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上海氣溫已然不低,劉傢定多年沒有鍛煉,曾經健壯的身軀也放瞭肉,隻是在街頭發瞭幾個小時傳單,就已經汗流浹背。最要命的是,曾經和房似錦沒羞沒臊的一人掃遍一條街的他,現在居然會覺得羞恥。
學校,幼兒園,公園,劉傢定覺得所有人都在看自己,而且腿部就像灌瞭鉛,一步也邁不動。他看瞭眼微信步數,兩萬多,對於一個中介來說算不上多,但對於整日在門店內聊天打屁吹水的他,已經是末日臨頭。
「開單,開單啊!」劉傢定碎碎念著,眼看走到瞭奶粉店。店裡還有一個他認識的人,房似錦。
此時房似錦拿個袋子,正向導購員問著什麼。
「她叫,叫吳清。這是她手機號,您認識這個人嗎?」房似錦掏出一個小紙條,字跡清秀,悄悄走到兩人身後的劉傢定一眼認出這是她的字。
「這個號碼我怎麼那麼熟呢?」導購員掏出手機,按瞭兩下後忽然醒悟過來,用著戒備的語氣問道:「她不在我們店裡工作。」
「那您知道她在哪工作嗎,她曾經推薦過這款奶粉,我打算買點回去給我們領導。」房似錦敏銳的感覺到眼前的人已經起瞭戒心,連忙換瞭借口。
「她是我們的顧客,您也是服務行業的,也應該知道顧客的信息不好透露。如果您要買奶粉,請您看看這幾排,對應二段三段四段,請問您領導的孩子多大瞭。」導購員站正身子,右手向前一伸,身後閃出一排奶粉,房似錦粗略一看,沒一罐低於八百。
「這,這位是我們門店的顧客,我最近有一套特別好的房子,想讓她來看看。我看您認識她,您知道哪裡能聯系到她嗎?她也是個孕婦,而且肚子越來越大,再不買房子,到時候可能就不方便買瞭,這可能是她的剛需啊。」
「對不起,如果您不需要我們任何產品,可以前往門口的椅子上休息;如果需要熱水,我們店裡也有免費的飲水處。」
「那好的。啊!」眼見沒有效果,房似錦垂頭喪氣的扭頭,正好撞瞭劉傢定一個滿懷。
「這感覺真熟悉。」劉傢定這麼想著,房似錦就掙脫瞭他。
「你怎麼在這,傳單還沒發完嗎?」房似錦發現是劉傢定,略微定瞭定神,舉著袋子走出瞭奶粉店。
「宮蓓蓓,上海數一數二的婦產科專傢。你可以上網查查,很漂亮那個,就是她。」劉傢定寸步不離的追著房似錦。可房似錦絲毫不照顧他的速度,隻是幾步,劉傢定已經氣喘籲籲。
「師父,我不需要你來憐憫我。」房似錦的速度越來越快,她似乎想要逃脫這種窘境。
「這不是憐憫。」
「那是為瞭什麼?奚落我,還是看我笑話?你知道我不會在乎的。」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是謝亭豐的客戶,他可能知道客人的真實信息。那你呢?你怎麼會知道?你跟蹤過客人?不,不會,你會和我說你就是知道,沒有理由。師父,求你瞭,我求求你,離開這個門店好嗎?是我欠你的還不夠多嗎?求求你大發慈悲,這裡面和你想得並不一樣。」房似錦目無表情,很多年之前,她就發誓以後不會再落下一滴眼淚。
「我發誓,這個客人的信息隻有我知道,老謝他也不知道。」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出現在這裡看我丟人?」
「因為我想幫你,幫你把這棟房子賣瞭。」
「夠瞭,賣房子,賣房子,五年前你整天也是賣房子,到現在你還是,你就沒有別的理由和接口嗎?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有很多年沒開過單瞭!你賣的房子呢?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在這間門店,整個上海隻有你還記得我的過去。饒瞭我,放過我吧,不要繼續幹涉我的生活和事業瞭,好嗎?」
「如果我想看你笑話,我就不會來奶粉店找你,我現在也應該在門店吹著空調玩這遊戲發著呆。」劉傢定喘得越來越厲害,要不是他知道自己沒有支氣管方面的病癥,還以為自己哮喘瞭。
「我真的隻是想幫你賣房子,這兩間房子不好賣。」
「賣房子?幫我賣房子?師父,時代變瞭,我已經不是過去的房似錦瞭。你,你也不是過去的師父瞭。來來,歇會,喝口水。」猛然間,房似錦聽到一陣猛烈的咳嗽聲,這時她才發現劉傢定已經掉瞭隊。
「房店長,房店長開始笑話我瞭。我這麼多年可沒變化,你倒是,倒是走的越來越遠瞭。咳咳。宮蓓蓓是個婦產科專傢,她不接電話,就說明她在做手術,你如果不放心,可以晚上去她醫院看看。一般她們正班的時候是不會把手機放在身邊,更極端的會鎖在衣櫃裡。」
「你,你不記恨我?」房似錦磕磕絆絆地說。
「哪敢啊,你是店長,我是職員,小組長都混不上的。你要是念我點好,就別整天想著開除我。」
「公事公辦,這單如果開瞭,我算你兩成業績。」提到公事,房似錦面色如常,隻是態度悄然軟化。
「兩成?不一直是三成嗎?行瞭,下午我也不發傳單瞭,我帶你去看房。上海你又沒車,那小電驢房店長騎出去還不夠跌份的。」
「師父你不也曾經是騎電動自行車過來的嗎?」
「我曾經?那不是……算瞭,都過去瞭。你如果想把水林間賣給她,你還得裝修一下,那是毛坯房,還挺難裝修的。」
是夜。劉傢定陪著房似錦在門店內設計裝修,兩人正在商討著垃圾間的作用。
「我給你講,做個小閣樓,就和你剛來上海時,徐咕咕給你介紹的那個閣樓一樣。」房似錦正在做規劃,她卡在瞭垃圾間的設計,好像所有的思路都被這僅有的一扇小天窗鎖住。
「閣樓,有點擠好像,況且就算隔出來一個閣樓,宮醫生現在還大著肚子,你讓她怎麼爬啊。」房似錦顯然不太同意。
「那間屋子可以給她老公住,有一個小閣樓,還方便他藏私房錢呢。如果你覺得擠。我們可以用伸縮樓梯,電子的,到時候隨開隨關,隨上隨下。」
「我覺得……我出去接個電話。」房似錦快要被說服瞭,突然手機響起。劉傢定瞥瞭一眼聯系人。是翟雲霄。
「得,我出去,我不幹擾你們倆電話。」劉傢定摸著腦袋,心中一股無名火起。
「好好聊。」出瞭門店,劉傢定想縱聲狂嘯,人活一世,誰還沒有幾個仇人。對他來說,翟雲霄算不上,可對於徐文昌來說,這一對大學同學應該是天下頭號冤傢。劉傢定不喜歡翟雲霄,因為這個人太裝,不適合深交,而且他很有「事業心」。
他大口喘著氣,貪婪的呼吸著沒有房似錦的空氣,那一間會議室帶給他的壓力,不下於在東方明珠上俯瞰大地。對於這個女人,他又愛又恨。雖然歷日曠久,有些事情已經不能說過去瞭,隻是算瞭,算瞭。
一路帶著小跑,劉傢定跑到瞭嚴叔的包子鋪,嚴叔正和嚴阿姨打掃屋子。
「嚴叔,這晚瞭還有包子不。」晚上天不冷,可劉傢定還是搓著手,搓的滾燙滾燙的。
「有,不過隻有肉的瞭。還有五個,你要幾個啊。」嚴叔站在桌後,嚴阿姨清掃著灶臺。
「老頭子,誰啊。喲,小劉,你怎麼這麼晚才來啊。還有五個包子,你要就個十塊錢。你買瞭我們正好收攤。」
「成,給你錢。」劉傢定提著包子,準備回店。嚴叔收瞭錢,欲言又止,終究沒說出話。等劉傢定走遠後,嚴阿姨扽著嚴叔的衣服。
她好奇地說:「你怎麼不跟小劉說說,他也是中介啊,我看他也挺像會賣房子的。」
嚴叔則嘲笑道:「他?別看他人好說話,這麼多年他賣出過一套房子嗎?沒吧。嘿,這要我說等明早徐姑姑來瞭和他說,他才靠譜。這小劉也就剩個像瞭。」
「像什麼?」
「像會賣房子。」
霧氣沉沉,燈光婆蹉,劉傢定漫步在街道上。瓜哥的酒館人還挺多,他不想進去。街上他熟悉的其他門面,同為中介的小紅帽和阿拉丁關瞭門,復印店也隻剩門口的廣告牌,再往前其他雜七雜八的常去的不常去的店鋪也陸陸續續熄瞭燈。
整條街上隻剩下他和路燈。
還有他不想回去的門店。
「草,整的老子和奸夫一樣。媽的徐文昌,要不是為瞭你,老子會這麼哄著她?徐文昌你就欠張乘乘出軌。」劉傢定嘴裡罵罵咧咧的,最終還是回瞭店裡。
會議室的燈還亮著,透過玻璃,房似錦的身影若隱若現,朦朦朧朧的。
他站在門外看著房似錦,房似錦也在會議室裡看著他。
兩人就這樣,一動不動。
「天晚瞭,送我去趟醫院,我想和宮醫生聊聊。」
「好。」一路無話。
到瞭醫院,房似錦推開車門,下瞭車。
她靠在車門上,看著劉傢定絲毫下車的動作都沒有。
「小氣。」說罷,房似錦摔上瞭車門。
一聲巨響回蕩在停車場內。
「房似錦!」劉傢定打開瞭車窗,此時房似錦還沒走遠。她走的很慢,似乎在等劉傢定追上來。「你等等!」果然,劉傢定從車上跑一路小跑,手裡還提著一個塑料袋。
「這是我下午買的面包,拿瓶水。醫生晚上值夜班挺累的,早點回來,我車上等你。」一陣風刮過,劉傢定緊瞭緊衣服,房似錦頭也不回,瀟灑的走瞭。
在車上等待的時間很長,劉傢定坐在主駕駛,安全帶也沒有放下來,隻是打開瞭兩扇車窗,任由五月上海的晚風在車內流動。
看瞭眼手表,房似錦應該快回來瞭,劉傢定這樣想著,想著想著就睡著瞭。
等他再醒過來,還是房似錦揪他的頭發。
「嗯?別揪瞭,沒幾根瞭,再揪禿瞭就。」劉傢定睡眼朦朧,他隱約覺得房似錦有些不開心;面包原封不動地拿瞭回來,礦泉水喝瞭半瓶,似乎是她自己喝得。「宮醫生把你趕出來瞭?」
「她確實有買房子的意願,而且我曾感覺到她很缺一個舒展的空間,但是她很生氣。說起來蠻奇怪的,她在門店內留的是假名字,你是怎麼知道她叫宮蓓蓓的?」
「她一年來門店幾十次,幾戶周周來。她說她叫吳清,那次我喊她吳女士就沒反應。當時我就留瞭個心眼,心想這女士可能沒那麼好對付,就算到時候買房瞭也不會賺太多。然後這客人就被老謝搶走瞭。」劉傢定笑著答道。
「然後呢?」
「這還用問,找人問問這個電話,總能打聽出是誰,我就是沒想到還是個名人。先說好,這事我連老謝都沒告訴。」
「就這麼簡單?」房似錦不太相信,這裡面肯定還有別的貓膩。
「就這麼簡單啊,你當我,你覺得我和你一樣,跑人奶粉店什麼都不買,還想從人嘴裡套出話來啊。」劉傢定斜著腦袋,此刻的房似錦臉上佈滿瞭紅暈,十分可人。
「看,再看,眼睛都掉下來瞭,你好好看路,開車呢。我這是第一次租兇宅,別讓我連房子都沒住過……」
「瞧你這話說的。要不和我回星星灣?」
「下次,下次一定。」
兇宅樓下,劉傢定停穩瞭車,房似錦已經在副駕駛上睡著瞭。她買的最早一班從北京到上海的飛機,應是疲累瞭一天。劉傢定低下頭,隱約間還有呼嚕聲。
剛剛迷糊過的劉傢定很是清醒,他深知此刻的房似錦最為誘人,剛才車上調笑時留下的紅霞還未消退,烏溜溜的眼睛也隻剩下睫毛可見。他很想親上一口,就在那如玉的面頰上。佳人如玉,更為可貴的是這塊玉曾經被劉傢定細細品玩過。
「嗯?怎麼不動瞭。」像是感受到劉傢定的呼吸,房似錦睜開眼,發現車門大開著,主駕駛的劉傢定已經不見。
「到瞭,你的行李我給你放到門口瞭。你鄰居好像不太友好,晚上睡覺的時候插好門栓。」劉傢定靠在車旁,正在賞月。
今夜隻有一彎弦月。
「唔,我睡瞭多久?」房似錦捂著腦袋,一隻腳踏出車門,兩人對視著,誰都沒有再出聲。過瞭半響,劉傢定打開手機,上面有十幾個未接來電。
「十,十二點半,早點休息,這是晚上買的包子,別餓著。」待房似錦上樓後,劉傢定平復瞭很久很久,電話是徐文昌打來的,隻是現在時間太晚,不太合適撥回去。
車子剛剛駛離小區,劉傢定的電話又響瞭起來。他定睛一看,還是徐文昌。
「喂?好吵啊!這麼晚瞭你怎麼還沒睡啊!」電話接通,手機那邊傳來一股震耳欲聾的歌聲,唱的是聲嘶力竭,好似少瞭一個聽眾一樣。
「劉傢定!來接我,來接你老板娘!我在瓜哥這!快!我撐不住瞭!老闞唱歌太難聽瞭!」這聲音是徐文昌,隻是這個點他們怎麼會在喝酒?
電話還沒掛短,那邊又傳來瓜哥的聲音,還伴著 rock n roll的噪音。「催命鬼!你快來!救我!救命啊!這個老大叔喝多瞭,他瘋瞭啊!」一路風馳電掣,劉傢定終於在一點前趕到瞭正太酒館。不過此時已經偃旗息鼓,酒館內應該是徐文昌在唱歌。
推開門,一股濃重的酒氣刺激著劉傢定鼻腔,應該是白酒混雜著威士忌,還有瓜哥自釀的米酒。
「怎麼喝瞭這麼多啊,乘乘姐,你們喝瞭多少啊。」劉傢定捂著鼻子,見旁邊瓜哥也喝瞭不少,拍瞭拍肩膀讓她讓瞭讓位置。
「嘿,催命鬼。你怎麼現在才來啊。今夜!不醉不歸!英雄!豪傑!」瓜哥扭動著不成形的身體,讓開瞭身位。
「傢定。」徐文昌遠離人群,獨自抱著尤克裡裡,彈唱著不知名的民謠。他喊瞭一聲,之後繼續彈唱。
「怎麼回事啊,乘乘姐。」劉傢定扶起來張乘乘,未曾想,她軟趴趴的直接跌入瞭闞文濤懷裡。軟香入懷,闞文濤登時起瞭反應。本來已經喝多的老闞正待上下其手,劉傢定一把把他拽走,趁著徐文昌還沒看見,趕緊撥開兩人。
「傢定來瞭啊,今天哥哥開心,咱們不醉不歸!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闞文濤被搖醒後,發現眼前的是劉傢定,一把拽著他的手,抓得很緊。
「怎麼瞭啊哥哥。股票賺瞭?還是公司賺瞭?還是孩子考瞭滿分啊。」
「人生!得意,你須盡歡!天黑之前你莫低頭!心肝寶貝!突然在眼前!」闞文濤沒有搭理劉傢定,隻是自顧自的喝,旁邊瓜哥也趴在劉傢定的肩頭,閉上瞭眼。
「老闞呢,他有心事。」徐文昌一步三搖,跌跌撞撞的走瞭過來,手裡那把尤克裡裡的琴弦濕濕的,應是被酒淋瞭。「至於什麼事,你不要管,不要問……反正我猜,我猜瞞不過你。」
「離婚瞭?」劉傢定聲音壓得很低,可還是被老闞聽見瞭。
「喲,老哥在你眼裡,就這麼不堪嗎?我像是會離婚的人嗎?我會是,會是那種不顧傢的人嗎!」闞文濤摸著桌上的酒杯,幾乎都幹幹凈凈的。劉傢定看他還要喝,趕緊按住瞭。
「闞老師,金融大亨。徐老板你……絕代大廚!你要說徐老板有糟心事,我信。你能有什麼糟心事啊。」
「誰,誰說我有糟心事,我是有心事啊。你看看你們,一個老婆漂亮,還沒要孩子。」老闞指著徐文昌,徐文昌不太滿意的揮瞭揮手,示意他別瞎說。「一個呢,單身,單身好啊,單身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啊。老哥我佩服你,佩服你有勇氣,單身,好。」
「老闞呢。他認識瞭一個女人。」徐文昌在旁邊解釋道。
「對,一個女人,一個我做夢都沒想過,我能占有的女人。」劉傢定以為闞文濤在和他開玩笑,沒想到他看到瞭老闞的眼睛,清明的可怕。
「別逗瞭,闞老師你是說嫂子吧。」很多事不忍細想,劉傢定隻當幾人喝多瞭。
闞文濤也是人精,打蛇隨棍上,既然別人不想聽,那也就不再贅言。
三人就這麼坐著,聽著兩個女人熟睡中的喘息聲。
「回去吧,先送老闞,再送我。」徐文昌拍拍身子,劉傢定這才發覺兩人身上已經濕透瞭。
這真是糟爛事。
送完老闞,徐文昌抱著張乘乘下車,兩人都是一身酒氣。劉傢定想扶著兩人上樓,卻被徐文昌拒絕,張乘乘被冷風一吹,也緩醒過來。
她搭在徐文昌肩頭,細聲說:「哥哥可不要出軌,要不然,要不然我就不給哥哥生孩子瞭。」徐文昌搖瞭搖頭,今夜的他讓劉傢定倍感陌生。
「傢傢有本難念的經啊。瓜哥,瓜哥!半大小子,醒醒,你傢在哪啊?認識你這麼多年還沒送你回過傢啊。」瓜哥越睡越深,如果不是還有呼吸,劉傢定都怕她會有個好歹。「得,到我傢休息吧。」第二天早上,劉傢定從沙發上蘇醒,平日良好的生物鐘讓他依然能在五點半起床熬粥,隻是昨天體力消耗過於巨大,渾身上下抑制不住的酸疼感,很不自在。
他點燃瞭爐灶,灶上放著一口砂鍋,鍋不大,平日將將夠門店七人用。一想到今早要多做兩份早點,劉傢定就有些頭疼。
換上一口大鍋,再次點火,在等待水開時,劉傢定從冰箱取出昨夜睡前泡發好的幹貝和香菇,泡幹貝還用上瞭徐咕咕珍藏多年的黃酒。
劉傢定的廚刀是徐文昌送的,平日放在冰箱內。那年他剛加入門店,開瞭一單,單子很大,於是徐文昌送瞭這套刀具。刀是好刀,據說徐文昌曾用他做過三頓佛跳墻,隻是劉傢定沒有口福。
切完幹貝香菇,自來水也變成滾水,提前泡好的香米下鍋,再滴上幾滴油,剩下的隻能交給時間。
靠在冰箱上,劉傢定捂著腰眼,本應是年富力強的歲數,身體卻被熬垮瞭。
中介行業不是 996,在競爭激烈的上海灘活下去,劉傢定自然付出過比旁人更多的辛苦。
雖說是曾經。
洗完澡,劉傢定才想起來他好像忘瞭什麼。
自己的主臥室裡還睡著一位半大小子。
「草。」偷偷摸摸的換好衣服,劉傢定察覺瓜哥的呼吸有些急促,她應該是睡醒瞭,隻是礙於面子,不方便爬起來。劉傢定捂著臉走出臥室,手裡還提著換洗衣服。可惜的是尷尬的清晨並不隻是忘瞭這一件事。
昨天拿回傢的跳跳虎他還沒洗。
「都說喝酒誤事,我這還沒喝酒……」
這邊熬著粥,洗衣機也在瘋狂的滾動著,臥室裡的瓜哥還在裝睡,一切就像未蘇醒的樣子。
「還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踏入門店,劉傢定不是第一個來的,徐姑姑已經早他一步打開瞭門,此時正在收拾房似錦的工位。
「喲,來得這麼早,等會去買點包子,一起吃。」徐文昌已經清掃玩店長室,他門口房似錦的座位也收拾好,配上瞭電腦,以及公司定時刊印的內部資料。
「嗯,你的紅色保溫盒。你說你一個大男人,為什麼喜歡紅色的東西啊。就因為乘乘姐喜歡穿紅裙子?」劉傢定放下保溫盒,今天他帶瞭三個,一大兩小。
小的一個是紅色,一個是藍色。
「我為什麼喜歡紅色……可能和別人喜歡藍色的理由差不多吧。要我說,我這個店長人還沒走呢,這粥就要涼瞭嗎?」徐文昌坐在王子健的椅子上,平時吃早飯他們都不進會議室的。
「畢竟是店長,待遇要一樣。怎麼,不開心瞭?」劉傢定算算時間,其他人也該陸續到瞭。
「你說你,老老實實的開單,哪至於混的像現在這麼慘。天天讓這個被跳單,讓那個翹瞭單,賺錢不好嗎?」徐文昌打開保溫盒,粥水中除瞭幹杯和香菇,還有一顆蝦仁。「下血本瞭喲,你這麼恭維新店子,就不怕我生氣?」劉傢定盛好瞭六碗粥,除瞭朱閃閃那碗,每人碗中都是一顆蝦仁。「瞧你說的,徐咕咕要是這就生氣,那就不是徐咕咕瞭。」
「巧瞭,我就是這麼容易生氣,那你說我是什麼。」
「徐志敬。」
「那是誰,徐志摩的兄弟?」
徐文昌反應瞭好一會,才明白徐志敬是誰。知道自己被嘲笑,他也不生氣,隻是回敬道:「好啊,今天為師就傳你全真劍法,看劍。」
「健來瞭,健來瞭,誰要看我啊。」王子健來的恰到好處,剛推開門店的門,就聽到徐文昌的看劍。「哇,好香啊。今早不會吃乾坤燒鵝吧?啊,楊震天大廚。」
「滾你的。」朱閃閃是最後一個到店裡的。等她慌慌忙忙的沖進店裡,其他人已經開始大掃除。
「完蛋瞭,完蛋瞭!今早地鐵人太多,我遲到瞭!你們不會把粥都喝瞭吧。徐姑姑!你來得這麼早都不知道給我留點的嗎!」朱閃閃今天穿著條黑色短裙,本來在打掃的眾人都停下瞭手裡的活,就連爺叔也不能免俗。
「你們……看什麼看啊!我的粥呢,我的粥呢!我已經聞到瞭幹貝的香氣瞭。」
「等等等等!」王子健右手抱著個小盆,盆裡獨獨有一碗粥。
「朱閃閃你可得好好謝謝我,樓山關剛才一直喊著朱閃閃再不來我就喝瞭它。他把你當旺仔牛奶瞭。」
「不可饒恕,你居然想喝我的旺仔牛奶!啊不是,你居然想喝我的幹貝粥。嗯,還有蝦仁!」
眾人在店內嬉鬧瞭一會,等朱閃閃喝完粥,房似錦還沒出現。
「昨天晚上啊,我是一宿沒睡。那套房子啊,自從昨天出瞭兇殺案以後,昨天晚上是第一次有人住。」王子健聲音虛虛的,顯得很是疲憊。
「你瞧你那個膽,要不然人傢當店長瞭呢,人傢就有這股勁。人傢狠,知道瞭吧。」985 正拖著地,作為同樣來自總部的人,他自然地為房似錦說話。
聽著他們閑聊,樓山關摸出瞭手機,這時間確實有點晚瞭。「這都幾點瞭,房店長還沒來,不會出事瞭吧。」朱閃閃手裡攆著塊抹佈,這種八卦話題她很是興奮。
「欸,說不定被鬼給,咔嚓!一切恢復平靜」劉傢定與旁人不同,別人都在幹活,他卻掏出瞭塔羅牌,打算測測今日運勢,是一張正位的情人。他苦思冥想著,卻被他們的談話逗樂瞭。
「去去去,朱閃閃說不定那鬼就是你變得呢,那鬼是叫監督發傳單鬼吧。」
「幫幫忙欸,昨天那氣勢你們又不是沒見到。天不怕地不怕,這鬼看到她鬼都得怕。」爺叔作為晨間監工,此時也搭瞭話。
「鬼見愁啊。」
「可不咋的。那氣勢,必須鬼見愁。」
這邊正在談著,外面房似錦抱著紙箱,大步朝著店內走,從小飽受非議的她很早就清楚不要在意別人的閑言碎語。
徐文昌看見房似錦沒有事情,心下安定瞭起來,他拍著桌子,快聲道:「房店長,來來來,這是你選好的位置,我配好瞭電腦,收拾瞭一下,你以後就在這辦公。請坐。」
「謝謝啊。」
「應該的。」
徐文昌今天穿著一條米色運動褲,上身內裡是一件米色襯衣,外罩著一件白色馬甲。他瀟灑地走回辦公室,拿出瞭一把尤克裡裡。
「靜宜門店的小朋友們,大傢早上好!」
「好!」
「很好!」
「早上好!」大傢鬼哭狼嚎著,在爺叔工位前排好瞭隊。
「今天早上我們仍然用一首動人的歌曲開啟我們新的一天!」徐姑姑振奮著店內的員工,除瞭房似錦,大傢都準備好大合唱。「一曲成都,獻給各位同行!」
房似錦剛收拾瞭一下桌子,就收到瞭魔音貫耳的摧殘。正所謂忍無可忍,無須再忍,房似錦終於憤怒瞭。
「都有病吧! 唱歌能唱出業績嗎!都出去跑!不要留在店裡。人在上海,唱什麼成都!」房似錦怒吼著,好像昨夜沒有休息好,嗓子已經有點劈瞭。
「也對,該唱殺死那個石傢莊人。」劉傢定碎嘴到。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隻能由徐姑姑收拾殘局。「演唱會到此結束!祝大傢生活幸福!工作順利!」沒得歌唱,店內廝混度日的職員們又鬼哭狼嚎著,四散而逃。
「我要跟你說兩句話。」房似錦走進店長室,先是客氣的敲瞭敲桌子,然後雙手環抱,嚴肅地說:「我們應該利用早上的時間,振奮員工鬥志,加強業務學習,同時宣揚企業文化。像剛才那樣唱唱歌,有意義嗎?我們並到瞭安傢天下,就應該和總公司保持一致,迅速融入安傢天下的大傢庭。而且我覺得我們的著裝有問題,穿正裝,這樣看起來才專業,才正規。我知道這對你們確實有點難,不過沒關系,我來這裡就是為瞭幫助你們。」
徐姑姑有些局促,他把運動褲的線頭塞進褲子裡,然後轉移瞭話題。「我跟你說,人是鐵飯是鋼,不吃早飯容易膽結石的。我給你介紹一個包子鋪,十裡聞名的。」
走出沒多遠,徐文昌帶著房似錦來到一條彎曲的街道,他倆快步走著,徐文昌還講解道:「這呢,叫新康裡。就是傳說中的石庫門。這可是有年頭有故事的房子瞭。你別看這片區域不大,但是裡面住瞭好多好多的人。一個小房子裡面可能住著一傢三代。來,就這傢。」徐文昌帶著房似錦來到瞭嚴叔包子鋪,此刻嚴叔剛賣完一籠屜包子。
「嚴叔,阿姨。我這月飯錢是不是該交瞭。」
嚴叔嘴上帶個口罩,店內看起來很是衛生。他回應道:「不急,這個月你哪天交都行。」
「今天三份啊,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門店新來的房店長,房似錦。」徐文昌側開身子,露出在後面規規矩矩站著的房似錦。
「那個,徐姑姑,那你們二位誰是正店長啊。」嚴叔心想不好,這徐姑姑怕不是被降職瞭吧。
「沒有正副的,我們倆都是正店長。我們現在是雙店長制。」
「那就好,那就好。對瞭徐姑姑,我兒子馬上就要打結婚證瞭」房似錦看得出來,嚴叔很開心。
「那挺好,房子我已經在幫你們找瞭,相信很快就有眉目。」
「哎呦,你說,這以前都是你照顧我們生意,這一次,輪到我照顧你們生意啦!」嚴叔笑呵呵的,兒子要成傢立業,對他來說是天大的喜事。
「謝謝叔叔阿姨。」聽到這,徐文昌深鞠一躬。「嚴叔,我向你們打聽個事。我們這條街這麼多中介,為什麼你們非得找我們啊?不找旁邊那個小紅帽和阿拉丁啊。」
「這還用說,他們不能找,他們不正規,你們正規的。就那些路邊的野雞店,他們想也別想,我就相信你們。買房子可是大事。」
「謝謝叔叔阿姨,謝謝,錢我已經轉過去瞭。」回去路上,房似錦看見小紅帽門店掛著一條橫幅,上面寫著——我們中介費比他傢低「我們這傢店呢,在這已經開瞭十五年瞭,所以這正規不正規,和穿什麼衣服沒關系,更別提喊口號瞭。有關系的,是人。周圍大傢都承認我們是正規的,那我們就正規。」
「那為什麼不能是正規的人穿正規的衣服呢?」
徐文昌低著頭,他意有所指的說:「因為正規的衣服都被不正規的人穿瞭呀。我不想和他們同流合污。」
房似錦跟在身後,放慢瞭步調。自從來瞭上海,她不止一次的發現眼前的男人垂頭喪氣,甚至可以說毫無鬥志。
「狡辯。」房似錦低聲道。
徐文昌掌權時,門店內的群眾整日廝混,且從沒有珍惜過這段來之不易的時光。等到門店並入總部,房似錦空降瞭,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壓在眾人身上,除瞭個別有房可賣,志在上海安傢的同志(譬如王子健,老謝),其他人都已經忙得不可開交。
房似錦面無表情,和徐文昌短時間的冷戰是她早已預料的結果,隻是她從未想過,店內仍會如此懶散的人。還沒進門,她就聽到朱閃閃在和人討論口紅。
「你們就說顏色好看不好看。」
「好看。」和他閑聊的是王子健。
「我給你們講這個顏色可難買瞭。」
「多貴?」
「還有這個,這個,都挺貴的。」
「我的天,你居然……」兩人聊得很開心,在一旁查看資料的劉傢定見到房似錦臉色不悅,連忙推動一屁股撅在他臉上的王子健。「劉傢定,你摸我屁股幹什麼啊?我告訴你我不喜歡……」
「朱閃閃!該開工瞭!」房似錦催促道。
三人面面相覷。
房似錦一聲令下,店內還在的眾人紛紛響應。
首先開動的是樓山關,早上經過漂洗加烘幹的跳跳虎腦袋沒有瞭昨日的異味,反而絲絲順滑。其次是王子健,他拿起本就放在劉傢定桌上的跳跳虎身子,嘴裡還念叨著:「手感還不錯。」最後是劉傢定,在朱閃閃哀怨的「我不想穿。」攻擊下,他毅然決然的硬起心腸,和王子健一左一右將她抬起。
短短三十秒,閃閃發光的少女朱閃閃便完成瞭變身,其速度足以堪比美少女變身!
「傢定哥!今天你……還幫我發吧。」可能是想到周圍眾人隻有劉傢定是徹底的混日子,於是朱閃閃向他發出瞭求助,隻是房似錦現在和他們同在一屋簷下,朱閃閃任何動作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譬如剛剛她的求助。
劉傢定隻覺一股莫名的寒冷從身後襲來,就算不用回頭他也清楚這是房似錦的警告。
「好!我幫你發一張!加油!」劉傢定堅定瞭信念,從厚厚一沓傳單上捻下來一張。
站在一旁的樓山關和王子健有樣學樣,一人拿瞭一張。
「堅強!」
「奮鬥!」
「給我留一張,給我留一張,爺叔也覺得你可以的,相信自己!」收獲瞭慢慢地祝福後,朱閃閃踏上瞭正是發傳單的第二天。
朱閃閃走後,房似錦鐵青的臉稍有緩和。她背上挎包,左手提著雨傘,任誰也沒想到,她居然喊劉傢定和她一起看房。
「我想休息啊,房似錦你傘給我幹什麼,你給我幹什麼啊!」房似錦邁出門店,又是一個晴天。
本章還是以劇情為主,電視劇劇情也突破到第二集。
因為電視劇要考慮人物檔期,所以很多應該能挖掘的角色出場隻有有限的幾幕。
考慮到寫作和電視劇的不同,因此我把不少角色的出場時間提前瞭不少,比如此章的老闞,看過電視劇的朋友應該清楚,這裡加的一段是為瞭他日後出軌做鋪墊。
按照時間,徐文昌和張乘乘此時也應該商量假結婚,所以我在這裡加瞭一點張乘乘的戲份,讓她出來陪老闞喝酒,被摸瞭也毫不在意,最後甚至裝醉敲打徐文昌。
整個劇中徐文昌一直以比較頹的姿態來處理生活,很多地方看起來是懦弱,實際上是謙讓。(這種謙讓讓我覺得應該是女編劇思維中認為謙恭的男人模樣。)所以在處理老闞夫妻的時候,他隻是用類似「知道瞭,好的,你註意吧,」這種不給男性友人添堵的方式表達自己的不滿。
我的原創角色劉傢定在這一章中和房似錦再次有瞭大量的交集,在後續的章節中也會繼續通過正面描寫(旁敲側擊)來講述兩人曾經的故事。
說起來也有點窩囊,動筆前我天真的以為一萬字以內房似錦就應該和劉傢定再續前緣,結果……結果我一次一次的突破瞭自己的下限。
現在看來大概回在三萬八千字左右開始兩人的第 N次親密接觸(實際上是作品裡的第一次)。(其實就是下一章,爭取下一章)。
至於房似錦和原創主角有這麼一段前緣,是否合理。劇中房似錦三十瞭。不會有讀者天真的以為她還是大閨女吧……既然別人都能激情犯罪,那犯罪對象為什麼不能說劉傢定。
朱閃閃的第一次距離限制還有很漫長的距離,因為在我的設定中,她第一次是某天晚上門店聚會喝多瞭,各回各傢,朱閃閃因為開心,不小心喝多瞭,於是和劉傢定發生瞭錯誤關系,之後也不小心搬到瞭他傢住。
反正劉傢定應該已經習慣瞭這種生活,最多當房似錦2.0來培養嘛。
PS:本文現在看讀者不多,但是在這些讀者中我看到大傢都還比較關心張乘乘)張乘乘的情節我自以為設定的很取巧,房似錦和徐文昌同居後,張乘乘鬧上門,因為原劇中有講張乘乘和徐文昌的朋友討論如何讓徐文昌不計前嫌(雖然沒咋拍)。於是她有一天也找瞭劉傢定商量,(結果劉傢定並不知道兩人同居)劉傢定就和她激情犯罪瞭。
至於其他人的激情犯罪,劉傢定都住星星灣瞭……如果您有什麼建議和意見,也請您在評論區回復。時間允許的話,我會和大傢一起探討關於本文的情節。
本文爭取寫長點,再寫長點,盡量的寫長點,希望各位看官嘴下留情,給新人一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