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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恍如隔世

  一切就像是一場突發的噩夢,來的毫無征兆,去的卻又悄無聲息,不過噩夢消退之後,可能隨之而來的會是另一個噩夢,這就是李再安目前的真實感受。

  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李再安就發現自己仍舊呆在水裡,不過盛水的容器已經不是那個充滿旖旎的浴缸瞭,而是一坑水牢。浸沒到胸口位置的污水慘綠中帶著點黑,水面上還漂浮著密密麻麻如同芝麻一般的小蟲子。

  吸一口氣,隻感覺氣味惡臭難聞,令人作嘔,當然,這隻是最初時的感受,時間一長,鼻子的嗅覺都遲鈍瞭,也感覺不出什麼來瞭。

  離著李再安不到兩米遠的另一側,一個不知名的倒黴鬼背靠牢壁挺立在那,露出水面的胸口以上位置完好無缺,甚至臉上那種恐懼、驚駭的表情都清晰可見。隻是稍微攪動一下水面,就能看到他水面以下的身體都消失瞭,隻剩下森森白骨,那一根根發烏的肋骨,令人看瞭毛骨悚然——這是水面那種小蟲子制造的傑作,蟲子名為“甘納烏”,具體代表瞭什麼李再安也不明白,這是給他送飯的人說的。

  甘納烏是一種食肉的兩棲蟲,生活在亞馬遜叢林的沼澤裡,它們叮咬動物的時候,會像蚊子一樣釋放一種神經毒素,讓動物感覺不到絲毫的痛楚,但如果這倒黴的動物在一個地方停留的時間長瞭,就會被甘納烏侵蝕的僅剩一副骨架。

  從醒來到現在,李再安已經在這該死的水牢裡呆瞭將近三天瞭,這三天裡,他一秒鐘都不敢睡,每隔一段時間,就得忍住惡心,將身子從上到下的打掃一遍,將那些附著上來的小蟲子掃掉。天知道對面那位倒黴的老兄堅持瞭多久,反正李再安是感覺自己快要堅持不下去瞭,不管最後是累死還是被這些蟲子吞噬瞭,總之是一個死,不出意外的話,是躲不過去的。

  死倒是無所謂,這玩意李再安早就看透瞭,不說人生自古誰無死之類的豪情壯語,至少自從走上這條路以來,他就等於是走上懸崖瞭,至於說是腳朝下摔死還是頭朝下摔死,不過就是形式上的差別罷瞭,本質上沒啥區別。

  現在真正讓李再安感覺懊惱的,是他算錯瞭一點,那就是高估瞭哥倫比亞那些毒*販的忍耐力,自認為可以有一個同他們面對面交涉的機會,可誰成想這些傢夥竟然連見他一面的耐性都沒有,就打算這麼整死他。

  沒錯,李再安相信能把他從旅店裡綁架出來並關進這水牢的,鐵定就是那些潛藏在叢林中的毒*販、遊擊隊,他也相信這些傢夥定然知道他的來歷,正因為如此,他才沒有做太多的戒備,畢竟他原本就是要來跟這些傢夥見面的。若是早知道會出現眼下這樣局面,他寧可做殊死一搏。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世上就不存在百分之百能夠兌現的計劃,李再安暗自發誓,如果這次能有機會活著走出去,將來絕不在把能否最終成事的選擇權交到別人手裡。

  或許是因為抱著必死的信念吧,李再安的心裡很平靜,連著幾天,那個唯一在他面前出現過的黑人小夥子送飯過來的時候,盡管飯菜比狗*食強不瞭多少,他還是照吃不誤,而且吃的很香甜。黑人小夥子隻負責給他送飯,連著三天的時候,很少跟他說上一句話,因此,當今天又聽到頭頂有聲音傳來的時候,李再安也多想,隻是等著那個小塑膠籃子從上面垂下來,然後他可以吃些東西,補充一下消耗過多的體力。

  不過今天的情況顯然有些特殊,李再安在極度的困倦中沒有等到籃子垂下來,反倒聽到一陣兒鐵器碰撞所發出的叮當脆響,片刻之後,還沒等他抬頭看一眼,就覺得早已麻木的肋下一陣兒肉緊,緊接著,他整個人便緩緩的從水牢裡升起來。

  在水牢裡呆瞭三天,時刻被死亡的威脅所圍,再加上三天不眠不休,精神與肉體上的雙重折磨早就令李再安處在虛脫的邊緣瞭,被人從水裡拖起的時候,他甚至連牢外有些什麼人都顧上看,整個人便因為繃緊的神經驟然松弛下來而昏迷過去。

  也不知道昏迷瞭多久,當李再安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瞭一張松軟的大床上,床邊掛著厚厚的蚊帳,看不到外面的情況,隱約中可以聽到有人聲從遠處傳來,像是在吆喝又像是士兵在訓練。

  蚊帳裡充斥著一種類似強酸的難聞氣溫,李再安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這才發現氣味竟然來自自己的身上,從胸口以下,大半個身子上都塗抹著一種烏中帶綠的油狀物,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應該是用來治療蟲子咬傷的。

  活動一下手腳,感覺不到有什麼痛感,想來身上的傷勢應該不重。李再安坐著猶豫瞭一會兒,伸手撩開蚊帳。

  蚊帳外面是一個空蕩蕩的房間,咋看上去像是個庫房。四壁都是木質結構的,就是用一根根大腿粗細的木梁壘砌起來的。右側墻壁上掛著一個簡陋的黑板,黑板上方貼瞭幾張人物像,從左到右依次數過去,分別是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和毛澤東,而黑板上則寫著一段西班牙文,翻譯過來是:“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最後的綴語是:我們偉大的革命理論導師、世界無產階*級兄弟的指路明燈,毛澤東同志。

  說實話,如果不是清除的知道自己身處何方,李再安甚至懷疑自己是重生到文*革時期瞭,在哥倫比亞南部的亞馬遜叢林裡,竟然看到這些東西,難免會讓人感覺很詭異。其實再細想,這也沒什麼,哥倫比亞的絕大部分遊擊隊都出身於哥倫比亞共*產黨,而哥倫比亞共*產黨與尼泊爾共*產黨一樣,都是信奉毛*主義的,他們崇拜的就是毛澤東。

  盡管國內不承認,實際上在76年之前,毛澤東思想的確是作為一種意識*形態持續不斷對外輸出的,本質上這種輸出與伊朗搞的那些差不多。在共*產主義的整套理論體系中,馬克思主義提供的理論依據,它討論的是世界觀,是方法論,是辯證法;而列寧主義提供的是一個成功范例,它等於是對馬克思主義觀點的論證,告訴人們這條路能走得通,是可行的;而毛澤東思想提供的則是武裝鬥爭的經驗,從論持久戰到論遊擊戰,再到人民戰爭理論、農村包圍城市,說的更直白一些,它提供的是一種如何使用暴力的理論,所以戰鬥性很強。

  由此,將毛*主義奉為經典的組織,大部分都極富戰鬥性,不妥協,不屈服,不擇手段。像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像秘魯的光輝道路,像菲律賓的新人民軍,像日本赤軍,像荷蘭的紅色曙光……這樣的例子太多瞭,就連印度也深受這方面的困擾,活躍在其境內的三大毛*主義組織,以各種形式的武裝襲擊滌蕩著大半個印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中印之間難以達成互信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從床上下來,李再安四處打量,想要找出一條褲子穿上,他現在就像是阿凡達裡的外星人,而且還是沒穿衣服的那種,形象實在有失觀瞻,尤其是兩腿間那一坨,就像是長成簇卻未成熟的小椰子。

  床邊一個粗糙的木質小櫃上倒是疊放著一身衣服,是軍裝,迷彩服,簇新簇新的,李再安瞅見瞭,再看看自己身上塗抹的藥膏,想著是不是應該先洗洗澡再說。

  他心裡正這麼想著呢,門外有人大概是聽到瞭動靜,飛快的朝裡面窺探一眼,在李再安還沒看清對方是男是女的時候,又縮瞭回去,緊跟著就是一陣兒腳步聲飛快的遠去。

  沒一會工夫,兩個穿著迷彩軍裝的女孩一人提著一個水桶走進來,兩個女孩長得都不賴,尤其是腰間紮著武裝帶,把修長的身材繃得更顯苗條。

  見兩個女孩提著水進來,李再安就知道是給自己梳洗的,盡管渾身上下一絲未著,他倒也沒覺得有什麼羞赧的,大大方方的站在屋子中間,讓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兵給他清洗身上的藥膏。

  藥膏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成的,能不能治傷不太清楚,但對呵護皮膚真的很有效果,藥膏洗下去,從上往下一看,呵,整個的白瞭一層,就連該長毛的地方都清潔溜溜的。

  好不容易清洗完瞭,兩個女兵又幫著他把那身軍裝穿上,最後,其中一個才冷冰冰的說道:“跟我們走,將軍要見你。”

  “將軍?”李再安嘴裡嘀咕一句,在他前身的記憶中,將軍這個詞怎麼也得是軍區首長才能配得上的,至於哥倫比亞這地方,所有遊擊隊的武裝加到一起,估計都沒國內最小的一個軍區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