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航一愣,“地行術?這個……這個……”他一個紈絝膏粱哪兒曉得武林上的事,嗚咽半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得尷尬一笑:“陸兄,小弟見識淺薄,可不知你說的是什麼。我蝶姐姐歷練江湖,不如去問問她吧。”
還沒等嶽航掀簾去問,卻聽董書蝶淡淡答道:“據我所知,真波山浩渺宮,浩渺大帝麾下有位地行將軍,名喚鼠大聖,司領情報偵察職事,精擅此術,陸兄不若去真波山一行。”
浩渺大帝江水流武望盛隆,為人頗重義氣,乃五魔之中口碑最好一個。據說他乃前朝將門之後,向以光復前朝為己任,聚攏五嶽三山眾多逆反之士公開對抗朝廷,這些年來聲勢漸大,已成大唐幽燕心腹之患。兩國也曾多次剿殺,奈何真波山地勢險要,浩渺宮上又多奇人異士,每次都是鎩羽而歸,也隻能暫時任之不理。
陸尋凰眸光一閃,“真波山?好,那多謝董小姐相告瞭!”
董書蝶道:“不必。前面有條岔路,一條通竟陵,一條可出境入幽燕,陸兄從那裡下車,入瞭幽燕再去詢問便知真波山方位。”
馬車又行瞭片刻,果然找到一處岔路。嶽航勒住韁繩,執起陸尋凰衣袖,依依不舍道:“陸兄,江湖險惡,你自己一個人可要多多保重!”
“我會的,嶽兄弟也……”陸尋凰話還沒說完卻突然頓住,眉頭緊縮,鼻翼輕顫,就連深藏寬袖中的鐵鏈也叮聲摩響。
“小心,好重的血腥氣!”陸尋凰環目四顧,眸光厲如實質,仿佛能穿透路邊層層疊翠,透視林子深處。
這時,車簾掀瞭開來,董書蝶悠然而出,也如陸尋凰般掃視片刻,喃喃自語道:“是沖著我來的嘛?”
嶽航搓鼻嗅瞭嗅,也沒聞到絲毫腥氣,可瞧二人神情不似作偽,不禁疑惑萬分。驀地鼻腔一陣嗆刺,一股子濃重的磺臭撲面而來,嶽航趕緊掩住口鼻,嗚嗚大叫:“呀!好臭,這是怎麼瞭?”
“這是火器的味道,大傢小心,可能有埋伏。”董書蝶話音剛落,忽的一聲巨響,樹林深處煙塵四起,鳥雀驚飛。三人面面相覷,卻都搞不清狀況。
董書蝶率先下得車來,朝著通往幽燕的路徑極目望去,卻再沒什麼異常,不禁皺起眉頭,“我們過去看看究竟發生什麼事!”言罷飄身前行。嶽陸二人對視點頭,也尾隨上前。
三人在官道上走瞭一段路程,又拐進路邊樹林,直奔剛才煙塵四起之處。在林子裡穿行片刻,果然見到前面倒伏瞭好大一片樹木,地面上露出偌大個土坑,裡面的泥土猶自潮潤新鮮,顯然剛給翻出來沒多久。四下裡還零星的散著幾處暗紅,上前仔細一看,卻是些血肉模糊的殘肢斷臂,瞧來血腥惡心,嚇的嶽航趕緊轉過頭去捶胸幹嘔。
董書蝶卻不怕這些,隻是掩瞭口鼻退到嶽航身邊,一邊幫他撫胸捶背一邊小聲調笑:“乖孩子,別怕別怕,我在這兒哩!”
嶽航嘔瞭幾下,感覺好多瞭,直起身來沒好氣乜她一眼,也不好說什麼。卻見陸尋凰捏起一掊松土湊到鼻尖聞探,“果然是火器,而且威力巨大,當今世上也隻有許傢能有如此大手筆,看來此次並非沖著我們而來。”
董書蝶撫掌贊嘆:“陸兄好見識,這正是許傢的”霹靂雷火“,看來那中埋伏的一定就是水色公主的隊伍瞭。”
嶽航聽的稀裡糊塗,忍不住插嘴問道:“你們說的什麼啊?為什麼中伏的一定是顏水色啊?”
董書蝶眼兒一彎,咯咯笑起來,“小白癡麼?顏水色可是荊楚的大仇呢!那許傢效力荊楚,此次入大唐境內當然是來截殺她的。”
四世傢中許傢以機關暗器飲譽江湖,其自制的火器更是天下一絕,不僅做工精巧擅於隱匿,且威力巨大,無論各國軍隊還是江湖門派都競相爭購以添實力。
不過這些火器產量不大,許傢除開自用以外很難對外供應,所以越顯珍貴,往往要比等重黃金都值錢幾分。
“哦!原來如此。”嶽航想想那些惡心的碎肉就覺恐懼,可不想在這兒多待一分一秒,急切說道:“既然不關我們的事,那我們還是別湊熱鬧瞭,快快離開這裡吧。”
董、陸二人應瞭一聲,跟著嶽航原路回返。剛走得沒幾步,忽聽一陣錯亂的破空之聲呼嘯而來,緊接著漫天銀星飄灑,遮天蔽日的攢射三人。
嶽航大吃一驚,這暗器密集程度幾勝牛毛,一時卻想不出如何閃躲,正手足無措間卻見董書蝶寬袖一抖,手上變戲法一樣多瞭一對明晃晃的蝶翼短刃,稚如黃鶯般的幼嫩喝聲剛剛傳出,人已化作絲絲藍影,雙刃舞得網子一般密實,暗器與之一觸就消瞭力道墜落在地。
隻眨眼間,三人腳下已堆滿一層銀鱗,嶽航暗自松瞭口氣,越發敬仰這看起來嬌弱的“姐姐”來。董書蝶回身站定,雙刃又隱入袖中,淡定喝道:“你們許傢瞎瞭眼嘛,我們隻是過路於此,用不著下此狠手吧!”
一陰戾的聲音傳道:“管你們是幹什麼的,既入瞭地網天羅那就乖乖留下性命,也免得去通風報信,惹來更多死鬼。”
樹木無風自擺,沙沙響聲在這靜謐之地更顯陰森恐怖,嶽航警惕地看向樹林深處,總覺的在那斑駁日影之下隱藏著無數擇人欲噬的厲鬼。敵人良久都沒有動靜,他甚感不安,忍不住靠到董書蝶身畔,一縷若有若無的溫香入鼻,這才感到安心些。“董……姐姐,咱們怎麼辦啊!”
董書蝶乜他一眼,“對方好多人,而且躲在暗處用暗器傷人,不易抵擋,我們得先沖出去,可不能當個活靶子!”
說罷伸手拾起嶽航手腕,回頭對陸尋凰說道:“陸兄照顧好自己,我們沖過去!”話音未落,已帶著嶽航竄出老遠。
陸尋凰輕輕點頭,也趕瞭上去。
沒沖前幾步,又是一陣暴雨般暗襲,各種詭異暗器從不同角度飛泄而出,日光一映,漫天銀光閃閃,直令人目眩神迷。
嶽航嚇得緊閉雙眼,隻覺身子好如柳絮般左飄右蕩,身周嗖嗖之聲不絕,卻沒一顆暗器射中身子,這才放下心來。回頭瞧瞭一眼陸尋凰,他正悠然踱步,身上並無半點傷痕,不禁暗想:“看來這些射暗器的傢夥都是色狼,甩些暗器也都盡去招呼漂亮女孩兒,那麼大個男人卻視而不見。”
嶽航悠閑瞭,董書蝶卻忙個不亦樂乎,一手揮刃抵擋,身形不停急竄幾次,卻每次都被暗器阻回,隻好調轉身形。“陸兄,來路上敵人太多瞭,沖不過去,我們換個方向吧。”帶著嶽航向樹林深處掠去。陸尋凰隨後跟上。
這方向果然阻敵很少,隻是零星的有幾枚暗器偷襲,卻造不成什麼威脅。嶽航回頭望瞭望身後,隻見一群群怪異黑影緊輟身後,他們個個緊裹黑衣,雙肋生翅,行動迅捷幾勝野獸,空中滑翔時仿佛飛鳥一般輕盈靈巧,在樹幹上借力騰身時發出厚重金屬磕響。
“這是些什麼東西啊?不會是怪獸吧?”嶽航小心翼翼問道。
董書蝶繼續前行,淡淡回道:“什麼怪獸啊!那是許傢的”神鴉軍“,可是天下聞名的精銳部隊呢!”
“神鴉軍?這名字倒是貼切,他們黑乎乎的,果然像極瞭烏鴉!”
董書蝶雖帶個人,但速度仍然奇快,飛掠半晌已甩開一眾黑影,嶽航回頭再望,那些黑影漸漸淡去瞭,暗暗松瞭口氣。此時地上屍體漸多,有的穿著與那些黑衣人一樣,有的則是官兵模樣,顯然剛剛發生瞭一場激戰。
前面漸漸開闊,嶽航極目望去,隻見密集的長草中顯現出一間破敗的廟宇。
這廟宇夾在兩面絕壁之間,正殿垣壁殘敗不堪,隻餘半幅簷帽遮風擋雨。殿前青磚鋪就的短階上鮮苔遍佈,瞧來好不荒涼。
這裡屍體更多,刀劍暗器散落滿地,地面上間或露出數個大坑,倒與剛剛在樹林裡面見過的一模一樣。三人佇立階前審視良久,一時拿不定主意是否進去躲避。
“會不會是陷阱啊?”嶽航道。
“誰知道呢!進去看看不就知道,反正也無路可去。”董書蝶說罷領先走到殿門前,裙裾微提,那隻著著藍色繡鞋的藕足緩緩探瞭進去。
倏地幾聲劍鳴傳過,幽暗的殿內頓時銀光暴漲,數道驚鴻攢刺而出,瞬息已及董書蝶面門。嶽航“啊”的一聲驚叫,張臂欲拉,卻見她嫣然一個轉身,長劍盡數落空,緊接著後足頓地,人已飄回自己身邊。嶽航拍拍胸脯,暗道好險。
瞧著嶽航驚慌神色,董書蝶仿佛甚為滿意,笑盈盈的瞥他瞭一眼,才提高聲音喝道:“殿裡的是哪路朋友?我等三人隻不過是過路的行客,並無歹意,還請各位毋要為難。”
這時,殿裡走出三人,俱著紫冠,踏道履,腰掛浮塵,手執長劍,道袍紋雲繡月,若不是各個顏面熏黑,毛發虯亂枯黃,也算得上仙風道骨的靈秀道人。其中一個留著長須的道士寶劍橫護身前,厲聲喝道:“許傢的奸邪少來聒噪,要鬥便來,何苦用些醃臢手段。”
董書蝶道:“諸位道長息怒,我等並非許傢之人。過路於此,卻被許傢神鴉軍圍殺,這才逃到此處,還請道長收容庇護。”
長須道人上下打量三人,警惕之色絲毫未去,“哦?這隻是你們的說辭,卻要我等如何相信,不若報上姓名出身,再論其它。”
董書蝶眉頭一皺,不耐地哼瞭一聲,“沒想到天下聞名的玄天劍門卻這般膽小,真個落瞭白自在的名頭。”回身挽起嶽航手臂對陸尋凰說道:“陸兄,人傢不願收留,那隻好再殺出去瞭,不知你是否同行?如若不願,就留在這裡吧。”
陸尋凰淡淡微笑,“嶽兄弟是我朋友,他怎樣我就怎樣吧。”眸光轉到嶽航身上,問道:“嶽兄弟,你說該如何啊?”
“那就……”嶽航剛要說“離開此地”,一清亮聲音打殿內傳出:“三位師兄且慢趕人,待小弟看看是否相識。”話音剛落,人已奔出殿門。
嶽航著眼打量,這來人青衫濺血,鳳目噝紅,微亂的發髻絲毫不減其沖天正氣,可不正是柳仙釧麼。心中一喜,上前招招手說道:“柳公子,是我啊。哦對瞭,還有陸兄也在的。”
柳仙釧瞧到柳嶽二人,僵硬的臉頰終於顯出微薄笑意,“果然是你們兩位,怪不得聲音如此熟悉。”瞥見嶽航身側的董書蝶,眼神驀地轉厲,“還有這位姑娘……卻不認得……”。
嶽航偏頭指指董書蝶,“哦,這個是我姐姐,名叫董書蝶,可不是壞人。”
接著對他仔細講述瞭被許傢圍殺逃竄之事。又問及柳仙釧為何被困於此,他也一一作答。
原來昨夜水色公主遇刺,雖然並沒受到什麼損傷,但也怕再生事端,隻差白城守備連夜捉拿刺客,然後護送隊伍立刻起程。誰知眼看就到界關,卻中瞭許傢埋伏。隨行二百餘精銳部隊在許傢的暗器、火器面前不堪一擊,挨得片刻就傷亡殆盡,隻餘長生派與玄天劍門幾位高手殊死抵抗,卻寡不敵眾,隻好退守這間破廟。
柳仙釧吩咐三位師兄好生看守正門,自己引著嶽航三人行進殿去。嶽航邊走邊四下打量,這正殿雖然殘破卻還算寬敞,兩側墻壁靠滿血肉模糊的傷兵,偶有虛弱呻吟傳過,聽來陰森淒慘。正前方神案上的神像已斷成兩截,在倒地的半截神像旁邊有一長形低案,一宮裝女子側身坐在案緣,也不知在做些什麼。
這女子生的膚白腮粉,皓眼瓊鼻,肩背宛若刀削,柔美的線條到得腰際倏然掐緊,而再往下去卻又渾圓得不成樣子,如瀑青絲隨著腰身動作輕輕擺動,舞起陣陣暗香。嶽航熏然欲醉,暗自贊嘆:“好一個傾城絕色。”
~卷三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