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破天獨自坐在天羅城塞前的荒野之上,漆黑的衣服和由雨帶來的黑暗融為一體。
他在等待,等待鳳天舞的魔法在奧列的軍隊中爆發。
他有信心千軍萬馬也攔他不住,但他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擋下千軍萬馬,而且他的目標是身為魔戰將軍,與他擁有同級實力的拉赫特,他就不可以在兵卒上消耗過多的體力,受軍符系統支援的兵卒雖然還不可能戰勝敵將,用來消耗敵將體能卻是卓卓有餘。
所以他在等待混亂,等待奧列的軍隊受到大型魔法轟炸而造成的混亂,等待他們因對“預言”恐懼而造成的混亂,而且雖然隻是沖口而出,但是“雨”也是個極適合刺殺的環境。
雖然隻是在等待,但他卻在享受,享受那種讓天雨灑落的放任,以及在荒野上那種孤獨的感覺。
奧列的部隊漸漸出現在雨幕之後,千軍萬馬迎面而來的壯烈場面使他的血沸騰起來,即使他知道自己的目標不是正面和他們沖突也好,這也沒有改變,這是戰鬥的本能,況且他也不抗拒這種高昂的感覺。
龍破天開始喚醒體內的鬥氣進入戰鬥狀態,但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卻在瞬間充斥他的全身,彷佛是深藏在他靈魂之內的力量醒瞭過來,但在他能夠把它控制之前,那已經爆發開來。
一道猛烈無比的藍芒,在奧列的陣前閃耀。
那隻是光芒,但是伴隨這陣教人無法直視的強光出現的,卻是強大至難以想像的鬥氣爆發,使得正在準備極大咒文的鳳天舞停下瞭動作,但是出現在她面上的卻不是驚訝,那頂多可以說是不滿與無奈。
“他難道忘記瞭封印已經不在瞭嗎?不,看來他是連那是封印也不知道吧,唉。”
看見鳳天舞隻是在搖頭苦笑,靜美不由得訝道:“你不是要施展魔法的嗎?”
“不,既然他進入瞭這個狀態,已經沒有必要瞭,何況他既然已經付出瞭代價,任由換來的力量逐漸消失不是更浪費嗎?”
獅堂炎沒興趣去理鳳天舞所說的代價是甚麼,照原定計劃他應該在鳳天舞的魔法炸裂的同時,從另一個方向殺入去,直到拉赫特的面前才會龍破天會合,合力殺死這個魔戰將軍。
但是他現在卻被另外的東西吸引瞭過去,因為他已經感覺到一股強大的鬥氣,正在那爆炸的中心點不斷增強,照鳳天舞的說法那自然是龍破天的鬥氣,使他不禁躍躍欲試,而且若鳳天舞的說話沒錯,這力量會逐漸消失的話,那就更沒有忍耐的理由瞭。
鳳天舞卻已經看破瞭他的想法,淡淡的道:“你還是別去的好,你也應該感覺得到吧,現在的他就算是你也沒有任何勝算。”
獅堂炎還想說話,鳳天舞的“泥濘之縛”已經纏上他的身體,而且在他開始掙紮之前,鳳天舞已經念起第二道咒文:“給禁閉在黑暗之中的地獄之王,請借出你手上的枷鎖,鎖著我的敵人,地獄之枷!”
“這樣你該動不瞭吧,現在還不是你出場的時候。”
鳳天舞可以看見在她的雙重枷鎖之下正冒出陣陣火焰,顯示獅堂炎並沒有放棄反抗,對用懷柔的方法應付他是很容易的,但是現在的她卻沒甚麼心情去應付這頭沖動的獅子,微微嘆瞭口氣便把註意力轉回戰場之內。
鳳天舞才剛掉轉面,獅堂炎卻不服氣的吼道:“甚麼時候不時候的,我可沒有義務配合你的計劃。”
就算是再遲鈍的人,經過這十多天的時間,也會感到在鳳天舞那看似隨意的生活方式下,肯定隱瞞瞭些甚麼,隻是既和他沒有直接關系,龍破天也不說話的情況下,他也不想管龍破天與鳳天舞之間的閑事,但若這關系到他本身的時候,他就不會再裝聾作啞。
鳳天舞沒有回頭,淡淡的道:“想知道就去問你師傅吧,作為四聖天的繼承者,這是必然的責任。”
“荒謬!轟滅邪是我的師傅,但也僅止於此,我可沒說過要繼承甚麼四聖天,這件事他才說過瞭,他也說過繼承還是不繼承,全部由我決定!”
鳳天舞似是微微一愕,片刻後才嘆道:“對哩,我也差點忘瞭,四聖天的繼承不須要強逼,要消失就由它消失,這是初代已經說過的事呢。”
她似是在回答獅堂炎的話,但是她的表情卻教靜美她們感到她更似在自言自語,而她說完這句話後也就再沒有理會獅堂炎,隻是任由他在雙重咒縛中掙紮。
在戰場中炸裂的耀芒,瞬間把奧列的前鋒部隊卷瞭進去。
就隻是這麼一瞬之間,奧列的陣式已經散瞭,然後他們才看到站在爆炸中心的漆黑身影,幽倩的預言瞬間掠過所有人的腦海,使恐懼占據瞭他們的心,就像是要為他增添氣勢,雷電開始鳴動,而對那些尚能幸存的人而言,這也是惡夢的開始。
那黑影開始動瞭,瞬間便闖過被爆炸斥空的距離,直闖入奧列的陣式之內,他手上的劍就有如劃破天際一樣,不但沒有人能把他擋下,更使他所到之處的雨盡數變成鮮紅色,在他的背後留下一條血紅之路。
天上的雷鳴使士兵們再聽不到聲音,他們早忘記瞭甚麼身在這裡,留在他們心中的就隻有這血腥的一幕所帶來的恐懼和絕望,有的人已經在對著漆黑的夜空祈求,祈望這一切隻是夢魘,但上天對他們的回覆,就隻有落在他們身上的雨水。
這時候雨聲早已被雷鳴蓋過,一閃而逝的雷電成為這黑暗戰場中唯一的亮光,但在這忽光忽暗的戰場上,士兵們能夠看到的就隻有那柄死亡之劍上的光芒,但是這份光芒卻隻會教人感到苦澀和沉重,彷佛劍的本身已充滿著罪惡一般。
劍不斷地在光與暗之間穿梭,使人們再分不清楚那是劍本身的光芒,還是反映天上的雷芒,但是當這若隱若現的死亡使者出現,就必然會帶起一蓬血雨,使得這充斥著死亡的地帶添加瞭幾分淒美。
閃著雷芒的劍還在前進,但是已沒有士兵會奢望能擋下它的一擊,因為抱持這妄想的人,早已全數倒在地上。
劍暫時停瞭下來,卻不代表殺戮會停下來,取而代之的就是密集的落雷,在這陣雷擊過後,在滿目瘡痍的大地之上就隻餘下無數給殛得焦黑的屍體,以及給轟得支離破碎的亡者,死亡已完全占據著這地域的一切,包括瞭那些幸存者心中。
死亡,在這地方變得比呼吸更為平凡,因恐懼而坐倒地上的人們,根本無法確定自己是否仍然生存,又或已經是一隻慘死的遊魂野鬼,對他們來說死亡已是必然的事。
在戰場另一邊的拉赫特無奈地嘆瞭口氣,留在他身旁的就隻餘下他的直屬部隊。
早在爆炸發生的時候,他就知道對方是與宇天殺同級的強者,以他的力量根本無法匹敵,但是若他手下的不是這種烏合之眾,而是長期隨他南征北討的戰團,他還有一戰之力,縱使將會損失慘重,但他還可以憑軍符支援部下把對方削弱至他能夠戰勝的程度。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幾乎是從爆炸的光芒出現開始,就失去瞭軍符的聯系。
原罪的光芒在他們眼前一閃而逝,已經刺入最前方那人的心臟之中,但這也隻是一瞬間的事,因為那死者的血肉之軀早爆成無數碎片,在龍破天的鬥氣之下化作無數的血箭,與原罪同時朝他生前的同伴射去。
以血換命,隻是無論是血是命,都不屬於龍破天的。
在這漫天血箭之下,最接近的幾人已給無數的血箭所貫穿,留在他們身上的,就隻是無數血洞,溫熱的鮮血從中流出,連同著他們的生命,嘗試為拉赫特擋著龍破天的人逐一倒下,留下來的就隻有在他們的血霧,構成瞭一幅艷紅的帳幔,追隨在龍破天身後。
“停手!”
既然知道即使犧牲所有部下也沒有勝算,拉赫特再忍受不瞭部下的慘死,親自出手。
軍符逆轉,拉赫特借來所有餘下的部下的鬥氣,一劍往龍破天劈下,這劍的力量已超出瞭拉赫特本身的極限,但是他卻知道這也隻是垂死掙紮,因為現在的龍破天隻會是宇天殺那個級數的武者。
“暴龍烈破!”
原罪閃著雷芒砍上拉赫特的長劍,反震的力量不但把他整個人震上瞭半空之中,就連身上軍符也一並碎裂,他渾身有如電殛一般麻木得無法動彈,連雨水打在身上的感覺也沒有,但此刻的他卻寧願這麼死去,因為他現在隻能眼睜睜看著龍破天的殺戮。
原罪的光芒再一次在這戰場上閃動,也再一次成為死亡的標記。
破碎的屍體連同屬於他們的鮮血,隨著鬥氣刃往外濺去,把地面全部染上瞭血的艷紅,紅,已經是這黑夜之中唯一的色調。
跌落地上的痛楚,使拉赫特再一次的張開眼睛,觀看這死亡地獄。
殺戮已經結束瞭,龍破天就站在他的眼前,漆黑的衣服早給雨水濕透,連他劍上的鮮血,也正隨著雨水的沖洗而流落地上,隨他慢慢走過來而在地上拖延出一條鮮紅色的道路。
給雷電轟落的地方早已是一片焦黑,但他的身旁卻隻是鮮艷的血紅,因天雨的稀釋而無法凝結的鮮血,浸染著無數新死的屍體,使這附近充盈著血染的氣息。
躺在地上的拉赫特卻沒有站起來的意思,先是給貶來這遠離激戰區的偏遠地方,然後卻是全軍覆沒,還要是敗得這麼胡裡胡塗,他已經不知道為甚麼要掙紮瞭。
“殺瞭我吧!”
這是他唯一可以說的話,但是,龍破天卻已消失在他的面前。
鳳天舞來到龍破天的背後,他正孤獨地站在這染血的丘陵上,無數的屍體仍然散佈在他的腳下,但是剛才的那份瘋狂和殺意已經消失無形,餘下就隻有孤獨和無奈,和這滿目瘡痍的荒野互相輝映。
天上的黑雲已經散去,但是接掌這片大地的卻不是太陽的光輝,而是黑夜的寂靜。
“你想起瞭甚麼嗎?”
龍破天沒有回頭,卻緩緩地答道:“嗯,我想起瞭我第一次殺戮。”
“我中瞭方知命的”狂戰士之怒“在我醒來的時候,整條村落已經沒有一個活人。”
“不,用醒過來並不適合,因為整個過程中我也是清醒的,方知命的魔法和普通的狂戰士之怒不同,那不是醒來後殘留在腦內的記憶,而是把我的意識封鎖起來,要我眼白白地看著自己的身體殺戮,即使我想要停手,想要反抗也好,最後也隻能看著他們死在我面前,感受著親手殺死他們的觸感。”
“他們被殺前那恐懼的臉,他們哀求以至是咒罵的聲音,他們的血液從劍柄流落我手上的感覺,甚至是那些在一劍之下死不瞭,被我徒手撕開的感覺我也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但我就是無法停手,我完全無法控制狂戰士化的身體。”
“我已經無法記起他們的名字和面容,但是每一劍斬下時的動作,每一劍斬進肉體時的觸感,撕碎他們身體時那內臟的觸感,以至鮮血濺上身上時的灼熱,我到現在還能清楚記得,因為每一劍的斬下,就是一個共同生活瞭數年的人死亡,我隻能痛恨自己的無力,痛恨我為甚麼無法抵抗狂戰士的魔法。”
“當然,即使化身成狂戰士,一個五歲的小孩也沒可能殺盡全村的人,所以我曾經祈求,祈求有人能制止我殺下去,但是這祈求隻能落空,因為所有人早給方知命的魔法束縛著行動,但他就是沒有殺他們,他要每一個人也是死在我的手下。”
“我知道‘狂戰士之怒’的意義是甚麼,但是那場根本不能稱為戰鬥,那裡根本沒有半隻魔獸,更沒有半個敵人,有的隻是一起生活瞭數年的村民吧瞭。”
“事後我曾不止一次的追問,追問為甚麼要我親手殺死他們,我是為甚麼要和他們認識,難道他們就是為瞭被殺而活,難道我就是為瞭殺死他們而認識他們?但是方知命的答案永遠隻有一個,就是我的心不容許有慈悲的存在。這點他成功瞭,自那之後我就不再害怕殺戮,甚至無法控制內心的殺意。”
“但是,這種事卻不止一次地發生,每遷到另一個地方,每當我開始接受當地的人時,慘劇就會再次發生,改變的就隻有死去的人,以及方知命的手法,當“狂戰士之怒”失效,他就使用更強的魔法,當魔法失效,他就改以佈局、幻術使我錯手殺死我珍惜的人,直至……”直至鳳天舞在夢之回廊見到的那場回憶為止,所以這段回憶對他來說是封印也是導火線,也就是這段回憶促使瞭他面對西古遜時那近乎失控的舉動,鳳天舞在心中接下去的想著,卻沒有說出來。
龍破天突然轉身過來,道:“你是我第二個告訴的女子,但是,看你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瞭吧。”
鳳天舞愕然看著龍破天,他眼內一閃即逝的殺意使鳳天舞也不禁一寒,那殺意過後的哀傷卻更使得她心痛,但最後她還是沒有反駁,更不想反辯,隻是以同樣傷感的眼神回望著他。
見鳳天舞沒有回答,龍破天默默地越過她,往天羅城的方向走去。
當龍破天來到天羅城的城門之前,這要塞都市的主帥,碧翠絲已經站在城墻上,還有無數的士兵,似乎是迎接他的到來,即使沒有幽倩的預言,單憑龍破天能單獨擊倒魔戰將軍的實力,就已經足以讓她這麼隆重其事瞭。
事實上自戰鬥開始她便一直在城墻上,把整場戰鬥收在眼底,雖然這場豪雨使能見度劇降,但對她這個級數的武者而言仍不至於無法視物的程度,而且龍破天的劍太顯眼瞭,實在沒有看不到的理由,所以她也已經派人去把拉赫特押回來瞭。
龍破天舉目一看,卻沒有對這陣勢感到愕然,唯一的意外卻是看不到這件事的罪魁禍首——幽倩。
事實上碧翠絲也是猶豫不決,不知道該怎樣對待龍破天,因為在幽倩的預言中解圍城之困的是“漆黑的惡魔”這男人是惡魔嗎?就算不理這個也好,她要承認裡昂是受惡魔所救的國度嗎?
龍破天已回復正常,微笑道:“你是碧翠絲吧,赤燕曾經提起過你。”
碧翠絲一愕道:“你認識那丫頭的嗎?”
龍破天道:“她回瞭去拜祭她的父親。”
這卻教碧翠絲驚道:“他老人傢死瞭嗎?是誰殺他的?”
龍破天坦承答道:“甸士賽。積幹。佈蘭克斯,你應該記得他。”
當天龍破天殺瞭滅龍道那個得到殺龍稱號的那傢夥之後,甸士賽卻殺瞭赤燕的父親,這就是赤燕追在龍破天他們背後的理由,因為她即使還不知道背後的因果,直覺卻告訴她隻有這樣才有報仇的機會,而她也沒有猜錯,她不但報瞭仇,更連村雨劍也取瞭回來。
碧翠絲的眼內射出深刻的仇恨,恨道:“又是他們嗎?殺瞭赤蛟他還不夠,連他爹也,雖說赤傢……”
說到這裡卻猛地止著,像是感到這件事不應在這麼多人面前說出來似的,畢竟滅龍道在世人的眼中仍是正義的先鋒,與他們為敵的自然會被烙下惡的印記,想到這裡,她再不在意龍破天“惡魔”的名號,下令打開城門讓他們進城。
龍破天正想回頭去接回靜美她們,卻看見她和靜流的身影出現在地平線的遠方,卻不見瞭獅堂炎。
“那頭獅子呢?”
靜流輕輕拍瞭一下額頭,似乎到現在才想起他的存在,嬌笑道:“他給鳳天舞用雙重縛咒封在山上瞭,就當是給他一個魔防特訓好瞭,頂多我們叫些人去給他食物,順道拜祭一下他吧。”