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猿的出現猶如一個信號,原本安靜異常的小路突然就沸騰瞭起來,街道兩旁緊閉著的卷簾門嘭嘭作響,仿佛每扇門背後都關押著不知名的怪物,正試圖沖出困住它們的牢籠。
令人不安的異動像是一把利劍一般懸於眾人的頭上,然而路面的能見度依然極差,大姨駕駛著SUV猛沖出瞭一段距離後不得不再次放緩瞭速度,視線受阻的情況下開得太快跟找死也沒多大區別。
“怎麼說,要回去還是先順著這條路開到盡頭碰碰運氣?”
大姨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前方,開口詢問道。
從大姨開車的姿勢我就能看出,大姨此時的神經也是上緊瞭發條,要知道大姨就算是飆到一百多碼,那也是單手握方向盤的狠人。
“回酒店吧。”
弭明誠沉思片刻,提議道:“手機和車載的導航還是無法使用,更何況連那種超現實的東西都出現瞭,我估計以現在的情形在外面亂晃恐怕遠比呆在房間裡更加危險,最起碼那兒的食物和水還很充足,咱們離開的時候酒店裡也還沒發生什麼異常,而且比起陌生的道路,酒店的結構我們更加熟悉。相較而言,我覺得回酒店的話生存的幾率會更高一些…….”
不得不說,哪怕是在這種情況下,弭明誠都保持著一個成年人應有的冷靜。
平心而論,這是一個相當可靠的男人。
我的想法和弭明誠出奇的一致,雖然回酒店有點畫地為牢的意思,但當牢籠之外遊蕩著數不清的怪物時,牢籠未嘗不是一道可靠的屏障。
比起那隻巨大的怪物,我更擔心的是將那男人的屍體瞬間劫走的玩意兒,沒有堅實的墻壁作為依托,單薄的車身不知道能護著我們多久。
況且食物方面,大姨的房間內還存著滿滿一大箱子的紅薯,足有近百斤的份量,省著點吃的話,我們五個人抗上個半個月不成問題。
大姨原本用來整我的無心之舉倒成瞭解決這次危機的關鍵,隻要我們能在酒店內站穩腳跟,屆時我再伺機重啟系統,什麼牛啊鬼啊蛇啊神啊,統統給我在回收站裡老老實實的呆著!
媽媽和弭花花早就主動放棄瞭思考,兩人緊緊摟在一起瑟瑟發抖,倒真的像是一對惶恐無助的母女。
隻是,我才是您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娃兒,您就不能也抱抱我嗎?
雖然我是男生,但我也還是個三歲零一百五十二個月的孩子啊!
大姨表面上像是在征詢我們的意見,其實她的心裡早就有瞭決斷,隻是在車上的不隻是我們一傢人,還有弭明誠和他女兒的存在,出於必要的尊重,大姨才會使用問詢的語氣。
沒人提出反對的意見,眼看這是要往回趕瞭,再瞞著前臺小姐姐的異變就很不負責任瞭,雖然我並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但讓大傢提前有個防范也是好的。
我剛想要把我的發現告知眾人,大姨忽地猛打瞭一把方向盤,車輪似乎軋到瞭什麼東西,一下子失去瞭控制,“砰”的一聲,越野車結結實實的撞到瞭路邊的一塊石墩上。
好在此時的車速並不算快,連安全氣囊都沒有彈出來,所有人都隻是受瞭驚嚇,並沒有受傷,然而引擎蓋上冒出的一陣青煙預示著我們不得不親自踏足這片危險的土地,所幸拋錨的地方離酒店不遠,步行也就幾分鐘的樣子。
我攙扶著媽媽下瞭車,第一時間往馬路中央看去,大姨又沒有喝瞭假酒,自然不會無緣無故的亂打方向。
一道人形的輪廓在薄霧中若隱若現,晃晃悠悠的朝著我們這邊靠近著,看來大姨是為瞭緊急避讓這個在大霧天還大搖大擺走在馬路中央的行人才翻瞭車,地上殘留著長長的一道沾著血跡的輪胎印,想必就是剛才壓到的什麼東西導致的。
在這種環境之下一個人獨自在外面遊蕩,其可疑程度堪比每次傢人進你房間時,你都在緊張兮兮的盯著電腦桌面。
不顧媽媽的反對,我讓她在原地等我不要走動,緩步朝著那個人影走瞭過去,萬一是個觸發劇情的NPC,能拉就拉一把,說不定還能結個善緣。
弭明誠安慰著嚇得哇哇大哭的弭花花抽不開身,大姨倒是一聲不吭地跟在瞭我的身後,她的手已經伸進瞭挎包之中,讓我一下子就有瞭底氣。
隨著距離的逐漸拉近,淡淡的血腥氣隨著微風飄瞭過來瞭,我這才看清那道人影身後不遠處還躺著個東西,支零破碎的軀體依稀能腦補出一個人形的輪廓。
這絕對不是汽車能軋出來的形狀。
就在我將註意力都放在地上的屍體時,大姨突然低喝一聲:“快走!!”
我下意識抬頭一看,隻見那道晃晃悠悠的人影已經走出瞭霧氣籠罩的范圍,我終於得以看清他的廬山真面目,或許,該稱呼為“它”瞭。
眼前一瘸一拐著向我靠近的人,正是那個非要給他未成年的孫女拉皮條的自來熟大叔。
中年男人依舊是那一副和藹可親的面容,任誰見瞭都會生出一股親近感,如果不是他的臉頰上破瞭一個大洞的話。
原本看他走在薄霧裡的輪廓還以為隻是頭發長時間沒打理而亂糟糟的,沒想到是他的頭皮不知被哪位壯士生生掀起瞭一半,就像戴著一頂脫瞭膠的假發,大半片頭皮隨風飛舞著,粉紅色的肉芽血淋淋的一片,與臉上幹癟發灰的肌膚形成瞭強烈的對比。
黑色的瞳孔像是得瞭白內障般覆瞭一層死灰色的薄膜,臉頰上猙獰的豁口漏出瞭一排森白的牙床;腮幫上一塊堪堪還連著表皮的血肉將掉未掉,隨著主人的晃動掛在臉上搖擺著,看得我的牙齒一陣陣發酸。
若隻是這樣的話還能勉強解釋為發生瞭嚴重車禍,雖然形象十分淒慘瘆人,倒也不至於就這麼武斷的開除瞭人籍,然而他的嘴裡還在津津有味的咀嚼著一根手指。
一根人類的斷指。
漏風的腮幫子不斷地蠕動著,慘白的牙齒如絞肉機般粉碎著嘴裡的食物,被嚼碎的肉沫殘渣時不時從臉頰上的破洞側漏瞭出來,白白凈凈的廚師袍沾滿瞭殷紅的鮮血,夾雜著各式花花綠綠、來歷不明的穢物。
這要還能是個人的話那我再也不想要出門瞭。
平日裡在影視作品上看見喪屍登場之時的,帥氣的男主初次遇見人吃人的場景時總是能沉著冷靜、從容不迫、有條不紊的應對危機,搞得我也有瞭種我上我也行的錯覺。
可真當它本尊出現在我面前時,一隻普普通通、毫無亮點的初級喪屍,既不亂吼亦不亂叫,就這麼靜靜地拿著毫無生氣死魚眼盯著我,不緊不慢的朝我靠近著,愈發濃烈的血腥味幾乎要把周圍的空氣完全覆蓋,無一不給我造成瞭巨大的壓迫感。
我的寒毛根根豎起,別說是瀟灑的將它斬於馬下,就連我的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雖說不至於喪失抵抗的能力,一時間也被它攝住瞭心神。
著實是眼前的場景太過震撼驚人,普通人見到這種情形沒有腿肚子發顫,癱倒在地哇哇大吐已經是心理素質極強的表現,更別提主動沖上前去耍一套組合拳反殺瞭。
中年喪屍給予我的沖擊力甚至更強於昨晚遇見的那個野鬼,好在它的行進速度極其緩慢,除非被它們成群結隊的圍住,否則它能造成的威脅也就是惡心你一下。
我雖然被它的尊容嚇瞭一跳,但也很快就回過神來,要對付它並不算困難,但無疑會浪費寶貴的時間。
槍械在這種情況下雖然十分應景,但它造成的巨大噪音隻會給我們帶來更多的麻煩,我們並沒有什麼理由跟它死磕,戰術撤退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我轉身剛想招呼著眾人風緊扯呼,沒想到一回頭,媽媽和大姨他們早已跑到瞭酒店門口,正準備推門而入。
???
就沒有一個人等等我嗎?
兩個外姓不提,大姨也就罷瞭,我親愛的娘親,您頭也不回的狂奔是怎麼回事?
說好的母子血濃於水,怎麼到您這裡就摻瞭水分?
喪屍身上腥臭的氣息越來越近,我不敢再瞎想,心中大罵這些人沒一個有良心的,連忙邁開大步,撒丫子追瞭上去。
還好我的大長腿給力,在我的全力沖刺之下,屍到中年的喪屍被我遠遠地甩在瞭身後,不一會兒就重新追上瞭大部隊。
透過酒店的玻璃大門,我看見媽媽他們已經停下瞭腳步,齊齊圍在瞭門口附近,我心中一暖,看來是我誤會媽媽瞭,大傢果然還是很在意我的嘛!
可當我氣喘籲籲地推開瞭酒店的大門時才發覺不對勁,他們貌似並不像是特意在等我的樣子,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匯聚在瞭同一個地方。
我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去,隻見那個名為張又雪的小姐姐爬到瞭前臺的桌子上,身體後傾,上身高高弓起,反手撐在瞭桌面上。
一個簡單的輪式瑜伽動作,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柔韌性好點的女生都能辦到,更別提常年練習瑜伽的媽媽瞭。
可眾人如臨大敵的反應告訴我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媽媽面色蒼白的摟著弭花花,用力地捂著她的雙眼;弭明誠神情緊張,不知從哪裡找瞭跟木棍橫在胸前;大姨更是直接從包裡掏出瞭手槍,右手緊緊握著漆黑槍柄,左手握在右手的手腕上輔助支撐,食指已然搭在瞭扳機之上,一副隨時準備擊發的架勢,不管是媽媽還是弭明誠,對於大姨從包裡掏出瞭手槍一事似乎一點都不驚訝的。
一定是我忽略瞭什麼。
可我左看右瞧,張又雪除瞭莫名其妙跑到瞭桌子上擺出瞭一個奇怪的姿勢外,暫時沒有什麼其他的異常瞭吧……
不對!
似有似無的違和感讓我忍不住將視線集中張又雪文靜的臉上。
“嘶”
端詳瞭片刻,我猛地倒抽瞭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