,韓雲溪看不出母親有任何異樣,但他提出上馬車與母親同行,母親卻是應允瞭,卻又側面證明母親尚在天魔攝魂大法的影響中。當他在車內硬著頭皮將手伸向母親大腿,摩挲瞭兩下母親巍然不動,隻是向他投來一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就閉上瞭眼睛後,韓雲溪大膽起來把手探進母親衣內揉弄起母親的大奶子時,腦子裡想的卻是白瑩月說過的話:

  “像你母親這樣的高手,無需特別的功法,卻是一定時間後她自然會清醒過來,雖然不會發現自己被施術瞭,但之前被扭曲的見解倒是會逐漸恢復過來。”

  薑玉瀾這次遠行一去一回已經大半個月過去瞭,如今卻依舊牢牢在天魔攝魂大法的影響中,甚至在韓雲溪的示意下,主動把裙子撩瞭起來,分開雙腿讓他掏挖牝戶瞭,白瑩月口中那“一定時間”,卻不知道是指多長的時間。

  兩個月?三個月?半年?甚至一年兩年三年??

  韓雲溪不得而知。不過從道理上說,應該不會超過半年之數,否則這天魔攝魂大法就太過於逆天瞭。

  因為有其他隨從在,韓雲溪沒能進一步做些什麼,然後接下來一整天的時間,母親去瞭朱雀堂處理事務,他倒是想繼續借著“協助”靠近觀察一番,可惜又被公孫龍喚去指點修煉去瞭。

  他很快就知道為什麼瞭。

  到瞭夜晚,火急火燎的他在母親的聽雨軒外吃瞭閉門羹。

  讓他咬碎銀牙,婢女卻是說什麼舟車勞頓身子乏瞭已上床歇息,真正的原因卻是毋庸置疑的,必然是說把母親贈送於他的公孫龍,如今要自己先行享用,再看心情是否再讓他這個徒弟分一杯羹。

  ——

  就在韓雲溪以為這樣的日子會繼續持續下去,公孫龍會因為白瑩月之“死”而開始放肆起來,很快整個太初門有姿色的女人都會被公孫龍納入帳中的時候……

  變故再次發生瞭。

  ——

  那是一個陰冷的早晨。

  在確認瞭公孫龍在校場訓練外門弟子,韓雲溪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到別苑,然後確認瞭自己沒有被監視後,才進入密室去見白瑩月。

  但白瑩月不見瞭。

  整個密室空蕩蕩的,墻上油燈的火苗跳躍著,光影閃爍,以至於韓雲溪還揉瞭一下眼睛,以為自己的眼睛出瞭問題。

  但沒有,密室裡隻有他的呼吸聲。

  一股刺骨的寒意透著背脊傳到後腦,讓韓雲溪感到自己如墜冰窟,渾身冰涼,手腳麻木。種種雜思不受控制地湧上來,但一切隻能越發讓他感到恐懼之外,並沒有讓他搞清楚到底發生瞭什麼事。

  一切發生得是那麼突然。

  韓雲溪的身子甚至開始有些搖搖欲墜瞭,也不怪一位習武之人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實在是,那是一種唯一的支柱斷裂倒塌,眼看著在頭頂上那千斤巨石即將崩塌下來把他壓成肉泥的絕望感覺。

  但韓雲溪終究不是那種束手待斃的人,他很快穩住瞭自己的心神,然後發現,並非公孫龍發現瞭他的秘密:白瑩月是自行離去的。

  密室內一切痕跡被刻意地抹去瞭,所有的物件都冷冰冰的、死氣沉沉,完全看不出這裡曾經囚禁過一個女人。

  如果是公孫龍發現瞭白瑩月,絕不會多此一舉做此等舉動。

  韓雲溪在密室那狹小的空間內來回踱步,四處察看,試圖從中找到一絲蛛絲馬跡出來,但沒幾個來回,在這深秋又是陰寒無比的密室內,他的圓領白袍背後已然濕瞭一片。

  白瑩月是他在這個處境下最大的依仗,然而現在這個依仗卻不告而別瞭,連一句話也沒有給他留下。本來就覺得被濃霧籠罩著的韓雲溪,現在別說看不到未來是什麼樣子瞭,甚至連未來在哪個方向也不知道瞭。

  韓雲溪深吸瞭一口氣,運起內功,陽剛的內力在體內運轉起來,驅散瞭身上那寒意,同時也讓他煩躁的心稍微安定瞭下來。

  他知道自己在這裡再繼續待下去也沒有什麼收獲瞭。

  然而,等韓雲溪出瞭別苑,再次往校場奔去,剛鉆進瞭一旁的軍樞閣做掩護,準備暗自觀察白瑩月的離去是否與公孫龍有關。

  可沒等到他靠近窗戶,讓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校場時……

  “嘭——————!”

  一聲巨響沖天而起,緊跟著聲浪而來的卻是一股又如颶風過境一般的強烈氣浪。軍樞閣內的韓雲溪的反應不可謂不快瞭,雖然被那聲巨響一下子震懵瞭,腦子也如耳朵般嗡嗡作響根本沒有明白發生瞭什麼事,但身體卻本能地擺出瞭雙手交叉護頭的防禦姿態,一時間倒沒有如一旁的外門弟子一樣被氣浪掀翻在地。

  那氣浪過去後,響徹整座赤峰山的猛烈撞擊轟鳴聲,其餘音尚且在山澗中回蕩著,伴隨著還有一陣轟隆的建築物倒塌聲,其中混雜著木頭斷裂、磚石墜落的巨大聲響,還有七零八落的驚呼叫喊聲。

  待韓雲溪驚駭萬分地放下手臂,才看到軍樞閣的窗戶已經被那氣浪沖擊得七零八落瞭,碎裂的碎裂,就算沒碎的,上面的糊紙也全部被吹得稀巴爛瞭。

  他從窗口處躍出去,站在一層的屋簷上,發現不遠處校場旁邊那五層高的煉器閣已然消失不見,在那個位置上煙塵彌漫,隻剩下一地的斷壁殘垣。

  他永遠也忘不瞭接下來發生的那一幕:

  滾滾的煙塵中,一道白色的人影往半空中“飛”去,然後一聲嘹亮的鳥嘯聲響起,他看得分明,那煉器閣上方,萬裡晴空中一隻巨大無朋的金雕俯沖下來,不偏不倚地飛到那人影身下,那人影居然輕若鴻毛一般落在那金雕背上,載瞭一個人,那金雕卻不曾有一絲晃動,直接又騰空飛起。

  但金雕沒有飛多久,那人又從雕背上躍落下來,是一名身背長劍身穿淡綠宮裝的成熟美婦。

  美婦張開雙手,那寬大的袖子如同天空那金雕的雙翅,讓她獲得瞭飛翔的能力一般,那修長豐滿的身子猶如柳絮在空中緩緩落下,一身白色白色絲帶飄拂著,又仿若天仙駕雲落於凡間一般,落在瞭化成廢墟的煉器閣旁邊的太翰閣頂上。

  當那沒有穿鞋的白玉素足踏在那太翰閣屋脊的一刻起,噼裡啪啦的,太翰閣頂上所有的瓦片都碎裂開來,緊跟著一股龐大的氣機如同洪水傾瀉一般吞噬瞭整個太初門廣場,讓置身其中尚且摸不清發生瞭什麼事情還處於錯愕中的太初門弟子,猶如被淹沒在水底一般,不但四周的空氣仿若液體一般粘稠厚重起來,就連呼吸也變得異常的困難,其中那些功力低微的外門弟子甚至受不住直接咳出一口鮮血出來。內力還算深厚的韓雲溪運起一身內力,堪堪抵擋住瞭這波氣機的侵襲,但仍然覺得胸口氣悶。

  但他的瞳孔突然緊縮,那女子他卻是認得,卻是年前洛陽盟會時遠遠瞥見過的,皇紫宸的姑姑、凌虛宮的宮主……

  也是東武林盟的盟主——皇妲己。

  在這浩蕩聲勢中,發絲輕微飄揚的皇妲己左手劍指橫置於把宮衣撐得滾圓光滑幾欲裂錦而出的高聳胸脯下方,右手劍指朝天一指,一聲鸞鳳鳴叫聲響起,她背負的長劍脫鞘飛起,然後懸於皇妲己那指著天空的右手劍指之上,開始不住地發出嗡嗡的聲音來。

  “晴雪瑩輝,光漫碧空。”

  那清脆如同夜鶯晨鳴的聲音,卻又如暮鼓晨鐘一般在整個廣場回蕩起來,然後被一聲山崩一般的冷哼聲撞散。

  “虛張聲勢——!”

  “洪水”中,一座“山峰”平地拔起,將那奔騰的“水流”擠開,讓韓雲溪頓時覺得胸腔的擠壓感大為降低,呼吸也為之一暢。

  那“山峰”中,公孫龍撕扯開身上破損的青袍,那本來精壯的身子此刻卻肌肉虯紮,一下子變得魁梧健壯起來。隨著公孫龍體態上的變化,那“山峰”也愈發渾厚堅實起來。

  一時間卻是山峰與洪水相持不下,形成瞭僵持。

  “東武林盟好手段啊……”

  這個時候,臉色陰沉的公孫龍冷哼一聲,然後又是嘆瞭一口氣,聲線沙啞地說道:

  “歷經五載,房半書、秦鳳巧、章盈……,你們東武林盟好大的手筆……”

  “想必是從赤一刀開始佈的局罷瞭?老夫千算萬算,也決然想不到血刀老狗居然背叛魔門,成為你們武林盟的走狗。嘿,說起來,那老狗手上沾染你們所謂正道人士的鮮血怕不是比老夫十倍有餘,卻不知道和皇盟主做瞭何等交易,以至於皇盟主居然能容下那老狗,卻如此不惜代價要致老夫於死地。難道上一輩的恩怨真如此重要嗎?”

  當公孫龍提及上一輩恩怨的時候,那籠罩著校場的洪水翻騰起來,浪潮一波又一波地拍打在山峰上。

  皇妲己的氣機變得凌厲起來,但臉上神色卻異常平和:

  “隻要能留下幻魔,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話音剛落,那氣機卻再生變化,卻是圍繞著山峰快速地旋轉起來,瞬間形成瞭一道旋渦,氣機中,無數劍芒組成的水流開始絞殺著山峰。

  “破——!”

  整座“山”突然緊縮,全部縮回公孫龍的體內,可沒等那怒濤席卷而來把公孫龍吞沒,隻聽叫公孫龍一聲怒吼後,一跺腳,他站立之處,整個用一指厚石磚鋪就的校場蛛網般龜裂開來,那怒濤也瞬間消失無蹤。

  整個廣場的人覺得身上的壓力徒然消失瞭,終於能自由暢快地喘息瞭。

  但韓雲溪知道:真正的危險要來瞭!

  他是太初門三公子,或許他修煉天賦不一定比某些小門小派的不世出的天才要差,但他的見識卻不是那些天才能比的。

  當那雙方無形的氣機一消失,他毫不猶豫地運足內力,然後抽身飛退。

  他異常清楚,那些洪水啊,山峰啊,這種內力外溢形成的一種氣機,不過是一種試探的手段,如今這些外像消失瞭,表示他們要真正動手瞭!

  韓雲溪身形剛動,隻聽見那邊公孫龍那粗獷的聲音喊瞭一句:

  “托師尊鴻福,皇盟主的母親大人白某回味無窮啊——!”

  話音剛落,那邊廣場公孫龍身子一蹲一伸,剛剛所站之地再次碎裂下陷,在那小坑還在擴散的同時,公孫龍已經如同一桿離弦利箭一般射向皇妲己,同時一拳擊出!

  一道因為灰塵而使得原本無形的內力波紋變得肉眼可見的波紋在公孫龍的拳頭處擴散開來,然後“嘭——!”悶雷一般的響聲才炸開。

  那邊韓雲溪堪堪踩中一屋簷,耳朵因為這聲悶響再次嗡鳴發疼起來,他躍起後卻是不得不轉身,同在半空中縮頭閉眼、屈膝抱頭。

  韓雲溪根本就不用看。其實像這樣的交手他也沒有見過,但那閉死關的師叔祖曾告知過他們,什麼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而那些頂級高手的交手到底是怎麼樣的。

  這就是為何他問楊雲錦這世上是否有仙人的緣故。

  這些人就是“仙人”。

  縮成一團後的韓雲溪,渾身內力凝聚於雙臂雙腳,然後在半空中,公孫龍與皇妲己的交手產生的氣浪波及到瞭韓雲溪,這次沒有煉器閣的抵消,他隻覺得挨瞭一扇巨掌的拍擊,雖然沒有直接受傷,但整個人被直接拍飛開來。

  這倒是順瞭韓雲溪的意。

  他現在滿腦子隻有一個字:

  跑——!

  他雖然不知道發生瞭具體發生瞭什麼事,但他不是一個蠢蛋,公孫龍的話裡已經包含瞭許多重要訊息,其中最重要的是:皇妲己是來殺公孫龍的!

  這是擺脫公孫龍的最好機會!

  所以當韓雲溪摔落地上的時候,立刻翻身跳瞭起來,毫不猶豫朝著下山的方向就欲施展輕功開跑。

  然而,他一轉身,卻看到他前面三丈開外,站著一名身穿黑色勁裝、身材魁梧結實、臉上戴著一面木質無紋無彩面具的高大男子。

  那男子恰巧站在瞭他逃跑的路線上。

  光天化日下戴面具的,那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韓雲溪內心一沉,但也不做它想,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躍去。

  但他一動,那男子也是輕輕一躍,再次攔在他離去的路上。

  意思卻是再清晰不過。

  “閣下到底是何人?為何阻攔在下下山?”

  韓雲溪明知道不會無緣無故出現這麼一個戴面具的人阻攔他,但他還是忍不住先詢問試探一下。

  但黑衣人沒有說話,但也沒有看著韓雲溪,而是把目光投向瞭韓雲溪身後的太初門。

  “閣下既然不願告知,那得罪瞭……”

  韓雲溪無奈,如今想走卻是隻能先把那黑衣人制服再說。

  可沒等他動手,背後一聲尖銳的劍嘯聲後,又一聲聲勢浩大的巨響隨後炸開。

  這一聲沉悶的巨響比之前兩次巨響加起來還要強烈,讓韓雲溪頭皮發麻,強敵在前他卻不得不轉過身去。

  然後他看到太初門的圍墻在崩解,然後那裹挾著泥土、磚石、木片的氣浪再一次向著他襲來。

  這已經不是什麼氣浪瞭,而是蘊含著公孫龍與皇妲己交手時,兩股澎湃無匹的內力相碰撞所產生的內力風暴。

  他再顧不得黑衣人的存在瞭,大喝一聲,擺出防禦的姿勢,一身內力運至極致。

  不過是兩個呼吸的時間,韓雲溪就被這股氣浪迎面撞到,頓時如那夜被白瑩月隔空隻憑掌風就掃落在地一般,韓雲溪護體的內力直接被震散,整個人被撞得往後倒飛。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還在往後飛摔出去的韓雲溪又聽到瞭第四聲巨響。

  韓雲溪終於明白,什麼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還有什麼是禍不單行。

  因為就在他不知道能不能抵擋新一波的氣浪之時,他背後被一隻手掌按住瞭。

  這隻手掌韓雲溪不用回頭也知道是那黑衣人的。

  此刻他內息紊亂,體內的內力一時間不能順暢地調動防禦,那黑衣人隻需內勁一吐他必然心脈碎裂而亡。

  但就在韓雲溪心想吾命休矣的時候,然而出乎韓雲溪意料的是,一股熟悉的內力卻從背後的手掌灌註進來。那股內力陽剛精純,很快就融合瞭韓雲溪體內散亂的內力,助他快速地穩定下那紊亂的氣息來。

  然後跌坐在一旁的他,看見那黑衣人站在他身前,迎著第二波氣浪一掌擊出,“嘭!嘭!嘭!嘭!嘭!嘭!嘭——!”,一連七聲爆響,第二波氣浪居然被黑衣人一掌擊散,在韓雲溪身體兩邊席卷而過。

  玄陽掌!

  七重勁——!

  韓雲溪身軀一震,仰望著那張無紋的面具,聲音苦澀地說到:

  “大哥……”

  那黑衣人似乎對韓雲溪的話充耳不聞,繼續凝望著建築物正不斷崩塌的太初門的方向,默然無語。

  “為何——!?”韓雲溪再次厲聲問道。

  那面具終於轉過來,面具上那兩條狹長的細縫中,眼光閃爍著,終究那面具下仿佛隱藏著的是一張沒有嘴巴的面孔,那黑衣人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也就在這個時候,裡面傳來一聲震天怒吼:

  “白——!瑩——!月——!”

  巨響再次傳來。

  而這也是最後一聲巨響瞭。

  ——

  公孫龍和皇妲己的戰鬥結束得非常之快。

  五聲巨響五波氣浪,意味著兩人隻交手瞭五招,戰鬥就結束瞭。

  雖然聲勢浩大,但卻沒有如一般說書先生說得口幹舌燥那般,從日出戰至日落,一直戰至雙方筋疲力盡才堪堪用一手壓箱底的絕招決一勝負。

  越是高層次的戰鬥其實越是簡單明瞭。

  公孫龍敗瞭,丟下瞭左手手臂,從赤峰山懸崖一躍而下,生死未仆,去向不明。

  因為兩人的交手,以校場為中心整個太初門總壇近乎一半的建築物都化為廢墟。

  在大哥阻攔下沒能離開太初門的韓雲溪,夢遊一般地走在這片碎石遍地的廢墟上,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不過是一眨眼般的功夫,自己生活的地方突然就變得面目全非起來瞭。

  此刻太初門如同一個被毀掉半邊的螞蟻窩一般,在巨人離去後,躲在蟻窩深處的螞蟻又爬瞭出來,開始善後。

  並不是所有人都有韓雲溪這樣的見識,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及時逃逸的能力,此刻這片廢墟上,因為被公孫龍與皇妲己交手而波及到死亡的太初門弟子,韓雲溪光是大致掃瞭一下,就有幾十具屍體……

  這時韓雲溪想起瞭師叔祖的話:

  “除非你們也踏入瞭那個境界,否則遇到瞭最好躲得遠遠的,越遠越好,你們沒有觀戰的資格。”

  看著這樣的廢墟,韓雲溪的心在不斷變冷。

  在這滿目蒼夷中,太初門門人在來來回回地收拾殘局,而這忙碌的人群中,有一群分散在四周一動不動站著,猶如監工一般的人。

  這群從未謀面,腰間掛著東武林盟腰牌的高手在大戰後突然冒瞭出來,把整個太初門圍瞭起來,其中有七、八名從氣勢上看來,其修為並不在母親薑玉瀾之下。

  這樣的陣仗讓韓雲溪徹底明白瞭。正如公孫龍說的:一切都是一個局。

  一個針對公孫龍,或者說“幻魔”設下的局。

  而這個棋局的棋盤不知從何開始,但終點就是太初門。而當太初門化為棋盤的那一刻開始,太初門所有的人都沒有選擇地成為瞭其中的一枚棋子,無論是母親,又或者是他。

  他也終於明白什麼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韓雲溪突然很想笑,卻終於明白無論自己做什麼都是毫無意義的,一切自救的行為,一切絕望而放縱的行為。

  生死不由他。

  韓雲溪繼續往前走著,越過一面斷墻後,他站著瞭腳步。

  他看到瞭白瑩月。

  白瑩月站在皇妲己身邊,上半身衣物盡碎,裸露著雪白高挺的胸乳,但上面看不見一絲傷痕。

  公孫龍的怒吼響徹赤峰山,但隻有極少數人明白那三個字的含義,韓雲溪就是其中一個。

  毫無疑問,白瑩月偷襲瞭公孫龍。

  這是一個詭異的畫面,毫無疑問白瑩月參與瞭戰鬥,上衣也因此毀掉,但身體卻沒有任何的傷痕,而且也看不到一絲身負內傷的跡象。

  韓雲溪的心已經冷至極致:他被人玩弄於鼓掌之中。

  他不清楚白瑩月是怎麼恢復內力的,甚至開始不確定白瑩月到底有沒有失去過內力……

  那邊白瑩月無視著周圍眾人克制不住不時投向她那赤裸上身的目光,在和皇妲己說些什麼,皇妲己神色平靜,一言不發。

  她的左肩衣物也碎裂瞭,肩膀和上臂浮腫淤黑,整條左臂垂掛著。

  那張與皇紫宸神似般同樣完美卻多瞭幾分成熟韻味的臉,臉色微微蒼白,嘴唇輕微發紫,看起來負傷不輕。

  兩個女人不遠處還有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穿著一身普通的粗麻衣服,正在打坐運功,他周遭的細碎石子居然輕微浮起,顯示出一身駭然的內力。

  韓雲溪此刻才對公孫龍的能耐有瞭一個新的認識,卻是深陷局中,被偷襲,被三名絕頂高手圍攻,他居然還是跑掉瞭。

  對,哪怕公孫龍主動躍下山崖,韓雲溪堅信這個“師尊”必然還活著。

  皇妲己很快就轉身離開。

  這是白瑩月目光朝著周圍一掃,當和韓雲溪目光接觸時,稍微停頓瞭一下,那張原本面無表情的臉突然意味深長地淺淺一笑。

  就是這淺淺一笑,韓雲溪感到一陣不可抗拒的眩暈感襲來,待他本能地一甩頭,不過眼一眨的功夫,等他再看過去時白瑩月卻已經仿若烈日下的鬼魂被陽光消融瞭一般,再次消失不見瞭。

  韓雲溪在原地呆站瞭一會,方想起娘子的安危,正想去看一下時……

  “韓公子。”

  陌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韓雲溪轉身,卻是一名素未謀面的矮胖中年男子,臉上有三道傷疤,尤其以左眼那道最為兇險。他一臉冷漠地對著他說道:“在下劉東元,請韓公子跟隨在下走一趟。”

  韓雲溪臉色一沉,對方隻報瞭名字沒報身份,既未說所謂何事,也未說到底去哪,但其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

  上位者的傲然姿態。

  韓雲溪感到憤怒,但感受到對方刻意散發內力傳過來的壓力,明顯是修為高於他甚多,其中意味不言而喻,隻要他拒絕,對方不介意用武力制服他帶他走。

  他沒有說什麼,連點頭也欠奉,劉東元也不在意,轉身就走。

  ——

  韓雲溪沒想到劉東元會帶他到青龍堂。

  青龍堂離校場遠,沒有受到公孫龍和皇妲己交手的波及,除瞭批瞭一身灰塵顯得殘舊外,沒有任何破損。

  當他踏入青龍堂議事廳的大門才發現,裡面已經站滿瞭人。除瞭幹娘徐秋雲外其餘的長老均在,四堂堂主也在,然後更多的是不認識的陌生面孔。

  還有摘下面具的大哥韓雲濤及皇紫宸。

  那皇妲己已然更換瞭衣物,雙目緊閉地盤腿坐於主位上,受傷的左臂垂掛下來搭在大腿上,右手劍指按在左肩位置,居然像是在眾目睽睽下直接運功療傷。

  而把他押送到青龍堂議事廳後,劉東元站到一邊去瞭。

  韓雲溪看到瞭母親。

  其實他進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母親。

  薑玉瀾躺在大廳中間,一動不動的,韓雲溪身軀一顫,想到瞭某種可怕的事情,但隨著看到母親的身子還在微微起伏,那顆懸起來的心才放下來。

  ——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韓雲溪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

  跟著劉東元來到青龍堂的路上,韓雲溪已經把一切串聯起來瞭,也終於隱隱猜測到瞭到底發生瞭什麼事情。

  所以當皇紫宸的管傢劉伯站出來說要宣讀“罪狀”時,他一句也聽不進去,就是雙目發紅咬緊牙關死死地盯著大哥韓雲濤,可惜韓雲濤一直不為所動,雙手背負仰首側身對著他站著,仿佛在專註地打量著屋頂。

  最後,等劉伯宣讀完畢後,再詢問在座各位太初門的長老有何異議,而長老們一聲不吭,整個大廳沉寂瞭好一會的時候,皇紫宸才站瞭出來,目光冷冷地看著韓雲溪,說道:

  “韓雲溪你可認罪?”

  韓雲溪沒有理會皇紫宸,也沒有之前那般咬牙切齒,反而變得異常平靜地繼續用目光拷問著站於皇紫宸身後的大哥韓雲濤。

  就在皇紫宸因為自己被無視而感到惱怒要發作的時候,他突然說道:

  “這事情你知道?”

  聲音洪亮,回蕩在整個青龍堂大廳內。

  那邊韓雲濤微微張開嘴,又閉上。

  “嘿,不會產生心魔嗎?”

  “韓雲溪——!”

  打斷韓雲溪的是皇紫宸,因為韓雲溪的話,她鐵青著臉,儀態盡失。

  然而,韓雲濤繼續沉默無語。

  其中的決然,不言而喻。

  “呵呵……”

  韓雲溪先是輕笑兩聲,頭顱緩緩地低沉下去,看著躺在腳下不遠處的母親,很快身子開始顫抖起來,開始隻是抖動兩下,很快就變得亂顫起來,然後:

  “哈哈哈哈哈哈哈——!”

  癲狂的笑聲響徹整個青龍堂儀式廳。

  一時間東武林盟的眾人默然,卻是以為這三公子是否就瘋掉瞭。

  “你還有何話可說?”

  皇紫宸往前邁瞭一步,這時候韓雲濤才伸出手來,卻是想要去抓皇紫宸的胳膊。皇紫宸回頭怒瞪夫君一眼,韓雲濤的目光倒是不閃躲,直接迎瞭上去,可那手卻收瞭回來。

  那邊韓雲溪冷冷地看著這一幕,卻對皇紫宸開口說道:

  “何須罪名,想殺我的話,直接動手就是瞭。”

  “是你動手嗎——!?”

  韓雲溪話音猛然太高,往前踏瞭一步,丹田氣海激蕩,一身內力被調動瞭起來,剛剛蕭瑟無比的身軀,如今卻是挺立得比任何時候還要筆直,堅定。

  “哼——!”

  那邊一聲冷哼,卻是韓雲溪的師傅童秋崗長老一張國字臉漲紅著,一拂袖,不忍看到愛徒死於眼前,轉身離開瞭青龍堂。

  “不,自,量,力!”

  皇紫宸咬牙切齒地說道。

  韓雲溪的態度卻激怒瞭皇紫宸。

  因為夫君這個弟弟,她和韓雲濤之間無可避免地產生瞭間隙。但她不覺的自己有錯,她做的一切都是為瞭自己夫君。

  韓雲濤沒錯,她沒錯,那麼錯的自然是韓雲溪瞭。

  “那還等什麼?”

  韓雲溪森然一笑。

  他已經做好赴死的準備瞭。

  但他很開心。

  他一直以為自己生死關頭會跪地求饒的。還有什麼比命更寶貴?隻有活著才有其它,死瞭就什麼都沒有瞭。

  但如今真的直面死亡瞭,他才發現自己內心深處那點心氣:

  我逃瞭一輩子瞭……

  難道臨死瞭也要逃嗎?

  戰——!

  戰——————!

  橫豎一死!

  韓雲溪也往前踏瞭一步,這一步沒有如同公孫龍般讓青龍堂整個地面龜裂起來,甚至隻是踩出淺淺的一個腳印,但他渾身的骨頭噼啪響起,如虹氣勢沖天而起!

  丹田仿佛在呼應著韓雲溪這股孤註一擲的情緒,嗡嗡地顫動著,內力如同湧泉一般噴湧而出,先是按照先天玄陽功的路線在身體運行著,很快這股洪流又在韓雲溪的牽引下,按照煉魔體的法門刺激著穴道,讓那股純陽內力開始蒸騰起來,很快,四重勁之後,又一重勁被奔湧的內體推動至掌心堆疊起來。

  卑微十數載,一朝把身挺!

  多年刻苦來刻苦修煉在韓雲溪眼前一幕幕浮現,那曾經抬頭仰望的存在低頭瞭,他本也可以低頭的……

  但他明悟瞭。

  不是低頭就可以瞭。對方要你死,你抬頭低頭都是死!

  韓雲溪的舉動如同拋下油鍋裡的沸水一般,整個青龍堂這時候才開始騷動起來。

  他們想不到這個時候瞭,應該俯首認罪的韓雲溪,如果再向他的親哥哥求情一二,晾雙方聯姻的關系,對韓雲溪的責罰也不會嚴重到哪裡去。況且剛剛宣讀的罪狀中,對他的責罰也僅僅是流放,一般勾結魔門最輕的罪罰也是廢掉武功,流放已經是莫大的恩賜瞭,何以至於把事態弄至此等地步?

  但是,這一動手,就是兩碼事瞭。

  太初門的幾位長老巍然不動,但他們的目光卻不約而同分別投向瞭東武林盟那幾位好手身上,一身內力居然也調運瞭起來,仿佛在表示,隻要他們出手,這些長老絕不會無動於衷坐視不管。

  那邊押送韓雲溪過來的劉東元卻是冷哼瞭一聲。他非常清楚,真對韓雲溪動起手來,這些長老絕不會有任何動作的,這種行為更像是表態。

  勾結魔門在武林盟中是大忌,猶如朝廷內謀逆造反,而且此時東武林盟盟主坐於上首,劉伯代表武林盟宣讀的罪狀,這個時候若無鐵證,任何辯解都已經無補於事瞭。

  也就在這個時候,整個大廳突然響起“嗡——”的一聲劍刃顫抖的聲音,剛剛那把校場眼膜的無形氣機從上首主座蔓延開來,很快又收瞭回去。

  怒濤拍打在韓雲溪的身上,讓韓雲溪後退瞭一步,身上的氣勢也因為這一退徹底潰散開來,但玄妙的是,韓雲溪卻沒有因此受到半點傷害。

  皇妲己睜開雙目,那疲倦的神態卻因為角色的面孔反而看起來像是享受著冬陽般地慵懶。她那垂掛著的左手抬瞭起來,握緊張開握緊張開,然後很快又像失去瞭力氣一般地放瞭下去。

  這個時候,那對深邃的慧目才看向躺在地板上的薑玉瀾,輕嘆瞭一聲,也不知道嘆息些什麼,但那雙目再次閉上。

  皇妲己那朱唇也如同雙眼般緊閉著,但之前在廣場想起那仿若仙音繚繞的聲音也在大廳內再次響起:

  “讓他走吧。”

  這個他是誰,不言而喻。

  “這——”

  皇紫宸身軀一震,不可置信地轉身看向自己的姑姑,但她很快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行為有些孟浪,再次轉過頭來,狠狠地瞪瞭韓雲溪一眼後,卻沒再說什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