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媽媽的離開讓我下意識地緊張瞭起來,畢竟和大姨獨處多少還有些忐忑,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我好歹將功折罪瞭,而且我對八十五的好感度也抱有一絲期望,大姨應該不至於選擇在這種時候跟我秋後算賬吧……

  不管大姨要拿我怎麼樣,我也都認瞭,無論我當初的動機如何,對大姨的傷害都是切實存在的。

  我靜靜地等待著大姨的審判,然而我們隻是相顧無言,默默註視著對方的眼睛,她的眸光中閃爍著我讀不懂的波動,但我能看出來大姨此時心情的激蕩,我也就沒有去主動打破這份平靜,耐心地等著大姨自己調整好情緒,同時不由得對系統的數據多瞭幾分信心。

  從媽媽的口中得知,其實大姨這段時間也一直在醫院裡照顧著我,平日裡大姨就和媽媽一起睡在我旁邊的那張床上,之所以我醒來的時候沒有看見她,直到天已經擦黑瞭大姨才趕到醫院,是因為大姨還需要每天向外公匯報我的身體情況來安撫他老人傢。

  外公身上的牽扯太多,一兩天還好,終究是沒辦法長時間陪在我的身邊,無數人將信任交在瞭他的手中,身為一傢之主,他不可能任性地棄之不顧。

  當財富、權勢積累到一定程度時,你反而失去瞭越來越多的自由,即便是你想急流勇退,多少雙眼睛就等著你松懈,露出破綻的那一刻。

  我醒來的消息媽媽隻通知瞭大姨一個人,由她根據具體的狀況自行斟酌是否立即告知老爺子,今天恰巧對於趙傢是個重要的日子,外公若是知道瞭我蘇醒的消息肯定會拋下手中的一切趕來,比起善後的繁瑣和造成的影響,顯然稍微推遲一天公佈這個消息是最好的選擇。

  “胃口倒是挺好的……”

  大姨的聲音打破瞭我的思緒,沒想到這會是大姨開口和我說的第一句話,想來是被房間內還未徹底散去的醬香和地上外賣的袋子出賣瞭。

  我訕訕地笑瞭笑,大姨卻是沒什麼笑意,氣氛再一次凝固瞭。

  又是漫長而難熬的沉默之後,大姨這才抬起頭直視著我的眼睛,緩緩地問道:“疼嗎?”

  我怔瞭怔,想要搖頭,身體卻自作主張的點瞭點頭,

  “知道疼你還胡來!”

  大姨的情緒有瞭肉眼可見的波瀾,“當時那種情形,最優解是趁他們還沒反應過來,你一個人先沖出包圍,陳興生他們或許還會忌憚在外面的你,不敢對我們下死手,你卻選擇瞭最笨的方法..”

  “隻有你才是我的最優解。”

  我強硬的打斷瞭大姨,堅定地說道:“雖然疼,很疼很疼,但我是一個男人,我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在我面前受到傷害。”

  “呵,毛都還沒長……”

  大姨下意識地想要以大人常用的句式來從輩分上壓我一頭,卻又突然想到,毛齊沒齊的,她的身體再清楚不過瞭。

  我本意是在大姨面前塑造一下我英勇霸氣的形象,卻不想似乎一腳踩到瞭雷區,我和大姨就是從那時起形同陌路,好不容易大姨再次開口和我說話,我卻又一個沒留神,將話題帶瞭回去。我這時靈時不靈的情商不知拖瞭我多少次的後腿,有機會一定要去買本書,說不定三句話就能讓大姨為我掀起小裙子~

  大姨的神情瞬間沉瞭下來,起身就要離開,我連忙拉住瞭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問道:“您,您還生我的氣嗎?”

  “安心養傷吧,別想那麼多。”

  大姨神色復雜地看瞭我一眼,把手抽瞭出來,離開瞭病房。

  我望著大姨曼妙的背影出神,雖然大姨沒有明說,但我卻知道那件事再也不會成為大姨和我之間的阻礙瞭。

  身體的接觸最能直觀而真實的反應出對於一個人的厭惡程度,尤其是在不經意間的時候。

  如果大姨還對我心存反感的話,別說是握住大姨的手,就是稍微擦碰一下估計就得挨一個耳光。

  現在想來,這三刀挨得可真值,不僅是幫助我打破瞭媽媽思想上的桎梏,更是融化瞭大姨冰冷的心。

  雖然我和媽媽的發展還沒到魚水交融的時候,但媽媽封閉的內心已經被我撬開瞭一條縫隙,千裡之堤潰於蟻穴,離我走進媽媽心房,回到故鄉的日子還遠嗎?

  而我對大姨造成的傷害終生都無法彌補,如果還有那麼一種可能的話,那就是將這種傷害扭轉成日後甜蜜的回憶,也算是對於大姨另一種方式的補償。

  ...

  ...

  趙詩蕓離開瞭外甥的病房,獨自站在醫院的天臺之上,雙手倚著欄桿,俯瞰著這座繁華熱鬧的城市。

  喧囂的模樣恍如隔世,淅淅瀝瀝的小雨落在秀美的臉上,讓趙詩蕓感到有些愜意。

  久違地點上瞭一顆女式香煙,趙詩蕓深吸一口,朱唇輕啟,吐出一圈淡淡的煙霧。

  這段時間的經歷歷歷在目,沒想到隻不過是一時興起的旅行而已,卻幾乎完全改變瞭自己的人生軌跡。

  當一個人捅瞭你一刀之後卻又犧牲自己的生命來換取你活下去的希望,趙詩蕓真的不知道該以何面目來面對這個外甥瞭。

  自己看電視劇時見到這種狗血的橋段總是嗤之以鼻,可真的有個男人為自己付出到這種地步時,心中那種不可名狀的悸動如潮湧般波濤洶湧,靜不下來。

  情竇初開時,趙詩蕓也曾憧憬過單純而美好的愛情,那時候年紀輕輕的自己經不起小姐妹的躥騰,嘗試起瞭網戀。

  景永安就是她隨機加到的第一個人,也是最後一個。

  接觸的過程中,其實她對這個看似老實本分的景永安興致缺缺,如果是現在的自己怕是對景永安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哪怕是當年選擇瞭奔現也並非出於喜歡,更多的是因為新鮮和想要在妹妹面前炫耀自己的時髦,畢竟在妹妹剛剛開始學著網上沖浪的時候,自己都已經到瞭網戀的級別瞭,這個派頭可不是爭一個雞腿,搶一件衣服可比的。

  隻是沒想到,襯托自己的工具人居然被妹妹搶走瞭。

  這下她可不幹瞭,我不要面子的嗎?

  直到現在,這麼多年來的耿耿於懷並不是她對那個空有外貌的男人多麼感興趣,而是因為被妹妹騎臉搶走“男朋友”的難堪讓她一直過不瞭心裡的那道坎。

  隨著時間的推移,認知和人生閱歷的提升,趙詩蕓愈發覺得遇到的男人一個個的都是那麼的無趣。

  要麼是憑借自己顯赫的傢世,在自己面前扮演一個霸道總裁,可我趙詩蕓交朋友會在意你的背景嗎?我交朋友不管他有沒有錢,反正都沒我有錢...

  要麼就是憑借出色的外貌,非要來白馬王子那一套,尬得她連飯都吃不去。

  偶爾也是能遇見德才兼備、品行俱佳,顏值還在線的男人,就好比弭明誠,可她總覺得差瞭點意思,說白瞭,她的心就好比一扇堅不可摧的大門,不輸入正確的密碼,任你狂轟濫炸都無濟於事。

  一晃多年,趙詩蕓始終沒能等到和她靈魂契合的那個人,卻不想她的心還沒有被打開,身體卻是被一個小賊偷瞭去,不,分明就是一個強盜!

  如果說在衣櫃裡面的意外隻是意外的話,她趙詩蕓也就捏著鼻子認瞭,畢竟自己多多少少也有一部分連帶責任,終究是妹妹唯一的兒子,自己還能怎麼辦呢?

  然而被自己的外甥強行推倒的那一天,是她這輩子畢生難忘的屈辱!

  一生要強的趙詩蕓從那時起便不再承認那個人渣是自己的外甥,做夢都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然而接踵而至的各種變故又讓她不得不暫時隱忍下刻骨的仇恨。

  原本打算一旦脫離險境就送他上路,哪怕是父親放下面子,親自求情,最起碼也要讓他接受法律的制裁。她趙詩蕓可不是那種受到瞭欺辱會忍氣吞聲,為瞭保住自己的名譽不得不強行吞下苦果的女人。

  可惜造化弄人,還沒等到自己親手制裁這小子的時刻,期間又發生瞭許許多多的事情,讓趙詩蕓的心潛移默化地偷偷發生著改變。

  直到生死存亡的危機降臨之前,她一直認為自己的外甥隻是一個擅長偽裝的虛偽小人,然而他明明有逃出生天的機會,卻為瞭自己甘願獻出他年輕的生命。

  那張自己曾再也不想看見的臉,灑然地沖自己笑著,沒有任何的遲疑,高高舉起瞭利器,一刀接著一刀的沖淡瞭自己對他刻骨銘心的仇恨,甚至不惜硬生生地剜掉瞭身上的一塊血肉,卻連身體的悲鳴都壓抑在瞭體內。

  如果做出這一系列行為的人是個久經沙場的老兵或是傢族暗中培養的死士,趙詩蕓或許不會感覺到太大的驚訝,可他隻是一個從小生活在溫室裡,年僅十五歲的少年,小小年紀居然能有如此氣魄,恐怕世上再也難以找出第二個。

  想不到這小子平日裡看起來嘻嘻哈哈沒個正形,一門心思全放在瞭他媽媽的身上,骨子裡的血性卻連自己都感到瞭震驚。

  心高氣傲的趙詩蕓第一次對一個男人產生瞭折服的感覺,平心而論,不摻雜個人的情感,趙亮是個十分出色的少年,有著遠超同齡人的沉穩和智慧。

  這樣的他,趙詩蕓始終沒有想明白,那一天他為什麼忽然像換瞭個人似的對自己做出那種事情,雖然她知道他是個覬覦自己母親的好色小鬼,但不至於下作到趁自己身體虛弱的時候強行侵犯自己的地步。

  趙詩蕓身為心理醫生,自認為識人的功夫即便沒有登堂入室,那也是爐火純青,在妹妹傢裡相處的一段時間下來,對趙亮的品行多少有瞭一定的瞭解,真就是所謂的在絕境中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格嗎?

  可這樣的人,會有勇氣將鋒利的尖刀對準自己麼?

  又有什麼難言之隱能驅使他對自己犯下大逆不道的罪行?

  趙詩蕓第一次發現自己似乎根本看不透這個貌似簡單易懂的少年。

  如今,她對這個外甥想恨都恨不起來瞭,心中那股揮之不去的莫名情愫一直在阻礙著恨意的形成。那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不惜傷害自己的身體,隻為保護她不受到傷害的倔強;那奮不顧身擋在自己面前,硬生生替自己扛下致命一擊的身影,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腦海裡揮之不去,撥動著她塵封已久的心弦。

  趙詩蕓頭一次遇見能觸動自己靈魂的男人,隻可惜這個人是自己的外甥。

  嗯?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可惜?

  趙詩蕓審視著自己的內心,突然驚恐的發現,那個男孩已經在自己心裡留下瞭難以磨滅的印記,閱人無數的她自然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將會導致多麼可怕的後果。

  然而醫者難自醫,現在雖然什麼都沒有發生,可當這顆種子生根發芽時,再想要拔除難如登天,唯有及時抽身而退才能將其扼殺在搖籃裡。

  趙詩蕓苦笑一聲,難道屠龍者終成龍?自己明明就是專門研究並糾正這一種逆行情感的人,自己反而有搭進去的可能?

  可她趙詩蕓是那種逃避的人嗎?

  被自己十五歲的外甥嚇得落荒而逃?

  開什麼國際玩笑...

  再說瞭,一碼歸一碼,趙亮救瞭自己不假,可他強行那啥自己也是真,怎麼可能就這麼便宜的放過他瞭呢?...

  ......

  ......

  “老爺,那兩個大學生該怎麼處理?”

  “在XX精神病院安排兩個床位,先關個十年吧,之後能不能出來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瞭。”

  “這樣會不會太...他們畢竟還是個學生,也沒有做出威脅小姐和少爺生命安全的舉動..”

  “哼,在他們選擇自己立場的時候,就該承擔相應的後果!如果不是他們的袖手旁觀甚至是助紂為虐,我的孫兒至於還躺在急救室裡昏迷不醒嗎?!”

  “是,是我多嘴瞭,那陳興生?”

  “拉到老地方埋瞭,找個大點兒的棺材,備上足夠他生存一個月的食物和兩個月的氧氣,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黑衣人領命而去,雖然老爺隻有簡短的一句話,也沒有詳細的交代,但他身為老爺子最信賴的心腹之一,自然是領會瞭他的意思。

  此時的陳興生被關在趙傢的秘密基地內,手上和腳上的指甲均已消失不見,嘴巴裡再也沒有一顆完好的牙齒,雙腿之間更是凹下去瞭一片,或許再也難以稱之為男人瞭。

  之所以沒有立即處決他,自然是不會讓他就這麼輕輕松松的死去,

  一切刑罰都沒有精神上的折磨更加殘酷。

  大費周章是為瞭刻意給陳興生營造出一種生存下去的希望,可不僅僅是將他深埋地下,單純的將他活埋。

  黑衣人將會在把陳興生封入地下前跟他說明,隻要能憑借自己的本事逃出生天,趙傢不僅將既往不咎,還會提供資金上的支持。

  同時也會在漆黑的土壤中每隔五米的位置就留下一個距離地面還有多遠的熒光標記,等他在狹小密閉且黑暗的空間裡憑借著這股希望帶給他的力量,硬生生用自己沒有指甲的手挖出一條生路,在離地面僅有最後的一米時,他隻會挖到一層堅實的混凝土。

  希望破滅後的絕望足以將這個男人徹底摧毀,而逐漸耗盡的食物讓他隻剩下排泄物可以選擇,這種人可沒有自絕生機的魄力,等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依賴著自己的穢物茍活時,氧氣卻在這個時候悄悄見瞭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